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大俱利伽羅是付喪神里最不會哄孩子的,沒有之一。誠然他喜歡小動物,但對于與小動物略有些相似的兒童,大俱利伽羅卻一直敬謝不敏。並不是討厭小孩,只是……人類的幼崽實在太弱小了。與天生擁有野性,崇尚力量與自由的動物幼崽不同, 孩子們脆弱天真,充滿好奇卻對危險毫無警惕。這是大俱利與小孩子相處不來的重要原因之一。值得慶幸的是琉星不愛哭, 做事又認真, 雖然話很多, 但大俱利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安靜如小鵪鶉。所以, 雖然大俱利從沒表現出來過,但琉星在大俱利心里的評價還是挺高的——哭泣的琉星除外。听見那微弱的抽噎,大俱利下意識地想喊燭台切,一扭頭,看見的卻是太鼓鐘貞宗略有些茫然的稚女敕面孔。大俱利︰「……」總不能讓一個孩子哄另一個孩子。想到琉星哭泣的模樣,大俱利難得地有些坐立難安, 臉色更黑。太鼓鐘貞宗不解地問︰「主公……琉星大人怎麼哭了?」「……不知道。」大俱利眉峰緊皺, 半天憋出來一句,「我去喊燭台切。」說完就想逃跑,卻被太鼓鐘貞宗拉住。「也不用特意去找燭台切吧, 」太鼓鐘貞宗抬手敲響了房門, 「也許我們能哄好琉星大人?」太鼓鐘貞宗行事非常有短刀的作風,利落且果斷,說要見琉星, 立馬就隔著牆做起了自我介紹。「琉星大人!我是新來的付喪神太鼓鐘貞宗!您好!」房間里的抽泣聲在門被敲響的瞬間消失。可太鼓鐘貞宗的話卻遲遲沒人回應。以為門內的小主公沒有听清,太鼓鐘貞宗放大了聲音再次進行自我介紹︰「琉星大人!我是今天早晨被召喚出來的太鼓鐘貞宗,之前效忠于伊達忠宗大人,和燭台切光忠與大俱利伽羅是同僚,很高興成為您的付喪神!」房間里還是沒有動靜。太鼓鐘貞宗頓了頓,扭頭問大俱利︰「本丸的隔音做得這麼好?」「……」大俱利沉默地搖頭。太鼓鐘貞宗︰「那就是我說錯了什麼?」想起那個倉皇而逃的瘦小身影,太鼓鐘貞宗有點沮喪地小聲問道︰「還是說……我被討厭了?之前在道場也是,明明琉星大人都已經和我對上視線,可還不等我搭話,他就跑了……」大俱利伽羅不了解情況,但卻能一口否定︰「他不會討厭神明的。」琉星對神明的信仰,肉眼可見的虔誠和堅定。聯想到之前同僚們在食堂里說的話,大俱利安慰他︰「也許他只是心情不好。」想到小朋友可能在房間里可憐兮兮的哭鼻子,大俱利終于下定決心扣響房門,語氣不像平常那麼嚴厲,甚至是帶了點僵硬的溫和,「琉星,開門,該吃飯了。」簡單八個字,已經是大俱利能給琉星的,最實在的示好和安慰了。房間里終于有了動靜,悶悶地一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又過了一會兒,太鼓鐘貞宗終于听見一串帶著猶豫的腳步聲,慢吞吞地靠近,最終停在門口,聲音的主人離太鼓鐘貞宗只有一步之遙——但對方卻沒打開房間的門。「……您好。」孩子躲在門板後細聲細氣地打招呼,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膽怯和內疚,「……我是……琉星。」……不打算開門嗎?太鼓鐘貞宗有些失望地垂下頭,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對,竟讓主公這麼排斥他。大俱利也想不出來,但以他的情商,實在說不出什麼能調節雙方關系的話,只能生硬地道︰「琉星,快開門。」琉星不想開門。他一點都不想看見太鼓鐘貞宗。他剛哭過,現在眼楮腫成小饅頭,被看見會很丟人——他唯獨不想在太鼓鐘貞宗面前丟人。他噙著眼淚蹲在門板跟前,遲遲不肯伸手握住門把往下拉。琉星不開門,大俱利也拿他沒辦法,盯著門臉色有點糟糕。然而他是不敢對琉星說半句重話的。大俱利伽羅,面對哭泣的琉星比誰都慫,是個只會找燭台切解決問題的成年男人。太鼓鐘貞宗顯然比大俱利伽羅有用得多。琉星不肯見他雖然也讓他受到了一些打擊,但他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琉星大人,您剛才好像在哭,是遇見什麼糟糕的事情嗎?如果不嫌棄,可以說給我听。」……被听見了?琉星羞恥的連藏在襪子里的腳趾都蜷縮起來。明明已經藏在了壁櫥里,為什麼還是會被听見?「……沒、沒有哭,」琉星可憐兮兮地反駁︰「沒有哭嘛。」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話沒什麼說服力,琉星將‘沒有’連續說了兩遍,加上句尾的語氣助詞,和孩子女乃聲女乃氣帶著哭腔的語調,听起來像是撒嬌。還是沒有說服力。太鼓鐘貞宗沒忍心拆穿這拙劣的謊言,換了個方式問︰「那……您為什麼不願意見我?是我做錯了什麼,讓您不高興嗎?」琉星沒說話。因為太鼓鐘貞宗一點錯都沒有,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沒得到回應的太鼓鐘貞宗卻理解錯了琉星的沉默。他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粗獷有余,細心不足,經常不知不覺說錯話惹人生氣,琉星沒否認,他便覺得自己老毛病又犯了——雖然他之前根本沒和琉星說過話。「抱歉啊,我比較粗心,有時做錯了事情自己卻不知道,但我不是故意的,」太鼓鐘貞宗撓撓頭發,笑容爽朗又坦承,「我願意道歉,請原諒我好嗎?」琉星過了會才反應過來,他所憧憬的神明大人,居然在向他道歉。「……不是的,」琉星震驚又慌張地摳起了手指,連剛才還耿耿于懷的丟臉都忘記了,急切地說,「你、你怎麼、怎麼能道歉呀!」明明是他小心眼,愛嫉妒,怕燭台切被人搶走,怕到躲起來哭……可為什麼……反而是神明大人向他道歉?這樣不對,這是錯誤的,可是……可是神明大人明明是不會犯錯的。琉星抿著嘴,不解的目光緊緊盯著門,像是想讓視線穿透它看見外面的少年一般專注,可任憑他再怎麼緊迫盯人,也還是看不見他想看見的,越發迷茫起來。終于,那雙只有成人一半大小的柔軟小手使勁攥了攥拳。那扇禁閉著,代表拒絕的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小朋友將身體的一大半藏在門後,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琉星皮膚本就白,和紅彤彤的眼眶對比時更加明顯,加上軟乎乎的小臉蛋上那滿是委屈的表情,看起來很可憐,也很可愛。琉星本就怕生,何況對方還是他忌憚了很久的太鼓鐘貞宗,一見面,琉星的語氣就又弱了三分︰「……您……您好……我……我是琉星。」
太鼓鐘貞宗驚喜地回答︰「我知道!小光和我提過您,很多次!」琉星抿抿嘴巴,看著太鼓鐘貞宗燦爛的笑容,越發不解︰「我……我把你關在門外……你為什麼不生氣?還……向我道歉?」明明……太鼓鐘貞宗被他拒之門外,應該生氣的。琉星帶入了下自己,覺得如果是他被燭台切關在門外不給進屋,他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氣得……氣得……使勁哭,哭很久。性格內斂乖巧的琉星,根本想不出其他的發泄方式。所以。琉星想。為什麼太鼓鐘貞宗不生氣?「……是因為……我是‘主公’嗎?」琉星有點艱難地念出‘主公’兩個字。他不大喜歡這個稱呼,因為付喪神們喊他主公的時候,語氣總是很嚴肅恭敬,一點都不親昵,像是陌生人。他還是更喜歡付喪神喊他的名字。太鼓鐘貞宗很意外琉星居然會問這個問題。他認真思考了一番,回答︰「我從被召喚出來開始,就一直在期待和我的主公見面。」「他是什麼樣的人呢?他會喜歡我嗎?他會怎樣使用我呢?」「雖然從同僚的口中听說過你,可你是怎樣的人,還是得我自己用雙眼來確認不是嗎?」「因為滿腦子都思考著這些,所以就連等待都變得有趣起來了!」「當然,好不容易將要見到您,您卻不願意開門的時候……我的確是有些難過的……唔,可能還有些失望和自責吧。」「畢竟,身為刀劍,如果不被主人喜愛和使用,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那是我的失誤呢。」「但要說生氣……我可是刀劍啊,存在的時間,比擁有主人的時間長太多了,等待和被靜置才是我們的常態。」「我已經習慣啦!」「我的主公不過是腳步慢一些,讓我稍稍等待一會,有什麼可生氣的呢?」「您看,您不是出現在我的眼前了嗎?」少年的笑容干淨而純粹,像是湛藍天空中那抹金色陽光︰「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是太鼓鐘貞宗,名字的由來已經記不清啦,但是因為听起來很喜慶,讓人覺得愉快,所以我覺得也不錯!」「琉星大人,現在心情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