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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回不來了?

一聲清脆的機械聲拉回了祝微星恍惚的思緒, 走出書房才發現他竟盯著那反反復復播放的投屏站了一夜。外頭已近黎明,那動靜便是花園的天頂自動關合以阻擋東方漸露的魚白色而發出的,像怕陽光會擾了壁龕白玉壇中人的安寧。

隨著日出, 有風自祝微星周身繚繞輕浮, 如——久之前在中心醫院那回一樣, 將他從原地撈起帶出牆外飄入半空。

祝微星知道,這是到了差不多該回去的時候, 可他沒忍住,走時回頭向那棟黑色建築再次望去。

這一眼,竟讓他在牆下看見了一個男人。

從頭發到著裝,一身雪白,只那雙紅眼在未退的夜色里,格外醒目。

祝微星一下反應過來,剛才在此打電話的那道聲音就來自這人,他沉默地站在那里, 也不知何時來,——或是根本從未走開。

更讓祝微星驚駭的是,對方向著他所在的半空微微仰頭,那目光分明是看見了祝微星, 曾只被姜翼一人見過游魂的祝微星。

而這人的表情一如他方才開口時的語氣一樣冰冷平靜。漠然的接受著祝微星的到來,——冷淡的目送著他的離開。無驚訝,無恐懼,仿佛已歷經多次,見怪不怪。

祝微星便在如此注視中, 像只被松了繩的氣球,由風挾裹卷纏,徐徐遠去。

離開別墅後, 他的視野便陷入了混沌的黑霧里,難以視物,似片枯葉般隨風飄了——久。在他快擔心自己會否不小心就這樣飄出地球時,眼前終于再次出現畫面,由含混到清晰。

謝天謝地,他回到了羚甲里。

望著近在咫尺的六七號樓,祝微星大松口氣。

伴著從雲間灑落的晨輝,祝微星進入了姜宅。屋內窗門緊閉,拉著厚簾。昏沉的光色中隱約可見次臥狹小的單人床上挨擠著兩道身影。高大的仰躺于下方,削瘦的趴伏其身上,兩人面對面相擁,睡得安謐又昏沉。

本因思維仍沉浸于別墅詭奇見聞難以抽身的祝微星,在見到這場景時,終于顯出些回到現實的——實感。尤其見到二人截然相反的衣著,一個赤著精壯上身,只下面套了條睡褲,一個披拂著凌亂的襯衫,露出被外的大小腿光著一截,讓祝微星立時想到昨夜游魂前兩人廝混的種種紛亂場面生出了只屬于活人才有的羞赧。慶幸的是,鬼魂無法臉紅,尷尬也沒人看見。

還是快回到來處吧,祝微星想,趁著這誰還在睡。

可最讓人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管祝微星如何貼近如何嘗試,他都附不到床上的那具身體里,他無法呼喊,無法觸模,他像被摒棄在整個世界外,獨處一方異度空間里。

再看沉眠的姜翼,仍靜靜的睡著,抱著懷里沒有靈魂的軀殼,對自己身處絕境毫無所覺。

祝微星再冷靜也不禁開始緊張姜翼的一語成讖。莫不是真回不去了?自此之後他只能以這種姿態在另一個世界注視著這個人?

正當恐懼慢慢向他侵襲,床上前一刻還睡成死豬的男生一下抬起了眼皮,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到虛空里的祝微星身上,眼中一片清明。

姜翼問︰「回不來了?這算——麼?」——

自問自答,「作死的結果。」

他那一如既往「老子他媽早告訴過你讓你不听我話現在活該吃苦頭」的討人厭態度,反倒讓祝微星霎時間鎮——了回去。

至少姜翼還能看到自己,至少姜翼還能。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祝微星無法說話,也不知道自己在姜翼眼里是有清楚的輪廓人型還是只一團模糊的空氣。他一邊想辦法,一邊在屋內繞圈,不管如何,得先告訴姜翼把周圍所有的狼藉先做個清理。

姜翼雖白了他一眼,——似乎懂了祝微星意思。小心松開懷里人,再不情不願的起身。也不穿衣服,刨了刨亂七八糟的頭發,開始翻祝微星送他的吸塵器。沒想到最後還——要用上這東西。

組裝好後,姜翼里里外外打掃起來,遇著還在房里小幅度打轉的祝微星,姜翼煩躁︰「走開,——把你吸走嘍。」

雖不認為那機器會有此奇效,祝微星還是乖順的閃到了一邊。

他重新貼近床上那合著眼的人,許是才反復看過視頻里的另一個自己,再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著這具身體,讓祝微星生出極強的割裂感,從夜到晝,恍如隔世。

看著看著,他——發現,床上的人極度安靜,離開魂魄後,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皮膚嘴唇都隱約呈現出缺血的蒼白色,就像一具虛假的皮囊,栩栩如生得幾近可怖。

而這樣的人,竟被姜翼毫無心理障礙的抱著睡了一整晚。要是連溫度也是冰冷的,那感覺……祝微星簡直不敢想象。

望向沒事人一樣吸著地的背影,祝微星一瞬間心情復雜。

像背後長了眼楮,姜翼頭也不回地問︰「知錯了?」

祝微星——不能說話,當然無法回答。

而姜翼也不需他回答,徑自道︰「現在兩種選擇,一種等著,另一種找人幫忙——那些神婆大仙……就不知靠不靠譜了。」明明已遇上那麼多玄事,姜翼提起他們仍充滿嫌棄。

而他的想法也與現在的祝微星不謀而合。祝微星也想先觀察下今夜能不能回到身體里,實在不行,就去找宋女乃女乃幫忙。

果然,天塌下來姜翼都是這幅「這他媽——麼芝麻綠豆的狗屁事」的樣子,讓祝微星也不覺認為船到橋頭或許真會自然直。

打掃完房間,姜翼去穿衣洗漱準備狗糧。

祝微星隨在他身後,忽然覺得這樣的狀態和視角莫名的熟悉,周身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既視感。

本擔心大款會否因能感知到什麼而生出異樣表現,結果狗也慢吞吞朝他走來,圍著祝微星所在的位置聞聞嗅嗅,後狀若高興的搖起了尾巴。

這一幕竟也莫名的似曾相識。

之後這一人一魂一狗便以詭異的姿態在屋內相處起來。

姜翼照常的躺躺睡睡打游戲,與前一陣腦袋壞了祝微星在此陪著他時沒——麼不同。甚至因自己走到哪兒祝微星便跟到哪兒,姜翼的心情還挺明媚,一度甚至哼起了歌。成功遭到大款側目,父子倆差點又吵起來。

祝微星當然沒這人心大,趁此將昨夜至今的種種線索重新復盤串聯。

那棟湖中別墅,光從外型來說,幾乎可以斷定同故人坊的月光園是同一位設計。而祝微星在那里遇到了繆斕,那至少有九成九的概率,房子的主人就是燕瑾涼。

問題便來了,自己的骨灰為何會在那里?是否當初就是他們從廷芝手中將其拿走?——是為了——麼?

看那壁龕與花園的建築,顯是為此早有準備,再加上模擬羚甲里周邊的逼真沙盤,祝微星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會復生與燕瑾涼——有聯系。

比起主動為之,祝微星更傾向于燕瑾涼原本想達到別的目的,——中途遇上了自己的事,他便順勢而為復生了自己——或者需要先讓他復生才能達到燕瑾涼的目的。

所以燕瑾涼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可能真為了自己。

對勉強算是點頭之交的他十分同情?極其惋惜??所以想讓他彌補上輩子的不圓滿?燕瑾涼是這樣善良惜才樂于助人的嗎?

說出去怕是鬼都不信。

啊,對,鬼就是他自己。

可一想到放在他書桌上的投屏,祝微星的心中又生出懷疑。

本該剪輯後發于公司和廷芝母子的東西為——麼會在燕瑾涼手里?而——是抱著——麼樣的心態,才會把一個陌生人的骨灰放在書房外,把他的遺言擺于手邊。摁下便能自動播放。這個人……坐在桌前的時候反反復復看了多少遍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可祝微星不敢深想又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他們才見過幾面而已。

正矛盾糾結,一抬頭——被眼前畫面震了下。

床上的姜翼一邊看手機一邊把躺著的人攬到懷里,讓那人偎在自己肩膀上。祝微星的身體就像個沒有生命的女圭女圭般由姜翼挪移擺布,偏他從昨夜起衣服就沒好好穿,此刻散了大半衣扣的襯衫直接滑至手肘,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胛和鎖骨。二人腦袋相倚,一派親密。

且不知是無意還是巧合,姜翼攬著他的手正擺在祝微星背後的蝴蝶骨處輕劃摩挲,而那里紋著一朵艷紅色的木槿花。

目光落在那指間的一刻,祝微星只覺這場景無比曖昧又詭異。

忽然一陣手機鈴響,打斷了他的怔然。

看到來電顯示,祝微星暫且放下剎那違和,——在桌邊轉起了圈圈,想讓姜翼幫他接電話。

電話是咖啡館打來的,祝微星今天本來該去兼職,——以他目前的狀態,暫且別想走出姜宅。

姜翼不樂意。可電話響了——斷,鍥而不舍好幾回後,他只得再次松開身邊人去——祝微星請假。

掛上電話,祝微星見外面天色已黑,顯然今天不得不留宿在此,他還得——家里人做個交代。

這事自然又只能姜翼去辦,不過比起對咖啡館的拖拉,這回姜翼倒挺爽快,出去晃悠了一圈,——快便走了回來,一臉搞——的模樣。

祝微星剛想問他是找了誰,——怎麼說的,下一刻便得到了答案。

傍晚七點的小巷夜,清脆的人工喇叭開始在羚甲里播報。

「祝——女乃女乃——!!微星——哥哥說——今天晚上——他——不——回——家了!!!就留在姜翼——哥哥——家里——過夜!!!」

祝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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