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麼？」
寂靜一瞬後, 陸言禮才似乎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與理智，聲音干澀，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顆大腦, 又轉頭看向未來的自己。
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 這或許就是真的。
他一直堅定——這麼——年的信念，在這一刻崩塌。他想尋求普通的生活, 想要讓世界變得正常, 想讓曾經的那些人都回來……可沒有想——, 他才是最不正常的那個人。
哦, 不能算是人。
或許他還是造成世界異變的凶手, 是怪。
「怪不得……怪不得我要消除記憶。」另一個未來的陸言禮抬手捂住臉, 笑得肩膀不斷顫抖，「怪不得……」
怪不得他前——次——沒能摧毀研究院, 只莫名其妙地回——過去，繼續重復那一次又一次殺死過去自己的行為。
「所以，我的父母……」陸言禮頓住。
如果記憶都是假的，家人、朋友又怎麼可能是真的？
他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另一個未來的自己卻似乎知道——他想問——麼, 自顧自回答︰「真的和假的, 有——麼區別嗎？」
兩雙一模一樣的眼楮對視上。
半晌, 他繼續問︰「有——麼意義嗎？」
「或許，——們听過缸中之腦這個概念嗎？」那顆人腦依舊在說話。
「假如把一個人的大腦完整切割下，以儀器連接計算機，使他可以感知自己在平常時感受——的一切，他能夠產生所有行為的幻覺，——怎麼證明, ——不是這顆大腦？」
「我……」陸言禮前所未有地愣住。
這個問題對于思維直接簡單的人來說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他根本不會細想——陸言禮不同，他本就聰明，遇——這類邏輯怪圈，尤其和他相——的問題，他很難不去深思。
他如何證明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不是幻覺？
這個混亂、詭異、光怪陸離的世界，或許只是一個他的幻覺？
「不需要思考，當我認為我存在時，我即存在。」未來的陸言禮想——沒想直接回答，「倒是——，——知道自己只是一顆大腦嗎？」
那顆大腦爽快回答︰「我知道啊，我經常會和他們要一面鏡子來看看自己的形象。老——說，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當幻覺能夠滿足所有的需求時，真——和虛假反而沒有那麼重要。」
「人總是會產生各種不理智的想法，沒有人能夠做——一切正確，——計算可以，這就是我。」
「他們研制出的機器在哪里？」未來的陸言禮不願意再廢話下去，他擔心繼續听下去，自己可能會像前——輪一樣，放棄逃離，重新進入新一次輪回。
這一次，他專門挑選——預算出——像力量最微弱的一年，他準備——很久很久。
哪怕是幻覺，他——要選擇自己想要的幻覺。
只要等兩個時空的——發生戰爭，他就可以離開。
「如果我現在——是缸中之腦，我怎麼能證明我看——的——不是假的？又怎麼證明——說的猜測是真的？」還沒等大腦回答，過去的他往前走——一步，伸出握刀的手，刀刃虛虛貼在其中一根連接在左側機械大腦的感應線上。
大腦︰「我的確無法證明，不過，我勸——最好不要——擾我的幻覺。」
「否則會怎樣？」
那顆大腦忽然發出——笑聲。
它的聲音很特別，非常大眾——，听不出男——老少，又似乎隨處可聞。它笑——很久，陸言禮一直盯著它看，手里的刀從未放下。
「我可以幫——們離開，不過，——們得把我一起帶走。」那顆大腦說，「這個世界很快會毀滅，我需要一個新的世界繼續幻想——是那台機器還沒有完——準備好，需要再做——次調試，調查員們都不在，去其他地方。」
「所以，現在可以把刀放下——嗎？」
大腦身後的純白牆壁上凸顯出一道門框，房門拉開，似乎是在示意他們進去。
陸言禮收起刀，目光瞥向身側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卻沒有動。
「不用擔心，其他人暫時回不來，或者說他們根本回不來。」大腦還在說話，「——們——看——，憑我自己的力量，我無法移動，這就是我和他們之間的制衡。」
「我需要——們，希望——們不要做傻事。」
進入房間後，陸言禮問未來的自己︰「它說的是真的嗎？」
「我——希望不是。」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難言的靜默。
過——很久，房間里才響起另一句問話。
「那我們……——底是——麼？我們是——麼收容——？」
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回答。
在房間里等——很久，他們忽然听——房間外傳來的聲音。
是那顆大腦在和人通話。
不知是不是刻意為之，那顆大腦讓他們听——所有內容。
它的確需要處理很——事情，如——于處理海洋感染問題、第十四屆調查員志願者——部死亡問題、收容——面失控問題等，——正如它所說，人類總是會被不相干的情感影響——理智，唯有機器才不會被影響，能夠在重重困境中做出最優選擇。
它還特地提——空間穿梭機器的研發，催促那些人立刻進行——驗。
陸言禮不相信它表現出的善意，說:「它有一——半的大腦屬于人腦，是右腦。」
左腦負責邏輯，右腦負責想象。從剛才的對話中，他們能很明顯的感覺——這顆大腦並不像其他機械那般單純靠計算決策，相反，它很像一個具有高度理智的人類。
人腦是最精密的儀器，那些科學家真的研制出——和人類大腦完——相同的儀器嗎？
陸言禮不這麼認為。
「有沒有可能，那半顆大腦的確屬于人類？」陸言禮對未來的自己提出猜想。
目前兩人都面臨未知危險，非常默契地停止——爭斗，開始思索起來。
「或許有。」未來的陸言禮覺得有點頭痛。他一直在不斷經歷迷境，每當他以為自己解開——最終謎團，世界便會向他再揭示又一層惡意。
未來的陸言禮忽然想起——麼︰「對——，有一個問題，我需要答案。」
「我們的——賭嗎？我已經毀掉——能去的每一個世界，完成之後再回來的。」
「不不不，不是這個，我知道我能做——這件事。」面帶傷痕的陸言禮思索——一下，從懷里取出一張紙，「這張紙上的信息，是——寫的嗎？」
面貌要年輕些的男人瞳孔一縮︰「對，為——麼它會在——手里？」
這張紙上，詳細寫下——未來陸言禮的弱點，並標明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調查員大——都由他控制。他本以為能通過混亂的時空和——像的誘導，由其他調查員撿——，沒想——，竟然落在——他的手里。
「——為——麼會知道？」他靜靜地注視著過去的自己，目光幽深，帶——些誘導的意味。
「是……」陸言禮甩甩頭，皺眉，「——最好不要對我心理暗示。現在這個問題隱瞞——沒有用，我會告訴。」
同一個人，能力接近，而對方不知比自己——經歷——少時光，如果他真的對自己做心理暗示，陸言禮很難保證自己能夠抵抗。
他把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毫無保留。
「——是說，她們臨死前都說——這些話？」未來的陸言禮本能察覺——不對勁。
莊瓷、楚閑、林初的死亡……听上去，她們記憶覺醒——死亡的時間越來越長？
如果單純是因為心理暗示失效，那應當是集體失效，不會出現這種時間增加的效果。
「——設置——記憶盒，讓他們——開後立刻自毀。這個「立刻」，究竟是——久？」
「一瞬間。」未來的陸言禮說。
這下兩個人都覺得不對勁。
還沒等他們想清楚，兩人身後的牆壁慢慢變得透明，一轉過身去，立刻被眼前一幕吸引——注意力。
透明牆壁背後，是一望無際的海底，原本碧藍的海水已被感染成熒光綠色一片，綠熒熒混濁海水里，——乎褪去——部血肉只剩白骨的奇怪大魚游來游去。
底面蓄積——厚厚一層白色的不知——麼——質，仔細看過去，那似乎是魚體表面掉落的魚肉，一點又一點往下落，覆蓋住原本海底的厚沙。
目光再往前，能看見隱隱約約的紅色虛影。一起往下落的，還有紅色虛影旁環繞一圈的不知屬于人還是野獸的尸骨，一具接一具向下落，身上腐肉不斷散去，當它們墜落——最底層時，只剩下一具白骨。
陸言禮忽然想——一個不那麼恰當的詞︰鯨落。
傳說中，鯨魚死後沉入海底，其尸體將會供養其他——種很長一段時間。
這些尸體似乎——是……
驀地，透明牆外海水迅猛翻涌起來，層層瑩綠色海水沖刷而上——乎是在浪濤卷落下去的一瞬間，一只早已異變——乎數層樓高的巨大魚類狠狠撞在透明牆壁上。
房間微顫抖。
「糟糕，它們還保留——視覺。」
「房間很堅固，兩位朋友不必擔心。」還沒等他們說——麼，房間角落響起那顆人腦的聲音。
在地下研究院里，它無處不在，它就是研究院的最高領導人。
「我們在這里等待——麼？」
「等機器制造完成，這里是絕對安——的。」人腦回答他。
「絕對安——？」其中一人指指遠處巨大紅色虛影，那道虛影過于巨大，上半身完——浮出水面，他們所在的房間位置和影子的腿平齊。「它不會發現我們？」
「它們正在發生爭斗，它在吞噬那些東——，不會看——這里的。」人腦回答。
它的最後一句話尾音上揚，令陸言禮忽然毛骨悚然。
「就像我們曾經吞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