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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東華宮。

得知姜洵蘇醒, 柴老醫官匆匆趕到。

將將跨過檻欄,丁紹策便急聲迎了上來︰「老醫官,陛下腦子壞、不是, 陛下神智有些混亂, 還請老醫官細細診視一番。」

听丁紹策說得這樣嚴重, 柴老醫官立即放下診箱, 取了一應用具, 去給姜洵請脈診視。

好片刻後,柴老醫官收了用具, 退到垂幔另側。

丁紹策連忙追問道︰「如何?陛下可還能轉好?」

柴老醫官回身, 隔著梁幔,瞧了瞧已闔起雙目, 似在休憩的姜洵, 很是疑惑地答丁紹策︰「陛下將將醒來, 只是四肢仍無氣力, 想是需要時日慢慢調養恢復,或是體內仍有余毒未清, 至于丁大人所說的……老朽瞧來一切正常, 不知丁大人何來那般擔憂?」

丁紹策指了下自己的頭,隱晦地確認了聲︰「陛下當真無礙?」

適才因著丁紹策所言,柴老醫官診視愈加帶了十二分的小心,這會兒見丁紹策仍是煞有介事地擔心,他沉吟著答道︰「除了切脈外, 老朽亦與陛下有過交談,陛下口齒清晰,表述得當,不當有誤……也許是老朽有何錯漏, 丁大人莫急,既丁大人有這等擔心,老朽這便著人去請醫署幾位同僚,來為陛下再行診視,順便商討下那余毒該如何排出。」

「丁五。」

垂幔之後,傳來姜洵的聲音。

雖氣虛聲啞,卻字腔沉冽,含著凜凜警告之意。

熟悉的語氣打在丁紹策耳膜之上,他頭皮瞬時便麻了下。

知是自己反應過度,他訕訕地與柴老醫官道歉︰「是下官多慮,冒犯老醫官了,還請老醫官莫要與晚輩一般見識。」

……

輕手輕腳繞過梁幔,丁紹策與侍立在側的苗鈞水對視一眼,輕聲朝榻上之人喚道︰「陛下?」

「若無事,你早些出宮罷。」姜洵眼也不睜,只說了這麼句。

隱隱知曉姜洵做了何等打算,丁紹策眉頭一跳,當即促聲勸道︰「陛下,您清醒些,那可是三姑娘啊!那可是你的心上人啊!那可是、可是霄哥兒的娘親啊?!」他眼楮睜得滾圓︰「您、您怎舍得讓她離您而去?」

這回,姜洵睜眼了。

他目光深邃,面色餃愧︰「當初她離了朕,朕兀自反醒,反醒過後,便迫切想要將她追回朕身邊……」

「朕只想著傾盡心力對她好,滿足朕想要破鏡重圓的執念,便時而行動,時而衡量著她是否動容,又試探著她動容到了哪一步,卻不曾當真替她想過,朕之所求,會帶給她何等壓力。」

語漸悄,姜洵目中逐漸空茫,他想將人揮退,奈何手臂無法動彈,便只能出聲道︰「都走罷,讓朕靜一靜。」——

月影花光,夜風微涼。

在寶津樓下尋得了曲錦萱幾人後,一行人挪去了附近的館榭中。

而在听了丁紹策所言後,樂陽初初還並不信,她將信將疑︰「恐怕這又是你與陛下想出的什麼怪招?怎麼著?這是還開始玩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把戲不成?」

丁紹策滿腦門冤字打轉,他幽幽地望著樂陽,對月豎起指發誓道︰「若方才所言有半字為虛,就讓丁某人這輩子都娶不到妻。」

樂陽半笑不笑地評價道︰「好個毒誓。」

見樂陽仍不大信,丁紹策無奈地放下手︰「丁某人字字為真,不信縣主問苗常侍!」

「不瞞縣主,確如丁大人所說。」苗鈞水附和道。

「唉。」丁紹策大為沮喪︰「在下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無比納悶︰「在下怎麼想都想不到,這、這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啊?」

樂陽聳了聳肩︰「我也不知,許是陛下經了這回生死,又在榻上躺了許久,因而性情大變?」她轉而去望曲錦萱,壓低聲道︰「要真是這樣,那你怎麼想?」

苗鈞水當即提議道︰「不如姑娘去瞧瞧陛下?興許陛下只是一時糊涂,沒大回過神來,待陛下見了姑娘,許便恢復正常了。」

館中靜下,幾人俱望向曲錦萱。

彼時曲錦萱正低著頭。在用木孔雀逗弄姜明霄。那木孔雀隨著她的拔上拔下而散開攏起,直逗得姜明霄笑出了喉音,小胸脯不停震顫。

曲錦萱眸中波平光靜的,似乎不曾因這變故而生出何等訝異,或是茫然不解。

見姜明霄一邊笑一邊張嘴打著呵欠,不時用小拳頭去揉眼,曲錦萱便收起那木孔雀,抱著姜明霄站起了身︰「夜深了,霄哥兒今夜玩了許久,一會兒便該困了。陛下將將轉醒,想來也是需要休息的。旁的事……明日再說罷。」——

待出了宮門,樂陽又被丁紹策給纏上了。

丁紹策試圖與她討論︰「在下瞧著……三姑娘好似有些不對勁?縣主可知是何原因?莫不是三姑娘已有何等打算?」

樂陽眼色疑問︰「你問我作甚?我如何知曉?」

丁紹策訥訥道︰「三姑娘與陛下也是經了不少事了,這回要真因為陛下一時糊涂而分開,該何等令人扼腕。」

樂陽扶了扶頭上的簪子,歪著頭瞥他,不高不低地嗆了聲︰「丁大人可真是夠忠心的,當個臣子,還要為陛下的私事如此操心。」

丁紹策被這話給噎了噎。

他總不能說,是借這事,自己故意與她沒話找話親近親近罷?

可轉念,丁紹策又按樂陽這話想了想。

也是,那位都不急了,他急個甚?自己的事都八字沒一撇。

拋了旁的事,丁紹策殷勤地問了聲︰「夜重更深,可需在下送縣主回府?」

「送我回府?」樂陽眼角微挑,促狹地笑了笑︰「丁大人莫不是要替我打馬?」

丁紹策被她這笑弄得心中一蕩,當機立斷順桿爬︰「縣主若願意,在下給縣主當個馬夫也是使得的。」

樂陽手下頓了頓,拿眼上下掃視他一通,少頃翹了翹嘴角︰「想得美。」——

翌日,天朗氣清。

用過早膳後,曲錦萱牽著姜明霄,慢慢向姜洵住著的寢殿走去。

彼時姜洵已醒,因未完全康復,他現下只有脖頸子和頭能動,便只能靠在迎枕上。

將將用完湯藥,苗鈞水端著漆盤向殿外行去。行步幾息,姜洵忽聞得他在殿門驚喜的喚聲︰「姑娘與小殿下來了!」

听了這喚,姜洵下意識便側了側頭,向殿門望去。

透過束起的梁幔,姜洵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緩步向那殿門走近來。

曲錦萱穿著件澗石藍的褙子,頭上挽了個烏蠻髻,兩側各簪了墜著流蘇的垂扇金鈿,臂間則挽著條繡了梧枝的披帛,行步間婀娜珊珊。

她素來是極有耐心的人,這般牽著姜明霄,哪怕他走兩步便抬頭望她,或是去扯她臂間墜下的披帛,或是直接抱她的腿想耍懶,她也仍是溫溫柔柔地笑,鼓勵小女圭女圭堅持。

就這樣不情不願地走到殿門口,極其艱難地踏入了殿室中,姜明霄抬了頭,見到姜洵望著自己,當即興奮地高聲喚︰「阿爹!」

小女圭女圭伸著手,是要抱的動作。

可此刻,姜洵無法抱他。

姜洵張了張嘴,一時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

曲錦萱彎下腰,柔聲鼓勵姜明霄︰「霄哥兒乖,咱們走過去。」

姜明霄不肯,仍是固執地,沖姜洵張著手︰「阿爹、抱!」

姜洵動了動手指,朝姜明霄展了個笑︰「乖,走到阿爹身邊來。」

見阿爹當真不肯抱自己,姜明霄垮下小臉,仍是牽起娘親的手,一步一步,向那睡榻走近。

曲錦萱向姜洵福身︰「民女來為陛下松展手腳筋骨。」

「免禮。」提到松展手腳筋骨,姜洵便很有些不自在,他甚至不大敢直視曲錦萱,只好盯著姜明霄道︰「讓宮人來做便可了,你帶霄哥兒已是辛苦,莫要操勞這些。」

曲錦萱也不意外,她听了這話,便微微笑了下,直接問姜洵︰「听丁大人說,陛下打算放民女出宮?」

姜洵呼吸頓住,有幾息,感覺自己心髒也如四肢一般僵住似的。

幾息後,他恢復了呼吸,晦暗著眼神,低聲道︰「這宮中不是你想待的地方,我也不想將你鎖在這處,更不想、不想耽誤你,你有自己的事要處理。」

曲錦萱復又問道︰「那霄哥兒呢?」

這會兒,姜明霄正扒著榻沿,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眨巴眨巴地盯著姜洵。

父子二人就這麼對視了會兒,姜明霄把手臂向前伸去,踫了踫姜洵的手。

姜洵握住姜明霄的手掌,他望住姜明霄,眸光柔軟。

幾息後,姜洵盡力以稀松平常的語氣答道︰「你且帶著他罷。還是按先前所約定,待霄哥兒長大成人,由他來選。況且……霄哥兒如今也離不得你。」

曲錦萱無有片刻愣怔與意外,她當即笑意溫和地與姜洵說道︰「既陛下仍守舊諾,許民女帶走霄哥兒,民女亦該守諾。陛下往後掛念霄哥兒了,可喚人去信,民女會讓徐嬤嬤帶著霄哥兒入宮的。」

說完這些,曲錦萱便又對姜洵福了身︰「謝陛下榮恩,那民女這便走了。」

苗鈞水愕然︰「姑娘這便走了?」

曲錦萱泰然答道︰「我東西並不多,霄哥兒常用的,昨夜也讓巧茹收拾好了。旁的東西,別苑里頭仍留有。我們不過離了別苑數月罷了,想來也並不妨礙用使。陛下既已醒,想來也不再需我照顧。況如陛下所說,我確有事要處理,亦不更多留。」

這下莫說苗鈞水了,就連姜洵,也很有幾分錯愕。

須臾,他目中攀上幾許苦意。

只听丁紹策說了兩句,便連夜收拾了東西。

果然,她就這般迫不及待想離開他,離開這宮里。

「請陛下保重龍體,民女告退。」

「苗常侍,就此別過。」

曲錦萱逐一福身告別。

姜洵緊緊握住掌中肉乎乎的小拳頭,咬了咬牙︰「你、你就不能多留幾日?」

曲錦萱音調綿婉︰「陛下若舍不得霄哥兒,民女可先將他留在宮中陪伴陛下。」

倒真是通情達理,極好說話。

心間掙扎了又掙扎,姜洵牙關緊扣,額側青筋牽牽連連地鼓起。

少頃,他閉起眼,把心一橫,松開了姜明霄的手︰「去罷。」

才來沒多久又被娘親抱起往外走,姜明霄在曲錦萱肩頭急聲亂喚︰「阿爹阿爹!」

兒子的喚聲敲在耳鼓之上,姜洵睜開眼卻不敢看向外走的人。

他置于身側的手指緩緩收攏,兩眼發直般地盯著蓋在身上的錦被,整個人冥冥然,胸中震起絲絲縷縷的淒痛。那陣淒痛在四肢百骸蔓延,沖向胸腔左下側時,忽有劇痛襲來,緊接著,便有一口腥甜涌上喉腔。

鮮血噴出,眼前倏地變黑。于暈厥前,姜洵的耳旁,響起苗鈞水驚聲高呼︰「陛下!」——

浮浮蕩蕩,似被潮水沖攘。

姜洵似是被拋入一片虛無的黑寂之中,連那潮水都無有聲息。

就那般仰躺著,漫無目的地飄著,不知飄了多久,姜洵的耳邊,忽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

他眉間微動,眼皮顫了顫,緩緩睜了雙目。

動靜來自枕畔,姜洵側了側頭。

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圭女圭正躺在他身邊,用右手手掌在拍著自己的嘴,發出啊哇啊哇的搞怪聲響。

想來適才,他便是這被樣的聲響給喚醒的。

小女圭女圭就這般自娛自樂地玩了會兒後,便把手放下。他張了張嘴,試圖用舌頭去舌忝自己的鼻子尖尖。

幾試未果,小女圭女圭放棄這般玩鬧,伸懶腰般地將小手往左右一打,便正正揮在姜洵身上。

深重的恍神中冷不丁挨了下打,姜洵悶哼一聲,吸引了小女圭女圭的注意力。

小女圭女圭歪了歪頭,發現身旁的人醒了,便立馬咧了咧嘴嘲他嘻嘻笑。接著,他拱起小身子慢慢挪過去,抱著姜洵頸子蹭了蹭,女乃聲女乃氣地喚了聲︰「阿爹……」

這般被抱著膩歪了會兒,直到脖側傳來濕乎乎的涼意,姜洵才徹底回過神來。只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聞得有腳步聲近。

接著,床帷被人掀了起來,一張灼若芙蓉的俏臉,出現在他的眼簾中。

「陛下醒了。」

醒了,又懵了。

姜洵愣住︰「你、你怎還在?」

「陛下不想我在?」氣定神閑地掛將床帷攏上掛鉤,曲錦萱坐在榻旁,眼皮微撩,慢悠悠地問了他一聲︰「口是心非的滋味如何?」

顧不上還在啃自己脖子的姜明霄,姜洵的目光,全然落在曲錦萱的腕上。

雖現下已被垂袖擋住,但方才他分明看見,她抬手去掛那床帷時,探出的一截皓腕之上,赫然戴著一只玉鐲。

姜洵喉間發干,他死死地盯著曲錦萱的右手︰「萱萱,你、你撩起袖子來,讓我看一眼。」

「我若不呢?」曲錦萱言辭輕緩。

可縱是這樣說,她卻還是伸了手作勢要去抱姜明霄。

這回,她右腕上扣著的那枚玉鐲,被姜洵瞧了個清清楚楚。

半透明的羊脂玉,細膩無瑕,色澄透如清湖水,且那鐲子外壁,纏著的一圈相繞的金雀花。

心念乍響,不知怎地,姜洵竟伸出手,緊緊捉住了曲錦萱的右腕,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珠子都黏去那鐲子上頭。

曲錦萱不說話,也不掙扎。縱是姜洵力氣之大,幾要將她腕骨捏碎,她也任他捉著,任他盯著。

唇舌似被粘連住似的,姜洵喉結滾動了下,請求道︰「萱萱,可否扶我起來。」

手腕被放開。曲錦萱先是把姜明霄給抱到另側,接著,她扯過迎枕,彎了腰關圈住姜洵後背,將他扶著靠上了迎枕。

已是向晚時分,寢殿內燃了燈燭,那幾處燭光交印著,在姜洵冰玉般的眸中,鍍了一層釉色。

因為過于激動,好半晌,姜洵才出了聲。

「萱萱,你、你可是、可是願、」雖出了聲,可話這般打著磕巴說到半途,一時間,喉嚨又似被無形之物堵住般,姜洵腦中也跟著空白,再說不出後面的話。

曲錦萱撫了撫懷中姜明霄軟軟的發頂,抬眸直視著姜洵︰「陛下若連問的勇氣都沒有,我不願意。」

心間猛然一悸,姜洵立馬以流暢許多的話語,問了聲︰「萱萱,你可是、可是願意留下來?」

曲錦萱雖未說話,可眼神,給了他答案。

如雲霧被春風吹開,巨大的狂喜之下,姜洵愣頭磕腦不知所措︰「你不怕我、」

「是怕的。」曲錦萱輕聲道︰「可陛下對我好,我看得出來。」

姜洵注視著曲錦萱,心跳無規。

在他的注視下,曲錦萱緩緩開口︰「若當真能割舍得下,我早便一走了之了。宮里頭伺候的人這樣多,並不缺我一個。僅是愧疚,困不住我。」

她溫聲道︰「陛下願意為我赴死,我也非是泥塑木雕之人。這險,我願意擔。」

仿佛從隘暗的秘道奔至光明的洞口,仿佛元夕的煙花在自己耳旁炸響,轟轟然的動靜之下,許久,姜洵才找到自己的心跳和聲音。

「萱萱……」姜洵無比棖觸,簡直高興得發了傻,心中似有被暖陽溫過的溪水在顫動流漾。

他伸出僅能動的右手,慢慢將曲錦萱的右手執起,放到自己唇邊,在那雪白瑩潤的手背,虔誠地落下一吻︰「此生,我必不負你。」

本是極其鄭重且動情的一刻,奈何姜洵忘了,旁邊還有個姜明霄。

見姜洵拖著曲錦萱的手還踫到了唇,大抵以為姜洵是在咬曲錦萱,姜明霄手中一晃,便將個布老虎直直砸到了姜洵臉上。

不僅如此,姜明霄還自曲錦萱懷中站了起來,邁著小短腿走到姜洵身邊,軟綿綿的小拳頭惡狠狠地朝姜洵肩膀上招呼︰「阿爹、打、打阿爹!」

氣氛全然被毀,看著姜洵被兒子打到臉都偏了的狼狽模樣,曲錦萱‘噗哧’笑出聲來——

時間眨眼一瞬,便是芙蕖盛放的季節。

前些時日吐的那口血,倒誤打誤撞排了些余毒,是以經過這段時日的精心調養,姜洵已能下榻,若拄著杖,行走並無大礙。

到底是一國之君,出征、平叛、中毒、養傷這段時日,許多懸而未決的奏章亟待他定奪。是以,在雙手均能活動自如時,姜洵便開始在寢殿內會見臣工,處理政事。而甫能下榻,他便恢復了常朝,日日忙到腳不沾地,頭卻是沾枕即睡。

這日,丁紹策被喚了過去。

听完聖令,丁紹策立馬叫苦不迭︰「陛下饒了臣罷,過兩日可是巧姐誕,臣這趟出了奉京,這沒一旬半個月是回不來的……」

「巧姐誕?」姜洵怔了怔,旋即敏感地截住丁策的話︰「是後日?」

丁紹策點頭︰「正是後日。還請陛下開恩,體諒臣這寡漢,另派旁人去罷。」說著,他嗐聲嘆氣,不無幽怨地望向姜洵︰「陛下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您哄得美人歸,臣尚在掙扎,巧姐誕這樣特殊的日子,臣自然要約一約樂陽了。」

听了丁紹策的話,姜洵單手扶額,苦笑了下。

飽漢不知餓漢饑?真論起來,他也是個餓漢。

雖將人哄回了身邊,可那同榻而眠的事,他是提都不敢提。

「行了,這樁事,朕尋旁人去辦。既是七夕這樣的好日子,朕自然不做那拆鴛鴦的事……」話音陡停,姜洵一本正經地糾正自己︰「朕忘了,你與樂陽還未和好,不算鴛鴦。」

丁紹策嘴角抽了抽︰「陛下可否有些同理心?」

姜洵從御案之上抽了封信函遞過去︰「既不願出京,便將這事辦了罷。」

丁紹策接了,正要打開看,便听得遠處傳來一聲「阿爹!」

扭頭去望,果然是姜明霄掙開苗鈞水,咧著嘴跑進來了。

接近一歲半的小女圭女圭,別說走,就是跑,他都能跑上幾步了。

噠噠噠地跑到御案後,姜明霄便熟練地往姜洵背上爬,被姜洵傾著身子給拽到懷中。

姜洵唬下臉︰「說過幾回了,人前不得往朕背上爬,不準動朕發冠,更不準抓咬朕。」

姜明霄「嗯嗯」幾聲,胡亂點了幾下頭,便指著案上的墨硯︰「阿爹、寫字。」

眼疾手快地摁住姜明霄要去抓毛筆的手,姜洵極力忍耐著不讓自己去想先前的事,再度好聲好氣教育他︰「寫字需在宣紙上寫,非是在人衣袍及面容之上胡亂涂畫,可知了?」

那廂父子二人搶奪著只毛筆,丁紹策則尋著空檔,端詳起姜明霄來。

歲半的小女圭女圭,卻已是個唇紅齒白,眸清眉雋的模樣。怕不是這天地間的鐘靈毓秀,都聚集到了這位龍嗣身上。

丁紹策半開玩笑道︰「這怪道現下都在打小殿下主意,小殿下生得這般招人,就算不是皇家子孫,臣若有個年歲差不離的小女兒,也願與他做個親的。」

姜洵一手握住姜明霄的小爪子,另只手將那沾了墨的毛筆遞給苗鈞水,還抽空答丁紹策︰「朕勸你還是先成婚再提這些,較為實際。」

再度被哽,丁紹策只能無奈地收起那信函︰「若無旁的事,臣先行告退?」

姜洵頷首︰「去罷。」

……

斗智斗勇與兒子搶完毛筆,姜洵抱著他安安靜靜耍玩了會兒,忽而福至心靈︰「霄哥兒,今晚與朕睡,可好?」

姜明霄眨巴著眼,似是不明所以。

姜洵將他抱起,走到墨案之上,點了點上頭的一摞宣紙︰「若應了朕,朕便許你涂兩張。」

怕姜明霄仍听不懂,姜洵還貼心地捻出兩張宣紙對他示意。

著墨的吸引,讓姜明霄立即兩眼晶亮,他「嗯嗯」兩聲︰「和阿爹睡!」

……

當夜。

姜洵在寢殿內引頸而望許久,終是把曲錦萱給盼來了。

「霄哥兒鬧著要與陛下睡,我便將他帶來了。」曲錦萱擔憂地問姜洵︰「陛下可能帶霄哥兒睡?」

姜明霄是個守諾的,離了曲錦萱便跑去抱住姜洵,大聲嚷嚷道︰「和阿爹睡!」

姜洵幽幽地盯了曲錦萱好幾息,見她雙目澄澈,當真只是認真在問自己這話,不由心里犯堵。

在「能」與「不能」,以及「若是擔心,你不防也留下來」之間來回搖擺,最終,姜洵還是故作鎮定︰「應當無礙,若有何事,我會喚苗鈞水。」

既他都這樣說,曲錦萱也摒了擔心,只蹲撫了撫姜明霄的臉︰「那霄哥兒與阿爹睡,阿娘回去了。」說著,她特意叮囑道︰「要乖,不許吵鬧,可知了?」

姜明霄一本正經答應道︰「會乖。」

曲錦萱站起身︰「那我回了,陛下早些歇息罷,日間還有政務要忙,霄哥兒也不能睡太遲。」

看著款款離去的背影,姜洵無語凝噎。

腿間一緊,是姜明霄兩臂又抱緊了些,見他低頭望來,還朝他嘻嘻一笑︰「和阿爹睡。」

姜洵瞬間沒了脾氣。

罷了,急個甚。

……

夜半時分,待姜明霄終于睡熟,姜洵下了榻,喚來苗鈞水,細細吩咐了幾句。

苗鈞水領命而去——

一連兩日,姜明霄都是跟著姜洵睡的。

頭那晚,曲錦萱還提著心,一直留意另間寢殿的動靜,生怕姜明霄哭鬧。可翌日見小女圭女圭精神氣十足,不像未曾睡好的模樣,便也放了心。

這晚亥時已過,已入夢境的曲錦萱,忽被一陣異常的喧鬧聲給吵醒。

她翻了個身,見得巧茹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姑娘,不好了,陛下舊疾復發了!」

心跳驟跌,曲錦萱一骨碌坐了起來,披衣趿鞋便要往那寢殿去,卻被巧茹給拉住︰「姑娘,陛下不在那殿中。」

「不在殿中?」曲錦萱愣住。

巧茹點頭,焦眉灼眼地說道︰「听聞是小殿下夜半哭鬧,陛下便帶小殿下出去耍玩,可行至御花園之外時,陛下舊疾復發,突然暈倒,現下已有人去醫署請醫官了。」

不及多想,曲錦萱與巧茹立即便往那御花園趕去,果然見得一路上都有慌忙跑著,道是要備御攆,或是備旁的物事的宮人。

只奇怪的是,越接近那御花園,如那般慌亂跑著的宮人,便越少。

而待她們終是到那御花園,卻見得園子四周安安靜靜,打眼去望,何處都不見有人聚攏著。

而很快吸引曲錦萱的,是那御花園東側的一座石拱橋。

那橋從首到尾,這會兒全部結滿了彩紗,且每根望柱上頭,都放著紅彤彤的、造型各異的燈籠。

而橋旁兩旁的湖面上,則浮著各色紙船。

曲錦萱看了巧茹一眼。

巧茹心虛地沖她笑了笑,停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心中大抵有了數,曲錦萱向前行去。

她方踏上步階,便有人彈奏起瑤琴。

琴聲流淌,樂音清揚。

一步又一步,曲錦萱踏上那橋。

橋的另一端,亦有人徐徐行來。

玉冠鞶帶,腰背挺拔,面上,則戴著頂黑面獠牙的花臉面具。

說是徐徐行來,是因著那位長身郎君,明顯腿腳不便。

曲錦萱心中裹著氣,便也不讓他,自己率走到橋中央,直勾勾地看著他艱難上橋,又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待人到了身前,曲錦萱一把揭下那面具,怒目而視︰「陛下怎又騙人?」

姜洵頗為無顏。他以手揖拳,抵在唇邊咳了咳︰「萱萱,我騙你兩回,你亦騙我一回,暫當抵消了好不好?你若不忿,往後我由你耍弄,先應了我這一回,可好?」

曲錦萱顰起額來︰「我何時騙過陛下?」

不想提及旁的男子,姜洵只好隱晦地說了聲︰「寶津樓。」

見曲錦萱下意識皺了皺眉心,姜洵忙放軟了聲音,糾正道︰「是我錯了,一直都是我在騙你,你不曾騙過我。」

見他這般急切認錯,賣乖討好,曲錦萱真真好氣又好笑,一雙琉璃美目中染了星點笑意,終是問道︰「陛下要說什麼?」

姜洵先是自懷中掏出只錦盒,又自那錦盒中,取出枚玉鐲來。

那鐲子亦是他同時做的,質地與雕紋,俱與曲錦萱腕上正戴著的那只,一模一樣。

執起曲錦萱的手,姜洵親手為她戴上這一只,他亦是珍藏許久的玉鐲。

腕上鐲兒成雙成對,輕輕滑踫,聲音叮當悅耳。

姜洵看著曲錦萱,目光如水,神色曖融︰「萱萱,再嫁我一回,可好?」

舊幕重現,得郎君精心盤劃,只為這般煽情表慕。

四目交織,曲錦萱鼻頭微酸,已有些泫然欲泣。

姜洵以指月復拭去她眼角淚光,半是哄,半是嘆道︰「莫要哭,再不能讓仙人誤會了。」

知他指的是什麼,曲錦萱目中潮意更甚。

銀河輕淺,月兒如鉤。

鵲橋之上,是闊別已久的牛郎與織女,而碧宵之下,則是重歸舊好的一雙男女。

極力忍住淚意,曲錦萱被俊美風華的郎君輕輕擁住。

在他懷中,她輕輕點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謝謝大噶一路支持和陪伴呀。

領著xxx一家三口鞠躬!感謝連載期間幫忙舉報人身攻擊、還有罵男女主字眼髒到和諧成口口的評論,以及大可愛幫忙解釋劇情和安利,我都看到啦,真的特別感動(● o ●)看文,開心就完事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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