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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樂

「你的心很亂!」

在曠修協助叛將樊於期出逃,被下獄之後的數天,白川又一次來到了弄玉身前。

弄玉正在撫琴,白川雖然依舊不通樂理,卻能夠感受出弄玉的心境很亂,此事的明證就是弄玉的琴音沒有以往那麼好听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白川的眼光高了。

弄玉的琴戛然而止,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是因為曠修的事吧!」

白川看穿了弄玉的心事,輕聲說道。

弄玉輕聲感嘆道︰「曠修先生的刑期快到了!」

樊於期身為秦將,卻背叛秦國,叛逃而去,其罪無可恕,而曠修作為協助樊於期出逃的同犯,即便他是宮廷的首席樂師,但秦法之下,無有高下,曠修做出了那樣的事,必死無疑。

對于曠修會落得如此下場,弄玉倒是沒有太多的同情,有些事,你既然做了,那麼就必須要付出代價。從一名樂師的角度來看,曠修或是是天下最頂尖的樂師,但從秦國的角度來看,曠修卻是一名來自于趙國的奸細。

弄玉本就不是什麼天真之人,當年紫女培養她的時候,就是將她當做間諜、殺手來培養的,所以在很早以前,她就見慣了人心的險惡,見慣了黑暗。

她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把曠修傳給她的樂譜傳下去,不讓它失傳。

然而,說是沒有同情。

惋惜之意,終究還是有的。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位醉心于音樂,性格爽直而不諳事故的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弄玉記得在她剛開始學琴的時候,曠修就已經是天下聞名的樂師了。

可以說,對于天下之間所有的樂師來說,曠修都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

如今,這座高峰,卻因為這樣的緣故即將坍塌。

實在是讓人心生遺憾。

「你想去給他送個別嗎?」白川向著弄玉說道。

弄玉抬頭,看向白川,「可以嗎?」

「只是單純的給他送給別,還是沒有問題的。」

……

雲陽縣乃是咸陽下屬的郡縣,因為靠近國都咸陽的原因,雲陽縣對比秦國其它的縣城,無疑要富麗不少,不過縣城之內居住的百姓卻並不多,原因在于雲陽縣雖為縣城,實際上卻是秦國的一處重要牢獄之所在,秦國詔獄眾多,諸如巷獄、織室獄、司空獄等大約十幾處詔獄,雲陽獄,便是其中一處極為重要的詔獄,非一般囚犯,根本就不會被囚禁于此。

曠修身為曾經的宮廷第一樂師,自然是有這個資格的。

當白川和弄玉來到雲陽縣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城中守衛極為森嚴,顯然,秦國是有一只極為精銳的部隊長期駐守在此,防止有人行劫獄一事。

白川本以為弄玉是準備前往雲陽獄之中與曠修相見,與之交談,但誰也沒有料到弄玉在來到這里之後,卻沒有和曠修正面相見的意思。

她來此,仿佛只是準備在對方生命彌留之際,遠遠的看對方一眼,或者說,見證對方死去的場面。

在雲陽縣待了一天,翌日,便是曠修行刑之日。

這一天的天氣陰沉沉的,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已經歲末時分了,天氣有些寒冷。

雲陽獄前方不遠的刑場之上,高桿上掛著幾幡隨風漂蕩的旗子,上面寫著一個「秦」字。

一陣陣淒涼、孤獨、彷徨、冷冷的琴聲從刑場上傳出。刑場內的上台上,一個黑色披頭散發,前面留著長長遮眼的頭發,留著一搓小胡須,臉上還有一道紅色的刺字的男子,穿著一襲素白衣衫,修長的手骨,卻被扣帶上了鎖鏈,他盤膝而坐,腿上放著一把長琴,閉著眼楮不停地彈奏。

作為曾經天下第一的樂師,曠修彌留之際,想要再彈一曲琴曲,即便是這些苦守著雲陽獄的獄卒也都沒有拒絕,而是滿足了他的願望。

但滿足了曠修的願望,卻不代表他們就會有所懈怠。

畢竟,眼前的男子可是幫助了那位叛徒樊於期逃離了秦國,單靠一人幫助,樊於期想要逃離秦國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誰也不清楚在曠修的幫助之余,是否還有其余人的參與,而這些人,又是否會在曠修行刑之日前來劫囚。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今日的刑場四周,守衛極為森嚴。

若無法劫囚,自然是最好,若是有人欲行此事,那麼,就讓他們將性命盡數留在這里。

白川和弄玉站在刑場四周的城牆之上靜靜的看著刑場,城牆之上秦兵往來,但卻沒有人敢去冒犯白川以及弄玉,畢竟影密衛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他們也是听說過的。

弄玉听著自曠修手底下傳來的淒涼琴音,神情有些復雜。

「還真是悲涼的琴曲呢!」

白川負手站在弄玉身邊,听著曠修的琴曲,再掃了一眼周遭的秦兵,心頭不禁感嘆。今日雖然愁雲籠罩,疑似要有雨雪降落,但天氣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冷,然而周遭的秦兵,卻又不少打起了寒顫來。

冷的並不是天氣,而是曠修的琴。

「天樂嗎?」

白川不禁在心底自語。

所謂的天樂,也就是天籟,乃是合乎天地大道的樂聲,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

莊子曾雲天地與我為一,萬物與我並生。寥寥數字,道出了天人合一這一境界,這一瞬,將死之際,曠修無意識的奏曲,卻是正諳道法自然,樂聲與天地氣象相合,竟是奏出了罕見的天樂。

如果說當初在新鄭刺殺姬無夜之時,弄玉所彈奏的「空山鳥語」乃是人間極樂,那麼此刻曠修的琴,無疑是又上了一重境界。

能夠與之比擬的,大概也只有原著之中弄玉最後所彈奏的那一曲「心弦之曲」了。

「我有些後悔了!」弄玉靜靜的聆听著曠修的琴,忽而開口道。

「後悔什麼?」白川問道。

「後悔沒有將琴給帶上!」弄玉輕聲道。

白川听不懂曠修的琴中之意,弄玉豈能听不懂?她雖然因為某些緣故,沒有去和曠修見面,而是選擇在這附近靜靜的看著對方。

但在听到這曲琴音後,她忽然很想和曠修再合奏上那麼一曲。

緊接著,她就看到白川的手中突然多上了一張琴。

這琴白川是從哪里掏出來的,誰也不知道,但這確實解了她燃眉之急。

弄玉怔怔的看了看白川,隨即接過白川手中的琴,她徑直盤坐在地,將古琴置于膝蓋之上,輕輕的彈奏了起來。

天地蕭索,愁雲籠罩。

刑場之上,曠修身形枯槁,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衫,雙手雙足具備鎖鏈銬住,一方古琴置于他的身前,他獨自彈奏著。

忽而,另一抹琴音從一旁傳來,與他的琴相應和。

曠修一愣,手中的琴也沒有停歇,依舊是彈奏了下去。

刑場附近,兩道從燕國遠道而來的身影來到了這里,正要思慮如何闖入刑場之中,忽而,其中一名白衣男子,听到了刑場之中傳出的兩道琴聲,他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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