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名突然出現的青衣女子, 貌似幫了他們,也貌似和善……
但雲乘月的第一反應,卻是戒備。
她握緊手中據說來頭很大的「鎮山河」筆, 往陸瑩、季雙錦處略略一退,自然而然——她們護在身後。
陸瑩皺了皺眉, 低聲道︰「做什麼, 我們又不是——歲大的孩子。」
雲乘月沒顧上理她,只管擋在兩人身前。
她盯了那名青衣女子片刻, 再瞟一眼那陰戾的陌生青年, ——道,——兩人看上去互相都認識, 且相互敵對。
雖然那陌生青年看著凶神惡煞,可——新出現的女子也不一——懷善意。
雖然看似親切, 但……她當眾——明說雲乘月是「免試入——」,又強調說是「王院長親自選中」, 恐怕也非——的放矢。
短短——句話之間,四周的目光已經全部集中到雲乘月身上。而——些目光……自然, 大多不那麼友好。
雲乘月不得不對在場除了同伴——外的所——人都保持戒——
時, 那青衣女子又微笑著, 補充了一句話。
「不過, ——次因故臨時變更最後一場考核的內容……縱然是雲師妹,也還是——再考一場——行。」
說話間,她那含笑的目光又——意——意掠過季、陸二人, 仿佛在說︰你們也不例外。
在她柔軟的外表後, 像——某種強硬的東西存在。
雲乘月暗暗蹙眉片刻,又注視著她,半晌也就微微一笑。
「多謝——位道友提醒, 我與同伴的的確確是想——登記考核的。不過……既未入門,妄稱師姐妹也不大合適。」
她客氣道,又看向另一頭的飛魚衛青年︰「不知道——位道友之前說的‘抗旨’是什麼意思?」
雲乘月打算——事情先問個清楚。她本能——察覺到,面前發生的事情並不簡單。
那青年已從攻擊余波中緩了過來,身體站得筆直。听了她的詢問,他似是一怔,原本不善的神態略——緩和。
「雲乘月,雲……原來是司天監提到過的那一位。」他略——了——頭,目光往四周掃去,似乎在尋找什麼,又不大能夠確。
遲疑片刻、思索片刻後,——名飛魚衛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薄而色暗的嘴唇動了動,竟硬扭出了一個微笑。
他好像不大習慣——樣的神情,笑得——在僵硬,甚至——滲人。
「我阻攔你們,是因為按照白玉京和書院的約——,登記考核的時間——已經在一刻鐘前過去。未在規——時間內登記的,一律視為放棄今年考核。」
他一反先前的粗暴,掛著那僵硬的笑,居然還算仔細——解釋了一番。說罷,他又陰沉沉——看了一眼那青衣女子。
「即便是司天監看中的人,恐怕也不好例外。不過——」
他毫不掩飾對青衣女子的敵意,話鋒一轉︰「明光書院固然源遠流長、大名鼎鼎,可如今恐怕也不是什麼頂好的去處。雲姑娘何必執著?」
「不若來白玉京,飛魚衛也正需——廣納英。」
……啊?——
莫不是招攬的意思?
雲乘月略一怔,暗想,看來飛魚衛針對的是明光書院。只是不知道,書院和白玉京究竟——什麼矛盾,怎麼如——針鋒相對?
她正想著,左手卻被人悄悄握住。是季雙錦。
季雙錦略垂著眼,一副乖巧沉默的模樣,手指卻在她掌——寫︰飛魚衛是京中鷹犬,名聲不好,最好莫去——
一句恰恰寫完,一旁的辰星卻也正好冷冷清清開口。
她目前是個隱形人,說話只給雲乘月听,道︰「乘月,入主星宮前,去飛魚衛也可。」
去飛魚衛也可?雲乘月一愣。
飛魚衛……辰星恐怕只是想讓她早——去白玉京吧。她莫名意識到了銀發星官的想法,不禁——些——奈,也——些想笑。
就算飛魚衛真的很好,她也不好去啊……她答應了盧爺爺——過來明光書院,一路還吃了不少苦頭。
而且,陸瑩、季雙錦都——在——習,還——阿蘇,說好了一起求——,她哪——好半途走人。
除——之外……她莫名也很在意那位鬼仙院長——王道恆。
雲乘月忖度片刻,迎著那青年的目光,客客氣氣道︰「多謝好意,不過我答應師長,——先專——求——,日後——好成材。」
「明光書院乃修行書文之聖——,我還需多多——習。」
聞言,飛魚衛青年當即收了微笑。
他冷冷——看她片刻,直直哼了一聲︰「不知好歹。」
不答應就是不知好歹……難怪飛魚衛名聲差。雲乘月暗自嘀咕。
另一邊的青衣女子卻輕輕吁了口氣,露出個放松的神情。
她瞧著飛魚衛青年,輕聲笑道︰「莊夜,光瞧你翻臉——速度,——些——識的人都不願做你同僚——何況是雲師妹。」
「……楊霏,廢話少說!」
莊夜惱怒道︰「總之,時間已經過了,——人今年不能參加考核,即便是王仙長選中的人,也不能違規!」
青衣女子——楊霏蹙起了眉頭,笑容也冷了——來。
「莊夜,我給你些面子,你莫非——為我怕了你?」
她冷冷道︰「別人也就罷了,雲師妹是書院師長——名——的人,你少來刁難。我給你台階你不——,莫不是想被我轟出去?」
她的——力應當更強,因為莊夜神情波動,看她的目光頗為忌憚。
可是,他的態度卻分毫不讓。只——他拔/出長刀,身周已然——靈光閃爍。
「——本事你就直接動手。楊霏,你身後是明光書院不假,我身後卻也是整個白玉京的意志。只——我在——,就——人能夠違規。」
楊霏輕輕冷笑出聲,眼看就——抬手。
莊夜卻搶先厲聲喝道︰「楊霏,你——本事就殺了我,再剜了我的眼珠掛在——兒,好叫我看看——」
「——來日是書院凌駕國法之上,還是國法——你們——幫人碾個粉碎!」——
言一出,眾皆嘩然。
真是奇怪。白玉京向來不干涉各大書院,尤其明光書院屹立千年,早已自成一派——
一次,白玉京派飛魚衛前來干擾,明光書院又臨時調整考核內容,已經足夠讓人錯愕……現在,只不過是——名——子的入——名額罷了,何——值得飛魚衛如——疾言厲色?
人們紛紛打量雲乘月——人,已經開始猜測,她們——人是否大——來頭,——會引起——般風波。
楊霏顯然沒想到莊夜如——強硬,不禁面色微變。
雲乘月側目觀察。
看兩人方——表現,楊霏的——力顯然強過莊夜。且——是明光書院的山門,面對外來者本不該屈服。
但——刻,面對莊夜的強硬,——位書院——子竟皺著眉,露出了為難之色。
四周——人低聲議論︰
——奇怪了——,再怎麼說也就是個考核,怎麼說得如——嚴重……
——明光書院歷來不問世事,為什麼白玉京突然——插手?
——飛魚衛真是——些囂張了。
——噓!你——為飛魚衛的背後是誰?
——恐怕書院——攤上事了……
只是入——考核,就發生了——麼一場風波……
雲乘月嘆了口氣。看來事情果然不簡單,也不知道待在明光書院,會不會——什麼麻煩……不,把「會不會」去掉,肯——會——麻煩——
麼一想,說不——考不上也不是壞事嘛。她琢磨著,本來修煉還算——樂趣,可——加上陰謀詭計……頭痛。好頭痛。麻煩死了——又不像說書玉簡,還能跳章直接看結局。
如果只——她一個人,說不——她直接開口放棄了。天——之大,哪——去不得?
再看四周,——些獨來獨往的修士猶豫片刻後,已經是悄悄退走。看樣子,他們也是察覺到了什麼,決意不摻和——場爭斗,連明光書院的名頭都留不住他們了。
雲乘月抬手按了按鼻梁。大不了就是不——面子,現場打個哈哈,退走另尋出路嘛——
——如果只——她一個人的話。
她左右看看。身後一左一右分別是季雙錦、陸瑩;季雙錦正在輕輕嘆氣,而陸瑩的眉毛擰得快——滴水。
「算了吧。」陸瑩率先開口,言簡意賅,還帶著——分自嘲,「正好我也沒指望能進內院。大不了去別的——方闖闖,也不是什麼大事。」
季雙錦則對雲乘月彎了彎眼楮,語氣柔細︰「那我們換個——方好啦。」
雲乘月放——揉捏鼻梁的手,也收起了「好麻煩哦」的神情。她看著同伴,很認真——說︰「可是,為什麼——換呢?」
她說話時,楊霏和莊夜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如果預感到什麼,莊夜的神情愈發不快,而楊霏一怔過後,倒是露出了一——微笑。
雲乘月沒——看他們。
她也沒——在意四周其他人的打量、議論。
季、陸二人都一怔。
「……什麼?」
「你在說什麼胡話?」
面對陸瑩略顯暴躁的眼神,雲乘月笑了笑,和和氣氣——說︰「我記得你們很想入讀明光書院的。」
「就算很想……」
雲乘月認真道︰「為了——個目標,我們一路上吃了挺多苦頭的,對吧?而且,書院的夫子也允諾過,我們都能正常參加考核。」
大人物們給她們設——的考驗,她們都靠自己的努力通過了。
付出都付出了,哪能隨隨便便不——收獲?
雲乘月語重——長——勸說道︰「做人——講誠信的。說到——做到,應得的就不該扔掉。」
那一頭,飛魚衛莊夜驀——一聲嗤笑,故意出聲道︰「即便是司天監的正式星官,也不敢輕易得罪飛魚衛,況且不過區區預備役?」
雲乘月——不理他。
而在——人發現之處,辰星撩起薄薄的眼皮,用那對深邃而奇異的藍眼楮,冷冷——看了莊夜一眼。她手中的銀鏡散發出些許波動,也仿佛一個冰冷——聲的注視。
細微——,莊夜忽然微微打了個寒顫。
身為飛魚衛,他其——很熟悉——種冥冥中的直覺——被——力遠高于自己的人注視,並且是惡意的、故意讓他發現的注視。像貓伸出爪子,故意撥了一撥玩具的頭頂。
他一個激靈,警惕而疑惑——看向四周。
沒——發現。
片刻後,他抿起嘴唇,原本篤——的、甚至——些得意的決——,產生了動搖。
他想起了京中某些背——的傳聞,關于那個雲姓女修,關于司天監,也關于……
莊夜的眼中,悄然萌生了矛盾之色。
然而,——細微的局勢變化,並未被其他人發現。
雲乘月還在等待兩位同伴的回答,而楊霏也還在為難。
季雙錦糾結了一會兒,隱晦——瞥了一眼飛魚衛,動搖了一刻,終究是咬咬嘴唇,低聲道︰「算啦……其——別的書院也很不錯。」
陸瑩則是用一種「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面對著誰」的表情,難——置信——看著雲乘月,還暗中磨了磨牙。半晌她——扯出個假惺惺的笑︰「你誤會了,我可沒——很想正經讀什麼書……雲大小姐,你能不能清醒一——?」
雲乘月用一種關懷傻子的慈愛眼神,看著她︰「騙我干什麼,我又不傻。」
明明不久前,——論陸瑩還是季雙錦,都為了——望通過考核、入讀書院內院而興奮不已。
陸瑩皺眉︰「那你想干什麼?」
雲乘月說︰「不干什麼,就是繼續做我們原來打算做的事,比如登記,比如考試。」
她握緊手中的「鎮山河」毫筆,手指輕撫筆桿;——桿筆外表看上去蒼老樸素,甚至樸素得——些過分,因為筆桿上甚至存著不知多少年前的樹瘤痕跡。
同時,她伸手抓住台面上的登記簿。剛——莊夜偷襲時,她雖然踫巧用「鎮山河」抵擋住了那一擊,卻也被迫扔開了登記簿。
薄薄的、泛黃的冊子,在台面上被風撩動,書頁慢吞吞——「嘩啦」著。像個看戲的老人家。
「三個人的名字,我一個人來寫,應該沒——問題吧?」雲乘月看向楊霏,認真——征詢道。
楊霏望著她,不知回憶起了什麼,神情竟一瞬恍惚。一不留神,她唇邊就吐出兩字︰「不錯。」
那一邊,莊夜來不及思索,急聲道︰「雲乘月你想好了!如若堅持違規,我怕明光書院未來保不住你,白玉京也不會承認你的修士——位!」
雲乘月稍稍吃了一驚,回頭道︰「——麼嚴重?現在白玉京——,都是飛魚衛說了算了?」
莊夜夷然不屑,想也不想︰「你——為飛魚衛為誰拔刀?」
他冷笑道︰「你也不看看,楊霏說得硬氣,——際敢不敢真的和我等硬踫硬?」
「任明光書院多大名頭,不還是乖乖改了考核內容?」
楊霏面色不佳,四周也起了輕微騷動。
白玉京壓過了明光書院——人們雖然對——所猜測,但——莊夜說得如——直白,還是不免吃了一驚,也更起了其他——思。
雲乘月拿起登記簿。
「你說得對。」她——頭,抬起筆,「但做人——誠信。說了——考明光書院,就——先考明光書院。」
「如果考不上,再說別的罷。」
莊夜皺眉︰「雲姑娘何必倔強?縱然京中也——赫赫——名的書院,也願廣納英——……」
說著,他語言忽然一滯。
接著,他神情數變,又微微側頭,仿佛在聆听什麼。
在場都是修士,一看就知道,是——人正給莊夜傳音。而他對——也並——掩飾的意思——
他不吭聲了,雲乘月只當沒了阻礙,拿起筆,在——數雙眼楮的注視——,很流暢——寫——了她自己、季雙錦和陸瑩的名字。
楊霏注視著她,眼中憂慮淡淡。
當她落——最後一筆時,——位青衣姑娘終究是展顏一笑。她伸出手,姿態優雅——接過那本登記簿。
「如——,我便也好向師長回話了……?」
她話未說完,尾音一個上揚,挑出——分疑惑。同時,她的目光也投向雲乘月身後某個——方。
雲乘月發現,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極其安靜。鴉雀——聲。
而所——人的目光,又仿佛都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她便也轉過身。
只——不遠處,正是莊夜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看身形,——是一名青年男子。
他身著大袖黑衣,衣擺圖案與莊夜仿佛,規格卻顯然不同;一頭漆黑長發——一根紅玉簪隨意綰起,大半落在身後,與莊夜的利落嚴整形成對比。
一張白玉描金的半臉面具覆蓋在他眉眼上,而透過面具,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雲乘月身上。
饒是戴著面具,也能看出男子膚色極白、五官英挺。他鼻梁高而嘴唇薄,宛若一副線條鋒利的新制墨寶。
當雲乘月回頭時,他正好開口。
「隨——人去。」
男子淡淡道,聲音低而清越,如鐘磬之音︰「——只螻蟻,不足一提。來日若礙了事,除去便好。」
他是……
楊霏眉頭越皺越深,低聲道︰「他竟也來了……」
「……飛魚衛之首,薛暗。」
雲乘月死死捏住筆。
若非如——,她怕自己的震驚流露在面上。
因為縱然白玉遮面,她也能一眼看出,那個叫薛暗的人……
竟然和薛——晦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