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靜點。」
看見賀言煜這明顯一副「孩子被嚇傻了」的模樣, 孔馨月反而沒那麼激動了,心底莫名升起了要擔負起整個大局的責任——,「狀況總是突發的, 但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孔馨月甚至還對著景瑄指揮道︰「景道友, 你先回來, 我們認真商量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景瑄︰「……」
商量什——?
人都掉下去了有啥可商量了,再說他趁著混亂都往前多挪了——步, 怎麼能說回去就回去?
「景道友, 我知道你傷心難過, 可你站在那上面也不是個辦法。」
孔馨月——副「我都懂」的表情, 哀傷中蘊藏著堅韌, 語重心長地勸解他, 「這——切並不是你的錯,你下來,我們再想辦法。」
這——切就是我的錯!
而且我快要過關了你能不能別說了!我快裝不下去了!
景瑄深吸了——口氣, 差點氣血上涌得控制不好全身靈力,腳下的繩子晃動幾番。
這——幕看得孔馨月更是心驚膽戰,站在關口邊——乎聲嘶力竭地喊︰「景道友, 你千萬別想不——跟著跳啊!我和賀道友現在一個瘸了——個傻了, 你就暫且忍住心中的高義,回來吧!」
由于語氣太過悲愴, 最後那句「回來吧」嘶喊得簡直像是痛失愛子的中年人在為兒子招魂。
「……」
自己裝得仁義道德,哭著也要繼續裝下去。
景瑄心中的痛快也不過短短一瞬, 轉眼就又裝滿了憋屈的不甘,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關口邊,——要做出難過的樣子, 喃喃自語︰「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孔馨月其實也很恐慌,她只是在面對賀言煜的時候認識到,她如果不強行鎮定下來,這——切就都完了。內心深處蔓延的擔憂和傷心同樣在侵擾她的思緒,她將景瑄勸回來之後,並不知道下——步怎麼進行,憑著本能接話道︰「且放寬心,節哀順變吧。」
景瑄哽了——下,忍無可忍地提醒︰「他們或許還不——定是死了。」
我才是最大的幕後推手!
蕭約和阮枝跟我搶眾人的矚目與崇拜就算了,怎麼現在連孔馨月都要跟我搶陷害他人後暗諷的話!
賀言煜被這個「死」字刺激到了,潸然淚下︰「枝枝死在我面前,我——有什——顏面活著……我——是一起跳下去吧!」
說著他就真的要跳,孔馨月也被他帶得徹底繃不住了,嘴里「嗚哇哇」地喊著,縱身往深淵下傾倒︰「我也不想苟活了!」
掉下去幾個沒問題,全都掉下去,只剩他景瑄——留著,這就很有問題了,難免有心人會多想。
萬——迫得師父或掌門使用搜魂術就不好了。
景瑄不得不伸手去抓住這倆要死要活的主兒,——手——個,心力交瘁地大喊安撫道︰「——不確定他們就——定是死了,都跳下去就徹底沒辦法去救他們了,說不定他們還活著!」
蒼天啊!
明明是他親手把阮枝推下去的,為什——現在還要絞盡腦汁地想著法兒編人還活著啊!
這邊雞飛狗跳的同時,阮枝在一片奇特的黑暗中不斷往下墜落,連是否在繼續下落的——覺都不甚明顯,她並不怕黑,卻不適應這種——乎要喪失——知的——覺。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阮枝摔在了地面上——知不暢的後遺癥是她沒能全程保持好周身各處的靈力運轉,在堅硬的地面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疼得好一會兒沒爬起來。
心中的郁悶無處發泄,阮枝索性趴在地上裝死,漫無目的地想著︰景瑄把她推下來,大概是懷著「滅口」的心思吧。只要她也掉進深淵死了,就沒人會知道景瑄所做的事。
當時她——心都是想快點讓蕭約上繩子,自己跟過去,生怕旁人的勸阻讓事情更難推進,疏忽了要防備著景瑄。
哎,——失足成千古恨啊。
阮枝慨嘆不已。
忽然,手背覆上了——抹溫熱。
阮枝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不知道接近自己的到底是什——,奮力要把手抽回來,整個人順勢往旁側滾去。
對方卻反應更快,力道頗大地握緊了她的整只手,從手背上方狠狠抓握的姿勢並不舒服,——根手指的骨節摩擦到一起,泛起生疼感。
阮枝的嘶氣聲卡在喉嚨里,憑著這個動作辨認出對方應該是個人,雖然沒干人事。
對方緊握住她的手制止她躲——的動作後,手指往下,擒住了她的手臂,緊接著將她整個人都帶起來。
這過程很迅速,不會產生握住她手背時那樣的疼痛——,差不多是阮枝——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雙腳平穩地站在地面上了。
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
如果是對她有惡意壞心的人,應當不會特意出手,只為了將她扯起來吧?
阮枝試探地喊︰「蕭師兄?」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應答︰「嗯。」
短促清淡的單音,分辨不出太多情緒,只覺得疏離。
阮枝︰「……」
突然明白剛才的事是為什——了。
蕭約在掉下來之前就該清楚知道,是她下了黑手,方才抓握她的力道重些,確實不難理解——他要是現在直接橫劍過來說要制裁她,阮枝都不會太驚訝。
#原來不干人事的正是我自己#
沉默蔓延,氣氛微妙。
阮枝平復思緒,沉心靜氣,調動靈力在周身流轉,細致地凝聚在雙目中。周遭逐漸可見,看來此處和方才墜落時的環境不同。
蕭約就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發覺她眼神聚焦的瞬間就別過臉,神色漠然冷淡,看著比平日更不好接近。
阮枝完全能體會蕭約現在的心情。
托景瑄的福,她切身感受了猝不及防被背刺的情緒為何,心中的郁悶與操蛋無法簡單言表。如果非要直觀地表示——景瑄現在敢站在她面前,她就出手暴揍。
……同理可證,蕭約這會兒應該是用修養和憤怒做斗爭,想著要不要暴揍她。
阮枝心理上能夠理解,生理上只想逃跑。
她自覺隱蔽地往旁邊挪開了——點。
蕭約立即看過來,目光比出鞘的斷水劍更凜冽,看得人心弦發顫。
「師兄。」
阮枝憑著本能的求生欲,短促地喊了他——聲,聲線干澀僵硬,仿佛脖頸上已經架了把利劍,「謝、謝謝。」
實在找不到話說,抓住最近的事件來道謝,話音方落就從蕭約的眼中看到了譏誚的情緒。
他面上的神色繃得很緊,無聲地壓抑著什——,卻在阮枝——口時忍不住從眼中泄露出心底遏制的負面,——乎是難捱地月兌口道︰「為什——?」
聲音急切而狼狽,他的表情也在此刻崩裂,破開了那層高不可攀的表象,飽含隱痛的真實便顯現出來,他再次抓住了阮枝的手腕,封住了她離——的可能︰「你為什——要——」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那聲音非常輕,隔了——段距離,常人壓根注意不到。大約是被這放大了的說話聲吸引,聲音的主人正朝著這方走來,蕭約的話戛然而止,那方亦謹慎地安靜了片刻。
「……阮師姐?」
那人試探地喊。
阮枝如蒙大赦,當即高聲回應︰「裴逢星!」
裴逢星的腳步加快了些︰「是我,師姐你——好麼?」
「我沒事。」
這——後還有另一道腳步聲。
等人走到近前,阮枝的視線從裴逢星移到顧問淵身上,反復確認是這兩個人沒錯,十分懵逼︰「不對,你們怎麼也掉下來了?」
顧問淵隨口道︰「風太大。」
裴逢星緊隨其後︰「風確實太大了。」
蕭約︰「……」
「是嗎?」
阮枝驚訝地睜大眼,「其他人呢,都被狂風吹下來了嗎?」
顧問淵︰「可能是。」
裴逢星︰「不大清楚。」
蕭約已經悄無聲息地放開了阮枝的手,別過臉去氣息稍重地深呼吸了——遭,全程不置一詞。
至少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憑蕭約的性格大約還是會收斂些心中的怒火。
阮枝稍稍放下心,只一時不知說些什——好。
裴逢星注意到了這點,貼心地接過話頭︰「方才在那密林中,多虧了有師姐,才得以破開那困陣。」
阮枝擺了擺手,受——有愧︰「我也只是有樣學樣……」
裴逢星道︰「師姐很厲害。」
阮枝羞愧得臉都要紅了,實在是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將錯就錯︰「其實,我是跟著顧師弟學了這點皮毛,誤打誤撞而已,並不是我厲害。」
想不到顧問淵的說辭——真有派上用場的——刻。
裴逢星僵了僵,確認道︰「顧問淵師弟嗎?」
「是。」
阮枝欲蓋彌彰地補充,「他是符修嘛,精通陣法,這五行八卦也不遑多讓,我便是跟著他學的,實在不是我的功勞。」
裴逢星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淡下去︰「原來如此。」
顧問淵旁觀這場面,心中哼笑︰不就是玩彎繞手段麼,這點過家家的東西,他隨手就能做來。
眼見著另一邊的蕭約臉色也愈發壞,顧問淵用一種分外落寞的口吻道︰「看來阮師姐和顧師弟的關系很好啊……」
阮枝︰「?」
顧三狗你在發什——瘋?
人格分裂好玩嗎?
裴逢星暗自攥緊了手指。
顧問淵偏偏還要裝模作樣地對裴逢星道︰「裴師弟,你說是不是?」
「……」
裴逢星沉了臉色,抬眼看著「高常」,聲音雖輕,卻很堅定,仿佛是怯懦者終于敢回擊一次,「高師兄,背後不可妄議人,何況還是這等敏感的男女——事——請高師兄,不要再這——說了。」
顧問淵——頓,正待——嘴,周圍黑暗突然被光亮照入。
原是蕭約拿出了——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瑩潤的冷光盈滿周身,某種厭棄的情緒從他臉上——閃而過,襯得他目光更加幽沉︰「你們很喜歡在這里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