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燕凝驚訝地看著谷雨,「呀,谷雨姐姐竟然這樣的通透啦?」
「姑娘你別笑話我。」將唐燕凝的頭發擦干了,谷雨一面收拾一面說著,「我雖然沒念過書,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來。可是,好歹我眼楮不瞎啊。」
「京城里那麼多的皇親國戚,翊郡王是我見過最為心實的人了。」
聞言唐燕凝轉過頭看谷雨,「心實?」
她艱難地重復了一下這個詞,只覺得剛剛還覺得谷雨居然能說出心靈雞湯來可見靈魂有了升華的感覺,一定是她糊涂了。
晏寂若是心實,那天下恐怕就沒有不實在的了。
單憑晏寂知道真正身世後的一整套反應,唐燕凝就多少能夠猜到些他的心思和用意。
當然,唐燕凝從來不覺得人有心機是壞事。
單純,那是什麼樣的環境養出的?
晏寂從一出生,便不是高貴的王府公子。他的生母,被人認定是王府中身份最低賤的女人。
別人輕賤侮辱,甚至在親娘死後都不能夠再見她一眼。
若沒有半點心機和對自己的狠厲,晏寂焉能活到現在呢?
谷雨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收拾好了東西,與唐燕凝一起躺下,輕聲道︰「平心而論,如翊郡王那樣的身份那樣的人物,要什麼樣的千金小姐沒有?姑娘,我並沒有說你有什麼不好的。只是咱們唐家,我就算是個丫頭,這段日子听見的看見的,也都能知道了,說是國公府地,大戶人家,可是京城里什麼時候少了大戶人家了呢?」
「多少男人薄幸呢?沒到手的時候恨不能將你當菩薩供起來,到了手里也就看做尋常。若是遇見那沒有良心的,將人閃在半路上不管不顧,自己照樣風流快樂去了。吃虧的,總是女人。姑娘你雖然沒有跟我說過,可我也能猜到你因何到了玉清宮。這種時候,旁人避都避不及呢,偏他就能這麼風雪無阻的。姑娘,我看得出郡王待你的真心。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每回看到了他,你笑得也比平常多呢。」
「睡覺吧你!」唐燕凝將枕頭拍在了谷雨臉上,自己翻了個身,「這麼多話,仔細以後變成老嬤嬤。」
谷雨拉了被子偷偷笑了一會兒,還是因為疲憊先沉沉地睡了過去。
听著她的呼吸逐漸平穩,唐燕凝起身,隨手披了一件厚衣裳走到了窗前。
大年夜里沒有月亮,外面漆黑一片,方才的繁華熱鬧也都歸于了平靜。
唐燕凝頭腦空明,似乎有什麼東西自心頭一閃而過,卻並抓不住。
初八的時候,唐燕飛來了玉清宮一趟。
「本來娘也說要來看看你,結果不知怎麼的,又著了涼,正吃著藥,連年都沒有過好,只能等好了再說。」
唐燕飛嘆氣,「她就是擔心你,又不肯說出來。」
「那我找個時間回去看看她。」唐燕凝心中也不好受。林氏本是個水晶心肝的人,性情並不強勢,也很容易被人左右了看法。
但是不能不說,林氏是個不錯的母親。
哪怕是將自己安置到了玉清宮來,想來林氏也是擔心著自己的。
「不用了。你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里,娘也就放心了。」唐燕飛又勸了妹妹幾句,因又提起了國公府,便告訴唐燕凝,「說來也怪,國公府有沒有人來找過你?」
唐燕凝搖頭,「我也奇怪呢。按說他們鬧了香樓,人被應天府抓了,怎麼著也會來我這里聒噪一回。這次,竟然沒有一個人來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唐燕飛冷笑,「我叫人看著呢。初五衙門里開了印,劉福家的就被國公府接了回去。昨兒個……」
說到了這里他停了一下,看向唐燕凝,「初五被帶回了國公府,昨兒個,劉福家的已經沒了。」
「沒了?」
唐燕凝同樣看向唐燕飛,眼中充滿了問詢。
唐燕飛點頭,「沒錯,死了。說是因為在應天府里染了風寒,到家後人就撐不住,一命嗚呼了。」
「這也太明顯了。」
唐燕凝皺眉。
不用問,這劉福家的死,就是唐國公的手筆。
不過,這也實在是太過了些。
劉福家的再怎麼可惡,也不過是听命行事。沒有主子的話,她敢跑到香樓去鬧事麼?
被應天府鎖了人,國公府里子面子都丟了,自然惱羞成怒。不過因此就對人下了殺手,將人命看做了什麼?
「劉福就沒有說什麼嗎?」
唐燕飛笑了,眼里沒什麼溫度,「我听明月那小子說,父親許了他一房新媳婦,他還鬧什麼?」
「這……」
唐燕凝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唐燕飛,一拍桌子,氣咻咻地說道︰「闔府的污糟人!」
年輕的臉上充滿了憤怒。
唐燕飛是個風光磊落的性子,也素來大度豪爽。如唐國公這種動輒就要了人命的行為,他是一百個看不上眼。像劉福那種,死了老婆,還能在家里熱熱鬧鬧辦喪事,等著續一房新人的,他更是不屑。
少年人唐燕飛還是很難過的。
任憑是誰,要來承認自己的父親非但性情涼薄,竟還心狠手辣,也不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我想著,有劉福家的這趟事出來,他們早晚都會來找你。到時候要怎麼應對,你心里頭有數兒才好。初十起我的假就到了日子,開始當值,不能時常來看你了。」
叮囑了一回,唐燕飛才離開。
唐燕凝垂眸看了自己白皙細女敕的手許久,輕輕地嘆了口氣。
「姑娘……」
谷雨站在她的身邊,擔心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我沒事。就是覺得……」唐燕凝苦笑。她一直以為,唐國公雖然薄情寡義,但其人中庸,性情有些剛愎自用,可膽小懦弱。是小人,卻也算不上下地獄的惡人。
可是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就這麼個中庸的小人,近來出手便是弄死兩個女人。
一個蘇雪柔,一個劉福家的。
可見,論起心狠,唐國公是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的。
唐燕凝面色凝重,背後竟竄起了陣陣涼意。
她當初到底是多麼作死,幾次三番到唐國公跟前去挑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