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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獻玉?

寧嬌嬌將這個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幾遍, 不知為何,心中竟是難得起了些許波瀾。

很熟悉。

不是面對二師兄柳無暇,或樂來峰忘鳶長老時心中油然而生的那股親近,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有些眷戀, 有些歡喜, 這些情感卻都微不足道, 全然被一股巨大的抗拒淹沒。

寧嬌嬌確定, 自己不想見到這個人。

她從來有過這樣的情感。

自從出生到現在, 寧嬌嬌心性極好, 哪怕是小時候被劉家兒女言語譏諷, 亦或是後來劉嬸子去世,甚至是在喜堂上遭遇驚變, 在面對這一系列的事情時,寧嬌嬌雖然不是沒有情緒, 可亦從來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

從來沒有如今天這般失控。

小姑娘眼底都被一片渾濁的暗色替代,連帶著圍在她周遭的靈力瘋狂翻涌,幾乎要將人吞噬。

這是入魔前兆!

「……寧嬌嬌!」

被點名的寧嬌嬌茫然抬頭, 就見青雲子站在她身側, 神情是少有的嚴肅。

「精心凝神。」

青雲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額頭正中央,隨著純粹渾厚的靈力被輸入進體內,寧嬌嬌腦中終于清醒了些。

眼見小姑娘眼神恢復清明,青雲子放下手,脊背彎起, 整個人又變成了那副混不吝的樣子, 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著了似的。

「說說吧,剛才怎麼回事?」青雲子打了個哈欠,「你認識這個仲獻玉?」

寧嬌嬌搖搖頭, 低低叫了一聲「師父」,隨後不用對方多問,自發將自己方才的感受講了出來。

「……很奇怪的感覺,我確定我不認識他,但當我听見這個名字時,不像是見到了親人的那種熱切,也不像是見到了死敵般的憤怒……反倒希望,永遠不要和他見面似的。」

听完寧嬌嬌的話後,青雲子也頗為疑惑,他皺起了眉頭,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罷了,你先不去想這些事,如若實在困惑,或擔憂其妨礙到你的修為,到時候去兌澤門亦或星象舍,我讓那幾個老家伙給你算一卦便是。」青雲子擺擺手,「眼下主要還是要以修煉鞏固為主,等從那擎天門找到第二只鳳凰眼,想必你的修為至少能至金丹大圓滿。」

這話說得沒錯。

由于能直接從空氣中取出不同的靈力加以使用,因而寧嬌嬌在功法面前幾乎不受到任何限制,無論是什麼《鳴火訣》,什麼《水泉引》,亦或是偏向雷電的功法,她無一不能使用。

壞就壞在她能用的太多,而她能使用的靈力太少,譬如當日在通天梯上對抗旋風的那一鞭,就幾乎耗費了寧嬌嬌的全部體力。

如今吸收了那一只鳳凰眼上的能量,配合功法,寧嬌嬌學會將空氣中的靈力儲存在體內。

直到將鳳凰眼上的所有能量都吸收了干淨,寧嬌嬌體內能儲備運轉的靈力更多,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巨大的容器,無時無刻不在吸收運轉,似乎到了某種極致後,天地萬物都能歸她所用。

不過……

「師父,徒兒有個問題想問您。」

「問問問。」青雲子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乖徒和為師客氣什麼?」

自家師父都如此說了,寧嬌嬌也不矯情,直接將心中疑問問了出來︰「按照師父的說話,這玄羽鳳凰是您的舊友,而弟子不知為何又與他有幾些緣分,因此需要找到那鳳凰尸骸,才能一步步鞏固修為,得到成仙。只是別的宗門要尋這鳳凰尸骸,又有什麼用呢?」

青雲子氣定神閑地撩開白發,得意道︰「自然也是我騙他們的。」

「我派人放出了風聲,說若能得到完整的鳳凰尸骸,便能令其涅槃,浴火重生,為己所用,甚至還能助人增長修為一步登天。」

寧嬌嬌︰「……」

她接過青雲子遞過來的茶水,看著對方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的模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她多慮了。

剛才有一瞬間竟然以為自己的師父也會有什麼隱藏身份,是個了不起的反派之類的……看著面前這個問一聲就將事情和盤托出的師父,寧嬌嬌覺得果然是她想的太多了。

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

「那些宗門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寧嬌嬌冷靜地指出了青雲子話中的漏洞,「若要讓他們費勁心機的去爭奪鳳凰骸骨,恐怕也要有些好處才行。」

青雲子點頭︰「對,鳳凰尸骸確實能助人修煉。雖然他們不像乖徒兒你這班天生與鳳凰骸骨有緣,能從其中感受到天地之力,但利用鳳凰骸骨鞏固修為,亦或是作為去某些秘境的引路石倒也並非不可。」

「……而我不希望如此。」

說出最後這句話時,青雲子的聲音放得很低,難得落寞。

寧嬌嬌頓住,鼻尖仍是那股焚香,她卻隱約能從中品出幾分苦澀。

「弟子明白了。」寧嬌嬌垂下眼,對著青雲子行了一禮,「一定竭盡全力助師父找全鳳凰尸骸。」

青雲子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行了行了,你還是個小孩兒呢,趕快去準備萬宗瓊林會,為師還等你一雪前恥,大放光彩為我鴻蒙仙府破雲峰爭光呢!」

寧嬌嬌吐吐舌頭,一轉身便乘著紙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之後的幾天,太叔婪、柳無暇、以及入了斬星峰的瑾圓都來找過她,寧嬌嬌難得出關,終于松快了些,與她們嬉鬧,偶爾比武,倒也快活。

算了算時間,明日就該出發去萬宗瓊林會了。

寧嬌嬌怎麼也睡不著,她小聲的嘆了口氣,從塌上爬起,隨手扯了件最喜歡的外袍,上面繡著寒冬白雪落梅圖。

冥冥之中有股預感,這萬宗瓊林會對她而言極為重要。

她不喜歡純粹的紅衣,總覺得那像是鮮血般的顏色太過駭人可怖,但因著太叔婪總是喜歡穿顏色濃重的衣裳,如今寧嬌嬌倒也能接受些許紅色。

不能多,大約也就是這幅白雪落梅圖的量。

拿起了柳師兄送得手爐,寧嬌嬌走到了屋外。

明月于山巔之上相照,耳旁是被風吹落的白雪,不算細細密密,這里的雪花大而厚重,落在人身上,並不會很快融化。

寧嬌嬌躲在屋檐下看了會兒雪,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她轉身回屋,心想,鴻蒙仙府的雪倒與那年的不同。

……那年?

腦中瞬間如走馬燈般閃現出了無數畫面︰攤販叫賣、漫天白雪、如蜜糖般絲絲繞繞的甜,最後停留在了一個身著白衣的身影上。

很模糊的影響,五官身形俱看不分明,寧嬌嬌卻偏偏在這人閃現時,升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離開!不要認識他!

身披白衣的小姑娘有片刻怔忪,在腦中劃過最後那個身影時,寧嬌嬌手指緊緊地捏住了滾燙的手爐,幾乎要將繞金絲檀木掐碎。

熟悉的抗拒感再次涌上心間,可寧嬌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身影到底是誰。

按理來說,她並不曾見過……

「寧師佷?」

忘鳶輕聲喚了聲寧嬌嬌的名字,瞥見了小姑娘抬頭後眼下的青黑,心中微嘆,安撫道︰「萬宗瓊林會雖然重要,師佷也該將自己的身體放在第一位才是。」

寧嬌嬌一愣,對上忘鳶長老關切的目光,知曉她是誤會了,也沒開口解釋,笑了笑,乖乖應道︰「多謝師叔提醒,嬌嬌明白。」

她昨日思慮太多,鬧了半天,既沒有打坐成,也沒有安眠,生生思慮了一夜,直到天明時才想明白。

而現在,眾人已經在了前往擎天門的飛舟之上。說來也巧,此次萬宗瓊林宴正是在由擎天門舉辦,倒是不用寧嬌嬌費心去找人撕毀婚契了。

到時候也要打探清楚,倘若劉嬸子去世之事當真與那齊靜天有關,那她擎天門更是新仇舊恨,不共戴天。

寧嬌嬌垂眸思索著,一時並未注意忘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懷念,困惑,以及看待後輩時的溫柔包容。

「我听你師父說,你想找人卜卦。」忘鳶凝視著寧嬌嬌的側臉,輕聲問道,「師佷如此,可是有什麼困惑?」

這里是忘鳶在飛舟上的房間,時不時便有絲竹樂聲傳來,悠揚婉轉,就連空氣中浮著些許淡淡梅香,令人心曠神怡。

忘鳶就坐在寧嬌嬌的對面,仍是老者的姿態,卻絲毫不讓人輕視,盡管臉上滿是皺紋,卻依舊能讓人從她一舉一動中,感受到屬于上界仙子的風華。

難道九重天上的神仙都和忘鳶師叔一樣漂亮嗎?

忘鳶听見這話頓時笑了,寧嬌嬌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沒留神竟是將話說了出口,瞬間紅了臉,連忙起身解釋︰「師佷本非有輕視忘鳶師叔之意,還望師叔不要怪罪。」

修仙之人,大部分寧肯讓人夸贊自己的實力,也不願意讓人夸贊自己的容貌。

忘鳶倒是無所謂,她失笑道︰「小丫頭緊張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罷了,我哪里又有這麼小氣。」

說完後,忘鳶停頓了幾秒,側過臉,透過飛舟上的窗戶往外望去。

外頭是雲霧繚繞,滿天的雪色都飄不進這加了秘法的飛舟。

飛舟之下,是蒼茫大地,飛舟之上,則是她曾經的故土。

「那嬌嬌覺得,九重天上的神仙應該是怎麼樣的?」

這個問題有幾分奇怪,正常人哪里會問凡人覺得九重天上的神仙是何模樣?更何況,問出這個問題的,本來就是一個上界的女仙。

話出口後,就連忘鳶都愣了,旋即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太過強人所難,卻听坐在她左側的小丫頭開了口。

「神仙麼,應該都是法力高強的。」寧嬌嬌想了想,又慢吞吞道,「唔,神仙應該很快樂,畢竟無欲無求。」

忘鳶沒忍住,‘噗嗤’笑了出聲,迎著後輩困惑的目光,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並非如此。」

「上界的神仙分為兩種,一種是人或世間精怪修煉而成的,另一種呢,則是由原本就活在九重天之上的神仙們結合,誕下的小仙家。」

寧嬌嬌像是明白了什麼,蹙眉道︰「這兩者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忘鳶道,「人有親疏遠近,天上亦然。」

「更何況,既然本體皆是人身,性格中難免會保留一二偏好,這有了偏好,自然也就做不到全然公正,全然無欲無求了。」

「唔,在老身決定再次下凡前,做得最好的,便是九重天的帝君了。」

一不留神,連話中都帶出了曾經蒼老的自稱。

忘鳶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或許自己真的老了。

她想起了那些往事,倒是沒注意到對面小姑娘陡然扣緊了茶杯的手。

莫名的,寧嬌嬌不想听見與‘帝君’有關的話題,她放下茶杯,轉移話題道︰「那父母都是神仙的小仙家豈不是一出生什麼都有了?」

「所以他們需要下凡歷劫——不止是他們,但凡某位神仙對某一物的偏好過重,重到讓天道察覺到不對,便也會讓其下凡渡劫,洗去痴纏。」

渡劫。

听起來就很疼。

寧嬌嬌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骨頭都疼起來,好似她曾經歷過一般。

這麼想著,寧嬌嬌忍不住又問︰「那神仙歸位後,還會記得自己曾經在凡間經歷的事情嗎?或者,他們會掛念在凡間認識的父母親人、亦或是好友摯愛嗎?」

忘鳶搖了搖頭︰「記不得了,最多只有模糊的印象罷了。」她轉頭看向寧嬌嬌,溫柔一笑︰「不過我初見師佷,就覺得眼熟,心中非常親近,指不定我也曾有一世與師佷見過,這才留下了因果緣分在。」

寧嬌嬌听了分外好奇︰「神仙渡劫也有因果緣分一說嗎?」

「當然有的,若是執念過重,甚至還會渡劫失敗。」

透過重重雲霧,忘鳶不知想起了什麼,微微出神。

「我曾渡劫失敗過。」

寧嬌嬌愕然抬首,見忘鳶起身,淺藍色的雲錦織繡披在她的身上,如同繚繞在群山上的溪澗,清麗雅致。

「具體原因,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每一世我都是以九尾狐之身下凡,那一次也不例外。唔,好像是遇見了一個身負厄運、理應永遭背叛險阻的小山神,一下子沒忍住,硬是在偷偷用了自己的幾條尾巴,出手幫了他。」

輕描淡寫地幾句話,透露出來的經歷卻是分外的驚心動魄。

寧嬌嬌听得出神,又見靠在床邊的忘鳶搖了搖頭,淡淡道︰「只可惜,我現在連他的面容都記不清了。」

但她還記得他們的約定。

[你是山神,那豈不是每年冬日下雪時你都會白頭?]

[不會,我是山神,神是不會老的。]

[那豈不是等我老了,滿頭白發時,你還像現在這般年輕英俊?]

彼時,那位山神似乎是被「年輕英俊」這個詞逗笑,他彎,揉亂了年幼的小姑娘的頭發,在對方即將炸毛時,許下了承諾。

[你放心,若是等你老了,我必定陪你白頭。]

凡塵歷劫如過眼雲煙,可就是這一句話,忘鳶硬是記了四百年,連再入凡塵都不曾忘。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雖從不喜在九重天出現,總是窩在洞府之中,可身為一名貌美又地位極高的女仙,追求者雖不敢說如過江之鯽,倒也不算少。

听過的甜言蜜語多而去了,反倒莫名將這句話記在了心頭。

時至今日,忘鳶連那人的臉都記不清了,卻仍能記起他說這句話時,跳月兌張揚的聲線。

年少時許下的諾言總是這般輕狂。

她回過神,對著目露擔憂的寧嬌嬌笑了笑。

也當真是意氣風發。

「我想起來了,你口中的‘無欲無求’,該是修煉無情道的聖君老祖們才能做到的。」忘鳶心情好,便與寧嬌嬌多說了幾句,「這些老祖們才是真正厲害的神仙,據說啊,他們要斬七情六欲,需入世輪回十五次,第一世最美滿,而後不斷斬去,最後一世終得圓滿。如此之後便能踏破虛空,游歷大千世界。」

寧嬌嬌听得入神。

她捏緊了手指,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期待︰「可有哪位聖君成功過?」

忘鳶想了想︰「應當是有的吧?」她不確定道,「如今三界壁壘甚厚,在下凡後,我已記不清上界之人的容貌姓名了。」

「更何況天外天本就神秘,是游離于三界之外的聖地,實力能與天外天中的聖君們相提並論的,大概也就是上古神魔,又或是九重天的帝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完quq應該會有二更,兩人才見面!小可愛不要等啦,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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