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歸震驚,事情還是要去做。
正如之前所想,風雨吹打得了南安郡王府,也同樣能吹打到自己。
看著眼前的這個倒霉蛋,翰林院眾位同僚都紛紛過來安慰。
「賈大人莫要喪氣,不過去走一遭罷了,權當漲漲見識了。」
「正是!西北人情據說也是極好,可別一時忍不住,帶回來一個米脂的婆姨!」
這句玩笑話讓賈環心情稍稍回復了一些,但他又想到,自己去送親,皇孫講官的位置怕也是保不住了。
至于請辭送親的差事,那根本就不要想了。
「到底是誰推薦的我?」
賈環心中不解,就去了吳善中的府上打听消息。
吳閣老回家的時間一般都在酉時左右,賈環本想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反正事情無可更改了,但到後面卻也忍不住了,提前去了吳府。
知道是自家老爺的狀元門生,管家也不敢怠慢,直接把賈環請到了書房。
「賈大人稍待,老爺回來我就去通稟。」 坐在書房里,賈環略略靜了靜心,開始思索這個事情。
既然旨意能夠明發,那肯定是得了皇上首肯的,太子肯定要知道。拿出旨意又瞧了瞧,賈環發現了貓膩——讓自己去西北送親不假,但卻沒有拿掉自己講官的差事,這很不合理,來去要好幾個月呢。之前皇帝還要顧青鋒彈劾了陳山成,現在又要自己去西北,卻又留著講官的位置,看來還不想讓自己太灰心。
喝了幾盞茶之後,吳善中便回來了。
「老爺,賈修撰來了。」
吳善中點點頭,說道︰「好了,我去見他。去準備一下晚飯,今晚我要留飯。」畢竟是自己的會試學生,吳善中還是很看重的。
「是。」
到了書房之後,賈環見到他便趕快起身見禮︰「老師,學生貿然登門,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吳善中示意賈環坐下,方才緩緩說道︰「這個事情,為師可以告訴你,是南安郡王府提出來的,首輔已經先準了。為師是後來知道的,唉,轉圜不得了。」
「學生不明白的是,講官的位置為何沒有裁撤?」
听到賈環的話,吳善中笑了︰「你也發現了?當時說這個事情的時候,皇上太子內閣俱在,張庭瞻沒安好心,可皇上也準了,你可知道是為何?」
賈環眉頭皺起,努力思考,半晌才猶豫地說道︰「南安郡王要完了……」
吳善中說道︰「正是!現在還沒什麼,等到南安郡王從蒙古人那邊回來之後,便會有折子去淹死他了。」還有一句話吳善中沒有說,張庭瞻能提這個事情,怕是對南安郡王府那邊,也是厭煩了——手竟然伸的那麼長!
賈環躬身謝道︰「學生多謝老師解惑。」
「還有件喜事,可以提前告訴你。」
「是何喜事?」
「錢大人要升官了,過幾日會有旨意明發,升任右副都御使。」
這倒是喜事!老師在左僉都御史位置上坐了這麼多年,終于可以更進一步了。
晚上從吳善中府上回來之後,彩雲便說道︰「三爺,剛剛大門傳話過來,道是魏大人來尋你了。」
看來魏大凡也知道了這事,賈環嘆了一口氣,又出門去了魏大凡那邊。
到了之後,卻看到顧青鋒還有一些其他的同年也在。
「看來大家都知道了。」見到這個場面,賈環也有些感動︰「諸君不必多說,這趟西北,便由我走一遭!」
溫明遠沉聲說道︰「賈兄自去便是,我等自有決斷!」
賈環趕緊說道︰「還不到那個時候,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吧。」
然後又說道︰「太子那邊的皇孫講官我是要辭掉了,溫兄替我過去吧。」
溫明遠沒想到賈環會推薦他,有些遲疑,這可是摘桃子的事情。但幸而今天有諸位同年在場,要不可就說不清了。
「莫要推辭,就這樣了。」
對于這個事情,賈環覺得還是要慎重一些,到時候自己一走,肯定空出一個位置。不如先讓溫明遠去教授一些時日,在太子和幾位皇孫面前也露露臉,這個機會不用白不用。即便自己回來之後做不成講官了,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顧青鋒在旁邊說道︰「三弟,我要上折子參他!」
雖然是賈府姻親,但能聚到魏大凡府上的,都是這一科的精英,沒人會用這個由頭去指責顧青鋒。
不用賈環說話,魏大凡便開口了︰「顧大人再忍忍,等南安郡王回來再上折子不遲。」
今兒聚在一起,主要是為了看一下賈環的態度,還有最關鍵的一條,那就是團結同年。不能有人出了事情,其他人都作壁上觀。
雖然這幫子人都進入官場沒幾年,都是一些六七品的小官,但之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晚上,賈環悄悄去見了程科元。這是大事,他一定要冒險來一趟。
當然,貿然上府肯定不行,賈環便在路上堵到了程科元。
打了個招呼之後,賈環便切入正題。
「今兒事情頗為詭異,公公可否解惑一二?」
馬車里的程科元猶豫再三,對賈環說道︰「狀元公安心過去便是了,遠離是非不是壞事。」
賈環不知道,昨兒下午,南安太妃又去了慈寧宮,按照皇上的說法,那就是「與街邊婦人何異?」
而且程科元伺候皇上也有許多年了,知道許多官員陰私之事,王家往賈府送銀票的事情,早就報到了案頭,只是這個事情他不能告訴賈環。
听到程科元的話,賈環心中急轉,看來自家要出事了。
「勞煩公公,莫讓貴妃娘娘為府上操心。」
看到賈環看得開,程科元也就放了心。只要賢德妃不亂摻和,自然平安,到時候說不定太後還會照拂一二。
南安郡王府也同樣得了消息,只是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
「什麼?賈環的講官差事還在?」听到這個消息,南安太妃大為驚詫,這很沒道理,皇家不可能讓自己皇孫的先生空缺幾個月的時間。
世子苦笑道︰「女乃女乃,等到賈修撰回來,怕是就要找咱們的麻煩了……」
待到次日,賈環便去了慈慶宮。授課之後,就看見幾位小皇孫有些悶悶然,看來已經得了消息了。
「先生,為何是你去?」說話的李釩,滿臉的不高興。
賈環溫聲說道︰「誰去都一樣,只是剛好這次是臣而已。」
李鋸大聲說道︰「不對!這事情明明該鴻臚寺管的!還有禮部呢!」
賈環笑道︰「沒想到殿下如此聰穎。只是有一件事情殿下疏忽了,臣送的南安郡王府的郡主,不是我朝的公主。」
幾個小家伙不說話了,這事說到底,還是南安郡王府的私事多一些。
「那為何不用他們王府的長史?」最小的李銘問道。
賈環心道︰「那是他們在使壞。」可是這話沒有辦法直接說,只好換個了借口︰「他們府上的長史最近身體不太好,出不得遠門。況且臣去幾個月就回來了,皇上並沒有免了臣講官的差事。」
幾個小皇孫這才高興了一些,賈環又說道︰「臣這一路上,會記一些路上的見聞,還有西北的風土人情,回來的時候,再請幾位殿下看一看。」
交待完之後,賈環便去見了太子。
「臣被推舉做了南安郡王府的送親使臣,去一趟西北,來回要好幾個月。皇孫的課業不能耽擱,臣請辭去講官一職。」
太子嘆道︰「你的課業,孤也是听說過的,講授的極好。這一去,孤也甚為惋惜。莫要如此說話,等你回來接著教授。」
賈環忙說道︰「不敢當太子的夸。只是時間太久,幾位殿下的課業不能耽擱。翰林院精英薈萃,總有合適的人選。」
「你久在翰院,可有推薦?」
賈環想了一下,說道︰「臣這一科的榜眼溫明遠,學問極好。」
「也好。那孤先請溫大人過來暫代幾個月
吧,一切等你回來再說。」
有了太子發話,溫明遠做皇孫講官已成。等到賈環回來,太子也不能立即攆人,那到時候,講官便有了四個。
回到家中之後,賈環便又去見了賈政。
賈政見到賈環,便問道︰「差事辭掉了?」
賈環回道︰「剛剛和太子說了。」
賈政嘆道︰「可惜了!」
賈環說道︰「兒子一去怕要好幾個月,已經拜托了一眾同年還有老師關照我們賈府。父親……父親……莫要多做什麼。」
兒子的意思賈政很明白,那就是在賈環去西北的幾個月時間里,很有可能就要變天了。到時候,無論自家受到什麼波折,都得忍著。
「為父知道了。只是你要小心,準格爾人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賈環卻想道,自打熱武器出現之後,能歌善舞的民族一下子就像雨後的春筍,都冒了出來。
「父親放心便是了。祖母那里,還請父親幫忙圓說一二。」
回到梨香院之後,賈蘭和褚凡年已經回來了,第二場考完了。歇上一天,便可以去考第三場了。
與第一場不同,現在兩個人的狀態要好上許多。
賈環沒敢告訴兩個人自己要去西北送親的事情,現在天大地大,鄉試最大。
「先歇著,莫要多想了,考完咱們一起過中秋!」
賈蘭和褚凡年略帶期待地答應著,這次鄉試,他們都覺得自己文章做得不錯。
歇了一日,兩個人再次踏進了貢院。
看著賈璉把兩個人帶走,賈環便吩咐彩雲道︰「幫我準備一些衣服行禮,我要去一趟西北了。」
彩雲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半晌才說道︰「三爺,您去西北做什麼?」
賈府以軍功起家,彩雲自然會往這邊聯想了。
賈環伸手彈了一下彩雲的腦門,說道︰「亂想什麼?三爺我不過是把南安郡王的閨女送過去而已,到那就回來了。」
彩雲放心了,只要不是去打仗就好,可即便這樣,她收拾行裝的時候也是滿心不情願。
王家那邊,王子騰夫人對王子騰說道︰「妹妹那邊已經說妥了,答應日後照顧咱們一二。」
王子騰卻嘆道︰「有個事情,你還不知道。」
「現在還能出什麼事?」
「環哥兒被派去西北了,就算一切順利,來回也要好幾個月。」
現在賈環就是榮國府的頂梁柱,他在不在京城,那效果是不一樣的。
王子騰夫人也開始緊張了︰「老爺……」
看著自己夫人滿臉擔憂的樣子,王子騰嘆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天了,沒有環哥兒在中間轉圜,到時候賈府怕是都不太能全身而退。」
「那賢德妃不是還在麼?」
王子騰苦笑道︰「畢竟只是妃位,能起到什麼用?更何況,沒幾天環哥兒就要去西北了;等他從西北回來,黃花菜都涼了。告訴三弟和仁哥兒,近期一定要收斂。」
王子騰夫人咬牙說道︰「真是半點活路都不給留了!」
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王子騰說道︰「以後,家里要靠你了。」
又過了幾日,賈蘭和褚凡年鄉試結束。
賈環的行李也收拾停當了,見著兩個人回來,便吩咐道︰「先歇著吧,蘭哥兒等會子把文章默出來,我要看。」
至于褚凡年,他不好去評判人家的文章。
賈蘭依著賈環的話,把首藝七篇都默了出來,賈環拿過來略略看了一下,說道︰「不錯,比之前又有進步了。」
听到賈環的話,賈蘭心中略安,只是可惜考官不是自己三叔,要不自己已經被錄取了。
「先過中秋吧。褚兄也安心等著放榜,只是這幾日有些難熬。」
褚凡年現在已經感覺到難熬了,恨不得立馬就出結果。
只是兩個人現在還不知道,過完中秋,賈環就要去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