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種預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加濃厚, 甚至讓他心神不寧,以至于一不小心,被被東靈花睫葉處的長刺扎出了血。
他微微蹙眉, 用力擠壓自己的手指, 想要將那點血珠擠出來。
「你在做什麼?」
一個冷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將手指藏在背後, 倉促搖頭,恭敬道︰「沒什麼,少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小少爺的稱呼已然變成了少爺。
仿佛他所承認的人,只變成了這一個。
但是很顯然,他倉促間的謊言並不能騙過他的少爺。
他的少爺皺著眉打量他, 視線漸漸落到他藏在身後的雙手上, 或許是心虛,他下意識地把手更往後藏了藏。
糟糕。
他的腦海中陡然閃過這兩個字,就听到少爺冷淡道︰「伸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乖乖伸出了手, 被東靈花戳的那一下算不得嚴重,如果不是流了血,或許都不會被發現。
但是他的少爺還是皺起了眉。
「我沒事, 只是不小心,」他有些磕磕絆絆地說道,「都不能算是傷口, 這……」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時景歌一個眼神掃過來,十分自覺地閉了嘴。
「算不算傷, 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懂嗎?」
小少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去找治療師。」
「我……」
他自然是不想去的,這玩意連傷口都算不上,看什麼治療師?這不是惹人笑話嗎?
再說了,他是聖侍,守在小少爺身邊才是他的職責啊!
但是這些話他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被一個懶洋洋的男聲截了胡。
「快去吧,」九日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怎麼還不動?連小歌的話都不听了嗎?」
時景歌扭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九日頗為無賴地看著他,時景歌想起昨晚的事,忍了又忍,那句「別叫我小歌」到底沒有說出來。
聖侍微微蹙眉,不明白九日為什麼會插口這件事。
他看向九日,就看到九日和少爺的互動,心底驟然一沉,下意識地想要開口提醒九日對少爺尊敬點,又想起那個計劃,只能將涌在嘴邊的話咽下去。
他突然有些不爽。
對九日的。
「還不快去?」九日見時景歌不說話,繼續狐假虎威,「還讓小歌送你過去不成?」
聖侍咬了咬牙,道了句「不敢」,便在時景歌的示意下去找治療師了。
沒走幾步路,他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九日已經站到少爺身後。
——那是剛剛他所站的位置。
——離少爺最近的位置。
電光火石之間,聖侍突然明白九日為什麼要插/嘴了。
九日盯上了他的位置!
該死的——
聖侍磨了磨牙,恨不得立刻掉頭回去,但是這樣無疑是不好的,小少爺擔心他才讓他去治療師那里,畢竟這東靈花很有幾分古怪。
雖然小少爺不說,但是他都懂,他不能浪費小少爺的這份關心。
轟隆——!
突然間,在聖侍剛剛走到治療師所在的地方,天空中驟然滑過一道驚雷,轉瞬間,大雨傾盆而下,碩大的雨點打在他的身上。
下雨了。
聖侍愣了一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珠,心髒的跳動驟然快了起來。
他更不安了。
年輕的聖侍從未體驗過這種滋味,他也說不清楚這股不安到底從何而來,但是在大雨傾盆的這一刻,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跳出來一樣。
他呆呆地站在房門外,都忘記了敲門。
所幸,很快房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看到外面的他時,里面的治療師顯然嚇了一跳。
「你……」治療師趕緊側身讓他——來,「你怎麼不敲門?」
他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簡短道︰「剛到,你就開門了。」
治療師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怎麼了?」
「我不小心被東靈花扎了一下,」他伸出手,「少爺讓我找治療師檢查一下。」
「好吧,」治療師干巴巴地應了一聲,給他檢查了一下,沒有任何問題,「很明顯,你非常健康。」
「我也這麼覺得,」他客氣地應了一聲,「這連傷都算不上,並不需要過來給你們添麻煩。」
他對著治療師笑了一下,語氣陡然輕柔了許多,「但是少爺比較擔心我。」
治療師沉默了。
那一刻,治療師突然想把他踹出去,希望外面的雨水可以沖洗一下他的大腦,免得他在一個治療師面前炫耀小少爺多麼關心他!
另一邊,九日在第一時間為時景歌撐起了傘,沒讓時景歌淋上一滴雨。
「怎麼樣?」九日有些得意的聲音在時景歌耳邊響起,「我可比你那位聖侍反應快吧?」
時景歌給了他一個迷惑的眼神。
九日輕咳一聲,「他能讓你一滴雨都淋不到嗎?」
時景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腦子終于壞了?」
九日突然沉默了。
時景歌等了好一會兒,沒見他說話,下意識地扭頭看他。
這一看,不由愣住了。
九日半邊身體都在雨傘外面,被淋了個正著,衣服已經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密不可分一般。
他今天又穿了深色的袍子,被雨水這麼一淋,更襯得他果/露在外的皮膚白皙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尤其是手腕,又白又細,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雨水打斷。
時景歌下意識地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九日被他一拉,重心不穩,手上的傘都差點打翻,他都猝不及防地向時景歌倒去,力氣很大,「小心——!」
時景歌似乎也沒想過九日力氣這麼大,被九日一撞,眼底一滑,也向後倒去。
電光火石之間,九日用力拉了時景歌一把,將時景歌拉入懷中,然後就這麼拉著時景歌繞了一圈,才將將穩住身形。
時景歌臉都漲紅了,眼瞅著就要發火,卻听到九日長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淋上雨。」
時景歌一愣,心底的火氣驟然散了大半。
雨下得又大又急,九日剛剛又在傘外繞了一圈,身上都濕的差不——了,卻還是用輕快而得意的語氣問道︰「是不是比你那聖侍厲害?」
時景歌不想回應這個話題,于是他抓住九日的衣袖,這一次吸取了——訓,沒把九日往他這邊拉,而是不動聲色地挪到九日旁邊。
那把傘隨著時景歌的動作,也漸漸往九日那邊挪動,最後他們倆都處于那把傘的「庇護」之下。
「走了。」時景歌低頭,厭惡地看了看身上蹭上的泥點,率先往前走去。
只不過他走得很慢,並沒有和九日拉開距離,和他平日里的大步流星完全不一樣。
九日看著他的耳垂,那里已經染上淡淡的粉色,漂亮極了。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你以為他是在跟那個聖侍較勁嗎?
不,當然不。
他從頭到尾,眼里也不過只有一個時景歌罷了。
只要是我對你的承諾,就一定會兌現的。
所以,適當地依賴我吧,親愛的。
雨越下越大。
在這種天氣里,很明顯不適合再去東靈花的花叢里探索,時景歌只能縮在房間里,觀察那株被他買下來的、少數沒有枯萎而是盛放的東靈花。
「它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時景歌喃喃開口,他都觀察了那麼久了,也實在沒覺得這株東靈花有什麼特殊的。
那為什麼這株東靈花可以盛放,其他東靈花卻都枯萎了呢?
運氣?
不不不。
絕沒有這麼簡單。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時景歌將東靈花扔到一旁,簡潔道︰「。」
聖侍臉色更蒼白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推門進來了。
「少爺,江氏領地的少主路過,听聞你在這,特意來拜訪您,並想要從此處修整,您看……?」
聖侍垂下頭,心里還抱著幾分僥幸,小少爺最不喜歡接待外人了,萬一不願意接待他們呢?
這時候,他終于明白一整日的不安是為了什麼了。
因為這該死的雨!
明日是大少爺的葬禮。
今日,接受到邀請的人便會陸陸續續抵達時家,中途被這場雨堵在半路的人必然會有,而恰好被大雨堵在附近的……也未必不會有。
而好巧不巧的,還真的有這麼一位。
更該死的是,這家伙竟然知道小少爺在這里!
那麼,他們極力想要隱瞞的、有關大少爺的真相,會不會被這些人暴露在少爺的面前?
而最該死的是,他還不能拒絕,更不能露出什麼異樣,這還關系到小少爺在外的名聲!
哪怕他千不甘萬不願,也不能一口回絕,哪有聖侍替小少爺做決定的?
他只能回來如實稟報,暗暗祈禱。
但是很明顯,他的少爺並沒有听到他的祈禱。
「那就請進來吧。」時景歌微微蹙眉,盡管有些不願,但還是道,「雨那麼大,也不好把客人拒之門外。」
拒了就拒了,有什麼不好?
聖侍在心里尖叫著喊著,但到底不敢這麼直白地說出口,只委婉道︰「您做什麼都是對的。」
哪怕把人拒之門外,也是對的。
時景歌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懶洋洋地拖著長調,「還不快去?」
聖侍咬牙,又興奮又擔憂,最後只恭敬道︰「是。」
外面的雨更大了。
為表示自己的誠意,江氏領地的少主已然下了車,在外邊等待。
他的聖侍為他撐傘,低低勸道︰「少主不必如此,那時小少爺不過爾爾,遠不如時氏少主之光輝,更不如您。」
時家沒了驚才絕艷的大少爺,只剩下了一個紈褲子弟,又能走——遠?
還能指望那個紈褲子弟突然成才、能夠扛起時家領地嗎?
還是做夢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