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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呂布這一問,項羽沉默良久,不知在斟酌什麼。

就在呂布等得快不耐煩了、開始懷疑這西楚憨王是不是醉糊涂了的時候,項羽才點了點頭。

讓呂布滿意的是,項羽思考所用的時間雖長了些,態度卻很明確。

只見他先向仍沉浸在極度震驚中的範增微微頷首,旋即側過身來,淡然向身後楚兵下令道︰「照呂郎中的話做。」

「喏!」

一直呆愣的楚兵們終于能有所作為,他們沉聲齊應,紛紛上前,毫不猶豫地揮劍場中其他人。

殿中瞬間血肉飛濺,哀嚎四起。

楚王心的隨從但凡敢反抗的,已被呂布砍瓜切菜,落得人首分離;余下那不多的人力,無一不瑟瑟發抖地抱成一團。

當他們親眼目睹了剛那願意配合這尊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殺神、承諾對外說瞎話的人死里逃生的示範後,更是爭先恐後地沖呂布痛哭流涕,表忠乞命。

至于被劉邦舍棄的那百余騎從,他們自知難逃一死,索性拼死一搏,于是先結陣而上,結果就被一力降十會的呂布給酣暢淋灕地殺了一批。至于剩下那一半,也根本不是楚兵對手,很快便被就地格殺了。

才過去眨眼功夫,殿中唯一能與‘漢軍’再搭上關系的,便只剩席上張良一人。

項伯悚然而驚,想也不想地站到了與自己情同兄弟的張良跟前,想以自己的身軀擋住向張良涌去的兵士,月兌口而出道︰「項將軍請三思!此事實在不可為啊!此子來投不過數日,卻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今日敢害楚王,他日便敢害將軍!」

「哦?」呂布早瞧他不順眼了,這會兒見他迫不及待地擋在了張良跟前,不禁惡意地挑了挑眉,玩味道︰「臣下即便哪日活膩了,害不害得動蓋世武勇的項將軍,且不說,單瞧項左尹這……」

面對怒目而視的項伯,他絲毫無懼,還裝模作樣地模了模這會兒還沒長出幾根毛來的光溜溜的下巴,故作苦思冥想的神情,半晌猛一擊掌︰「護一敵軍智囊的殷勤架勢,簡直快與那畜牲護崽時的奮不顧身無異了。」

「無恥!」項伯幾被這話氣得七竅生煙,暴怒拔劍,劍尖直指大放厥詞的呂布︰「血口噴人!我今日必斬——」

呂布懶洋洋地把玩著手中劍柄,聞言嗤笑一聲,拇指微頂,還鮮血淋灕、余溫未散的劍身猛然出鞘。

他微眯著眼,頗感期待地打斷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對方︰「楚左尹當真與臣下一決雌雄、生死不論?」

他可巴不得項伯在不堪受辱下主動尋死來——若真如此,甭管項羽面子有多大,他都必得叫對方得償夙願,命歸黃泉。

在他眼里,最該死的‘漢軍余孽’,儼然就是這個身在楚心在漢、還毫無羞愧之心的狗內奸項伯。

若非對方還為項氏一族之長,又為項羽親叔,關系非同一般,他早要順勢將人給剁了。

項伯很恨咬牙,握著劍柄的手卻微微顫抖。

即便他腦子充血、恨意沸騰,卻也不至于徹底喪失理智——于是才痛苦地不得不在心里承認,自己根本不是方才以一當百、大殺四方的呂布的對手。

面對呂布咄咄逼人的挑釁,他只覺五內俱焚,卻還是恥辱地沉默不語,已然退縮。

範增見他臉色變幻莫測,顯有萬千屈辱翻涌,不禁冷笑一聲,直白問道︰「奉先所言極是。左尹如此急切相護,安與張良有故?」

範增方才一直沉默,全因事發過于突然。

且親眼目睹呂布行事如此大膽殘暴,叫他心里驚疑不定,一時間神思受到擾亂,才未有半點反應。

在稍冷靜後,他不得不承認順著呂布的話走下去,是最能化險為夷的路徑了——哪怕他們現將呂布拿下處死,因其楚軍執戟郎中的身份,眼睜睜看著楚王遭遇刺殺的楚軍也注定月兌不了干系,必將授人話柄。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在場之人要麼滅口,要麼逼至同一陣營,將罪責推到因逃席而百口莫辯的劉邦身上,雖不見得騙得動天下聰明人,卻至少能把水徹底攪渾。

旁人不清楚,範增卻是對項羽切切實實地對楚王動殺心這點心知肚明的︰既遲早要走到那一步,不如干脆利落一些,省得留下無窮後患。

只是平日里看著不聲不響、行事甚是低調的呂布自行其是時,竟比他還厲害得多。

他算計劉邦,還需尋項莊之助,最後不僅沒成,還更招了楚王厭惡。

有這鮮明對比,更襯出呂布禍水東引此計之毒,出手速殺之狠辣,實在叫他震驚無比。

饒是自詡‘好奇計’的自己,也只能對楚王處處對項羽使絆、項羽怨恨楚王、殺心愈盛這幾點束手無策,最後亦是無奈地任由項羽定計架空楚王、後徙再殺。

孰料呂布不單定計狠辣,且下手果決,絲毫不懼戰力不足遭反噬。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既不怕項羽忌憚、更不忌項羽不願配合而過河拆橋……這份對項羽性情的精準把握,更隱約透出此人深不可測的一面。

範增越想越心驚,也越想越迷惑。

偏偏這樣一位智勇雙全、行事高深莫測的奇士,竟甘心在執戟郎中這一職屈就了整整數日,實在叫他困惑不解。

「哦?」

听完呂布與範增的話後,項羽微微蹙眉,看向項伯的目光里,首回摻了幾分疑慮。

項伯遭被範增與呂布接連質詢,不免心虛。

然他始終自詡以‘義’為先的光明磊落,建立在收受賄賂的些許心虛之上的,更多還是惱羞成怒︰「胡言亂語!將軍枉顧漢軍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將軍為楚王之臣,縱弒君者顛倒黑白,更為大不義!主上不義,臣下自當勸諫,與是否有舊又有何干系?」

听完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後,呂布只面無表情地掏了掏耳朵,才慢悠悠一邊提劍上前,一邊痛快罵道︰「放你娘的屁!休扯些有的沒的,是個大老爺們,甭管是騾子是馬都拉出來溜溜——要麼讓開來,要麼拿劍同我好好比劃,再要麼干脆些拿你那最看重的‘義’來發個誓,說諸如你若與張良有故方刻意相互便豬狗不如天打雷劈不仁不義……瞅項將軍肯信你不。」

見項伯雙目圓瞪,還要再狡辯,呂布倏然拔劍,直接拿劍尖對準了他那鼻尖,大義凜然地開始睜眼說瞎話︰「布雖是個書讀得不多的粗人,卻也知忠于主公,主辱臣死的粗淺道理。這黃口小兒寸功未立,卻為爭權奪勢,枉顧百姓疾苦一昧打壓項將軍,捧著劉邦那坨滾刀肉似的老匹夫,這是哪門子的義?!虧你還是堂堂左尹,將軍叔父,卻成日以義相壓,非逼著英雄氣概的將軍繼續受那些個酒囊飯袋的欺負,這會兒甚至還歪著、立于敵軍幕僚身前,擺出個要與他作亡命鴛鴦的架勢!」

說到這,呂布還趁機公報私仇、沖項伯那張他老早看不順眼的臭臉的方向呸了一口。

可惜呸得不夠遠,沒呸到項伯臉上,卻不妨礙他全神入戲,擲地有聲道︰「布這破命一條,哪怕豁出去不要了,也得給將軍出一口氣,非還將軍一個公道不可!」

項羽︰「……」

听著這字字鏗鏘的話,又看著剛還武勇蓋世、豪氣沖天,這會兒卻為他怒氣沖冠,沖項伯大罵的呂布……

渾然不知自己已被對方在心里扣了個‘西楚憨王’的破印戳的項羽,心底竟不自覺地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微小漣漪。

他不著痕跡地錯開了眼神,指節在戟上輕輕一敲,似在沉吟,實則一片空白。

項伯被呂布連番逼問,已是啞口無言。

一直眼睜睜地看著這場突變,自知局勢已徹底月兌離軌跡,無力回天的張良,終于結束了長久的沉默。

他放下心里對劉邦的擔憂,輕嘆一聲,瀟灑地站起身來,幾步走出項伯身軀的庇護範圍,平靜道︰「項將軍帳中有能人,技高一籌,良甘拜下風。如今君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殺要剮悉听尊便。而我人之將死,求個光明磊落,不必多余牽扯旁人。」

項伯悲愴道︰「子房!」

他如何不知張良此時主動上前尋死,是為護住飽受懷疑的自己?

呂布微眯著眼看這感人肺腑的生死離別,在張良那白淨無須的面龐上晃了一圈,略飄了一下,忽改了主意。

這人皮相生得還真不錯!

若是論男兒的俊,那呂布自認是不輸任何人的,哪怕是天生重瞳異相、英武俊美的項羽,在他眼里,也屈居第二。

但張良眉眼柔和細膩,有幾分美麗女子的陰柔……

呂布眨巴了下眼。

……罷了罷了,哪怕此人對劉邦那狗賊忠心耿耿,注定無法被他們所用,但留著當香餌,釣幾條傻魚還是綽綽有余的。

于是在眾目睽睽下,悄然改了主意的呂布剛拔了小半截的劍就給干脆利落地收回去了,嘴上還假惺惺道︰「既然左尹與這敵軍軍師兄弟情深,布人微言輕……實在不敢處置。」

項伯差點沒被呂布的惺惺作態給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他娘的,這豎子忒不要臉!狗嘴里簡直沒句人話!

尊貴如楚王,呂布剛都敢眼都不眨地拿琴身將那腦袋砸個四分五裂,現卻在項羽前裝腔作勢、對他陰陽怪氣起來了?!

「無礙。」

始終一言不發的項羽忽走上前來,右手松松搭在長劍劍柄上,面如寒霜,嗓音低沉冷酷︰「奉先不便動手,我來。」

項伯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目露絕望。

他敢奮力為劉邦在項羽前周旋,敢在察覺範增派項莊刺殺劉邦時挺身而出,更敢對步步逼近的呂布大聲呵斥。

可他與項羽的武力差距,就如天與地一般懸殊……

因此剛已懼了武藝超絕的呂布的他,最最不敢的,便是直面阻擋殺意溢出的項羽。

更何況他心知肚明,自己回護張良的舉止已是過于明顯,連遲鈍如項羽都瞞不過去了。

要當著他的面將張良誅殺,亦不乏是對他的警告。

被呂布方才那莫名舉動惹得有些困惑的張良,此時自知塵埃落定,倒釋然一笑,甚至還自我打趣了句︰「可得項將軍親自動手,良甚幸。」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剛還殺氣騰騰,要親手取張良性命的呂布,這會兒卻成了場中唯一站出來、膽敢阻止氣怒上的項羽的人︰「項將軍且慢。」

更讓在場人吃驚的是,項羽竟當真駐足,漠然回望,賞臉問道︰「何事?」

呂布咧嘴一笑︰「事關機密,還請將軍借一步說話。」

盡管最初收了對張良的殺心,是因著張良那叫人眼前一亮的清秀容貌,但冷靜下來仔細思忖後,呂布更意識到此時把張良留著,用處可遠比簡單殺了、只得個一時的痛快要大得多。

項羽微微擰眉。

就在眾人以為項羽將要大發雷霆時,他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轉而向呂布行去,更由著呂布的話附耳過去!

二人毫不講究,就在一干人前,光明正大地商量起了不知哪門子的機密。

呂布顯然極為了解此時項伯一顆心懸在半空七上八下的煎熬,一邊眉飛色舞地在項羽耳邊說著,還一邊沖項伯遞去意味不明的眼色,直叫項伯氣得狠咬牙根,敢怒而不敢言。

「那便依你所說,先留著罷。」

也不知呂布方才到底說了什麼,听著項羽毫無波瀾的最終決定,楚營所有人都無比震驚。

這哪里是他們認識的項將軍?

項將軍一被徹底觸怒,便將大開殺戒,簡直無人可阻攔得住。

偏偏呂布如此神通廣大,愣是說服了盛怒下的對方,當真將張良給留下了!

殊不知從沒扯過那麼多屁話的呂布,在風波暫且平靜後,也悄悄捏了把冷汗。

不愧是老子!腦子就是機靈!

既然逃避不了懲罰,干脆就把能罰他的人給宰了了事——這招由他用來,果真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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