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辰在十分鐘後醒來。
雖然事情看起來極度詭異, 但他還是迅速做好他應該做的事情——把隊員從莫名其妙鎖上的房間里解救出來,隊員們一臉茫然,好在他們很快就回過神來,開始做本該在半小時前做的事情。
俞子瑜抱著手臂在一旁旁觀, 完全置身事外, 期間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樓辰選擇主動搭話。
「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他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俞子瑜, 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套, 不動聲色地抬頭詢問︰「或者,我有什麼可以從你那里知道的?」
只見他們面前被黃色警戒線圍得嚴嚴實實的是一扇打開的電梯門,它的表面被鮮血覆滿, 簡直就像一條扭曲的隧道, 這樣奇詭的環境烘托下,使得拉了好幾道的警戒線顯得如同什麼闢邪的符咒, 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帶著粘液的碎肉零碎地散落在電梯門的階梯上,似乎紅色的肉蟲在蠕動, 一路蔓延攀爬到了走廊的一半,牆壁上散落著猩紅的血珠, 在工作人員走來走去的時候,它們似乎被驚動了, 從牆壁上珠子一般滑落下來, 使得環境和空氣變得更加糟糕。
在他的余光中, 已經看到了有好幾個成員臉色發白,而在他們抬出一團紅色的肉塊的時候, 有人終于忍不住沖了出去,在走廊盡頭扶著牆壁,捂住下半張臉干嘔起來。
環境很寂靜, 又有一種古怪的肅穆,使得嘔吐的聲音在牆壁上撞了好幾次,在眾人的頭頂上回蕩著,使得剩余的成員的身軀愈發僵硬,只有樓辰和俞子瑜是離現場最近的兩個人。
他們兩個甚至就踩在干涸的血泊里,和周圍退遠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會傷害你。」俞子瑜道。
樓辰嘆了一口氣,試探地看著他︰「你不會覺得這很有趣吧?」
奇怪的是,樓辰的語氣沒有他想的那麼咄咄逼人,反倒有些縱容……以及無奈的認可,似乎他終于意識到了和他相處的俞子瑜到底是什麼性格,以及他任性妄為的做事方式。
俞子瑜露出了不以為意的表情︰「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了。」
「我覺得自己的小腿很痛。」樓辰壓低聲音,好像他們在說的是什麼秘密,雖然語氣很嚴肅,但明顯帶著玩笑道,「你沒有……沒有在我暈過去的時候,踢過我?」
俞子瑜給了他一個奇怪的表情。
「你就想問這個?」
樓辰又一次嘆氣,隨後,他徹底把沾上血腥的白手套從手上拔了下來,把它們收進了透明的口袋里密封好,放緩聲音說道︰「你想讓我問什麼?……你為什麼會有一條該死的蛇?為什麼這條蛇會這麼听你的話?為什麼之前你要隱藏實力?你到底怎麼對付暴食,又讓他逃走的?為什麼你會這麼討厭我?」
「最關鍵的是,為什麼要否認你曾經身為地獄樂園的玩家。」
「看出來你很不滿了。」
「然後,你一個都不會告訴我,我不會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情。」樓辰道,「我現在已經放棄去問了,但我知道很明顯的一點——不管你在隱瞞什麼,你趕走了暴食,救了我,免去更多的傷亡,所以,謝謝。」
俞子瑜沒想到會听到這句話。
「道謝?」他皺鼻。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在他們身旁傳來了清晰的「 嚓」一聲,明亮的白光同時閃過,抓拍了眼前的景象,俞子瑜頓時眯起了眼楮,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賀余被嚇了一跳,在兩人的注視下略顯尷尬地收回了手里的照相機,低聲道︰「什麼?我在工作。」
他舉起了相機,給他們示意自己拍的相片,這將會在後續放進關于暴食的檔案里,隨後防備地將相機抱在了自己的懷里,好像下一刻俞子瑜就會沖上來砸掉它。
「你的副隊沒有轉職的打算吧?」俞子瑜轉頭看向樓辰,抱著手臂平靜道,「他看上去就像是偷拍的娛樂記者,還有點張以寧。」
賀余抗議︰「子夜老師,你不能當著別人的面直接說那個人的壞話!」
頓了頓,他又嘀咕道︰「張以寧是誰?這是一個形容詞嗎?」
「我的經紀人。」俞子瑜嘆氣。
俞子瑜很少擺出這副古怪的姿態,看到他精致的面孔上浮現出這樣的表情,幾乎有點讓人不安了,賀余小心翼翼地收斂了自己的語氣,低聲道︰「我很抱歉,我讓你想起了他……」
樓辰不得不提醒道︰「他沒有過世。」
「……」
俞子瑜嘴角的弧度往上抬了抬,這反應讓賀余立刻反應過來他再次被捉弄了,他震驚地睜大了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攝影師。
「現在你知道,有比當著別人說壞話更加過分的事情了。」俞子瑜看了他一眼道。
賀余︰「……」
「你的蛇?」樓辰突然道,他似乎意識到了它的消失。
考慮到他是怎麼被俞子瑜放倒的,他本不該這麼晚才提出疑惑。
「這不是該在公共場合看的東西。」俞子瑜輕描淡寫道。
「也就是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可以給我看了。」樓辰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你覺得今晚可以嗎?如果只是這個的話,你會願意讓我見識一下嗎?」
賀余猛地發出一聲被噎住的聲音,他的臉在他們兩人看過來的時候立刻漲紅了,痛苦道︰「……我還在這里,隊長,我不想听到這些。」
俞子瑜皺眉看著他,一時間沒有想明白他在說什麼。
但樓辰顯然迅速反應過來了,他立刻看向俞子瑜,咳嗽了一聲,讓這段對話迅速揭過︰「你知道多少?在之前發生的事情。」
賀余顯得很尷尬。
他深呼吸一口氣,看了自家隊長樓辰一眼,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于是收起了手里的相機,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略顯喪氣地說道︰「隊長,我剛才已經匯報了,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警報響起沒多久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被鎖在了會議室里,等我們終于出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
他說的是實話,當听到動亂發生的時候,他們這些還算訓練有素的成員當然立刻想要沖出去,哪怕是詢問隊長發生了什麼,也絕不可能就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情況失控。
可是令人震驚和困惑的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那扇門出去。
他們這群人有些道具在身,可是在那扇本該很熟悉、輕而易舉就能被內部人員推開的門面前,想盡辦法也力不從心,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里亂撞,對此束手無策。
「嗯,」樓辰道,皺起眉,指出了事實,「我記得門壞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又看了俞子瑜一眼。他不會忘記自己和俞子瑜出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只是輕輕一握,門鎖就整個掉下來了——所以沒有道理他的隊員會被鎖在里面。
「等等,隊長,不是你趕走了那個boss嗎?」賀余咽了一口氣,匆匆忙忙地問道。
「不是我。」樓辰承認。
賀余遲疑而震驚地看向了俞子瑜,走廊里剩下的另外一個人︰「真的嗎……」
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這是俞子瑜做的。
眾人因為樓辰的默認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雖然知道俞子瑜的身份,但依舊對他輕而易舉就做了這種事情而感到不真實。
樓辰知道的更多。
他用自己的毒蛇迫使樓辰昏迷後被踢出事件中心,一個人直面地獄樂園boss暴食,全身而退、甚至連身上的風衣都沒有沾上血跡……這讓俞子瑜的形象蒙上了一層迷霧。
「是真的。」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雖然他是在和俞子瑜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卻落在了不遠處的電梯上,它散發出一股惡臭,在他的腦海中,他可以勾勒出暴食的模樣,完全可以還原出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他在腦海中思考,接下來,他們必須查看暴食到底在第三層做了什麼,收拾這堆殘局,並且立刻封鎖電梯,如果有必要的話,安撫之前那群逃走的文職員工也是放在首位的。
也許,他應該準備一次放假。
畢竟他們不能冒險讓任何有可能變異的超自然生物接近電梯,因為暴食留下的磁場反應依舊很強烈,在巨大的機械裝置上,它們指向了最高的那一檔——這是一個直觀的問題,它會讓哪怕身上有著最微弱的靈體的人變得癲狂、將其異化。
當然,最關鍵的是,暴食逃到了哪里……
俞子瑜冷眼看了一會兒,隨後,他抱著手臂,直接走開了。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之前會議室的時候,他就接到了自家經紀人張以寧的好幾個電話,他平時不敢這麼騷.擾他,除非真的遇到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他沒有听到樓辰發出聲音,但也許听到了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將手放進風衣口袋里,撫模陷入睡眠狀態的懶惰,它受了一點傷,所以一直很安靜地待在他的口袋里,在感覺到俞子瑜的手指的時候,它用身體纏了上來,輕柔地用分叉的舌頭舌忝舐他的指尖。
暴食實在是太反常了,他漫不經心地用手指逗弄懶惰。
俞子瑜皺眉,他沒有想到,這家伙居然會對懶惰背叛了他這件事這麼生氣……甚至不顧自己可能會被殺死,但懶惰也沒有留手的打算,于是,他們毫不客氣地互毆了起來。
結局很明顯,暴食失敗了,但他也逃走了,但按照俞子瑜的了解,他絕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一定會等到恢復的時候,再出其不意地發起攻擊,而這次,他的率先目標變成了懶惰,他不能準確地說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嫉妒的游戲場已經很顯眼、很煩人了,俞子瑜並不期待看到暴食再來橫插一腳,所以,起碼有一點沒判斷錯,暴食果然一直是俞子瑜本人最不喜歡、最不放心的那個惡劣同事。
從他身邊走過了一個身影,幾乎和他擦肩。
俞子瑜的身體頓了頓,他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著那個在之前扶著牆嘔吐的某位成員精神恍惚地走向了電梯,他似乎認定了那里,筆直而僵硬地顛簸而去,樓辰正在和賀余說些什麼,沒有注意到他搖搖晃晃、近乎詭異的動作。
哦。這麼快。
俞子瑜嫌惡地皺鼻,頓了頓,隨後重新邁開步伐。
「你在干什麼?」身後傳來了賀余呵斥的聲音,「你不會……」
然而,下一刻,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在眾人視線中突兀地彈開。
與此同時。
這條走廊所有的門都啪嗒啪嗒地接連響亮打開,好像一陣無形的狂風肆虐而過,玻璃因為未知的力量而碎裂,在他們頭頂的燈光滋滋地閃爍,地面在搖晃,驚起了一陣慌亂的驚叫。
那道在半空飛出去的身影則狠狠地撞在了牆壁上,隨著試圖接近電梯、精神恍惚的成員後腦勺著地,滑下牆壁暈倒在了地上,一切異動終于安靜了下來,空氣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幾塊碎裂的石灰砸在了他的頭上,發出了最後細微的響動。
眾人的目光終于從那位員工身上移開,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一個方向,睜大了眼,但只能看到俞子瑜的風衣衣角迅速滑過,他的身影已經毫不留戀地消失在了拐角處,從樓梯離開了。
……
「嗯。」幾分鐘後,賀余終于閉上了張大的嘴,吞咽聲打破了寂靜,他喃喃出了眾人的心聲,「隊長,好消息,我現在沒有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