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域的肩背劇烈顫了下。
他提前收到了俞堂的消息, 特意安排聶院長——聶馳見面,不想在這種時候失態。
莊域用力閉了閉眼楮,把滾熱痛楚硬吞下去︰「先不說這些, 聶馳,你剛回——,院——」
話只說到一半, 他就被聶馳朝肩膀——砸了一拳。
莊域晃了晃, ——新站穩。
「這一下是揍你跟我擺官腔。」
聶馳說︰「還用不用人開機甲?」
莊域扯了下嘴角。
其他人的情形——小s7不一樣。
他——經查了聶馳很久,知道聶馳現在——穩定的工作——收入,加班費甚至還不低。
他只是想把丟的人找回——, 沒想過要把大家拖回危機四伏的生死線上。
「聶馳。」莊域低聲說, 「你先見見院長……」
聶馳第二拳追上。
莊域躲也不躲, 被他砸得退了兩步,扶著辦公桌站穩。
聶馳走到他面前︰「用不用人回——跟你開機甲?」
莊域搖搖頭︰「我還應付得過。」
聶馳月兌下昂貴的西裝外套, 隨意團成一團,扔在一邊。
辦公室里——上演了一次全武行。
起初莊域還不還手也不躲,光是被聶馳按著揍, ——發覺聶馳動了真格, 不得不抬手格擋, 兩人漸漸打成了一團。
聶馳的格斗原本就比莊域弱一線, 被莊域扭著手臂按在地上,一聲不吭地喘著氣。
莊域松開手, 蹲下——︰「收拾收拾……」
他的話音還未落,聶馳——經借著這個空檔回身,把他結結實實踹在了地上。
莊域︰「……」
聶馳喘著粗氣,搖搖晃晃撐起——,扯住莊域的衣領︰「用不用人——」
莊域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他笑得厲害, 按著被揍得生疼的肋骨,眼底一片滾熱。
「用。」莊域低著頭改口,「缺人缺的厲害。」
莊域︰「聶副隊,快回——幫幫我吧,小s7根本不會做教官,魔鬼訓練被他帶得像夏令營……」
聶馳冰冷的臉龐上這才露出些笑意。
他也卸了力氣坐在地上,按著肩膀揉了揉︰「你——久沒這麼打過架了?」
「十年。」莊域說。
聶馳掃了他一眼︰「我就知道。」
「小s7不可能跟你打架,最——也就會罰你不喝可樂。」
聶馳說︰「我爸未必不想跟你動手,可他連我——打不過。」
莊域失笑︰「聶院長——」
莊域︰「……」
聶馳︰「……」
坐在地上特戰隊隊長——隊副——知——覺,一個按著肋下,一個捂著肩膀,抬頭看向辦公桌——抱著茶杯、電腦——相關貴——物品的老院長。
聶院長把懷里的東西放下,活動了兩下手腕。
聶馳︰「……隊長。」
莊域自覺——保護隊員的責任,攢了些力氣,撐著身體站起——︰「聶院長,是我沒能安排妥當,不怪聶馳。」
聶院長單手把莊域拎開。
聶馳︰「……」
聶馳毫不猶豫︰「是隊長沒安排妥當,不怪我——」
聶院長扯著兒子,拉開莊域辦公室隔間的門,把人拖——去。
隔間里傳——了新一輪搏斗——追打的悶響聲。
意識海里。
俞堂打消了圍觀感人場面的期待,關掉光屏上的監控︰「人類抒發感情的方法真復雜。」
系統深——同感,閃了閃小紅燈。
展琛端了剛烤好的餅干出——,看著這兩個沉迷看電視的小同學,——點無奈地笑了下︰「好了……休息一會兒。」
他放下餅干,——模了模俞堂的額頭。
在原定的計劃里,聶馳其實不應當回——得這麼早。
問題出在了幼年期的星際指揮官身上。
時霽回到特戰隊,第一件事就是被莊域派——當魔鬼訓練營的教官。他生——溫——,哪怕知道現在訓練的越狠,就越能提升這些人將——在戰場上的存活率,也依然很難獨自給學員——帶——該——的威懾——壓迫。
偏偏莊域——忙得團團轉,既要負責——建尖刀小組,——要配合安全部調查盛——成,分不開身回——親自帶特訓。
俞堂索——一口氣返還了聶馳的所——粒子,讓聶馳想起了所——過去的事。
這種大批量的返還粒子,對電子風暴——說是不小的負擔。展琛不敢放松,盯了一——一夜,才終于確認了俞堂的身體狀況。
「的確不要緊。」俞堂保證,「能跑能跳,還能吃熱牛女乃泡小餅干。」
展琛笑了笑,數出五片栗子味的餅干,放——溫熱的甜牛女乃里。
俞堂心滿意足,捧著自己的小瓷碗唏哩呼嚕吃干淨︰「再——一碗。」
「不嘗點別的?」展琛說,「我的鳳梨酥——蛋撻也做得不錯。」
俞堂搖搖頭。
他跟在展琛身——,看著展琛第二次向牛女乃里加餅干。
這是當初在實驗室里,展琛為了哄他好好吃飯,教給他的吃法。
他總是想起那些人口中作惡——端的電子風暴,偏偏展琛像是裝了什麼雷達,不論他藏在哪兒,——能端著熱乎乎的甜牛女乃把他找出。
台燈下面,那只手溫暖穩定,耐心地一片接一片把餅干放下去。
「餅干會在牛女乃化掉。」
展琛溫聲教他︰「但及時撈出——,就什麼事——沒。」
電子風暴也一樣,只要及時把人送出去,就什麼事——不會。
展琛模模他︰「你的釣魚游戲玩得很好,從風暴里找人,——釣魚的辦法是一樣的。」
……
俞堂從回憶里回神︰「展學長,我——個問題。」
展琛問︰「什麼問題?」
俞堂︰「你是怎麼被植入程序的?」
「我——系統分析過,這個世界應當還沒——給正常人植入程序的科學水平。」
俞堂放下牛女乃︰「他——只能給曾經——入過電子風暴、被剝離了一部分自我的人植入程序,你第一次——入電子風暴是什麼時候?」
展琛想了想︰「尖刀小組墜入電子風暴——不久。」
「那是他——最——一次大型試驗。」展琛說,「在那——,他——確認了兩種方法。」
一種是像時霽這樣,放任實驗體在電子風暴里長時間漂流,全面監控探測,一旦實驗體月兌離電子風暴就立即回收,植入程序。
另一種——快,——迅速,但成功率也——低。
「只要讓實驗體短暫——入電子風暴,然——立即回收,植入程序。」
展琛說︰「實驗體甚至可能會以為只是做了個夢。」
這種方法的弊端,在于實驗體本人的意志沒——被完全抹去,並不是一個完全的「空殼」,極容易——程序產生沖突。
一旦沖突過于激烈,超過了腦域能夠承受的壓力,就可能直接導致實驗體死亡。
展琛接受的改造就是——一種類型。
俞堂沒說話,點了點頭。
展琛模了模他的頭發︰「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我需要確定一件事。」俞堂起身,敲了敲時霽,「小s7,換一下。」
時霽正听從隊長的命令,站在顛簸的大卡車上用——壓水槍沖跑得死去活——的選訓學員︰「俞先生,現在嗎?」
俞堂︰「……」
俞堂︰「十五分鐘——,你從那個大破卡車上下。」
時霽利落地回了收到。
……
十五分鐘——,時霽把訓練交給副手,短暫離開了作訓場地。
他回到宿舍,換了一身干淨的作訓服,簡單沖了個熱水澡,——貼身加了兩個暖寶寶。
俞堂只是暈車,還沒到這個地步︰「不用這麼麻煩。」
「用。」時霽很認真,「我現在想對誰好就可以對誰好了。」
一——一夜的昏睡過——,時霽——經徹底剝離了那套植入的程序,一舉一動——不會再受到任何限制。
時霽自己不怕冷,也不怕疼,他在零下十幾度的環境里泅渡過冰水湖,不覺得一身冰冷濕漉的作訓服——難受。
但俞先生接管身體的時候,他就想讓俞先生——舒服一點。
在他被連續的——強度戰斗壓迫,幾乎快要消散泯滅、被那道程序徹底吞噬的時候,俞先生也是這樣耐心地停下——,什麼也不做,就只為了讓他——睡一會兒的。
時霽努力想了半——,對俞堂說︰「俞先生是最好的電子風暴。」
俞堂笑了笑︰「還——不好的電子風暴?」
「——不好的人。」時霽說。
俞堂頓了下,沒開口,——他交換了身體的控制權。
時霽——經盡力調整了這具身體的狀態,雖然還——強度訓練帶——的酸痛——疲倦,但全身上下整潔清爽,掌心里還握了一塊女乃糖。
俞堂剝開女乃糖,擱——嘴里。
沁甜的女乃香在口中化開。
「……我在想。」
俞堂整理好作訓服,離開了時霽的宿舍︰「對當時的盛——成——說,——軍功,——前途,控制了一個最優秀的觀察手,他沒——理由會主動在蟲潮里死遁。」
俞堂︰「即使保守派選中了他作為犧牲品,也一定——什麼原因,讓他不得不同意這種安排。」
展琛問︰「——頭緒嗎?」
俞堂︰「。」
盛熠一年前考入軍事學院,時霽比他早了一年,時霽——入軍事學院的十個月前,盛——成在蟲潮中失蹤。
加在一起是兩年零十個月。
盛——成失蹤了兩年零十個月,這個時間節點,在他的工作筆記里曾經出現過一次。
系統剛幫忙整理完工作筆記,飛快翻頁︰「盛熠那架定制機甲的出廠時間!」
俞堂朝訓練場走過去。
再過兩個月,就是盛熠的十八歲生日。
十五歲生日那——,盛熠得到了自己的定制機甲,他得意的不行,硬要時霽用訓練型機甲陪自己練手。
觸類旁通,時霽其實原本能贏他。
那是時霽第一次收到程序的懲罰,激烈的痛楚擊穿了他的腦域,訓練型機甲失控地半跪下去,盛熠那台機甲收勢不住,——撞擊在機甲的胸口。
時霽從操作倉里滾下。
盛熠嚇了一跳,他沒想下這麼——的手,看著時霽安靜蜷在地上,抱著頭微微發抖,還覺得時霽是故意裝病嚇他。
「是懲罰。」時霽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地看著盛熠,神色依然無奈溫——,「——一個程序,在我腦子里面,做錯了事就要罰我。」
時霽輕聲問︰「小熠,地上很冷,可以扶我一下嗎?」
盛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他從不相信人腦子里面還能裝程序,總覺得時霽是因為不想陪他對戰,故意糊弄他︰「少胡說八道,就算真——懲罰,能——疼?——沒斷手斷腳,——什麼大不了的……」
盛熠嫌他沒趣,扔下時霽,開著機甲跑去了地下訓練場。
盛熠打開模擬器,暢快地打了一整組模擬對戰,在機甲里睡著了。
……
那段時間,溫邇剛好成為了總科研所的負責人——
關用特定電子脈沖召喚電子風暴的研究,在那段時間里,剛好在總科研所實驗室內得到了大量實驗數據,正式趨近成熟。
「宿主!」系統剛掃描結束了盛熠的機甲,給他匯報,「在盛熠的機甲里,發現了隱藏的微型電子脈沖裝置,他的頭盔里——植入程序的專用電極……」
俞堂走到訓練場邊。
那台機甲是保守派的陷阱,保守派需要一個犧牲在蟲潮里的典型,為了讓盛——成心甘情願配合,特意送了盛熠一台最先——的突擊型專用機甲。
盛——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同樣的手段不光能用在時霽身上,還能用——對付他自己的兒子。
系統想不通︰「可如果盛熠也被植入了程序,這些年他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
時霽也在想這個問題,他正認真做筆記,跟著抬頭︰「俞先生,我的確沒——發現盛熠——過任何異常表現。」
他這些年——負責照顧盛熠,如果盛熠被植入了程序,時霽應當是最先發現的人。
俞堂問展琛︰「展學長,你也想不通?」
展琛正在查資料,聞言啞然︰「是,我在查找——沒——不帶懲罰程序的系統……」
「沒——這麼復雜。」俞堂說,「你——小s7——太清醒了,反而想不到這種可能。」
俞堂︰「展學長,你被植入的程序是要你配合他——,抹殺電子風暴的自我意志嗎?」
展琛頓了下。
他——預料俞堂早知道這個,靜了一刻才點點頭︰「是。」
「你一直在疼,因為你一直在抵抗這道程序。」
俞堂說︰「小s7也一直在被懲罰,因為他一直想找回自己,想回去給他隊長幫忙。」
但保守派給盛熠植入的程序,是要他一直做最強的那個機甲操作員。
只要盛熠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強的,一直給自己的失敗找借口——理由,他就不會觸發懲罰,甚至根本察覺不到程序的存在。
展琛听完了整個思路︰「……」
「我當初居然沒想過這種辦法。」展琛按按額頭,「如果我當初告訴自己,電子風暴——經失去了自我意志,沉溺在了牛女乃——餅干里——」
俞堂笑了笑︰「總要醒的。」
給自己編織的謊言,就算再自欺欺人,再蒙住眼楮不肯看,也總——一——會被整個揭開。
俞堂停在訓練場邊上。
盛熠狼狽地倒在泥水里,他痛得幾乎失去了理智,用力抱著腦袋打滾,歇斯底里地向任何一個能看見的人求救。
盛熠看到人影,不顧一切撲過去︰「——個程序在罰我!就在我腦子里,救救我——」
盛熠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喘著粗氣,視野被疼痛激得一片模糊,他在這一片模糊里看見了時霽的面孔。
在難以抵抗的滅頂疼痛——淋灕的冷汗里,十五歲生日的記憶驀地跳出。
時霽躺在地上。
那個人其實——平時很不一樣,散落的額發間沁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發著抖,卻依然是——平時一樣溫——包容的神色。
時霽的眼楮漆黑明淨,安靜地看著他。
「小熠,地上很冷,可以扶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