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就是……剛出關的主角?
不對啊, 觀溟這會兒不是該在蒼雪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還出手相救?
燭方哪里敢吱聲,一動也不動地掛在他身上,開始思考是先松手還是先松腳。
原書里, 觀溟是一朵不折不扣的高嶺之花,與人交往從來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因而, 很多人都覺得他難以親近。
除此之外, 觀溟還有相當嚴重的潔癖。身上的衣袍永遠不會出現半點兒褶子;眼楮里見不得任何穢物;每日進食前要洗三次手……
他給每個人的印象都是︰高冷、禁欲、一塵不染。
眼前的身影和書中人設慢慢重合, 燭方偷瞄了眼他們此刻的親昵姿勢,毫不猶豫地決定選擇性裝死。
果然是擔心什麼來什麼,一來還來個這麼刺激的。
要命。
他佯裝陷入了昏迷,正等著觀溟把自己拎起來扔掉,卻忽地听對方在他耳邊輕輕喚了聲︰「師兄?」
師兄昏過去了!听不見!
燭方閉著眼楮等了一會兒, 不僅沒等來想象中那一幕,反而被收住手腳抱在了懷中。好似擔心他會醒來一般, 觀溟的動作又輕又緩。
等等……這又是什麼發展?不應該是把他拎起來扔掉嗎?
在燭方心生疑惑的時候,偏偏他的那些師弟們趕了過來,聲音此起彼伏地傳進耳朵里。
「二師兄!」
「原來二師兄在這兒, 難怪沒在蒼雪谷尋見。」
「大師兄也在……大師兄這是怎麼了?」
「大師兄剛才不是胃疼嗎。」
「可二師兄居然抱著……」
到了現在, 燭方愈發不敢動了, 更不敢在這個時候睜眼。
身為靈山宗的大師兄,被自己師弟抱在懷里不說,還被這麼多同門瞧見。若選在此時醒來, 那場面一定非常尷尬。
「其他宗派的修士都聚到蒼雪谷了, 這次出現的靈器百年難見。」看見閉著雙眼的燭方後, 鏡玄皺了下眉, 欲言又止︰「大師兄他……」
「我先送大師兄回靈山。」觀溟神色不變地抬了抬唇︰「這里交給你, 保護好他們。」
鏡玄點點頭, 應了句好。
乍然听到這段對話,燭方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這次蒼雪秘境可是個大展身手的絕好時機,觀溟竟然因為自己就這麼走了?
不愧是書中的三好主角,不僅敬重師長、關愛同門,還心胸寬廣,對過去毫不計較。
感嘆之余,燭方忽然有點過意不去,要不假裝現在醒過來?
他正準備睜眼,心口的地方突然抽痛了一下。緊接著,身體又開始像先前那樣漸漸發熱。
糟糕!又來了!
觀溟伸手探了下燭方的額頭,臉色凝重地帶著他離開了,留下師弟們在原地面面相覷。
「我沒看錯吧,二師兄居然抱著大師兄?」
「唔,可能是因為大師兄身體不舒服吧。」
「那二師兄為什麼會和大師兄踫面?三師兄不是說,二師兄和我們約好在蒼雪谷會合嗎?」
「這……」
那兩道身影已然遠去,鏡玄輕輕咳了一下,竊竊私語的弟子立馬住了聲。
燭方當然沒听見這些,也根本沒有心思去多想。
此刻的他只感覺體內好似有一團熊熊烈火,將每一寸皮膚都變得滾燙非常,連帶著清醒的意識也慢慢混沌。
他的額間浸了層薄薄的細汗,心里想著必須要離觀溟遠點,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在人家懷里蹭來蹭去。
「師兄?」
頭頂又飄來一聲輕喚,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起波瀾。
師弟!你听我解釋!師兄真的沒想佔你便宜!
燭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沒能掀開。
不過這個體溫真的好舒服啊,身上的味道也好好聞。讓師兄再抱一會兒,只抱一會兒,絕對絕對就抱一會兒……
他不但沒及時抽身,反倒貼得更近了。
後面的事情燭方便記不大清了,只覺得整個人恍如置身于熔漿之中,識海被無邊熱意徹底吞沒。
這一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正身處一片汪洋火海。
火勢不斷蔓延,將天與地映成血一般的顏色,刺目而鮮明。
有人從火海外緩步走來,一身白衣似雪,所過之處火苗盡數熄滅。他的四周環繞著汩汩水流,渾身夾帶著冰雪般的寒意,朝著火海中的那抹紅影伸出一只手。
燭方看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遲疑了片刻,終于把手放在了對方的手心里。
水流很快從那人的指尖渡了過來,一點點吞掉余下的火苗,像細長的游魚般環繞在他周身。
他慢慢站起來,與那道白影四目相對。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怎麼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就好像他們之間橫亙著一道越不過的天塹。
燭方感受著水流帶來的涼意,忍不住想要離得更近一些。他牽著那只手,慢慢靠近,一個不注意撞進了那人的懷里。
那人緊緊地摟著他,輕輕撫過他的長發,湊在他耳畔低低喚了聲︰「師兄。」
短短兩個字,卻冷得令人發抖。
燭方猛地睜開雙眼,眼珠左右轉了轉,過了許久才完全回過了神。
他居然夢到了觀溟!
燭方揉了下眉心,松手一看,發現食指指月復有一條細小的傷口。他望著頭頂的床幔愣了愣,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精致的雕窗,整齊的桌案,干淨的地毯。整個房間沒有任何一件多余的擺設,整潔到讓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昏睡前他依稀听觀溟說帶自己離開秘境,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已經回到宗門了。但是,這里並不是他在靈山宗的住處。
難道這是觀溟的房間?
事實證明,他沒猜錯,這里正是觀溟在靈山宗的住所,因為他很快便听見了一段簡短的說話聲。
「你是靈山宗內唯一的龍族,能救他的人只有你。」說這話的人一身暗紅道袍,臂挽拂塵,看上去頗具仙風道骨,「但結契並非小事,是否救他全在于你。你也不必因此感到愧疚,這世間本就生死有命。」
中間隔著一扇琉璃屏風,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映入眼簾。
燭方從聲音听了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掌門師尊丹衡。
主角出身龍族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但這結契是什麼意思?不結契他就會死?
正想著,又見丹衡擰著眉喟嘆道︰「若非這妖丹需龍族心法才可化解,你也不必與你師兄結契,說到底是師尊無用。」
「師尊勿須自責。」觀溟默了默,問道︰「結契後還能解契嗎?」
「能。」
「既是如此,弟子自願與師兄結契。」
「你想好了?」
「嗯。」
「結契之後,你們二人需每日共同修煉,直至完全化解妖丹的毒性才能解契。」丹衡頓了頓︰「為師再問你一遍,你當真願意與你師兄結為道侶嗎?」
「弟子願意。」
話音落下,只見觀溟抬手割破指月復,將血滴落在桌上的白紙上。片刻後,白紙散發出耀眼的紅芒,搖搖晃晃地飄起來懸在了半空。
與此同時,白紙上顯現出一行紅字——結契書。
燭方下意識掃了眼自己的食指指月復,聯想到屏風外觀溟的舉動,隱約明白了什麼。
為了救他……觀溟和他結為了道侶?書中光風霽月的主角和他這個大反派成了道侶?
最重要的是,這還是觀溟自願的!
燭方好半晌沒緩過神,直到外面又傳來掌門師尊的聲音。
「待他醒來,好好與他說罷。」丹衡道︰「你的一番好心,他應當會理解。」
觀溟收下結契書,默然點頭。
師徒二人又聊了幾句,隨後一同出了房間。
看著關上的房門,燭方不緊不慢地滑下了床。
想想也對,盡管原主曾對觀溟各種刁難,但始終是靈山宗的大師兄。觀溟雖然高冷,還不至于見死不救。
不過燭方還真沒想到劇情會是這樣的發展,他明明一心想著避開觀溟,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結果卻反過來成了他的道侶。
真是世事難料。
「咕咕……」
肚子餓得叫了兩聲,燭方尋思著出去找點吃食。剛走到門前,門便開了,觀溟正站在門口。
這會兒還沒入冬,燭方卻感覺有一股冷風撲面。
觀溟直勾勾地看著他,少見得在前面開口︰「師兄醒了?」
「嗯,醒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燭方躲閃著錯開視線,「是師弟送我回來的?」
「嗯。」
「那……我睡了幾天?」
「三天。」
「這麼久……」燭方暗自嘀咕了一句,看向觀溟時又換了一張笑臉︰「那日謝謝師弟了,改天師兄請你去山下的酒樓吃羊肉煲。」
「好。」
本以為依觀溟的性格定會一口回絕,萬不料竟答應得如此之快,這讓燭方有些意外。
他這幾個月吃得太好,最近有點捉襟見肘。別說吃羊肉煲了,喝羊肉湯都成問題。
思及此處,燭方清了兩下嗓子,斟酌著改口︰「要不吃陽春面吧?羊肉有羶味,你可能吃不慣。我知道山下有家面館,那里的陽春面最好吃。」也最便宜。
當然,後面句話他沒說。
觀溟‘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他幻化出那張寫有他們名字的結契書,不疾不徐道︰「我有事與師兄相談。」
「其實……」燭方掃了結契書一眼︰「你和師尊說的話,我都听見了。謝謝。」
「嗯。」觀溟並未對此露出驚訝的神色,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靜︰「那便走吧。」
走?燭方一臉懵逼︰「去哪兒?」
「共同修煉。」
「?」
「雙修。」
「二師兄出關了?太好了!」身後的弟子們頓時喜形于色︰「二師兄去仙域閉關已兩年有余,此次出關境界定然又有突破,離得道飛升不遠了。」
所有人都在高興地談論著,玄衣少年的視線往後掠去,留意到最後面那抹被遺忘的紅影。
「大師兄?」他出聲問了句︰「你怎麼了?」
聞言,其余弟子紛紛回過頭。
「沒事,好像是早上吃撐了胃不舒服。」燭方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樣子,偷偷觀察著眾人的表情,確定沒露出端倪後彎腰捂著肚子道︰「鏡玄,你先帶師弟們去蒼雪谷,我稍作休息便跟上來。」
「我隨身攜帶了丹藥……」
「老毛病,吃那些不頂用。」燭方打斷鏡玄的話,並朝他悄悄地使了個眼色,眼神中充滿了暗示︰「你們快些去尋靈物,免得被其他宗派的弟子捷足先登了。」
「可是……」
「別可是了,我是大師兄,听我的。」燭方低聲催促︰「還不快去。」
同行弟子听見他們之間的對話,分了點余光過來,私下里卻在小聲議論。
「大師兄又怎麼了?」
「這次好像是胃疼。」
「大師兄那天晚上吃了六碗餛飩都沒事……」
「……」
鏡玄掃了一眼那名弟子,後者立馬閉上了嘴。他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只道︰「我們先去和二師兄會合。」
「好。」
總算糊弄過去了。
目送他們的背影遠去,燭方直起腰環視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