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喊了一聲, 沒動靜,只好又跳下床,噠噠噠跑到門口去, 「咪咪!才帶你來,又趴在這里睡!地上很涼的, ——那個水晶肚, 要是再鬧肚子, 我可不給——洗澡!」
一聲女敕女敕的, 帶著濃濃睡意的撒嬌聲響了起來,「嗷嗚喵~~」
小狐狸很認真的道, 「撒嬌也是沒用的!」
「嗷嗚嗷嗚~~」越發黏膩賴人的撒嬌聲……
取經人忍不住探頭望過去,心里有點疑惑︰貓他還是見過的,但是剛才的聲音,雖然喵來喵去的, 但是,听著怎麼都不像是一只小貓吧?
「好啦好啦,不要蹭了,毛都給——舌忝禿了!屋子里的客人不吃蛋羹,就給——加個餐,要不要吃?」
「嗷喵嗚!」要嘛~~
「那就進來吧,小懶蟲!」
噠噠噠的小狐狸腳步聲又傳了來, 門簾子一掀,一個火紅的身影熟練地竄上了床榻,還往里挪了挪,讓出一個空位置來,小狐狸伸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 ——里坐!我喂給——吃!」
取經人沒有看到他想象中的小貓,在他驚駭的眼神里,一只半大不大的吊額白楮小老虎,邁著慢悠悠的步子,甩著尾巴,安安靜靜地走了進來。
小兔子還在那里嘀咕,「紅紅偏心……」
小狐狸回頭道,「——們也要吃 ?」
小狼崽一腳——兔子的腦袋按了下去,猛力搖頭,「我們不餓!咪咪還小,正在長身體,給他吃!」——
才對嘛!小狐狸這才滿意地回轉過來,對慢吞吞的小老虎道,「咪咪,——不快點兒蛋羹都涼了!」
取經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小老虎張開血盆大口……
打了個可可愛愛的哈欠,「喵嗷~」
然後輕松一跳,就坐在了取經人對面……
……
若不是在取經途中經多見廣,也多次與凶狠的野獸擦肩而過,在生死一線之中掙扎,取經人在看到那個比他腦袋還大的大嘴的時候,保不齊就給嚇尿了。
他想起小狐狸剛才怎麼稱呼這小老虎來著?
小懶蟲?
蟲是蟲,可是此蟲非彼蟲啊小道友!
做什麼養老虎玩兒!
小狐狸化作一個小童,許是修為不精,耳朵和尾巴還收不回去,倒是兩只白女敕的小手很是靈活,端著碗,拿著調羹,十分利索地把一大碗蛋羹慢慢地喂給了小老虎。
又對取經人解釋道,「您莫怪,咪咪才出生,他媽媽被外面的壞妖精給吃了。他眼楮還沒睜開呢,就被我們抱回來了,也沒女乃喝,平日里就吃些羊女乃啊牛女乃啊什麼的湊活,那肯定沒他媽媽親自喂更好嘛,他身體就有點虛,我們素日里也多疼他一些,想著法子給他補一補。」
許是听見了媽媽——兩個字,小老虎歪著大腦袋,往小狐狸懷里蹭一蹭,一臉憨憨的樣子,被拍了兩記,「好好吃東西~」
小老虎張大嘴巴,乖乖地又咽下一勺蛋羹,小狐狸又與取經人道,「他先天不足嘛,比旁人多吃一些,也能多長點兒肉,可是咪咪挑食的很,老是不肯吃菜,我們就抓著機會多喂他幾口。您看,——都幾個月大了,還——麼一點點大,可真愁人!」
哦……
取經人心里默默地想,竟是這樣……
可是老虎不愛吃菜,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還有——小老虎,站直了怕也有一人來高了,不好意思地說句實話,他比咱們在座的幾位,加起來都沉的樣子,您還覺得——是一點點大?
……可能跟成年老虎比起來,確實是吧……
取經人咽了一口口水,安靜地看著小狐狸喂老虎——
可真是人世間一奇景啊……
小狐狸見取經人瞧得聚精會神的,以為他對這個感興趣,便把碗往他跟——一遞,「您也要試試嘛?」
啊?
取經人擺手,「不了不了,我還是,還是不打攪,咪咪吃飯了……」
等小老虎吃完了蛋羹,小狐狸叫他去床腳躺著,嚴禁——活蹦亂跳的小家伙去外面玩兒。
「春雨還沒停呢,多冷呀,不許去!」
小狐狸凶巴巴地點著小老虎的額頭,很認真地道,「不听話,要扎針的!」
小老虎又用大腦殼頂了小狐狸一下,取經人就眼睜睜地看著——半人半妖樣子的小童嘰里咕嚕地栽倒在床上了,「好啦好啦,我不說了好吧?」
小老虎乖乖地在取經人床腳趴了下來,取經人又看著小狼崽、小猴兒、小兔子,還有小鹿幾個,擠得擠,挨得挨,跟小老虎蹭著,睡在了一處……
那小兔子就枕著小老虎的嘴巴,小鹿也鑽在小老虎懷里……——
樣,——樣真的行嗎?
小童沒管他們幾個,手腳麻利地把放在床上的餐桌和食盒收拾了,又放了茶壺和杯子在取經人床頭,口中利落地道,「您身子太虛了,我家小道君說,得叫您在這兒好好養兩天才行呢,要不然,像是之——那個樣子,只怕走出去沒二里地,您就得暴斃在路邊啦!若是無事,您就先睡覺吧,我家道君給——吃了養身的仙丹,多睡覺也有利于藥力化開!」
取經人訥訥地道,「哦哦哦……是這樣,那您家道君……」
小狐狸噠噠噠地端著東西跑掉了,沒听見,床腳跟小伙伴們窩成一團的小狼崽打了個哈欠,細細地嗷嗚一聲道,「我家小道君,是兜率宮的小童兒,被兜率宮的老君派來給我家老爺幫忙的!」
啊……竟是這樣了不得的身份啊……
瞧著——一屋子會說話的小崽崽們,取經人倒也未曾如何懷疑——些話的真實性。
許是小狼崽的哈欠感染了他,許是這屋子里太過暖意洋洋,又或許是小崽崽們的呼吸聲太過平緩,又或許是窗外春雨打著窗紗的沙沙聲太過催眠,還有可能是吃得飽飽的,有些食困……
取經人的眼皮越來越沉,他也打了個哈欠,不由得縮回被窩里,只幾息時間,就睡著了。
小狐狸送完食盒回來,看見——一床都睡得踏踏實實的,也沒進去,轉頭去找了六耳。
「猴哥猴哥,那個大和尚醒了,吃了飯又睡啦!」
六耳點點頭,「辛苦你們啦,等下我就去給——們蒸糖包!」
小狐狸高興地唧唧叫了兩聲,「我要吃三角樣子的!」上次小兔子說要加紅豆的,猴哥都給做了呢!
行啊,——又不是難事,六耳很爽快地點頭答應了,帶著心花怒放的小狐狸去了廚房。
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正在開火,看著六耳來了,連忙笑呵呵地道,「猴哥,今兒又要來露一手?」
六耳笑道,「給小的們做幾個糖包罷了,——們忙。」
一個長個豬拱嘴兒的廚子正在洗蘿卜,聞言道,「猴哥對那幾個小的,也太寵了些!」
六耳洗了手,又去和面,「那他們還小嘛,我一瞧著他們,就想起自己小時候吃得苦遭的罪了,總想著叫他們快快活活的……」
大家就笑嘻嘻地道,「猴哥就是心善!」
六耳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
反正他不想叫自己身邊的哪個崽崽被冷落,被偏心,被不待見,他雖不能十分的公平公正,但還是想努力的要對每一個崽崽都很好很好才行。
叫他們不要像他自己小時候那樣,獨獨地被排斥,躲在一邊,心酸又冷落地看著眾人熱鬧。
他在靈台山一日,便寵著——幾個崽崽一日,等以後走了,也沒什麼遺憾……
呸呸呸!
他才不會走!
六耳泄憤一般地揉著面,想起剛才在靜室修行時看到的那些斑雜破碎的畫面,忍不住氣呼呼地大力摔了兩下!
那唐僧那麼對小靈猴,實在可惡!
什麼金箍,呵斥,數落,驅逐……想想就叫人生——!
誰要搶這樣的人做師父?
他才不要!
小靈猴如今自己有師父,也不要去!
叫那取經人自己上路去好了!
反正這回陰差陽錯自己救他一命,也算回了那一世打他一棍子的因果!
雖然那一世的時間點,在這輩子,還根本就沒到來……
不過自己才不會認這麼一個人做師父呢!
六耳心里帶著怨氣,——一鍋糖糕蒸的特別好,各個圓鼓鼓,香甜綿軟,小狐狸口水滴答地看著六耳把糖糕裝在食盒里,問道,「猴哥猴哥,——去給我們分嘛?」
六耳模模小狐狸的耳朵,「不啦,那人是在我眼前暈倒的,我怕他見了我不自在,——幾日他在咱們家養傷,我就不去見他了,——盒子帶過去,分給大家,帶著他們好好照顧那人,好不好?」
小狐狸猛點頭,「好的呀!」
長著狐狸耳朵的小童沒了剛才對著弟弟妹妹的凶悍,很是乖巧地道,「我們會好好照顧那個大和尚的!」
菩提看到這兒,就跟老師和大師兄道,「完嘍,——們想把他送去西方教的計劃,看來是不行啦!」
太上老君看看自家老師,沒說話,畢竟他老師當初對這猴子意見還是挺大的。
鴻鈞道祖捋著胡子道,「看我干什麼,我又不是那小——的人,若是他真願意留在靈台山,那給廣林做個客卿長老,也不是不行!」
兩個徒弟齊齊拱手給老師拜了拜!
您老使喚人,那真是一套又一套,連環繞啊。
哼~~
晚上的時候,兩個兜率宮小道童又去給取經人把了——脈,與他語重心長地道,「雖不知大師從哪里來,到何處去,但瞧您這樣子,就是長途跋涉的行人。您這幾日,還是安心在此修養吧,——丹藥一日吃一粒,最少要三天,才能把您失去的元——補回來。」
「大師,紅紅與我說,您打算明日就走?不是在下嗦,好歹要勸您一句,不管是想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最起碼要先保住命在吧?」
「——樣的,明日走出去,不是我們嚇唬您,——遇上一場春雨,您要是得了風寒病倒了,那可就——起不來了……」
取經人嘆息一聲,「在下無以為報……」
小道童擺擺手,「說什麼報不報的呢,便是凡人,我們三星洞也沒少救助,更何況大師同為修行之人,遇上了,搭把手,更是應有之意,您就安心修養吧!」
另一個笑呵呵地道,「孩子們若是淘——,哪里伺候的不經心,您只管說。」
幾只在夜里依舊亮晶晶的眼楮閃爍著可憐巴巴的光芒,在地上看了過來。
大老虎咪咪低垂著頭,腦袋都快垂到小狐狸的腦袋上去了,瞧著尤為的可憐巴巴。
它剛才睡得放肆,大老虎頭搭在取經人的腿上,——人家半邊身子給壓麻了……
取經人笑著道,「貴寶地的孩子們,各個兒聰明伶俐,知情懂禮,我很喜歡,沒有淘——的!」
兩下里寒暄一回,小道童告辭離開了。
小狐狸長出一口氣,看著取經人道,「多謝您剛才給咪咪說好話啊……」
取經人溫柔地道,「——們確實是好孩子。」
他在這里安心地養了三天,離開的時候,山上的桃花落了,春風一吹,散下一捧花瓣雨,取經人背著的行囊,里面有靈台山給他準備的干糧和清水,他身上穿著人家送的道袍,腳上踩著人家送的雲履。
取經人本不想收,想換回自己的舊衣裳,奈何小狐狸振振有詞,「大師的衣服太髒,上面還有爬蟲,我們給您月兌下來的時候,怕爬蟲亂爬,因此一——火都燒了,您要是不收這衣裳,那只能……」
取經人臉一紅,只好留下——饋贈。
瞧著他與靈台山大小作別,轉身衣袂翻飛地離去,不止紫霄宮眾人,連著半空中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的觀音都松了口氣。
觀音這三天,什麼心思都冒出來了。
靈台山上次還很荒涼,——次怎麼又啟用了?
難不成太乙玄門暗中下了什麼手腳,引著取經人過來,就是為了扣住他?——
取經人帶進去的那個猴子,是什麼身份?
瞧著倒像是凡間野猴,但是觀音總覺得哪里有些熟悉的感覺……
自己是耐心等待,還是沖進去把取經人救出來?
或者干脆放任他——一世就在這里生活,等他死了——說?
觀音給取經人留了十天時間,打算等上十天,十天後取經人不出來,她就化形之後上門打探一番。
好在這人沒讓她等那麼久,三天之後就出來了,還容光煥發,煥然一新的樣子,叫觀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好奇︰——靈台山的人,是給——取經人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
她沒急著跟上去,而是站在半空沒動,果然下面那一群小妖里,有個小狐狸憂心忡忡地道,「他吃了咱們家三顆仙丹呢,應該不會死了吧?」
小道童模模小狐狸,「不會,我家老爺煉的丹,三界有名,雖然這是給凡人吃的丹藥,但藥性溫和,藥力醇厚,哪怕他只吃了三顆,——藥潛伏在體內,也會慢慢生效,滋養肉|身的!」
只要他不是自己不要命了,那想死都難的。
觀音听到這里,不由得喜上眉梢,不過下一秒,大士的臉都黑了,駕著蓮台,嗖一下就飛走了!
挨著小老虎站著的小狼崽嘿嘿地笑道,「我在他那個背簍上,抹了點咪咪的尿,以後野獸也會避著他走了!」
咦~~~
崽崽們齊齊地露出惡心的表情來,「狼崽——要死啦!」
「討厭!!!」
小狼崽委屈地撅起嘴巴,眼淚汪汪,「我,我怎麼了嘛,——們每日都不唔唔唔……」
菩提悵然地道,「——不忌屎尿屁的性子,倒還真挺像我徒孫的~一脈相承啊!」——
可拉倒吧!
鴻鈞道祖和太上老君一人一腳,——廝踹出老遠去!
取經人離開靈台山,觀音看了一會兒也走了,師徒三個才放下心來,繼而盯了幾日取經人的行程。
菩提奇怪地道,「他——路子對啊,他走的方向,不正是靈山?觀音這是往哪里引他呢?」
五莊觀里的鎮元大仙,——一日噴嚏連天,惡寒不斷!
鎮元心驚膽戰地掐指一算,暗道一聲不好,——是有了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