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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猩紅色的血水, 如同海水一般灌注向整間小屋,沿著地表慢慢鋪開,血色漸漸變得濃稠無比, 又分出一根根細絲, 好似人類的頭發, 但是太長太黏, 又帶著濃濃的血氣, 詭異無比。

遠方似乎有誰在用老舊的收音機播放歌曲, 斷斷續續地唱著, 「你害羞的臉龐,是紅色, 我鮮艷的嫁衣, 是紅色——」

收音機突然卡帶,于是所有聲音都變成了尖銳無比的︰「紅色……滋滋滋……紅色……」

場景變換, 所有人都被扯進了同一個幻境里。

眼前所見的是大紅色場景, 似乎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小山村里,到處都貼著紅色的喜字, 新娘子的母親笑著迎上來,「你們是欣欣的老師和同學吧?」

來參加婚禮的人全都提著竹編的籃子, 里面裝著各式各樣的禮物,上面蓋著一層紅布。

村里結婚都是請掌勺師傅下鄉, 自家準備食材, 用大鍋炒好,分盛到每一個盤子里, 再端到桌子上,能看到掌勺的大廚,正在忙碌地分揀食材。

村民們都在熱議著這場婚禮︰「听說男方家里殺了一整頭豬, 全都用進今天的菜里了。」

「聘禮也給的足啊,我剛才跑過去看,洋氣的小汽車拉著,里面啥都有,全都是見都沒見過的高檔貨。」

「新郎家里是開廠子的吧?老有錢了,就是看中欣欣是大學生,才花大價錢娶她。」

宋如一行人被新娘的母親引著去看新娘,「欣欣,你同學來啦!」

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正坐在化妝台前,被喜娘用細繩開面,細細的絲線刮過她的臉,帶著微微的痛意,她猛地站了起來,欣喜地轉過頭,「鄭峰同學!」

然而,把所有人掃視一遍之後,她眼里的光熄滅了,那里面沒有她想見的人。

在那一瞬間,她失去了所有的鮮活,重新坐回化妝台前,木訥的像是一尊雕像,又或者是一具傀儡。

母親很不滿,低頭戴正了自己胸前的那朵紅花,「你怎麼還惦記著那個窮小子?大學生,大學生又有什麼用,他連一丁點彩禮錢都拿不出來。媽給你許的這才是一門好親事,欣欣你只管放心地嫁,保證你後半生衣食無憂,這不比你在外面死讀書有用?」

有人喊新娘的母親,她出去忙活了,今天人來人往,都是親戚客人,離不了她的招待。

房間的收音機里,播放著那首歌,明明近在咫尺,听來依舊飄飄渺渺︰「你害羞的臉龐,是紅色,我鮮艷的嫁衣,是紅色——」

新娘子伸出手,狠狠地砸了一下收音機,收音機開始卡帶,「紅色……滋滋滋……紅色……」

眼前的畫面再次一閃,眾人回到了鬼屋里。

那些如水一般的血紅色長發,慢慢收攏,凝聚出一個人形,她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紅色嫁衣,一張臉早就潰爛,上面生滿了蛆蟲,她的喉嚨里發出「  」的粗噶笑聲,「抓鬼新娘啦,誰來當鬼新娘?」

宋如在月兌離幻境的第一時間,就帶著眾人向樓上跑去,這鬼新娘的長發只沿著地面鋪開,還沒有蔓延到樓上。

蕭烈問︰「什麼是鬼新娘?」

鬼新娘︰「當然是替死的鬼新娘。」

江藍玲︰「你不是在結婚嗎?怎麼會死?」

她腿上的傷勢很嚴重,即便祝濤在第一時間扶著她逃跑,可還是落在了最後面。

鬼新娘忽然開始癲狂地大笑︰「你去替我結婚吧!」

她直接伸出那些好似觸手一般的長發,將江藍玲和祝濤狠狠絞起,那是能夠將只有凡人層次的他們給活生生撕裂的力量。

但這個時候,收音機里的歌聲又響起了,她又像是一下子平靜下來,聲音里滿是期許︰「結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不想當新娘子嗎?」

這一次,畫面轉向的卻是江藍玲和祝濤新婚時的場景。

他們舉辦的婚禮盛大無比,在全星際最高檔的酒店里,外面賓客如雲,新娘子的化妝間里,江藍玲卻冷著一張臉。

伴娘都在說著吉祥話,「祝濤是太乙玉仙境,脾氣又是出了名的好,你們以後一定和和美美。」

江藍玲︰「讓祝濤給我滾進來!」

眾人︰「可吉時馬上就要到了,外面的儀式就要開始了。」

江藍玲不管不顧地打開門,一把扯過祝濤的耳朵,拎著他把他丟在地上,「跪下,解釋一下雪凝那賤人的事。」

祝濤︰「沒什麼好解釋的,她是我的師妹。」

江藍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她眉來眼去,我剛才在監視你的水幕里都看到了。」

祝濤︰「她只是跟我說了一句新婚快樂。」

江藍玲︰「你喜歡那種女人嗎?真可笑,一具病懨懨的身體,在混元宗郁郁不得志,跟你一樣都是可憐蟲呢,別忘了你的太乙玉仙境是怎麼來的。

祝濤,我確實不喜歡你,但我師父既然看重你在煉器方面的才華,給了你煉器公司的股份,我和你結婚,聯合控股,咱們倆就是最大股東。

你以後再敢給我搞出這樣的事,惹得我不開心,我有的是辦法把你全家上下都攪得雞犬不寧。我們這樁婚事,能不能讓你的母親在混元宗過的更好,其實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祝濤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鬼新娘撕裂了這幅畫面︰「假的結婚,假的愛,不幸福,你根本不是新娘子!」

那長發絞殺的越來越緊,江藍玲逐漸被一種窒息感包圍,模模糊糊間看到彈幕閃過︰「江藍玲也是真的有勇氣,她和祝濤假甜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敢來夢緣界闖關?誰給她的勇氣啊!」

「我只能說夢緣界真的很坑爹,讀取記憶都是基本操作,而且是心性越不堅定的人,越容易被讀取相關記憶,這個鬼新娘應該是精英怪層次了。」

「人家金輪老祖又沒有坑人,嘉賓來之前都是簽過協議的啊,協議的條款里本來就告知了這些方面。」

「其實江藍玲也挺可悲的,除了以勢壓人,她還有什麼?她沒有真正的愛,沒有真正的婚姻,沒有真正的幸福。」

「別逗了,江藍玲慘?你知道人家夫妻倆聯合控股的那家煉器公司,每年的收入流水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天文數字嗎!像這種站在無盡寰宇金字塔頂端的人,用得著你來心疼?你這個月花唄還了嗎?房租交了嗎?」

「別罵了、別罵了,孩子都要給罵傻了,月光族是我本人qaq」

「這樣看看祝濤也挺厲害的,忍常人所不能忍啊,當時我也在婚禮現場,我可以證明,雪凝仙子真就只和祝濤說了一句話,就這江藍玲都要打要殺的,非要他下跪嗎?」

「起碼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了,進階太乙玉仙境,你曉得他老媽是什麼種族嗎?特別短命的那種,他現在通過聯姻,把他那老母親也供養的挺好的。」

「反正我以後要避雷江藍玲這家煉器公司了,原來她是最大控股人啊,那麼多煉器公司,我隨便買別家就好了,我才不要給她賺錢,這個人的人品真的大大的有問題,雖然不管是萬界塔還是夢緣界都是幻境,但也夠見人品了。」

「我覺得江藍玲和祝濤可以入選夢緣界有史以來最假甜夫婦了,對比一開始出場的時候各種親親抱抱,還有平常在社交平台上使勁兒秀恩愛,這倆夫妻是不是還接著夫婦代言呢?各種在廣告里面撒糖。」

「我們公司找她們代言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現在正在被網友瘋狂投訴,說我們虛假宣傳。畢竟連廣告上的恩愛夫妻都是假的,產品肯定也是假的。老板準備起訴江藍玲了,當時簽約的時候明明說的好好的,她要維系好在外面的公眾形象,結果自己非要上夢緣界闖關,搞到現在各種翻車現場,腦子被驢踢了吧。」

「啊這,那我是不是最慘的?我以前還真情實感地磕過這對cp啊,她們各種撒糖,穩定產糧,雖然都是工業糖精,但我反正就想吃點甜的,沒想到最後是喂了我一嘴的屎,我現在只想把買過的他們那些代言產品,還有他們公司的煉器產品,全都給砸了,才能發泄一下被騙的憤怒。」

「東西是無辜的啊,你不如看看有沒有哪件還沒拆,能不能去退貨?」

江藍玲滿心都是後悔,這已經影響到她的現實生活了,魔道主神采用的是養蠱式的手段培養弟子,親傳弟子又不僅僅只有她一個,她從前受寵就是因為有這家煉器公司在,她有手段,把神國上下管理的蒸蒸日上。如果煉器公司的業績下降,她的地位必然會受到影響。

怎麼就魔怔了,非要和藍星死磕?非要和雲瓏一個npc死磕呢?

也是她平常秀恩愛秀的太多,有些時候連自己都騙過去了,真以為自己和祝濤是模範夫妻,真以為來參加夢緣界闖關是手到擒來的事。

明明只是為了營業而假甜。

幸福的新娘子嗎?

她其實也有過很期盼愛情和婚姻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呢?

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了,真摯的感情抵不過她對于名利的渴望,一開始那個小女孩早就被她自己給搞丟了。

鬼新娘抬起頭,猩紅色的眸子望向樓上的眾人,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下一個,是誰呢?」

逃,顯然已經沒有地方可以逃,荒野小屋一共就這麼大,她們都是凡人層次,這女鬼強的根本沒辦法反抗,想要闖關,只能經過她的考驗。

雲瓏主動上前一步︰「但我沒有結過婚,你怎麼讀取關于我的記憶?」她想的是,自己在前面來,說不定還能再給宋如提供一些經驗。

鬼新娘臉上的笑容大到整張臉似乎都要裂開了,「替我啊,替我去死,你不知道嗎?我們這些鬼最喜歡找替死鬼了。」

收音機里的歌聲又一次飄蕩起來。

這一次,坐在化妝台前被開面的不再是欣欣,而是雲瓏。她的一張臉被粉刷的煞白,喜娘為她涂抹上口脂,猩紅的顏色像極了血。

門外,是新娘母親罵罵咧咧的聲音︰「我早就說了,那個姓鄭的是個軟蛋,看他今天就連來都不敢——」

她的話戛然而止,像被掐住喉嚨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只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趕著一輛驢車,驢的脖子里掛著一朵大大的紅花,他的身上也綁著一朵大大的紅花,他整個人都和那頭驢一樣可笑,他的臉色蠟黃,身形骨瘦如柴,見到新娘母親就是哀求,「求求您成全我和欣欣吧。」

村民們看好戲的聲音傳來︰「鄭峰還真來了啊,趕輛驢車來搶親,虧他能想得到,人家新郎開的可是小洋汽車。」

鬼新娘早在鄭峰出現的那一刻,視線就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目光灼熱無比地看著他,哪怕她知道,這只是她在幻境之中構建出來的一道幻象。

雲瓏︰「你男朋友來了,看來你不是死于他的薄情寡義。」

鬼新娘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嗚咽著,哭聲淒厲,那雙充滿著愛意的明亮眼眸里,生生地流出兩行血淚。

新娘的父親先打了自己老婆一巴掌,「都怪你這張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本來沒什麼的,你才剛說姓鄭的沒來,他就來了,大喜的日子,看到這種窮鬼,晦氣得很。」

新娘母親也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怪我亂說話!」

新娘父親是個屠夫,長得膀大腰圓,渾身都是腱子肉,拿著一把殺豬的大刀往那里一站,簡直像是一堵牆橫在面前,「姓鄭的,趕快給老子滾,哪來的滾哪去,別壞了欣欣的好日子,你難道想要她一輩子跟著你要飯?非要阻攔她飛上枝頭變鳳凰?」

鄭峰︰「我不會讓欣欣和我過苦日子的,等我們一畢業,就會分配工作。」他求救似的看向宋如這一行人的方向,「我們是大學生,學校都會分配工作的。」

大家都替他幫腔,「鄭峰同學說的對。」

可新娘父親根本就不在意,「我呸!我還不知道你們,師範生,女人考個師範生出來當老師,是一份穩定的工作,你們男人當老師,那就是沒出息。

你一個月才掙幾個子兒,以後拿個死工資,能比得上人家大廠長嗎?遠的不說,就說現在,你能拿出來彩禮錢嗎?你知道人家拿的彩禮錢是個什麼數嗎?你個窮教書的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新娘父親推推搡搡,直接把鄭峰推倒在地,雙方力量差距太懸殊了。

蓬丘客連忙上前,把鄭峰扶了起來。

那些五大三粗的村民們,立刻防備地看著他們,生怕這幫大學生幫鄭峰一起搶新娘。

見到心上人受欺負,鬼新娘哭的更狠了,滿臉都是血花花的。

雲瓏︰「你老在這兒哭有什麼用?嚇唬我們的時候不是挺凶的嗎?」她推開喜娘往外走,卻在門口被新郎攔住。

和鄭峰那種一看就是自己那紅布系出來的大紅花不一樣,新郎胸前佩戴的紅花做工精良,「欣欣,你是大學生,今天是咱們倆成婚的好日子,我親戚朋友都在,你別給我丟人,知道我娶你花了多少彩禮錢嗎?」

他比劃了一個手勢︰「這個數!」

雲瓏繞過他︰「誰收的你的彩禮錢,你就去跟誰結婚,反正我不要你的錢,我也一分錢都沒見著。」

雲瓏還要往外闖,那些喜娘全都撲過來,把她捆了個嚴嚴實實。

新郎笑得很得意,「你再跑啊?過了今晚,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新郎母親對鄭峰說︰「你看,你在這里喊破喉嚨也沒用,欣欣根本不想見你,誰不想嫁個好老公,欣欣有這個條件,學歷又高,臉長得又漂亮,能攀個高枝,干嘛跟著你吃一輩子的苦?」

鄭峰只是執著地一聲又一聲地叫著︰「欣欣、欣欣……」

他在外面叫,鬼新娘就在里面哭,哭聲淒慘無比。

新娘父親回身拿了一根大棍子,就要往鄭峰身上掄。

王玄之揉了揉眉頭,把鄭峰拉到一邊,「你就不能動動腦子想個計策嗎?非得在這里跟他們硬剛?」

鄭峰茫然地看著他。

王玄之︰「比如,你可以等晚上,他們喝多了酒,防備心弱了,偷偷帶著新娘子走啊。」

鄭峰︰「不可以!那是無媒苟合,我要光明正大的娶欣欣,明媒正娶。」

王玄之︰「這人不僅傻,還軸。」

裴天落︰「那如果這是欣欣的意思呢?欣欣不在意這些世俗的名分,就想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私奔。」

反正現在新娘子是雲瓏,不管他們怎麼說,她都會配合的。

鄭峰︰「真的?」

裴天落︰「我們剛從新娘子那里出來,她就是這麼說的。」

鄭峰喜道︰「她知道我要來?果然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她也在盼著我來。」

一幫人好說歹說,總算把鄭峰暫時勸走了。

新娘父親把那把大刀,直接往雲瓏的門上一砍,「你這小賤蹄子,要是敢生出別的心思,讓老子丟人,我活活砍死你和你那奸夫!」

雲瓏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臉上,「你只要錢不要女兒,我看你和新郎才是一對奸夫。」

鬼新娘听她罵,感覺很爽,哈哈地笑了起來。

雲瓏︰「你也可以罵他,多難听的話都可以。別把他當你爹,這種人根本不配為人父。」

鬼新娘搖了搖頭︰「幻境而已,罵一道自己捏造出來的幻象,又有什麼意思呢?」

到了夜里,所有人都喝高了,雲瓏把捆著自己的粗麻繩,在牆上磨開,偷偷溜了出去,鄭峰在外面等她。

雲瓏坐上他的驢車,跟他一起下山。

山道崎嶇,顛的雲瓏渾身上下都快要散架了,鬼新娘把她從這具身體里拎了出來,自己進去,坐在驢車後面看戀人的後腦勺,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鄭峰一直在對她道歉︰「欣欣,對不起,害你跟著我受苦了,都怪我拿不出你爸媽要的彩禮錢。」

鬼新娘一張厲鬼的容顏,笑得卻十分嬌俏。

當那輛驢車即將要駛出村子範圍的時候,忽然亮起一道沖天的火焰,開始灼燒一切,把鄭峰和他的驢車全都燒沒了。

鬼新娘又開始哭。

收音機里渺遠的歌聲響起︰「你害羞的臉龐,是紅色,我鮮艷的嫁衣,是紅色——」依舊在這一句開始卡帶︰「紅色……滋滋滋……紅色……」

眾人再一次回到了鬼屋里。

雲瓏問︰「欣欣,你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是你爹殺了你嗎?」屠夫威脅她的時候,雲瓏的的確確從他身上察覺到了殺意。

鬼新娘搖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她用長長的血色頭發,隨意把雲瓏和蕭烈撥到一邊,意興闌珊地說︰「你們倆甚至都不是戀人,這樣很沒意思,勉強算你們倆過關了吧。我還是喜歡剛才那樣,像上一組嘉賓,起碼能夠享受到他們的痛苦。」

鬼新娘又露出了那種打量獵物的眼光,她的目光在宋如和素問仙君之間逡巡。

楚淵、王玄之、裴天落、夏爾同時站在宋如的身前,把她保護在後面。

鬼新娘嘻嘻地笑了起來,「啊,是情郎的目光呢,當年他看我就是這樣子,你們會讓她品嘗到做新娘的幸福滋味嗎?」她的臉色陡然一變,「還是全天下所有的新娘子都是不幸福的!」

她滴著血的長發瞬間席卷了整間小屋。

場景轉換,依舊是紅色的主色調。

只不過這一次,是在煙雨蒙蒙的平望山,那山間的霧氣像是永遠都散不開似的。

新蓋的青磚瓦房里,處處掛滿了紅色的燈籠,代表喜事的紅綢在細雨中飄揚。

胖乎乎的劉嬸招待著新來的賓客,主要是這一家四兄弟異姓,也沒個長輩,只能同村的鄰居幫忙招呼著點了。

別看劉嬸是個村婦,但也有見識,見到新來的賓客的穿衣打扮,立刻就笑著相迎︰「你們是從漠北來的吧?只有漠北那的人才穿這樣的窄袖皮衣,我小兒子就在漠北經商。讓我猜猜你們是干嘛的?一個個身強力壯的,怕不是漠北的獵戶吧?一看就是專做最上等的皮毛生意。」

這些人實則是漠北王庭的猛將,只不過在來之前,漠北王特意交代過,不要嚇到村民,他們只能笑著認可劉嬸子的猜測。

恰在此時,另外一撥人也趕來了,劉嬸子又上去迎接,「你們一個比一個文雅,肯定是江南來的茶商啦!」

這當然也並不是什麼江南的茶商,而是大乾王朝的文武百官。

大乾王朝、漠北王庭和神龍王朝三足鼎立,互相之間都是勁敵,平常沒少互坑,現下也不忘嘲笑對方。

「喲,幾天沒見,戚尚書改行賣茶了啊?」

「比不上肖將軍啊,皮毛生意都做起來了。」

第三撥人幾乎也是同時趕來的,一個個難掩一身悍氣,見到這番場景,不必劉嬸子猜測,就先自己找準了定位,「我們都是木匠。」

劉嬸子︰「木匠好啊,我看這四兄弟,也就夏老三做木匠最賺錢,十里八鄉的鄉里鄉親都找他打家具。那楚老大整天只會去地里刨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王老二讀書沒讀出個名堂,學了一手紅白案的手藝倒是不錯,有時候接個紅事,給人家掌勺,也能小賺一點;宋老四吧,我老是替他擔心,指不定哪天就治死人了,還不知道要賠人家多少錢呢。」

神醫谷的人恰好在這個時候趕來,听到這個村婦這樣說自家谷主大人,簡直全都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什麼叫治死人?我家谷主大人是神醫,能醫死人肉白骨,從閻王爺手里面搶人。

真不知道他這樣的英雄豪杰,窩在這小山村里有什麼意思?不過看看身邊這另外三撥人,漠北王庭、大乾王朝、神龍王朝,好吧,修正一下,應該說戳真不知道似漠北王、大乾攝政王、神龍皇這等英雄豪杰,窩在這小山村里有什麼意思?

一個少年走了出來,身穿大紅色喜服,他容貌昳麗,比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要漂亮,氣質像是山間的一汪清泉,有著一雙藍紫異瞳。

神醫谷的人一見到他就想下跪行禮。

他微不可見地沖他們搖了搖頭。

劉嬸子︰「宋老四,你怎麼出來了?嘿,還真別說,你這眼楮這樣一整,還真挺好看的,真的能看見了?」

宋晏︰「是啊,能看見了。找我三哥哥,他不知道哪去了,吉時就快要到了。」

宋老四 = 神醫谷主宋晏。

他口中的三哥哥 = 夏老三 = 神龍王朝的神龍皇。

換算完這個公式以後,其他幾派勢力的人都看戲,神龍王朝的人慌了,「宋谷主,不知我家陛下?」

宋晏︰「正好,咱們一起去找吧。」

最終找到夏爾,是在他專門收拾出來存放木材的倉庫里,他正在那里敲敲打打,打算尋模一塊上好的黃花梨木出來。和宋晏一樣,也是一身喜服,但還是干著木匠的活。

宋如就坐在涼亭里,喝著冰鑒里裝的梅子湯。

時下講究紅男綠女,男子的婚服是紅色,女子的婚服是綠色,她穿著一件青色的釵鈿禮衣,大袖樣式,寬寬的衣袖下是細白的手腕,喜服上繡著金黃色的鳳紋。

找到人,宋晏松了一口氣,「姐姐,你們怎麼躲這里來了?」

宋如漫不經心地喝著冰鎮梅子湯,「我剛才去看嫁妝嘛,說能不能坐一個折疊小桌,三哥哥就覺得嫁妝缺了這個,想現在打一張桌子出來。」

神龍王朝的官員跪了一地︰「陛下,大喜的日子,您怎麼能親自做這種粗活?交給我們就是了。」

夏爾不理會他們,給宋如的嫁妝里所有的家具,全都是夏爾親自打出來的,他怎麼可能讓別人插手這些東西,這可是最親密的物件,以後都要擺在宋如房間里的。

況且……

夏爾抬眸,望了宋如一眼。

一想到今天就是他和宋如成婚的日子,他就覺得心里慌慌的,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美好的像是一場幻夢,他想找點事情做,生怕一閑下來,這場夢就醒了。

宋如︰「沒事啊,二哥哥不也還在做菜嘛?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麼樣才能既不耽誤擺席,也不耽誤拜堂。笑死個人,你們真的太摳門了,成親都不舍得花錢請個掌勺大廚。」

神龍王朝的官員︰「……」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這一位嬌美人,才能笑著說出漠北王、攝政王、神龍皇、神醫谷主太摳門這種話。

剛才他們也見到攝政王那樣超凡月兌俗的人物,拿著鍋勺在大鐵鍋旁邊翻炒,當時都覺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把這種天上謫仙和紅白喜事上的掌勺師傅聯系到一塊呢?即便親眼所見,都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種親力親為大概是一種很特別的情意吧,哪里就是摳門了啊摔!

吉時快到的時候,今天這場婚禮的幾位主角才姍姍來遲。

新婚典禮的儀式被宋如砍去了好多,什麼跨火盆啊之類的,都被她直接省去了,最後只剩下兩個步驟,第一個是拜天地,第二個是夫妻對拜,拜高堂都不必,反正雙親都不在了。

但喜娘苦口婆心,「新娘子下花轎的時候,按老規矩是要踢轎門。」

宋如︰「呵,意思我都查了,是要給新嫁進家門的新婦下馬威,好哇,我倒要看看,他們兄弟四個誰敢給我這個下馬威!這就是我自己的家,我姓什麼?我姓宋,就算爹爹走了,這也還是我們老宋家,我自己進自己的家門,倒要別人給我下馬威?」

喜娘被她這一番話嚇得,心頭一跳一跳的,這麼凶的新媳婦是真的沒見過,僅此一家,「那新郎背新娘子下轎,這點總可以吧?還省得你自己走路了。」

宋如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于是又多了第三個步驟,新郎背新娘下轎子。

別人家成親,喜樂都是怎麼熱鬧怎麼來,不過這家的王老二畢竟讀過書,又去外面考過科舉,雖然沒考中吧,跟讀書人學了許多窮講究,人家的喜樂據說是自己譜寫的。

听起來沒有平常的鑼鼓喧天那麼帶勁,但也別有一番感覺吧,文文雅雅的,也不失喜氣,反正就是怪講究的。

楚淵掀開轎簾的時候,宋如的蓋頭扔到一邊,喜服半解著,連腳上穿的鞋子都踢掉了,抱著冰塊,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淵哥哥,你說這天,怎麼可以既下雨又這麼悶熱?平望真不是人待的地兒,喜服好熱啊,我太需要空調了,一到夏天,我這條命就是空調給的,夏天就應該開著空調蓋被子嘛。」

楚淵听不懂她說的空調是什麼意思,他習慣了她總是冒出來一些新奇的用語。

楚淵半跪在地上,為她拿起繡鞋,她的玉足小巧可愛,如同水面上綻放的白蓮,她卻鬧著往後躲,「不穿啦,反正你們背我嘛。」

「但一會兒拜堂要下地的。」

「裙子這麼長,誰又能看得到呢。」

「腳會弄髒。」

「沒事啊,三哥哥會給我洗的。」

楚淵的眸子微微一暗,握著宋如腳踝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緊,她已然把身子縮了回去,「有一點點疼。」

「我給你洗,不要夏爾,好不好?」

宋如隨意地點了點頭,完全不在意到底是誰來干這份活,愛誰誰。

楚淵傾下身,幫她整理亂掉的喜服,在那一片青綠色的衣襟之中,她鎖骨的白膩讓他的呼吸都亂了幾分。

她對這些毫無所覺,親昵地伸出藕臂,勾著他的脖頸,在他的胸前蹭了一蹭,「大哥哥,快點嘛,我好困啊。」

楚淵背起她,從門口到大堂一共也沒有多遠,他才背了幾步,王玄之就要接過去人,「該我了。」

楚淵輕輕地噓了一聲,宋如已經睡著了。

于是所有禮樂都停了,賓客也被禁止吵鬧,就連天邊飛過一只鳥雀,都被夏爾彈指打下,生怕吵到她睡覺。

吉時自然早就誤了,沒有人在意。

天大地大,全都大不過她,哪怕是他們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也比不上她的睡意重要。

這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鬼新娘也在這個時候,暫停了這一幕。

她又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這一次的哭聲很溫柔︰「好幸福哦,我在夢緣界幫忙做npc很久了,還從沒有見過這樣幸福的婚禮。」

宋晏則是震驚地看著那被定格的畫面,王玄之沒有說謊,他們四個真的和姐姐成過親!

這麼重要的記憶,為什麼他居然一點也不記得?

幾個大男人先是齊刷刷地看向宋如,宋如攤手︰「別看我啊,我早就失憶了,我看剛才那一幕,比看電影還沒有代入感。這絕不可能是我,我怎麼會這麼作?」

然後,他們三個又齊刷刷地看向王玄之︰「後來呢?」

王玄之︰「什麼後來?」

楚淵︰「你不是記得神國幻境里發生的一切嗎?」

王玄之︰「我就是在血色試煉場偶然得了一個道具,開箱子的時候開出來這份遺失的記憶。」

夏爾的話一如既往地簡潔︰「後來,婚禮。」

王玄之︰「你去問鬼新娘啊。」

鬼新娘︰「我剛才是讀取你的記憶,你後面不給我讀取了。」

王玄之︰「如果不是想過關,我連這些記憶都不會給你讀取的,這都是我想珍藏一生的美好,一點也不想拿到直播里,讓別人品頭論足。」

鬼新娘的聲音很歡快,這也是她第一次在鏡頭前露出歡快的一面,「恭喜你們,你們過關啦!我看到的是一樁只和愛情有關的婚姻,美好而神聖,是我夢寐以求的那種婚禮。」

王玄之︰「鄭峰也很愛你。」

鬼新娘蹲在地上,又開始哭了起來,她雙手抱著頭,邊哭邊搖頭,「他要是不愛我就好了,我害死他了。」

王玄之對于這件事的全貌,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往事已矣,節哀順便。」

網友都在︰「!!!」

「今天的糖也太甜了吧?我看到了什麼,婚禮現場,而且還是1v4!」

「五個人的婚禮,只有王玄之一個人記得,你們看到剛才楚淵、裴天落、夏爾的表情了嗎?簡直恨不得鑽進王玄之的腦子里,去看看婚禮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哈哈哈哈。」

「我女神的表情更好玩,她每一個神態都像在說——嘿嘿,忘了真好。渣完就跑的女海王,真的有內味了!不過女神說她失憶了,這是為什麼啊,會不會和當時瘋狂自爆神魂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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