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014/七流

劍山。

幾名外門弟子聚在一塊,討論著新出的青雲榜。

「宋師兄居然被頂下去了!」

「小點聲……宋應溪這幾天臉色可差了。最後一名本就經常變動,倒是新上榜三人居然來自同一宗門,有點意思。這玄清宗什麼來頭?」

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外門弟子喝了壺茶,驚堂木往木桌上這麼一拍︰「事情還要從幾千年說起。」

「玄清宗本來也是天機閣欽定的上品宗門,奈何三千年前,出了一個修真界人人唾棄的魔修,還成為一教掌門,練就蓋世魔功。雖然最終玄清宗忍痛清理門戶,但宗門上下依然遭到正道人士討伐,從此後就一蹶不振。如今不過是中下品仙宗。」

眾人听得津津有味︰「那魔頭叫什麼?又是為何入魔?」

這人面色頓時肅然︰「不可說,不可說啊!那魔頭修煉的叫《不死不滅功》。此乃奪舍大邪功,每具軀體到了壽命盡頭,便可奪舍轉世重生……據說只要說出真名,就會被那魔頭感知。

「三千年過去,除了一些還在密地準備圓寂的老前輩,已經無人知曉魔頭姓名。至于那魔頭為何入魔,說法就多了。有人說是為了成仙,有人說是為了長生。倒是有個小道消息,那魔頭的親信曾酒後失言,說他是在找人……」

「找誰?」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說罷了。」

「玄清宗的無上秘法《玄清煉氣訣》,就是在三千年那場正邪大戰中遺失的。玄清宗當年就以基礎牢固取勝,收納的煉氣訣也是所有宗門里最多最全的。《玄清煉氣訣》曾有修真界第一煉氣法門的美譽,奈何遺失三千年,已經無人能見。」

一群人圍著木桌,聊的熱火朝天。

有人取出靈葵瓜子,相互散去,瓜子磕地  響。可見八卦是人之天性,哪怕是劍山修士也毫不例外……

歲時寒站在一邊,听了一會。

有人把瓜子放在了他面前,都沒發現這里居然還有人。

只要歲時寒不想,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他。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青雲榜,勞煩念念。」

他眼楮不好。

雖然平時生活沒什麼大礙,但是要看字的時候,難免有些麻煩。這種印上去的東西沒有形體,他能感覺到有一張紙,卻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東西。

手握青雲榜的弟子一愣,回頭,這才大驚失色道︰「劍宗大人!」

一群人紛紛站了起來,準備行禮。

幾縷清風穩穩地拖住了他們的準備下彎的膝蓋。

「無妨。」

青雲榜不僅記錄了名字、宗門、生辰,還會簡單的交代一下經歷與上榜原因。

弟子不敢怠慢,連忙從第一名開始念起。

玄清宗的大師兄被稱為首徒,而劍山的大師兄,則被尊為劍子。

青雲榜第一,就是劍山劍子。

往下數十人,其中一大半都是劍山子弟。這外門弟子不禁感覺與有榮焉,胸膛都更加挺拔了一些。

這名外宗弟子一直念到了最後一人,嘴唇發干︰「第一百名,奚越,玄清宗。凝神境七層。上榜理由︰秘境內斬殺渡劫大蛇,玄清宗內比越階敗神藏境偽境同門。擅用劍。」

他的頭頂響起了歲時寒的聲音︰「多謝。」

這位弟子放下青雲榜,抬頭看向面前的人。但面前哪里有人,分明空蕩蕩一片。

這群人才恍然意識到,他們都沒發現劍宗大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離去。

「劍宗大人竟然回宗門了,」有人喃喃,「是為了最近的要開的十年一次的收徒大會嗎?」

玄清宗一片寂靜。

有人在擦擂台上的血,卻沒人敢抬頭,看看最上方的血雨腥風。

虛元子和一眾長老們默默蹙眉。戕害同門乃是大忌,更何況那時候秦九已經認輸,的確不該繼續。

但……他們都隱約明白,秦九的金丹是怎麼來的。

如今物歸原主,也不好說出什麼狠話。

唯獨秦聞氣的胸口絞痛,指著台下的奚越道︰「跪下!」

奚越抬起頭看著他,道︰「跪天跪地跪父母,我憑什麼跪你?」

秦聞抬手就揮出一鞭︰「天地君親師,你眼里有沒有我這個師父?」

奚越沒有躲,硬生生受了一記鞭刑。

他的衣襟直接被鞭子劃破,滲出一道血跡。

「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父為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就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奚越的表情依然平靜,「三綱亦如此,師徒又如何?這一鞭就算是斷了我在你這六年的師徒緣。從此後大道朝天,你我各走一邊。」

奚越的話一出,全場嘩然。

宗門何來凝聚力、為何比散修更有優勢?靠的就是傳承。

宗門傳承,師徒傳承,一代又一代。

一向只有師父把徒弟逐出師門;徒弟自己離去,從來都被叫做「叛出」。

簡直大逆不道!

哪怕是原本比較中立的長老,在奚越這話說出來後,臉上紛紛浮現怒意。

如果日後玄清宗上下人人都學奚越,宗門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秦聞被他的話氣了個仰倒︰「逆徒!秦九已經認輸,你卻執意毀了他金丹,是為不仁;我是你師長,你性格執拗,桀驁不馴,你我從不親近,但我自認不曾苛刻于你,你叛出師門,是為不義。如此不仁不義之人,數罪並罰,我看不如毀了一身修為,放逐天刑峰。以儆效尤!」

天刑峰是玄清宗幾千年來保留下的幾座主峰之一,位于另一虛空。

那里環境惡劣,常年冰雪覆蓋,罡風陣陣,資源匱乏,更有眾多妖獸,凶猛異常。

這已經是宗法里最嚴峻的刑罰,只比直接處死好那麼點。

廢去修為丟到天刑峰,和直接讓奚越去送死,也沒什麼區別。

虛元子沉吟片刻︰「奚越雖然有錯在身,但之前斬殺蛇妖,庇護同門,實乃大功……」

秦聞冷笑︰「我與他師徒一場。師父既是師也是父,還我一身修為,理所應當。更何況戕害同門,本就該毀一身修為。」

在宗門,師徒關系一向牢不可破。

說句不好听的,師父對徒弟甚至有生殺大權。

台下季子恆听到這話,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下,朝掌教道︰「掌門真人三思!當初在秘境內,碧雲峰不開,數千外宗弟子面臨妖獸圍剿,只有奚師兄和裴師兄挺身而出,救下我等性命。奚師兄絕非不仁不義之人!」

季子恆這一跪,像是起了連鎖反應。

圍觀的外宗弟子紛紛跪下求情,台下竟然黑壓壓跪滿一片。

「我乃外宗弟子常孟德,還請掌門三思。」

「我乃外宗弟子陳順,還請掌門三思……」

……

外宗弟子是宗門人數最多的弟子,是宗門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他們就像是消耗品,不受重視,也少有人在乎死活。

然而當幾百。幾千名外宗弟子聚在一起,做一件同樣的事,所造成的場面,幾乎可以用震撼來形容。

秦聞坐在高台上,指著底下的人︰「反了你們!」

奚越莫名覺得十分不自在。

有人對他不好,那就殺回去;但他卻並不清楚怎麼處理別人的善意。

孟清崢三緘其口,最後也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師尊,我和奚師弟從小一起長大,實在不忍他受此磨難。還請師尊息怒,我願以身替之。」

秦聞一怒,拍碎了面前的案幾︰「奚越是你師弟,秦九就不是了嗎?這事你別來摻和,回去!」

如果是原主,大概會很感動。

不過奚越不會,這事就像是一個窮光蛋說我借你一百萬一樣。

本來就不可能,談何感動?

孟清崢不得不承認,在听到秦聞這話時,他其實悄悄松了一口氣。

虛元子嘆氣︰「奚越,哪怕秦聞真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你也可以稟告宗門,玄清宗並不是不講理的地方。你這樣做,就不曾想過後果嗎?如果不處罰你,宗門還有什麼秩序可言?」

「我正是因為相信,玄清宗是個講道理的地方,所以還站在這里。」奚越看向了虛元子,「我七年前來到玄清宗,六年前成為真傳弟子,拜秦聞為師。這六年是什麼待遇,秦九的修為又是怎麼來的,我相信掌教並非一無所知。無論如何,我還是玄清宗弟子,因此也願意接受處罰。」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他打不過虛元子。

不僅是掌教,他現在可能連秦聞都打不過。

更何況叛出宗門這種事,不管是哪個世界,說出去都不太好听。

在原著里,虛元子出場次數不多,但看上去還算通情達理,是個合格的掌教。

果然,秦聞還想說什麼,虛元子卻抬起手,攔下了他︰「你也無需多言,我不是沒長眼楮。之前便同你提過,你卻從未放在心上。」

秦聞閉上嘴,黃豆大的眼里光芒閃爍。

虛元子的確對他說過,身為師長不應因為心有偏私,便苛刻弟子。應該有教無類,一視同仁。

作為一宗掌門,他既要修行,又要制衡。的確沒辦法時刻關注門下弟子。

就像是校長隱約知道高三誰誰成績好,但總不可能親自去授課一樣,只能多督促一下班主任。

宋河在此時突然道︰「你既然已經能拔.出劍,我還在想,過段時間就能送你去劍山了呢,真是可惜。」

宋河此言,明顯意有所指。

很多時候,下位仙宗都是留不住優秀的門生的。

人往高處走可謂人之常情。像是虛元子自己,就有一位在仙王宮任職的師兄,過去也是玄清宗的真傳。

雖然已經離開宗門,但他們依然是宗門的一大助力,掛著太上長老的虛名。

虛元子看了眼在座眾人,最終作出決定︰「奚越的確有違宗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如此,就去天刑峰面壁思過一個月,並罰三年供奉,奚越與秦聞斷絕師徒關系。此事至此了結,不得復議。奚越,你可認?」

對于他來說,這處罰的確已經很輕;甚至算得上是縱容。

當然,如果能打贏虛元子的話,奚越也不想去面壁思過一個月。

奚越執劍,低下頭,說了句︰「是。」

他兒子半條命都沒了,處罰居然這麼不痛不癢?

秦聞看向了虛元子的背影,臉上難掩憤懣。

秦九已經被抬下救治,沒有圍觀這場鬧劇。

入夜,他躺在床上,等看見秦聞時,不免眼前一亮,咬牙切齒問︰「父親!奚越那賤人呢?!是不是已經死了!?我要把他碎尸萬段!」

秦聞面露羞愧,道︰「父親沒用。竟讓沒讓奚越為你償命。」

隨後,他的目光逐漸堅定。

「吾兒,玄清宗治不好你的傷勢。為父這就護送你外界求醫……在此之前,為父有幾句話囑托你。」

他悄然封好門窗,從懷里掏出一冊古籍︰「你丹田已毀,其他修行功法恐怕于你無用……我玄清宗幾千年前也是大教,只是出了一個魔尊。為父還是玄清宗真傳弟子時,曾無意于藏書閣中翻出一本殘卷……欲練此功,必先自毀丹田。」

古籍上字跡隱約不清,唯獨封面的「不死不滅」四字劍拔弩張。

秦聞默默道︰「掌教師兄,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