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氣氛突然尷尬。
寧馥能感覺到原女配的大腦在瘋狂地運轉著。
──她在非常努力地找尋對自己最為有利的解決方案。
寧馥懶洋洋地開口︰「現在回到林氏, 你只會是一個被可憐的，需要依靠他們的養女。20年的分離，你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取代林越越？」
她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甚至根本沒有立刻將原女配的靈魂逼回腦海自己重新操控身體。
原女配知道——個道。
如果她成為真正強大的人，比如……比如一個對于林氏報業無——拒絕的記者，甚至擁有令豪門忌憚的影響力……她是否就無須再扮演弱者的角色，——待那一點點被施舍的愛憐？
那個「孤魂野鬼」, 似乎比她自己還要——解隱藏在她心底的感受。
即使知道對方如同低語的惡魔, 不過是為——讓她答應繼續走她選定的路，她也……
她也無——拒絕惡魔的蠱惑。
如果能始終高昂頭顱，誰願意做一株菟絲花呢？
所以, 要怎樣選擇？
三足鼎立的修羅場被主角無情地打破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急事。」
她其實有很多方法可以完美地拒絕小趙的求愛，還讓他對自己念念不忘, 甘為驅使；她也有不少措辭, 能讓林夫人對自己心懷愧疚，極力讓她——到林家。
但她不得不選擇了她最對付不——的人——
「畢業紅毯後，我給您答案。」
小趙呆愣愣的，望著自己手中的一大捧玫瑰。
听說寧馥要離開天南都市報, 他就知道自己「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就不存在了。
他必須做最後一次努力。
——他在路——咬咬牙買了最貴的「玫瑰花求愛套餐」，不過加雙蛋的煎餅果子也沒舍得扔, 萬一寧馥餓——呢。
她最喜歡吃報社樓下的那家煎餅。
果然, 他沒有希望——麼……
林夫人同樣僵硬地站在原地。
明明、明明這孩子也知道——她們是骨肉至親啊！林夫人心中認定——寧馥這個「忙」是借口，心中一痛, 卻發現自己沒有立場去追，只得看著女孩的身影朝遠處跑去。
鐘華雖然很不滿寧馥的態度，但面對頹喪的還沒開始就單方面失戀的小趙、悲傷的還沒認女兒就面臨女兒叛逆的林夫人, 他竟然還算是勝利者。
鐘華此人，除了專業——願意花心思，為人處——方面一點心也不願費，一點彎也懶得拐。
他半分不覺得自己在校招時駁斥了寧馥，現在又回過頭來「真香」的行為有什麼羞恥。
他看錯——寧馥，錯——自然就要坦蕩承認。
只是……剛剛的寧馥倒是有些奇怪。幾乎不像她。
鐘華把掠過腦海的想法甩開，轉身跟——去。
c大門口的電子屏幕——滾動著給畢業生們的寄語，今天正是畢業紅毯的日子——
算是c大一個比較時髦的傳統，每一屆畢業生都有紅毯可以走，每一個畢業生都可以擁有自己的高光時刻。
紅毯往往設在本專業學院樓的戶外，周圍設有學生們畢業設計和作品的展覽以及學生期間的各種風采照片。在他們走過紅毯、各自與師友們合照的同時，兩塊超大尺寸的電子屏也會滾動播出畢業生們提交——來的作品。
那往往都是他們在校期間最優秀、最得意、最驕傲的個人作品。
「寧馥學姐，你的作品還沒提交……」
新聞系的小學妹小心翼翼地問。
一般畢業生們的紅毯儀式都是由下一屆的學弟學妹們來操持的，算是他們學生活動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
對快畢業的學長學姐們，工作人員都很客氣。
當然，對寧馥的——一份格外謹慎小心，是由于她近期愈演愈烈的名聲。
有說她金剛芭比動輒將一米八大男人甩來甩去、隨手就能掰斷木棍的；也有說她心比天高城府很深，準備進軍娛樂圈，還同時在外面吊著好幾個富二代的人；也有說她背景深厚，連新聞采寫的一門作業都沒交，忽然還拿了優秀的，說要做調查記者，其實早就敲定——工作單位……
怎麼說呢，——些傳言實在算不——好听，而且每一條听起來都很離譜，可是偏偏每一條都能讓人捕風捉影地找到那麼一星半點的「證據」。
倒也不全是假話。
金剛芭比是真的，寧馥的力量值已經碾壓百分百成年男性了；心機深也是真的，有原書惡毒女配阿香親自蓋章認定，她絕對是強手中的強手；新聞采寫沒交作業還拿了優秀也是真的，杜老師把她的錦旗弄——個復制品藏在學校的榮譽室里——……
面對傳說中力大無窮、心機深重、背景強橫的學姐，負責播放畢業視頻的學生會工作人員深感壓力巨大。
寧馥想了想，算——算日子，跟她挺溫柔地道︰「我不確定今天能不能趕——，如果可以的話，我發鏈接給你。」
學妹訥訥地「嗯」——一聲，不敢再打擾她，游魂般地「飄」走。
——學姐——很明顯就是借口嘛。
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畢業作品，平時的課程作業難道不能用嗎……還是說，傳言中說的都是真的，——位還在學生會任職過的學姐，居然連作業都沒交就混了個優秀畢業生？！
負責放視頻的學妹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唉，今天她算是對學校幻滅了！
他們學校的校訓里還有勤以為學，信以立身這句話呢！
就這.jpg
寧馥倒是經——麼一催才想起畢業作品的事，她百度——一下，今天中午12:30，就在中視一套的午間新聞後，她的畢業作品壓——半年，總算可以播出了。
她為——作品感到驕傲。
其實當一個記者看著自己的報道時，並不一定將之視為「作品」。
雖然它的形式可能是文字的，聲音的，視頻的，但它卻不是一本小說，一段廣播劇，一部電影。
它是非虛構的，它的血脈和筋絡，都是某一個人，某一群人，甚至這個社會和國家，存在的真實。
記者，只是挖掘——種真實的人。
「看見沒，那是寧馥誒！」
「……臥槽，她這穿衣風格什麼時候走會小白花路線了？」
「害，沒準兒是金主喜歡呢，你們知道麼，剛剛，就在學校門口，有人給她跪地求愛呢！」
「不止！你們幾個真是吃瓜都吃不全，當時還有一個貴婦人，還有一個好像是之前來宣講的鐘華主任，三個人撕巴她一個啊！」——
傳言越傳越夸張，卻也越傳信的人越多，就像個傳奇故事，記憶點總帶著些不可置信。
有外系的一路跟來看熱鬧，認出鐘華，悍不畏死地湊——去問︰「你贏了？陪她走紅毯麼？」
c大的紅毯算是學生們最隆重的畢業儀式，畢業生邀請家人、戀人、最重要的朋友來一起走紅毯已經漸漸成——傳統。
好多人一入學就打定主意要找個男/女朋友免得自己孤家寡人地走紅毯，到了畢業季相約一起走紅毯的孤寡青年更是爭——恐後，生怕自己被落下。
一個人走紅毯，最重要的時刻無人見證，未免也太寂寞。
外系的學生不認識鐘華，將他當成——小趙的情敵。
自然也有本系的早發現中視調查記者部的鐘華出現在這，有不少暗搓搓想上去搭話的，你推我我推你都缺少勇氣。
他們也在猜測鐘華來這里的目的。
「不會真的是來陪寧馥走紅毯的吧……」
「鐘主任真的好帥嗷嗷，穿襯衣更好看——口水……」
「他倆可能嗎？鐘華年紀奔四——好嗎，說不定早成家有孩子。」
「奔四——我要是寧馥我也願意啊！而且人家鐘主任才34，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啊，你懂不懂！」
女孩們開始腦補浪漫的劇情。
說來也好笑。
她們——樣討厭寧馥，——樣厭惡她的野心和虛偽，甚至捕風捉影地傳她私生活的謠言，但面對很可能「喜歡」——樣不堪的寧馥的鐘華，她們卻十分積極地把自己帶入了寧馥的位置。
但鐘華的——答卻讓豎起耳朵偷听的女生們心情復雜——
「我們沒有任何羅曼蒂克的成分，如果——是你想要問的的話。」
他微微眯起眼楮，看向紅毯的遠端，穿一身白裙的寧馥正站在隊列中，很快就要踏上。
「她更適合一個人走。」
做調查記者，就是要走一條暗無天日的路，一條獨行的路。
他們有伙伴，有後備，有集體，但在心靈上，注定要有更強大的承受力。
因為很可能有某一處黑夜，需要他們自我燃燒，有某一處荒原，需要他們一騎獨闖——
路，必須有自己走的能力。
記者們很多重要的時刻，是沒有見證的。
一篇報道寫完，他們就要奔赴下一個新聞現場，一些人出現在他們的故事里，但卻很可能在也不能見面。他們永遠在那條通往黑暗的路上——
因為是擎火炬的人。
在畢業典禮——一個人走紅毯，寧馥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可悲，坦坦蕩蕩接受——大家同情和好奇的目光。
大家都想不到，一向以優秀著稱的寧馥，竟然會獨自出現。
在踏——紅毯的最後一刻，她把中視一套的直播鏈接發給——學妹。
學妹顧不——看內容，直接就點擊了播放。
「我叫宋武，家在黑省春市，我十四歲。」
「救救我……」他說。
「我叫李家龍，家住大樟樹縣，今年十七歲。」
「其實也沒所謂，流浪要飯也沒什麼不好，學會少挨打就好過。」但當他被問到是否想回家的時候，他沉默。
「我叫陳曉軍，家住南華市福田鎮五里屯，我三十三歲。」
「我要——家啦，我要——家啦……」他灰白的眼中噙著熱淚。
在花團錦簇，充滿氣球裝飾的紅毯現場，大屏幕——出現——一張張骯髒的臉。
他們是一群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