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妍扶了下眼鏡, 翻看著pad上的介紹，她的表情嚴肅認真，非常高冷。
沈唐雲也在認真看著微信上的信息，在探店員的行業里, 他的資歷比季妍少了一年, 算是個後輩。
季妍則是這方面的專家, 一家店子，從介紹和菜單上，就可以看出各種端倪。
靈芝軒的菜單，排版精致，介紹詳盡，圖案精美, 而且那圖片一看就是實拍的, 絕對不是從各種素材庫里下載的圖，——樣不會出現貨不對板。
再看店子里的廚師介紹，隨便拎出哪個普通的廚師來, 都足夠在一般的餐廳里做主廚的——
里——比同價格同檔次的餐廳高出不止一個水平。
翻到後面，季妍注意到了菜品排行榜, 哪道菜品更受顧客歡迎一目了然。
季妍點了幾道上面票數最多的經典菜品, 汽鍋雞，開水白菜，還有豌豆黃。
然後她問沈唐雲︰「你還——點點兒什麼？」
沈唐雲看了看菜單道︰「我再點幾道春令菜, 田螺塞肉，還有秧草燒河豚。」——
幾道菜是新上的，也很考驗廚師的手藝。
服務員給他們打印了單子送過來︰「今天是元宵節，店子里會贈每位客人六枚元宵，兩位看看想要吃哪種？」
說完以後又給她們遞上來兩張臨時的小菜單。
上面的元宵一共有十幾種品種, 還有各種顏色的。
沈唐雲看了看，有很多很有創意，他勾選了幾種。
季妍干脆直接選了六種甜元宵，想要每種都嘗一下。
等服務員離開，他們兩個人又交流著。
「菜品創新度不錯，菜單有新加的菜品，看起來經常更換。」
「單子上有不少經典菜式。」
「作為贈品，——元宵挺有誠意的。」——
先上來的是豌豆黃，糕點在模具里成型，顏色是黃中略微帶綠，糕點做成了花朵的形狀，還點了點山楂醬做為花蕊——
道菜擺盤精美，色澤好看，季妍拿起來吃了一塊。
豌豆黃入口並不很甜，帶著一種豌豆的特有香氣。
口感特別細膩，輕輕一咬，糕點就化開了。
那味道甜潤，並不發干。
季妍過去在不少北京的飯店吃過豌豆黃。
靈芝軒做的無論是口感，色澤，甜潤度，似乎都要更勝一籌。
沈唐雲也嘗了一塊，他開口道︰「——糕點一嘗就能吃出來，絕對是師傅現做不久的。」
豌豆黃雖然能放，但是每天新做出來的和放置了一天以上的，口感和味道會完全不同。
季妍嗯了一聲︰「我更加期待熱菜了。」
此時靈芝軒的後廚里，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熱騰騰的汽鍋高高壘起，早就炖煮了一晚，冒著熱氣。
幾大桶各式的高湯備在一旁，方便盛取。
灶台上爆炒著，明火不時騰起。
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忙而有序。
今天是夏季時令菜上市的第一天，花荼在後面親自盯著，保證不出差錯。
第一批的點單有三桌點了田螺塞肉，五桌點了河豚魚——
些備餐早就事先備好，如今再稍加加工，就可以上菜了，——樣可以減少客人的等待時間。
花荼先看了看田螺塞肉，——個月份，田螺肉正是最肥的時候，鍋中的田螺個頭很大，全都剪去了尾部，處理得非常干淨。
每一枚田螺之中，都塞入了滿滿的肉餡，看起來就讓人非常有食欲。
花荼最後嘗過，確認菜品沒有問題。
小廚師把田螺盛入盤中，淋上一層濃郁醬汁，然後問花荼道︰「花總，可以上菜了嗎？」
花荼道︰「等一下。擺盤需——設計一下。」
他取了一些綠色醬汁，在田螺的一旁，用西餐擺盤之中的勾畫方式調了綠色醬汁勾了幾筆，點了幾個圓點，又在一旁點綴了幾葉紫蘇——
樣的擺盤，一下子讓整個菜品顯得春意盎然，也讓這道菜品高大上了起來。
後廚統一了標準，菜品終于得以端出，一道一道送到了賓客的桌子上。
季妍看著面前的一盤田螺塞肉。
她評判道︰「中式菜品，西式擺盤，——田螺食材選得不錯。」
沈唐雲聞了一下，菜品的味道非常誘人，他從味道和色澤就可以判斷出，——道菜所用的油十分講究。
兩個人分別拿起來品嘗著。
本幫菜講究濃油赤醬。
大塊的肉丸用牙簽一挑就整個掉出來，肉丸裹著一層濃郁的湯汁，非常飽滿。
沈唐雲吃完了一枚輕輕點頭，他用勺子劃了一些醬汁嘗了嘗——
湯汁是鮑魚，干貝以及小田螺一起混合熬制而成的，里面還加了一些紫蘇，既能去腥，又透著一股特殊香味，鮮得人的眉毛都要掉了。
「豬肉是黑豬肉，肥肉比例把控很好，如果瘦肉再多，可能會令口感變硬。油用了葷油和菜油的混合油，豬肉泥的用量不多，只是增加了鮮香，主味還是田螺，沒有喧賓奪主。」
「調味非常精細，我吃出來加了一點點香菇碎調香，田螺切得不是很細，大塊的可以吃出來螺肉的口感。」
作為探店員，兩個人的味覺嗅覺都是極其敏感的。
m榜的入職測試難度變態，考題更是多種多樣。
比如在品嘗三種醬汁之後，指出其中的原料和醬汁放置的時間。
還有面前三塊白斬雞，指出雞肉的部分，以及烹飪時間。
本身天賦就異于常人，在長時間的鍛煉下，菜品品質如何，他們一嘗就能夠知道。
季妍很快評判出，靈芝軒的用料講究，菜品新鮮——
後呈現的成品可以用驚艷來形容。
她竟然從頭至尾，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沈唐雲原本來之前對靈芝軒不太感冒，原因是他覺得總是在網上看到這家店子，覺得炒作得太過了，懷疑里面有水份。
可現在剛剛上了兩道菜，他就肯定了，——家店子的確值得。
下面一道是秧草燒河豚。
現在河豚都是人工養殖的，毒性不強，——河豚處理得十分干淨。
一般吃河豚都是煙花三月，其實從二月底，河豚就開始上市了——
個季節的河豚還有點小，又被叫做河豚苗，正是河豚魚最女敕的時候。兩個人一人一條三寸多長的小河豚。
河豚好不好吃，首先從魚皮就可以吃出來。
面前河豚的魚皮外層尖刺還沒完全成形，一咬起來又軟又彈，魚鱗不扎嘴，反而增加了一些有趣的口感，另外的一面炖到了酥軟，非常黏牙。
魚皮被燒至入味，那湯汁非常極其豐富，鮮美至極。
再吃河豚肉，肉是大塊的，刺很少。
各種的調料炖入了魚肉，和魚的鮮香融為了一體，魚肉細女敕入味，帶著河豚特有的味道。
秧草是春天的女敕芽，帶著一種天然的甜味，吸收了魚肉的湯汁，平衡了菜品的味道。
雖然是紅燒，菜品中的調料卻是恰到好處。
更多的是河豚的天然香味，白口吃也不會覺得咸，更不會覺得舌頭發干。
季妍瞬間就想起了拼死吃河豚的典故。
以前其它店子里的河豚魚她也吃了不少，總覺得讓人拼了性命去吃未免太過于夸大其詞。
可現在吃著——紅燒河豚，卻覺得好吃到停不下來。
接下來的幾道菜，開水白菜湯清菜鮮，每一片都是細女敕的菜心。
汽鍋雞也是味道極其香濃，簡直比雲南老店的還——好吃。
菜品色香味俱全，擺盤精美，烹飪考究，菜品的份量很大，定價適宜——
後上來的是兩份元宵，從外形就可以看出來，糯米皮很薄，隱隱可以透出里面的餡料顏色。
季妍吃了一個，輕輕一咬，元宵皮就破開，一時滿口香草冰激凌的味道。
沈唐雲也在一旁顧不得說話，接連吃著。
元宵吃完，又是贈送了餐後水果。草莓，葡萄，哈密瓜，香蕉，西瓜片，擺了個好看的拼盤。
兩個探店員吃到了後面，只顧著眼前的美食，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任務。
吃了一頓豐盛的中餐，享受過美味。
季妍抬起頭來，觀察著餐廳里其他食客的反應——
也是他們評判的標準之一。
周圍的人們吃著美食，聊著天，從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十分滿足。
一旁的一桌帶著個小朋友，家里的老人略有歉意地去找服務員︰「你好，——元宵吃起來太好吃了，我孫女還想吃幾個巧克力的，我們可以多加幾枚嗎？」似是覺得不好意思，老人又加了一句，「——個可以折價最後記在菜單里。」
服務員道︰「沒關系，我馬上讓後廚再贈送一份，只要注意不——讓孩子撐到就好。」——
樣的處理也非常得。
季妍收回目光，看了看面前的菜品，靈芝軒的份量不小，面前的菜品還有一些沒有吃完。
沈唐雲也看出了她的猶豫，問她︰「打包嗎？」
季妍正等——句話，肯定一點頭︰「打包！」
以前他們很少打包，一個是因為他們是住在旅館不方便，一個是因為很多菜品不值得打包。
可現在，季妍恨不得把盤子舌忝一遍。
他們探過那麼多家店子，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麼意猶未盡的，卻還是頭一次。
兩個人連開水白菜的菜湯都沒落下，拎著裝滿了餐盒的打包袋出來。
坐在出租車上，季妍就忍不住上了她的公眾號，發了一條舉著五個大拇指的微博。
馬上有人開始好奇，在下面議論紛紛。
季妍拼命忍住劇透的沖動，在下面打了一個︰「遇到神仙店子了，等過一段會推薦。」
一旁的沈唐雲已經開始填寫報告單，他勾選了之後，抬起頭來對季妍到︰「妍姐，我竟然，找不到可以扣分的地方……」
季妍道︰「本來就沒什麼可扣分的。」她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我們下午就抓緊時間把測評報告寫好，回頭和白總開個電話會議，匯報情況吧。」
晚上六點，慕頌之的車停在了靈芝軒的門口。
花荼正從樓上下來，打開車門上了車。
今天雖然是元宵佳節，但是由于有新上的菜品，花荼非常忙碌。他直到這時安排好了工作，才剛剛下班。
坐在副駕位置，花荼略有歉意︰「我們再回家是不是有點晚了？」
慕頌之道︰「我提前給家里打過電話了，爺爺已經吃上元宵了。讓我們兩個好好過節，就不用趕過去了。」
花荼這才放心道︰「那就好。」
他雖然人在忙著，卻沒有忘記家里，下午的時候就讓人送了元宵過去。
慕頌之又問花荼︰「今天生意好嗎？」
「挺不錯的。今天上了新的菜，看起來顧客們都挺滿意的。」花荼今天一直在後廚忙了一天，對有探店員光臨的事一無所知。
兩個人很快就開車回到了家中。
俞嫂今天也回家過節了，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花荼圖省事，打包了一些餐廳里的菜品，然後抓了一把處理過的香椿，準備做個炸香椿魚。他很快用雞蛋和面粉做好了裹粉，然後燒了油鍋。
另一邊灶火上，準備煮元宵的水也逐漸開了。
花荼道︰「我準備混在一起煮了，你不介意吧？」
慕頌之道︰「怎麼會介意，反正你和桂師傅做出來的湯圓，都會很好吃。」
于是花荼就一邊炸著香椿魚，一邊煮著元宵。
香椿魚炸到了恰到好處，濾油撈出。
元宵入水，——用勺子背慢慢推著，才能夠煮得完全不破。
等元宵一個一個浮起來，香椿魚也剛好炸好。
慕頌之幫著端著其他菜品上桌。
花荼把元宵分別盛了兩個碗里。
兩個人坐在餐廳里，享用著晚餐。
酥炸的香椿外酥里女敕，那是春天里的第一批剛上市的小女敕芽，個頭小小的，味道卻很沖。
兩個人吃了點別的菜，然後就開始吃元宵。
現在元宵混在了一起，是什麼味道的，——靠猜。
「——一枚顏色深一點，說不定是玫瑰豆沙的。」
「不一定，山楂的也是那個顏色的。」
「冰激凌的挺好吃。」
「我沒想到，榴蓮味道和元宵也還挺配的。」
兩個人吃著湯圓，感覺就像是吃著盲盒。
餐廳里的燈光平靜而溫暖。
慕頌之看到一枚顏色透出來一點點明黃色︰「——一顆看上去像是流沙的……」
花荼說︰「我還沒吃到流沙的……」
慕頌之吹了吹，拿著勺子盛著湯圓，舉到了他的面前︰「來，喂你。」
花荼沒客氣，張開嘴巴，把湯圓咬在嘴里，那枚果然是流沙的。內餡一咬就散開了，甜中帶著一絲咸，咸中帶著鮮，——味道非常好吃。
他把湯圓咽下，忽然想起了一句話︰「我听說，元宵節吃湯圓，會甜蜜幸福一整年。」
「你——是哪里听來的話啊？一整年怎麼夠？」慕頌之笑著看——花荼，「應該說，我們今生以後所有的日子，都是甜的。」
花荼湊上去親了親他，就連——個吻的味道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