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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枝感覺不大對勁。

這支隊伍乘坐的仍然是上次的那座飛舟。

工具不變, ——氛卻千差萬別。

自啟程後,飛舟上一片死寂,除了呼嘯而過的冷風, 什麼聲音都沒有。

孔馨月連倒杯茶都格外小心翼翼, 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阮枝試圖跟她說話, 只得到了一個「噓」的——勢。

孔馨月對她擠眉弄眼,整張臉都在用力, 分外如臨大敵︰「#%¥%¥*」

阮枝嘗試理解, 努力回應︰「*&%¥%」

最後變成兩個人在加密頻道互相傳遞著對方都看不懂、自己也不太知道是什麼意思的消息。

孔馨月急得差點拍桌, 直接把阮枝一路拽到了飛舟上的小廚房, 探頭探腦地確認四下無人, 又嚴嚴實實地把門鎖了, 這才回頭鄭重地看著阮枝,問︰「你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阮枝慌得一批︰「啥事啊?」

看這架勢,要不是孔馨月已經和她成為友軍陣營, 她都以為孔馨月要殺人滅口。

孔馨月瞪大了雙眼,無比驚訝地看著她,好似不知道從何說起, 憋了半晌, 才問出一句︰「你為什麼隨行?」

這個問題就很好回答了。

阮枝道︰「因為沒錢。」

「……什麼?」

孔馨月的表情仿佛像是在某個意外的場合、時機、角度,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一拳, 「你說什麼?」

阮枝字句清晰地重復道︰「我缺錢。」

孔馨月整個人一下子就凝固了︰「真是……好樸實無華的一個理由。」

屋內沉默下來。

孔馨月的深呼吸聲分外分明。

片刻後。

孔馨月突然過來抱了阮枝一下︰「你放心,如果蕭約揍你, 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阮枝十分感動︰「你會來幫我?」

孔馨月憐愛地模了模她的頭︰「我一定會通知溫師兄來幫忙的。」

阮枝︰「……」

阮枝︰「等人找來, 我估計都涼了。」

就蕭約那天和青霄長老切磋的實力來看,他平日里著實是收斂了。

孔馨月默哀兩秒,道︰「那你就避著些蕭約, 別給他揍你的機會。」

「哦。」

阮枝乖乖地應了,突然反應過來,「可是蕭約為什麼要揍我?」

孔馨月想了想,有點卡殼︰

阮枝當初確實追過蕭約,陣仗不小,但這不是沒追上麼?蕭約頂多是個被追求過的人,連前戀人都算不上,按理來說沒什麼立場管阮枝包養誰的問題啊……

那為什麼蕭約出現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完了?

哦。

應當是蕭約出現時的那個——場……實在是太有正宮架勢了吧。

腦中想了這麼一圈,孔馨月深覺難以啟齒,便含混地給出了一個中肯的理由︰「可能是因為他自尊心比較強吧。」

阮枝似懂非懂︰「原來如此。」

兩人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溜出來,又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溜回去,殊不知飛舟上的眾人幾乎注意著他們的行動。

回去時,——氛相對活躍了些。

溫衍組織弟子玩牌,正在張羅。

阮枝走過去,奇道︰「溫師兄,你怎麼還帶著骨牌?」

別說這是在修|真|界,就算是塵世,也沒有隨身齊備骨牌的人。

除非是癮大的賭徒。

溫衍看她一眼,說不出的意味深長︰「思來想去,防患于未然啊。」

阮枝︰「?」

溫衍對著隨行名單的時候,就預想到了可能發生的尷尬場面,為了緩和——氛,特地買了骨牌帶著。

現在看來,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不——弟子興致勃勃地圍攏過來,卻少有人參與,問其原因,都是不會玩。

這些人大多出身修|真|世|家,從小的培養方向不似尋常人戶,沒接觸過這些東西。

阮枝自告奮勇地舉——︰「我會。」

溫衍便道︰「正好,你坐到我對面去,我們玩幾回,教教其他弟子。」

阮枝便挪了個方位坐著,挺巧的是,她坐到那個位置,左手邊正好是裴逢星。

她原本沒太注意,離得近了才意識到,側過頭去對裴逢星——了——,算是打招呼。

裴逢星穿著外門弟子服飾,外貌上沒多大的變化,仍舊清雋俊美,——質倒是逐漸活泛明朗了起來。可那也只是在看到阮枝的時候,大多時間他還是那個沒有存在感、游魂一般的存在。

這點刻意為之的沉默和死寂的——質,將他出眾的外貌所帶來的吸引力都抹去了些許,讓他不必太引人注意,也就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

裴逢星一直在看著阮枝。

可是不敢太明目張膽,周圍人多起來,便是偶爾看一看,其余的時間視線落在桌面的骨牌上。

心里數著秒,想著可以了,便抬眸看向阮枝。

裴逢星也不會玩這種東西,不過阮枝舉起——的瞬間,他就悄悄地轉換了位置。

現在,阮枝就在他身邊對他——,令裴逢星忍不住紅了耳根,心跳加快。

蕭約就在此時從屋外走了進來,方才他回房去換了身衣服,青色的窄袖長袍,腰佩玉質躞蹀帶,清爽利落而挺拔修長。

正是翩翩佳公子,陌上人如玉。

上次蕭約也是這般,大約不太喜歡尋華宗內門弟子的服飾,出來了如無必要,就會抽空換一身。

蕭約的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定格到了阮枝的身上,而後邁步走過來,坐到了阮枝右手邊的空位上。

也即是,和裴逢星正面相對的位置上。

溫衍︰「……」

阮枝︰「……」

其余人︰「……」

將將活躍起來的——氛又陷入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僵持中。

溫衍捏著骨牌啞然地張了張嘴,絕望無助地看向對面的阮枝,企盼她能做點什麼解決這尷尬的局面。

結果他抬眼望過去,發現阮枝的表情更驚恐慌張,好像蕭約要揍她似的,渾身都僵住了,更別提是做出別的反應了。

「……」

這完蛋玩意兒。

溫衍艱難地背負起了師兄的使命,主動招呼道︰「蕭師弟,你會玩牌嗎?」

他晃了晃——中的骨牌。

蕭約搖頭︰「不會。」

意料之中。

蕭約是在座所有人中最標準的世家子弟,成長的軌跡分毫不差,矜貴而高不可攀。

溫衍便順理成章地道︰「正好,我和阮師妹玩幾次,你也跟著看看,大家難得放松。」

「嗯。」

蕭約沒有反駁。

牌九的規則不難,玩起來更直觀些,嚴格來說這游戲要四個人一起玩,兩人只是講完規則。

示範結束。

溫衍感覺到氣氛又活躍了起來,抬手招呼道︰「現在你們都明白了吧?來兩個人下場我們正式開玩!」

說完他發現沒人搭理自己,視線一掃︰哦……桌上已經有另外兩個人了。

「咳。」

溫衍心底再次深深感嘆「隊伍不好帶啊」,視線左右掃視,「蕭師弟,裴師弟,你們應該都會了吧?」

蕭約頷首。

裴逢星亦然。

阮枝夾在中間莫名預感不妙,試圖逃跑,裴逢星突然湊過來,低聲同她道︰「我看著會了,卻還是擔心。」

「別怕。」

阮枝的動作停下,「你先跟著玩兒兩局,實在不會就不玩了,沒事。」

裴逢星點點頭︰「嗯。」

外門的弟子幾乎驚掉下巴,且不說裴逢星這般乖順听話,他主動同人交談已然是天方夜譚的事了。

「……」

蕭約眉心緊鎖,無言地望著這一幕。

牌九走了——輪。

圍觀弟子各個興趣高漲,不曾走開。

另外——人挨個贏了一把,裴逢星則是活活地輸了——輪。

這輪剛結束。

阮枝正指著裴逢星推下來的牌指導他︰「這個可以和這個牌搭在一起的,你其實有機會贏的。」

「……」

蕭約的表情又冷了幾分。

孔馨月坐在溫衍附近,以最佳視角來觀察場上剩余的——個人,神色若有所思。

這桌上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曾經認真喜歡過的,一個是她現在一時興起看上的,倒不是沒想著為自己打算,主要是……她的八卦之心壓倒了戀愛之心,以至于方才阮枝使眼色讓她過去的時候,她都完全當做沒看見。

又一輪開始。

這把可稱之為「魔咒」的開端,因為蕭約從這把開始就一路輸,再也沒贏過,慘得站在蕭約身後的弟子忍不住出聲幫忙︰「哎,蕭師兄,這別拆了打啊。」

蕭約仍然在輸,洗牌時,他生澀地往阮枝那邊靠了一點,低聲道︰「我不會,太難了。」

「啊?」

阮枝看了看他,正看見蕭約的眼睫在快速地顫動著,不安極了,她爽快地道,「那你下去吧,在旁邊再看幾輪。」

蕭約︰「?」

你剛剛對裴逢星不是這麼說的。

蕭約難以置信地看著阮枝,余光觸到了某道令人不快的視線,他側首望去,正正和裴逢星對上了視線。

四目相對,皆來者不善,滿目寒霜凜冽,刀光劍影。

「蕭師兄?」

阮枝的聲音橫空插入。

蕭約垂眸,眼中異色盡斂,再抬眼,仍舊是一派的清風朗月︰「什麼?」

阮枝一本正經地指了指旁邊,誠懇地建議︰「你要是實在不會,就先讓別人上吧。」

蕭約︰「…………」

裴逢星在對面,神色純潔無害,眼中還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意,頗為和善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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