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見了嗎?」
看台上,有人瞳孔驟縮,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那擴散開去的洪鐘聲波,嘹亮肅穆,沉沉一擊,重重地撞在了所有觀眾的心口上。
只見,那座停滯了數千年的古老大鐘,伴隨著「咚——」的敲擊聲,它的指針亦突然向前走動了一下。無比巧合的是,正好是整點。
這一刻,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時光和使命,再次得到了繼承,和延續。
日日清掃這座鐘樓的守衛,在後台角落仰起了頭,他蒼老的面容一陣抽搐,驀地熱淚盈眶。
「它終于……響了啊……」這一句,是祖輩多少人的期盼和守望。
與此同時,人群中有無數人猛地起身,抬頭看向天空。
他們瘋狂地轉動腦袋,以期尋找到那傳說中存在的痕跡。即便平常是對這個典故嗤之以鼻的人,如今也控住不在產生了劇烈的動搖。
——龍敲鐘,龍敲鐘,說明有龍擺尾,行過上空!
「那個傳說該不會是真的吧?」鐘樓之上,辛西德望著下方人群驟然沸騰的盛況,也忍不住咋舌道。
北原迎風而立,目光沒有從舞台上移開,「哪個傳說?」
「就是龍把鐘撞響的那個啊,不過我們在這個高度都沒有看見龍,祂要是真的存在,會躲在哪里呢?」
盡管世界觀不一樣,但即便在萬族里,龍族也是極端罕見、神話級別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話,辛西德還是非常想親眼見識一下的。
北原聞言笑了,他終于偏頭看向牛仔,意味深長說︰「他啊,在最佳觀眾席,等待欣賞演出呢。」
——還沒有察覺到嗎,關于此刻正站在自己身邊的同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辛西德的瞳孔霍然收縮了一下,他注視著北原那雙明顯異于常人的金色眼眸,終于打破了自從重新遇見北原後,那層始終覺得哪里不對的怪異。
——所以,他究竟為什麼會一直覺得北原還是個人啊?這算是慣性思維的盲區嗎!?
男人嘴里叼著的煙掉了下去,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薅了把額發,呻/吟的語氣卻像在嚎叫︰「這可真的是……太tm刺激了!」
這時,地面上播放的舞曲已經走完了伴奏,正式進入正戲。
阿麥從致敬禮中起身,腦海中回蕩的鐘鳴撼人心魄,吐出的呼吸在寒冷的天氣里,熾熱無比。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驚心動魄的變故,但她的身體已經在千百次的練習中,形成了條件反射。
當她站在舞台上,當音樂開始的時候,她便自動開始隨著旋律舞動起來。
白色的演出服貼合身體,體現出流暢的美學曲線。散開的裙裾像一朵迎風盛開的百合花,隨著舞步旋轉開合。
衣服上精心而細致點綴的小小鑽石,就像壓在禮物盒最底層猝不及防的驚喜,在舞台的燈光下,流轉閃爍著細碎的華光。
腳下踩著的冰刀,在冰面上印刻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跡,如同鋪展一副揮毫而就的大作。
「這就是冰上舞。」觀眾席上,怎麼也找不到巨龍身影的人們,注意力逐漸被阿麥的演出所吸引。
所有人的心跳顯然還沒有從龍敲鐘上平復,這份激動延續到了當下,以致于他們看什麼都異常亢奮,情緒高漲。
冰面上舞動的人既是一名閃閃發光的舞者,此刻,又像一名英勇無畏的戰士,身披鎧甲。
舞台就是她的戰場,舞曲就是出征的號角,她在這里披荊斬棘,揚帆。
于是,人們尋龍不見的失落,很快被一種全新的驚嘆取代,「雖然是小地方出來的,但效果比我預計得要好。」
「這樣看來,這個節目絕對可以入選今夜前十。」
「什麼前十,我看你才是自視甚高,放不下面子!小地方的又怎麼了,憑良心說話,這至少也得進全場前三!」
現場並不全是有身份的貴族,還有許多各行各業的大家,以及一些申請入場直播或轉播的星網up主。
星際時代,網絡也是一塊很重要、影響力重大的區域。能夠進入這里的,無一不是公眾影響力巨大,口碑良好,粉絲基礎大的存在。
木易楊就是其中之一。
木易楊跟白不聞一樣,都是牙杯的老牌主播。只不過早年他跟白不聞搶人氣,鬧出過不愉快,自此之後,木易楊就絕不跟白不聞直播一樣的東西。
上次所有人蹭熱度去播追龍騎士,他就堅決不踫。這回薩恩星皇儲成年禮,木易楊家里有點關系又剛好住在帝星,于是就成了那絕少一部分能夠進入現場的幸運兒。
直播間不出意外人氣爆棚,然而木易楊卻沒有因此收斂自己一貫的犀利風格,依舊有什麼說什麼,堪稱大膽,「要我說,到現在就這個表演成功讓我眼前一亮。」
「前面的節目雖然也不錯,但看得出來節目導演力求穩妥,在這種日子放不開手腳,只辦得中規中矩。」
「這冰上舞才是一神帶飛了全場節目效果,拉高了整體評分。」
「我還听說冰上舞是人獻給龍的舞蹈,既然龍敲鐘都出來了,要是等會兒他們還能夠拉一頭龍影出來,我願稱今夜封神!」
木易楊話音剛落,直播間立即彈幕效果爆炸。就連剛才一直在彈幕嚷嚷著「鏡頭轉一下,我要看薩恩族的王和皇儲」的聲音,也被鋪天蓋地的新一輪討論壓了下去。
「木易又在想桃子吃!」
「白日夢要白天做才有用,現在可是晚上九點多,趁早洗洗睡吧。」
「九塊九包郵的巨龍手辦要不要,跟洗澡用的小黃鴨一起使用,很好玩的喲!」
「完了,木易的毒女乃是出了名的。他吹得越狠,結果越慘……我有預感冰上舞要出事了。」
「前面的瘋狂+1!!」
正在木易楊被直播間大肆嘲諷的時候,同一時間,北原正跟辛西德欣賞著阿麥表演。
兩個人也算是看著阿麥一點點從低谷站起來的,從她的瘸腿到正常行走,從她一開始不斷摔倒,到現在的水到渠成。
如今,望著那抹冰面上耀眼舞動的身影,兩人都有一種自家白菜終于長成的欣慰。
「阿麥說這支舞也是跳給我們看的,現在想來,真是太對了!」
辛西德狠狠抽了口煙,當然,因為北原不允許所以他並沒有點燃,只是解解饞,順便平復一下劇烈心跳帶來的應激反應,「尤其是你,太應景了,簡直就是量身定做。這叫什麼……命中注定?」
如今北原跟阿麥的故事,可不就是另一個冰上舞傳說的翻版。巨龍跟女孩相遇,然後幫助她恢復健康,又看著她收獲成功。
女孩將舞蹈獻給幫助她的人,卻不知對方就是她心心念念,視為信仰的存在。
……不,等等。北原好像說過,對原來的結局不滿意要改來著。
辛西德叼著煙的動作一頓,突然福至心靈,轉頭望向北原道︰「我們要走了,是不是?」
北原輕笑一聲,金色的眼瞳被地面輝煌的燈火映亮,說道︰「你很了解我。」
「這個,怎麼說呢,挺好猜的?」辛西德嘆了口氣,釋然地攤了攤手,「鬼蛛夫人抓到了,危機解除了,按照故事里的套路,英雄也確實該退場了。只不過,」他嘆氣,「這回小姑娘恐怕要傷心死了。」
北原卻道︰「不,她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會笑。」
辛西德露出不解的神色,卻並沒有追問,有一種到時候就自然會明白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北原俯視下方的視線突然一頓。辛西德順著對方的目光往下看,頓時,眉頭也跟著皺起。
「……她是不是有哪里不對?」辛西德注意到了阿麥某些別扭的地方。
北原眸光一凝,下一秒,便找到了原因,「她舞鞋冰刀的固定出了問題,系帶跟著有些松動。」
辛西德一臉「不是吧」的表情,「這麼倒霉?」這不就跟他銀星空槍,炸膛一樣糟心嗎,「不會是人為?」
「誰知道呢。」北原的神情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擔心。
辛西德︰「可她現在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問題。」
是的,從外表看,阿麥從容得幾乎看不出毛病。比起最初相遇時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歇斯底里,她現在似乎已經能夠一個人面對迎來的風雨。
「她做得很好。」北原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完全站在了鐘樓的邊緣,只差幾毫厘,仿佛下一秒,就會從上方一躍而下。
——而他確實這麼做了。
「走吧,」他說,「去改變故事的結局。」
那從高樓躍下的身影,話語迅速消散在了風中。
並不會飛的辛西德沒來得及抓住對方,震驚地看著那人從眼前跳下去,只覺得心髒驟停。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對方的實力,于是痛苦地捂著胸口,懊惱地在原地等待。
旁邊抱著蛋的炎王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看起來不知道比他淡定多少。
辛西德的心口頓時更痛了。
高空蹦極實在是異常刺激。
北原一路縱身而下,金色的雙眸映照出地面搖晃的絢麗光影。
烈烈狂風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吹起兩鬢飄揚的發絲,凌亂的衣袍被揚起恣肆的弧度,在風中瘋狂鼓動。
他墜落的身影隱藏在鐘樓巨大的陰影下,相較于這方天地實在是太過渺小,以致于一開始誰都沒有發現。
——除了阿麥。
也許是因為舞者剛好處于落點的正下方,也許是對熟悉之人某種冥冥之中的感應,阿麥在下一個冰面後外刃旋轉後,自然而然地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她實在很習慣忍受疼痛,或者說,在使用藥劑治療腿部的那段時間里,她早就嘗過了極致的疼痛。
所以現在,即便腳下的冰刀需要用更大的力量扭轉,即便腳踝傳來不堪重負的艱澀,她的雙唇依舊秉承肅穆的弧度。
她應時刻謹記,想象,她是在給一頭龍獻舞。
將自己幻象成故事中的那個主人公,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為心中的信仰燃燒全部自己。若有幸能讓那巍然屹立的龐巨存在,為自己微微側目,那便是無上的福祉!
阿麥幾乎完全沉浸在了這段舞蹈的情緒里,直到她抬頭看見了北原。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隨即,她發現不是。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跟北原相處很久的她卻異常熟悉對方的身形。
這時,面對月兌軌的冰刀都可以泰然處之的阿麥,差點當場尖叫。她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舞步出現了微不可查的停頓。
在別人察覺到阿麥的異常之前,北原動阿麥眨了下眼,然後雙唇微動。
于是,阿麥便听見耳邊傳來了北原的聲音,明明他們還相距甚遠,卻仿佛近在咫尺。
「阿麥,想不想看個魔術?」她听見那人說。
這熟悉的話語,幾乎一下子將她的記憶拉回了幾天前,那個精神世界的幻境。那個時候,當冰雕的巨龍融化,世界被闖入者劃分為冰火兩級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
而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來著?
記憶中那道金色的龐巨身影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阿麥整個人呼吸一滯,然後,鼻息間飄過的雪花都仿佛變得滾燙起來。
她听見了自己如雷的心跳,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出了回答,「……想。」
那人聞言似乎輕笑了一下,好似並沒有察覺到女孩連指尖都緊繃的緊張、不敢相信。然後,便是如同那天一樣的一句——「阿麥,抬頭。」
這整個過程中,阿麥並沒有停下原有的舞蹈。
她的身體一直在自動跳下去,于是,在身體自發的又一個多連蹲轉後,她直起身,恰逢下一個動作,張開雙臂做擁抱狀,原地仰起了頭。
女孩的雙眼直直看向了上方,然後,她的瞳孔深處突然亮起了一抹金。
但真正發光的並不是她的眼楮,而是天上映入她雙眼的那個東西。
那是——
一頭真正的巨龍!
這一次,不是精神世界的幻影,不是縮小版的冰山一角。
而是,一頭真正的、完全體的、貨真價實的巨龍!!!
「……」阿麥突然陷入了一種激烈的沉默。失語是她的表象,內心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喧囂鼓噪,像一鍋頃刻燒沸的開水!
她的雙眼完全被那一片金色點燃,巨龍的每一片鱗片都仿佛在發光。從她的這個角度,幾乎完全看不見這龐巨身影的盡頭。
金色的龍輕輕展開雙翼,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個隨意的動作,大地上也頃刻掀起了一陣非同一般的颶風。仿佛風雪都簇擁到他的身邊,圍著他旋轉咆哮,要將所有意圖窺伺的人全部呵退!
在阿麥之外,逐漸有人注意到舞者不尋常的地方——對方保持仰頭的姿勢未免太久了些。
他們從那股同樣不正常的狂風中,顛顛倒倒地穩住身形。上方疑似舞台效果的燈光未免太過刺眼,讓好些觀眾都開始出聲抱怨。
然而,當他們就這樣一邊聲訴著,一邊眯眼往上一瞥後,便立時陷入了跟阿麥一樣驚人的沉默里。
這一刻,沉默仿佛成了一種可怕的病毒,以恐怖的速度從看台的某塊區域開始,向著四周飛快蔓延。
「……你怎麼回事?」還有後知後覺的觀眾巴拉身邊的人,然後被對方僵硬地拍開手,扯著衣服抬向了上面。
那人︰「?……!!!!」
木易楊的直播間與現場的激烈程度不逞多讓,但還要更加懵逼一點。
「不是,主播你怎麼突然就不拍舞台了?現在這鏡頭是對著哪兒啊,金閃閃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我眼楮要瞎了!」
就連現場眾人的目光都容納不進天上龐巨的身軀,更不要說那一塊小小的鏡頭。
「主播?主播你還在嗎?怎麼不說話???」
「我必須要說……」良久,直播間的人們注意到鏡頭中的那片金色似乎緩緩動了起來,同時,他們終于再度听見了木易楊的聲音。
只是他們發現自己好像听不太懂。
「十年毒女乃換今朝夢想成真,我覺得值了。」
「各位,今晚這節目一戰封神,無人超越,我說的。」
到這里,木易楊的情緒似乎還很平穩,然而下一秒,直播間的眾人就听見一句,「請各位立刻調小音量,前方高能。」
……高能?什麼高能??
然後下一秒,耳機黨就被終端內傳來的,鋪天蓋地的尖叫嘶吼,給震得當場陣亡。
薩恩族龍敲鐘前一片混亂,王城安保工作迎來了史上最大危機,因為甚至連負責安保的守衛都不干活了。
天上黃金的巨龍無一處不完美,就連最有名的工匠也雕刻不出它冰山一角的弧度。
它隱匿在雲層之中,但雲層也容不下他整個身形,偶爾露出的一側,都仿佛蘊藏著某種古老磅礡的力量,叫人望而生畏。
「這是真的嗎?還是假的??」理智讓人們相信後者,但感情讓人們想要相信前者。
就在眾人理智和感情出現激烈沖突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舞台上的舞者雙目放空,被拖入了精神世界。
「阿麥。」這次的精神世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白。
北原是其中唯一的顏色,他安靜地立在這片空間之中,渺小得像一個點,卻又仿佛掌控了整個世界。
他只是叫了一聲阿麥的名字,女孩便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懂了對方的意思。
「……你要走了嗎?」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但有了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後,阿麥發現自己對這一天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了。
——這個世界留不住他。
若生來便是天際翱翔的龍,那便不該讓他停留在大地,暫時的降落也只是休憩。之後,他總要離開的,誰都不能阻止。
誰都不能。
「所以,你真的是……龍嗎?」女孩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猛地壓低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麼存在一樣。
北原好笑地應了一聲,點頭,「是啊。」
阿麥一臉難以置信,看起來似乎隨時準備掐自己一把來確認真實。
「所以我真的跟一頭真正的龍相遇了……我們現在還在說話!!?」她頓了頓,又問,「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
北原想了想,「也許。」
阿麥︰「我不能去看你嗎?」
北原︰「有些難,這個世界恐怕沒有去往那里的飛船票。」
「哦……」阿麥低低地應了一聲,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後只平靜地說了聲,「我知道了。那麼——」
「再見,北原。」
「再見,阿麥。」
白色的精神世界一點點模糊,阿麥察覺到自己的精神體正在被逐漸拉扯回身體。到這里為止,他們似乎只是在平靜地道別。
只是在最後,一股沖動讓她迫切地想要表達些什麼,她突然揚聲道︰「再見了……我是說,記得幫我跟辛西德也說一聲再見!還有那只貓,我其實一直很想模,但是不敢,並不是討厭它哦……!」
「我會幫你轉告的。」北原眼含笑意,一一記下。
在阿麥以為對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卻忽地在最後一秒听見那人道,「我很喜歡你跳的舞,阿麥。它真的很美,是我見過最棒的演出,能夠見到它我深感榮幸。」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一直故作冷靜的女孩,終于淚崩。
阿麥︰「我也……」
阿麥︰「萬分榮幸。」
有什麼能夠比為龍而創造,為龍而跳起的舞蹈,得到龍本身的肯定更加榮耀嗎?
沒有。
縱觀古往今來,所有冰上舞的傳承者,他們竭盡全力也想要傳達到的聲音,代代夢寐以求的最高贊美——在此刻,在阿麥身上,竟得到了完全的圓滿。
下一秒,阿麥睜開了眼楮,她已然回到了現實世界。
她面前是星光璀璨的舞台,遠處是看台上烏壓壓的觀眾群。她試著動了動腳下的舞鞋,發現鞋子已經恢復到了完好無損的狀態。
順便,鞋面多了些十足耀眼的金光閃閃,就跟她印象中對方本體的鱗片一樣好看。
……嗚哇!謝謝你,北原!
阿麥眨了眨濕潤的雙眼,眼底浮現出潮氣,臉上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
于是,所有關注她的觀眾,發現對方的氣勢一下子變了。
以前阿麥對龍的崇拜還只是取決于先人的燻陶,如今則是發自內心,全然出于自己產生的情感。便像鳳凰浴火,重獲新生。也讓所有在場的觀眾,為這份熱烈的情感驚艷動容。
她甚至創造出了自己的舞步,一支全新的冰上舞自此而出!又或者,是她正在續寫千年前的那個傳說!
「哇哦,我覺得阿麥現在的狀態不錯誒。」鐘樓上已經平復好心情的辛西德模了模下巴,津津有味地點評道。
「她只是終于從模糊的概念里,找到了清晰的輪廓。」北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辛西德身邊,把他嚇了一跳。
辛西德看了看天上還殘留的巨龍身影,臉上清清楚楚地浮現出疑惑,北原適時解釋道︰「天上的已經被我替換成吐息的幻影了,前不久學到的新技能,正好試用一下。」
「這些天我仔細思考過了,」北原話鋒一轉,「那天的空間漩渦出現的時候,有鬼蛛夫人、風王、你和我,多方力量的劇烈踫撞。」
「你是說……」辛西德提及這件事,神色也正經了起來,「如果再一次有許多不同的力量踫撞,漩渦就會再度出現?」
「**不離十。」北原頓了頓,「不過我還不清楚需要力量的強度等級,不排除會出現意外,可能會有危險。」
他的話明明白白地放了出去,然而辛西德卻仿佛十分相信他,毫不在意他話語中提及的危險。
「那還等什麼。」辛西德咧開嘴,慵懶卻飽含力量地站起,「需要我怎麼做?」
北原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卻忽然听見了類似于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同樣听到動靜的辛西德一低頭,看見鐘樓下方有許多小型飛行器正一個個升起,扛著高空中的烈烈狂風,往這邊接近——也可以說,是往天上的巨龍接近。
「巡邏機器人?投影水晶球?」辛西德雖然沒見過,但萬族世界有差不多的東西,讓他立刻有了猜測。
北原言簡意賅道︰「帶攝像頭的無人機。」
辛西德了然,「看來他們也不敢太過分嘛。」
不然就不會只派無人機來試探了。對于真正的龍族來說,這些無機生命體大約就像微不足道、可有可無的蠅蟲一樣。會遭到毀滅,驅趕,還是視若無睹,全要看當天的心情。
辛西德不由將目光落到了北原身上,想要看看今天巨龍大人的心情怎麼樣。
好在今天的北原心情不錯,他說︰「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北原已經听見地上越演越烈的討論聲。好在薩恩族自己也不清楚狀況,在弄清楚事情前並不敢聲張。
「所以那不是你提前準備的東西?」法澤爾剛剛揮退了一個上來打听的侍從代表,捏著座椅扶手的指尖,因為過分大的力道而微微泛白。
薩恩族的王一臉驚詫,「……我以為那是你弄的全息投影,是為了向我表達對被隱瞞萬族事情的不滿。」
「萬族?這關萬族什麼事?」才從一個路人那里知道這個游戲的法澤爾神情一變,黑眸深處一陣洶涌,卻始終沒有從天上的金色上移開,只是聲音微涼,「老爺子,你還瞞了我什麼事?」
老人一听這個稱呼就知道對方是真的生氣了,當即道︰「這個就說來話……」
「王,殿下。」一位侍從又走了過來,戰戰兢兢地將兩人打斷,硬著頭皮開口,「坎貝斯公爵,北境摩特里克將軍,還有六翼族的來使路西恩冕下,以及……」
侍從倒吸著氣報了一長串的名字,無一不是身份奇高的大人物。當然要是身份不高,也不會有人趕在這個當口急沖沖地前來質問宴會的主人。
侍從︰「他們想知道,天上的金色巨龍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甚至為了得到一個答案,而放棄了一貫的謹慎,禮儀,自尊,堅持。足見他們想要得知真相的急迫,以及表象下洶涌的激濤。
不提薩恩族那邊進退不得,以及眾人糾結于真假的情況——這些人本也不在北原和辛西德的考慮範圍內,他們完成了自己與阿麥的約定,便就瀟瀟灑灑地打算走了。
「你身上有晶石嗎?」北原突然道。
辛西德應了一聲,低頭從腰側的皮匣中拿出一捧,「這些是給銀星供能的,不知道你要的是不是……等等,你吃了??」
現實世界消耗的能量稍微回暖了一點,北原沒有去看辛西德目瞪口呆的樣子,點了點頭,「開始吧。」
「……」辛西德呼了口氣,像在萬族那次一般,將左手變成了炮口,蓄能一氣呵成,又看向北原,「你呢?」
北原微微一笑,「我有它就夠了。」
他遙遙指向天空的那頭巨龍幻影,蘊藏著巨龍吐息的幻影已經成型,並不需要再額外消耗更多的能量。
自此,各方就緒。
同時得到了北原信號的炎王緩緩直起身,張開了嘴,紅色的熔漿形態的能量在口腔聚集。
下方的舞曲慷慨激昂,剛好進行到了最後。仿佛是一個人做出了最終決議,在等待信仰的審判,又或者終章的訣別。
在最後一個音節鏗鏘落下的剎那,天上的巨龍突然一陣模糊,隨即化成了一團耀眼的光,像懸掛在黑夜中的太陽。
鐘樓上兩束強力的光線一齊發出,與天上耀眼太陽交匯,踫撞。
「轟——」
劇烈的能量前所未有地降臨,瞬間席卷了整片高空。
這也是北原將地點選在這里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阿麥,另一部分便是龍敲鐘是迄今最高的建築,只有在這里,才不會有普通人卷入。
剛剛飛到半空的無人機瞬間在力量的浪潮中化成粉屑,天上一時亮如白晝,地上的人更是被刺得完全睜不開眼楮。
北原霍然抬頭,「漩渦。」
辛西德︰「出現了!」
這一刻,全世界只有他們幾個不受影響。
在見到空中出現的、那團熟悉的扭曲空間的剎那,北原直接伸手撈住辛西德的皮帶,同時炎王自覺抱著蛋巴拉住了他的衣擺。
在辛西德「誒誒?」的叫聲中,北原腳下一蹬鐘樓,原地起跳,躍向了高空。
狂風席卷,他們撲進了漩渦里。
最後一秒,炎王懷中的蛋突然傳來一聲碎裂,隨即便是辛西德的驚呼︰「蛋孵出來了!?這種時候?……」
後面的話語隱藏在了漩渦的空間亂流里。
等到所有人再度恢復視野時,天上已經恢復了最初的寂靜。星子漫天閃耀,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遙遠的夢。
但這不可能是夢,至少不可能他們在場的幾萬人都做同一場夢。
觀眾們呆滯地坐在看台上,似乎還不能接受發生的事實。
而舞台上,神情從容的舞者高昂著頭,微微躬身,自信謝幕。
舞者的唇角掛著無比燦爛的笑,與所有驚魂未定、或失魂落魄的觀眾截然不同,似乎從今以後她的人生只有笑容,再無陰霾。
——看吧。
仿佛不久前,就有這麼一個人篤定地說過,「她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個時候——
「她一定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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