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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趕時間, 戒指被向芋直接戴著去了公司。

眼看著遲到,她一路小跑著坐進辦公桌,打過卡, 才抬手捋順額角碎發,呼出一口氣。

坐在對面辦公桌的周烈被晃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鋼筆,笑著把眼鏡摘下來擦︰「新戒指夠晃眼的。」

向芋沒听清他說了什麼,先是感嘆︰「幸好趕上了, 還有3分鐘,差點遲到。」

說完,她才抬頭去看周烈, 「你剛才說了什麼?」

周烈把眼鏡重新戴上︰「都富成這樣了, 還擔心全勤獎那幾個錢?」

于是向芋知道了,他是在調侃她的鑽戒。

周烈是個不惹人討厭的男人,話不算多,從不八卦。

他見過靳浮白。

知道對面辦公樓里有一整層樓被包下,只是為了每天換一枝花給向芋看。

也瞧見過前陣子的報紙, 知道靳浮白很久不回國且也許已經隱婚。

知道她手上耀眼的大粉鑽, 就是報紙上鑽戒設計稿的實物。

可他什麼都沒問。

這一點上,向芋覺得周烈還真挺像個老板樣兒。

她盯著自己手背看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問︰「真的那麼顯眼嗎?」

這辦公室面積70多平, 可人類麼, 明明就他們兩個。

剩下的要麼是成堆的文件, 要麼是郁郁蔥蔥的綠植。

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壓低聲音, 怕驚動什麼似的。

周烈忽然笑了︰「你戴著這個,公司里關于咱們的八卦估計不攻而破,因為我看上去, 不像是能買得起這種鑽戒的老板。」

難得听他開玩笑,向芋跟著笑起來。

「那算了,回頭人家又要說我踩你當跳板,傍上更大的款兒爺了。」

向芋摘掉鑽戒,翻了一張紙巾包好放回包包里,換了之前的戒指戴上,指一指自己,「我也28歲了,經不起在八卦的折騰,還是繼續委屈周老板吧。」

其實她生日那麼小,哪有28歲?算一算周歲,也才26歲。

大學畢業再讀個研究生出來,也就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她卻老氣橫秋地說,經不起折騰。

只不過她這樣說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坐在對面的周烈,居然看她眼底有一點,不知道是向誰撒嬌的笑意。

好像她是迫不及待,想要站到這個年紀來。

春日的晨光很好,向芋趴在辦公桌,柔順的發絲被她壓在手肘上。

她問︰「今天沒有需要我做的事情麼?」

「文件表格做好了?」

「早就做好了啊,小事一樁。」

向芋在陽光里,慢悠悠地抻著懶腰,像一只愜意的貓。

向芋只是性格咸魚,可真要交給她什麼工作,她從來不拖泥帶水,都是都是第一時間完成,質量上也讓人放心。

這一點周烈知道得很清楚。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辦公室里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習慣了工作間隙里揉著眉心看她一眼。

習慣了看她懶洋洋不求上進的樣子。

也習慣了她明明有錢卻摳門兮兮地和他討論什麼時候全勤漲一點錢。

「真的沒事做?那我可玩游戲了。」向芋問。

「嗯,玩吧。」

向芋垂頭點開手機里的消消樂。

而周烈,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垂著頭無聲一笑。

那枚鑽戒被向芋放在家里,偶爾在夜里,才翻出來戴一下。

就這種戴法兒,也還是被人瞧見了。

唐予池那天也不知道抽什麼風,估計是喝大了,眼眶通紅地給向芋發了個視頻。

那會兒正是深夜,向芋陪他聊了沒幾句,困得抬手揉眼楮,唐予池那邊突然沒聲了。

向芋根本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網絡不好,卡死了。

她沖著視頻連連揮手︰「還能听見嗎?听不見我掛了?」

唐予池有個習慣,視頻時手機總是離得很近。

他那張女圭女圭臉佔據了整個屏幕,瞪著那雙通紅的眼楮,一動不動,半晌才突然開口︰「靳浮白。」

夜深人靜,向芋舉著手機驚悚地回頭。

光線昏暗的臥室里,除了熟悉的陳設什麼都沒有,一片空曠。

她半是松氣半是失望,扭頭回來罵唐予池︰「你有病?好端端地叫他的名字干什麼?」

「我是說,你手上的戒指,是靳浮白送的?他回來了?」

向芋給唐予池講了風衣和戒指的故事,唐予池沉默听完,用酒精浸泡過的大腦思索半晌,仍然不知道,這事兒是該恭喜還是該嘆息。

沒想到的是,這枚鑽戒像是開啟某種契機的鑰匙。

這一年,關于靳浮白的消息,突然鋪天蓋地從國外傳回來。

先是集團整個高層的大換血,負債被曝光,變賣旗下23家產業維持資金鏈,所賣項目價值百億。

這些消息在各大財經節目輪番播報,財經界大佬們坐在錄制間,夸夸而談。

向芋的爸媽也打電話來,和她說起這件事。

向父在電話里說,幸虧當年那個項目沒中標,後來項目被賣了,肯定會賠錢的。

她笑著說,嗯,真幸運。

那個集團實在是太有名太有名了,導致它坍塌時,很多人都說,這是企業內部的戰略失策。

也有人說,富不過三代,這是氣數盡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然後傳來的,是褚琳瑯的婚訊。

她確實嫁入了靳家,嫁的人卻不是靳浮白。

向芋在電視里看見褚琳瑯挽著一個年輕男人的手腕,笑得很是幸福。

兩人走進教堂,被報道稱為「未婚夫妻共同訂下婚禮舉辦地點」。

事情至此,向芋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只是這個新聞她越看越賭氣,濾鏡十分厚地同唐予池吐槽︰

都是姓靳,這個靳家的男人長得一般,靳浮白怎麼搞的,居然被這樣的人搶了未婚妻?!

只是後來想想,李侈當年宛如一個烏鴉嘴。

他那年站在頂樓天台,迎風說的那些話,居然中了七七八八。

如果消息只到這里就好了,可惜好多好多事情,是沒有如果的。

五月初,三環路上的觀賞桃花將落未落。

靳浮白這個名字,來勢洶洶,被夾在各路消息里,傳入向芋的生活。

有人說靳浮白在國外出了車禍。

有人說他當街被捅十幾刀,住進私人醫院的icu,全靠流水般的花錢維持最後的生命。

有人說他在有名的金融路上,被持槍歹徒槍擊。

有人說他是喝多了,從酒店樓上摔下來,但樓層不高,他是被綠化帶里的什麼植物刺穿了心髒

那段時間,向芋兢兢業業,每天流連在公司與家之間,兩點一線。

她看上去,像是對所有事毫不知情。

只在某天下午,向芋失手,在辦公室不慎摔碎一個咖啡杯。

又神情恍惚地蹲在地上,準備去拾起碎片。

手腕被周烈拉住,他說已經讓保潔阿姨去去拿清理工具,讓她小心,別刺傷手指。

向芋默不作聲,收回手。

「向芋。」

周烈忽然叫她一聲,像是在斟酌用詞,最後皺眉,「你要不要休息幾天,出去散散心?」

她搖搖頭,聲音輕柔,不知道是在安慰誰︰「小道消息有多夸張你還不知道麼?報出來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況這些隔著一萬多公里跨洋的道听途說?」

周烈不忍提醒她,對面的花已經幾天沒有人換了。

他只點頭應和︰「是,是我想錯了。」

不明所以的人說得頭頭是道,反而是靳浮白哪個圈子里,從未傳出過任何信息。

向芋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靳浮白大概真的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為了這事兒,連唐予池都從國外飛回來。

他沒通知向芋接機,直接來了向芋公司掐著時間上樓,拉走了剛到下班時間、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的向芋。

唐予池說︰「走,請你吃好吃的去。」

他陪著向芋吃了好多頓飯,中午晚上都要來。

後來干脆慫恿他爸媽,把向芋接到唐家住了一段時間。

平時靳浮白有個風吹草動,向芋視頻里電話里總要提到。

這次她沒有,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一次都沒提過。

一直到唐予池回帝都市都已經有了個把星期,向芋才在一天下班時,拎著手袋鑽進他的車子,精神百倍地打了個響指︰「月色這麼好,咱倆吃日料去吧?」

唐予池總覺得這語氣好熟悉,發動車子時才想起,那好像是他發現自己被安穗綠了的那年。

那時他跑到李侈場子里連著喝了一個月,每天酩酊大醉,他就想蹲點看看,安穗到底是特麼攀上什麼人了?

沒等到安穗,倒是被向芋逮住,從場子里把他揪出來。

然後撞見了靳浮白。

也是那陣子,向芋和靳浮白賭氣,沒聯系。

唐予池那時候還沒想好,要不要支持她往靳浮白這個大深淵下面跳。

而向芋自己顯然想好了怎麼辦,她用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語氣說——

「陽光這麼好,下午咱倆打麻將去吧?」

這麼一想,唐予池終于松氣。

她這是想明白了。

他們去的日料店,在帝都市開了很多年,價格不貴,味道卻很地道。

向芋喜歡靠窗的位置,端了一杯清酒,用目光摩挲窗外樹影月色。

她笑笑地說︰「我還記得第一次來,是高中,干爸干媽請客,帶上了咱們倆。」

「你干爸干媽純粹是倆老不正經,咱倆那時候才高一,就慫恿咱們喝清酒。」

唐予池說完,話音一轉,「向芋,那些傳言你別信,甭听他們嗶嗶,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靳浮白哪有那麼容易死?」

這還是唐予池回來這麼久,第一次敢提靳浮白的名字。

挺忐忑地等著听向芋怎麼反應。

在向芋眼里,滿室食客像是被人按了靜音鍵,壽喜鍋無聲地煮著上好的雪花牛肉。

這是帝都市最好的季節,白天溫暖又不會過分悶熱,到了晚上,清風徐來。

她想起靳浮白在某年春天里,帶她去游泳。

她只是穿了一身比基尼,就被靳浮白勾著細細的帶子,瞥著周圍的男人們,說,別游了,回房間算了。

向芋發脾氣,我衣服都換好了,你說不游就不游?

靳浮白這人,掛了滿臉壞笑,我幫你換回去?

周圍聲音漸回,向芋抿一口清酒,看上去沒什麼特別反應︰「嗯。」

唐予池勸一句,她就老老實實點頭。

他再勸,她繼續點頭。

後來喝得稍微多了些,她甚至興致勃勃,說起同靳浮白在一起的往事。

說她那時候住在靳浮白家里,他不知道參加什麼酒局回來,她正在看電影,隨口說聞到他身上的飯菜香,感覺好餓。

靳浮白問她想吃什麼,向芋不過腦子,回答說,要是有方便面就好了。

等她看完電影再出去找,發現靳浮白滿身酒氣地靠在廚房里,正在幫她煮面。

他沒開油煙機,滿室朦朧蒸汽。

燈光柔和,染上他眉眼,他回眸見她,輕輕一笑,關了天然氣,說,來得正好,面好了,過來吃。

向芋其實很想問問唐予池,靳浮白骨子里這樣溫柔的男人,他難道不該被溫柔對待嗎?

他怎麼會落到,生死未卜的下場?

可她沒問,只說︰「要不點一份烏冬面吧,我突然想吃面。」

唐予池還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

在人聲漸歇的夜里,他們從日料店出來,向芋喝醉了靠在出租車後座睡著了。

到家時,唐予池拉開車門叫她︰「向芋,快醒醒,到了。」

他倆沒敢直接上樓,怕醉意太重惹怒唐母,坐在樓下台階上,散酒氣。

小區里一片安靜,月籠萬里,向芋才剛睡醒,神色茫然地安靜著。

後來,她也只是在夜風里,很輕聲地問——

「你說心髒這麼重要的器官,怎麼就不能進化得更抗擊一些呢?好歹也要長它一圈骨胳死死包裹,免得隨便什麼樹枝,都能戳穿。」

唐予池嘆了一聲。

他知道,向芋早已經把那些傳聞,一字一句都細細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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