從小到大,江沁玥都被看做是唐國公府諸位女孩兒中最為出挑的一個,舉止端莊才學出眾,處處被人捧著,什麼時候別人教訓過呢?何況,站在她面前的不過是個宮中內監而已?
不過,從蘇雪柔死後,她被送進了苦心庵後,江沁玥也算是嘗到了些挫敗,將原先的自詡清高目下無塵都收起了些。此時更是明白了,既然這內監將她直接帶到了麟趾宮里,那想必是珍貴妃的心月復了。如今這皇宮里珍貴妃一手遮天,威威赫赫的,她才入宮尚未有立足的根本,實在是惹不起珍貴妃的。因此,江沁玥低下頭去,柔聲道︰「多謝公公提醒。」
見她柔順,內監點了點頭,走進殿中,片刻後回轉,「貴妃娘娘讓姑娘進去。」
江沁玥垂首跟著內監進了麟趾宮的內殿。
珍貴妃是個很懂情趣的女人。作為她的寢宮,麟趾宮自然也是秒描金繪彩的,卻並不叫人覺得太過富麗而落了俗套。相反,這麟趾宮里的一應擺設等,又還有些清雅。尤其內監並沒有將江沁玥帶到正殿里,而是徑直過了正殿,來到了珍貴妃日常坐臥之處。這處內室比之正殿,更雅致了。窗下花,牆邊書,進來後便有一種新墨夾雜著花香的奇異氣息。
「娘娘,江姑娘來了。」內監畢恭畢敬地對著屏風後回話,低下頭的同時,示意江沁玥跪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江沁玥知道,如今的自己壓根兒就得罪不起珍貴妃,也就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地上。
「民女江沁玥,給娘娘請安了。」
等了片刻,屏風後腳步聲響,轉出一位宮裝麗人。
听到腳步聲,江沁玥大著膽子抬頭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但見這位麗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模樣,肌膚勝雪,眉目如畫,著實是她沒見過的一等一的絕色了。麗人青絲高挽,眉眼和善,神采更是難得。
難道這就是寵冠後宮的珍貴妃嗎?
原本江沁玥野心勃勃進得宮來,總覺得憑借自己的容貌和手段,叫皇帝喜歡自己專寵自己,並不是什麼難事。沒想到,這一見到了珍貴妃的容貌,這進宮爭寵的氣勢,先就萎了一半下去。
不愧是寵冠後宮多年的珍貴妃。
江沁玥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這就是江姑娘吧?快扶起來。」江沁玥打量珍貴妃的時候,珍貴妃同樣也在打量著她。
「回娘娘,正是民女。」江沁玥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珍貴妃溫婉一笑,「既是進得宮來,日後你我便是姐妹,都是為了服侍陛下,倒也不必拘泥什麼稱呼。」
命人將江沁玥扶了起來,自己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江沁玥起身,又听見珍貴妃叫她坐下,方才戰戰兢兢地低著頭坐了。
「江妹妹,你抬起頭說話吧。」珍貴妃含笑道,讓宮人送了茶點果子,溫言問江沁玥今年多大,原本是哪里人等話。
江沁玥連忙一一說了。
听罷,珍貴妃點了點頭,「原來是江南人?怪不得,妹妹看著水般的剔透呢。」
頓了一頓,見江沁玥手中捧著茶,狀似無意,卻沒有喝一口。
宮里過了這麼多年,這點兒小心思珍貴妃又怎麼看不出來呢?她搖了搖頭,心中嗤笑江沁玥這防人之心都擺在了臉上。她卻也不想想,才進宮而已,自己怎麼可能在酒中做手腳害她?簡直是腦袋被驢貼一腳後,都沒有這樣自作聰明的。
「娘娘謬贊。民女宮外的時候,就听聞娘娘美貌冠絕後宮。與娘娘相比,民女便如塵埃中一般。」
這姿態擺得……
珍貴妃當下也沒有了繼續說話的興趣,只告訴江沁玥,「陛下口諭,宣妹妹入宮伴駕,原本這寢宮早該收拾好。只是妹妹才進得宮來,陛下那邊也未曾有說妹妹位份如何,一時倒是不知該如何布置。你要知道,宮中位份不同,定例規制便也大不相同。因此,今日我先將你安置在了懷芳館。待服侍過陛下,有了位份,再行挪動便是了。」
江沁玥連忙起身福了福,「民女謝娘娘。」
「天色不早,去歇著吧。」珍貴妃說到這里,吩咐道,「來人,將江姑娘送到懷芳館去。」
有宮人上前,「姑娘請吧。」
江沁玥行禮退出,跟著這宮人出了麟趾宮,一路去往懷芳館。
皇宮極大,懷芳館在麟趾宮西側,並不很近。從入了宮門起,江沁玥便是靠著兩條腿來走路。她嬌生慣養的一個人,很是有些氣喘吁吁的了。抬頭看看,卻見那宮人手里挑著燈籠,背影窈窕,搖曳生姿,耳邊墜子卻又晃動極小。看得出,這是在宮里多年的了。
這宮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江沁玥已經跟得很吃力了,恭敬卻又疏離,一路將人帶到了懷芳館。早有數人站在懷芳館前迎接,打頭兒的一個,年紀約莫四十來歲,穿著宮中女官的服飾,面容沉肅。
「徐嬤嬤,這位便是江姑娘。」宮人將江沁玥交給那徐嬤嬤,自回去復命,這一路上自始至終沒有看江沁玥一眼。
徐嬤嬤便點了點頭,「江姑娘,里面請。」
江沁玥已經是疲憊不堪了,勉強打起笑臉,「有勞徐嬤嬤。」
進了懷芳館後,江沁玥便看到這里與麟趾宮自然沒法比,卻也齊整精巧,尤其那正屋乃是一座小樓。紅柱彩檐,樓上又有一處可倚欄而坐,想來欣賞宮中景致是不錯的。她心下便滿意了——不論四時哪季,坐在上面或是看書,或是撫琴,都別有一番的情趣。想來宮中妃嬪嚴守規矩的多,知情識趣的少,屆時自己獨坐欄桿,也是宮中一道風景,還怕陛下不來嗎?
「徐嬤嬤,不知陛下……」
江沁玥才說到了這里,倏然住了口,她想起了方才那內監的話。
果然下一刻,本來面容還平靜的徐嬤嬤臉色已經嚴肅了起來。她板著臉道︰「姑娘慎言。這宮里有宮里的規矩。日後,奴婢慢慢講與姑娘听。頭一條,便是不能隨意打探陛下。」
既然話已經出口了,江沁玥索性心一橫,委委屈屈地說道,「我,我只是想問,今晚陛下回來嗎?」
徐嬤嬤听了,臉色愈發不好了。
「姑娘,您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