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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薛無晦和樂陶再一次見到申屠侑時, ——們眼前出現的……

是一個被雲乘月單手拎著、四肢懸空,整個人等比縮小了一半的袖珍申屠侑。

青年沖他們苦笑,四肢無力地動了動, ——氣無力道︰「拜見陛下……拜見將軍……」

薛無晦︰?

樂陶︰?

雲乘月一臉淡然︰「人我帶出來了,不用謝。」

她將袖珍申屠侑往地上一放, 自己在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伸了個懶腰,長嘆一口氣。

「累死我了……」

一直趴在旁邊裝死的小麒麟, 小心地一步步挪過來, 兩條前肢抱住她,「咩咩」了幾聲。

雲乘月順勢將它抱起來, 隨手擼了兩下它的下巴。小麒麟原本豎著耳朵,一雙圓溜溜的青色眼楮觀察著她的表情, 此時則漸漸眯起眼,還無意識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

「……雲乘月。」

她的眼楮都快閉上了, 又不得不睜開,朦朧地看了薛無晦一眼︰「嗯?——什麼事明天再說, 趁著還沒天亮, 讓我再睡會兒……」

一睜眼, 薛無晦就蹲在她面前——好像是第一次用蹲下這種方式……這種不太正式、不太嚴肅的姿勢——盯著她, 伸手撐開了她的眼皮。

「你身體大好,根本不需要睡覺。」——冷酷地說,「說說看, 你對申屠做了什麼, 才讓他變成這種樣子?」

「……沒怎麼樣,就是不得已把——的執念之源敲碎了。」她面無表情,「你要心痛——?那你自己心痛去, 我要睡覺。」

薛無晦一愣,蹙眉道︰「非要——此?」

她有點不耐煩地說︰「我只想到這一個方法。薛無晦,你不要無理取鬧。」

黑色的帝王一噎。

雲乘月閉不上眼,干脆用力瞪他一眼,再一把將——的手打開。她團了團懷里的小麒麟,重新閉目養神。

小麒麟在她懷里睜眼,好奇地看看其他人,在看見申屠侑時,它的爪子就緊緊鉤住雲乘月的衣服,最後將整個腦袋也埋進她懷里。

薛無晦再次伸手,卻又猶豫地停在半空中——凝視她的睡顏,片刻後咽下一聲從未發出的嘆息,而後隨手扯來一床錦緞,輕輕蓋在她身上。

「……也是累了。」——

自以為說得冷淡,實際聲音卻很輕柔。因此,當——起身再回頭,就見兩名舊部愣愣地看著。

申屠侑憑空矮了一半,此時站在樂陶身邊,像個精致的大人偶——一臉深思熟慮,看看那名睡覺都睡得不大高興的女修,再看看站在她身邊的陛下——

謹慎發問︰「陛下,這位是……」

「她沒同你說?」

薛無晦略沉下臉,流露出明顯的不快︰「她是朕的皇後。」

饒是有所準備,申屠侑還是微微睜大眼,並緊接著低垂頭顱,以掩飾自己震驚的神情——身邊的樂陶很同情也很理解地看著——,用眼神表示︰沒關系,我懂,我也很驚訝。

薛無晦再瞥了一眼那只在皇後懷里裝死的小麒麟,才緩步走過來——大袖一拂,便有死氣繚繞;這些黑色的煙霧迷離而純淨,悄然附著在樂陶、申屠侑二人身上,舒緩了——們二人的痛苦。

尤其申屠侑,更是立即跪下︰「多謝陛下!」

「不必,也只是為了說話更順利些。」

薛無晦隨口道,又走到一旁。漆黑的死氣升騰、纏繞,最後化為一把座椅。

帝王坐了上去,雙手隨意搭在兩側扶手上——什麼都沒說,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兩位舊部,就讓——們齊齊垂首、後退一步,同時單膝跪地。

「拜見陛下。」

「拜見陛下。」——

微一頷首。

「說說看,」——單手支頜,長發散落如瀑,「其他人的魂魄都去了——處?」

樂陶與申屠侑悄悄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發覺了迷惑不解之色。

「陛下是說……」

薛無晦長睫微垂,眼中漆黑翻滾——雨霧,但——聲音平靜無波,又——無瀾的死水。

「人死之後,魂魄尚存。然而,世上並無輪回轉世;人死之後,除非執念深重、化為死靈,否則魂魄都會煙消雲散。」——

淡淡道︰「不過,——前修為越精深,死後魂魄消散越慢。算起來……當年追隨朕的人們,若不出意外,也該在千年中魂飛魄散了。」

申屠侑抬起頭,神情一動︰「陛下難道是說……有人魂魄尚存?」

薛無晦頷首,卻不多說,只又看向樂陶︰「樂卿怎麼看?」

樂陶看看——們兩人,抓抓頭發,試著猜測︰「呃……陛下是說,還——其他人也成了死靈?」

薛無晦面無表情︰「的確有一些,但不是全部。」

樂陶明顯沒听懂,愈發疑惑。申屠侑心思細膩得多,此時眼神微動,流露出驚訝之色。

薛無晦伸出右手。

在他掌中,黑玉虎符懸浮而緩緩轉動;線條撲拙的虎頭吞吐死氣,不多時,就吐出了兩道微縮的人影。

那兩人雖然有些模糊,五官、衣飾卻都很清晰。一人高冠廣袖、高舉佔筒,仿佛在仰天疾呼;一人形容狼狽、神態猙獰,四肢呈現出逃跑的狀態。

兩人一怔︰「這……封栩?還——洛楚南?」

封栩自然是浣花城中的封氏命師,洛楚南則是洛小孟的先祖,也就是蠱惑——、許諾說要給——好處的那只死靈……可惜,洛小孟什麼好處都沒得到,平白吃了一番苦頭,還被司天監抓了去。

「天下十三州,是因為當年追隨朕的肱股之臣有十三人。」

薛無晦托著虎符,道︰「除了你們二人,以及封栩、洛楚南之外,還——另外九人。再除去那名罪魁禍首,便是八人。」

「為了確認——們的魂魄是否還在,朕曾試過招魂。」

帝王蒼白修長的手輕輕一抬,虎符也順勢飛起;原本靜止不動的虎頭,竟忽然仰天長嘯,吐出一團游動的墨跡。

墨跡在半空飄飛,很快形成了兩個大字——招魂!

書文形成的剎那,室內陰風忽降,氣息陡然冰寒;陰冷的氣息四下游走,隱約又形成了無數個細小的「招魂」詞語。它們如蛇——龍,無處不在而又無孔不入……唯獨在經過雲乘月時,悄無聲息地分流繞行。

「招魂」二字筆畫陰柔,又向外翻卷,——同濕漉漉的水流;這些水流細細蔓延,又形成一只只鈴鐺模樣的圖案。

叮鈴鈴鈴——

竟然真的——鈴聲響起——

果仔細數一數,會發現搖動的鈴鐺共有七只。

這時候,雲乘月也睜開眼,靜靜注視著這一幕。她當然沒——真的睡著,只是覺得閉目養神很舒服;對于薛無晦接下來要做什麼、說什麼,她也是很好奇的。隱約地,她還覺得——在其他人面前不太一樣,可究竟哪里不一樣,她也說不好。

七只搖動的鈴鐺……她暗暗思索,是不是意味著——七個可以召喚的靈魂,但——們不是死靈?

果然,見到這一幕,樂陶和申屠侑都面露震驚——

們再度對視一眼,眼神同時凝重起來。

「這難道……除了還——一人是死靈,其余七人的魂魄也都還在?」樂陶喃喃道,「可還——一人,是陛下說的罪魁禍首?莫非……還活著?」

薛無晦道︰「不錯。」

申屠侑考慮得更仔細一些——思索片刻,道︰「陛下的‘招魂’書文乃玄字級雙字書文,能召喚非死靈的魂魄。可招魂鈴動,魂魄卻不來,是否因為有所阻礙?」

「申屠的說法同樣正確。」

薛無晦手掌一翻,收起虎符。隨著——的動作,半空陰氣森森的「招魂」書文也煙消雲散。

室內恢復了正常。其實這地宮里原本就陰冷,只是有了剛才的對比,此時的溫度居然能稱上溫暖宜人。

薛無晦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沉吟道︰「魂魄千年不散,卻又並非死靈……這個世界確實蹊蹺。說不準,就和那罪魁禍首——關。」

樂陶想了想,問︰「敢問陛下,那……罪魁禍首究竟是誰?」

薛無晦沉默片刻,卻是搖搖頭。

「朕也無法肯定。排除你們,排除封栩和洛楚南,其余諸人,哪一個都有可能。唯獨有一點能肯定,那人必定是當年明里暗里反對修建歲星網的人,並且……」

帝王站起身,望向某個特定的方向——眯起眼,眼神陰冷狠戾。

「……就在白玉京司天監中!」

樂陶愣住,眨眨眼,小心翼翼道︰「可陛下,當年贊成修建歲星網的人,好似也只有臣和申屠……」

申屠侑輕咳一聲,手里拉了拉樂陶,面上嚴肅道︰「陛下說的是!」

薛無晦倒也沒生氣,只是有點無奈地看——們一眼,甚至有些失笑︰「樂卿果然還是樂卿……罷了。」

「樂卿,申屠,朕需要你們的助力。」——

唇邊笑意隱去,眼神仍舊平靜無波,因為無數波瀾都藏在背後︰「千年前,你們二人壯志未酬,朕同樣中道折戟。現如今,報仇雪恨,甚至起死回——、重奪天下的機會就在眼前,你們來是不來?」

那兩人也收了輕松之色,再對視一眼。

忽然,樂陶露出一個微笑。她神情奇異,帶著幾分感慨︰「臣還記得,當年陛下親來定宵軍,就是問了臣差不多的話。」

見她微笑,申屠侑也微微笑起來——一笑,眉眼就更是溫柔,卻也襯得眼神堅毅。

「臣同樣記得那一天。看來,將軍心中已——決斷。」

樂陶笑道︰「你不也是?而我的回答,自然要和當年一樣。被人害了還不報仇,我是個孬種不成?」——

們笑過了,又面向薛無晦,齊齊一叩首,異口同聲。

「臣——敢不效死!」

薛無晦注視——們片刻,冷淡的唇角也掠起一個弧度——伸出雙手,虛虛一扶。

「好,千年前朕能蕩平天下,千年後的今日,朕同樣能帶領你們,得償所願!」

看著——們三人……

雲乘月笑了笑,給自己拉了拉被子。嗯,救了申屠侑,不僅是樂陶高興,老薛也挺開心的。那就這樣好了……陸瑩那里,她再想辦法幫她養養身體,別讓她落下病根。雖然只是暫時的戰友……也是戰友嘛。

雲乘月捋清楚了,心中最後一絲不爽也消失了。

她手里——一搭沒一搭撫模著小麒麟的腦袋,自言自語︰「嗯,——追隨者也沒我想象的那麼麻煩,看上去還不錯。哎,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字?不然你也來追隨我好了。」

小麒麟困困地抬起頭,眼里蒙著水霧,頂著一腦袋還沒消退的疤痕,無辜地看著她。

「哦,我忘記了,我們已經有契約了。你說說,你怎麼就一廂情願地把自己賣給我了?」雲乘月拍拍它,「我連你是誰、什麼性別,都不知道。」

小麒麟還是傻傻地看著她,忽然「咩」了一聲。

這不是人類的語言,但傳進雲乘月耳朵里,她卻莫名听懂了︰「什麼……麒麟成年前沒有性別?成年了自主選擇?」

「咩……」

「什麼,你也沒有名字?小時候還以為自己是條狗?這,不是說麒麟是瑞獸,很難得麼……」

小麒麟歪頭看她,完全不明所以,還來蹭蹭她的手掌。蹭到了,它就高興地「咩咩」幾聲,意思是說她真好,會溫柔地撫模它。

雲乘月呆了片刻。

「撫模幾下,就叫‘好’啊……你原來到底過的什麼日子?」

她同情心起,也才真正下定決心帶著這只小麒麟一起過。她想了想,說︰「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叫你拂曉,——?過去苦難如長夜,今後都是黎明過後的新生。」

小麒麟反正听不懂,只快快樂樂地「咩」了一聲,繼續自己蹭她的手掌,又自己舒服得眯起眼。

「那你今後就是拂曉了。」

雲乘月打個呵欠,抱著這只小獸,爬起來。

「薛無晦,送我出去一下……天應該快亮了。」

帝王扭頭瞥了她一眼︰「朕的頭呢?」

雲乘月一愣。對哦,她剛才把——的頭放哪兒去了……?難怪她覺得少了點什麼。

正在她四下環顧之際,薛無晦輕輕「哼」了一聲︰「別找了,我已經收回青銅懸棺中了。下回再犯,就沒——下次了。」

「……哈哈哈,不會的,不會的。」

雲乘月打個哈哈。

薛無晦凝視她片刻,莫名嘆了口氣,拂袖道︰「去吧。」

雲乘月閉上眼。

再一睜眼,果然已經是飛舟的屋頂——也就是她的現實世界。

小麒麟正趴在她手邊,眯縫著眼睡覺,沒有露出任——意外之色,一條粗粗的尾巴還甩來甩去。

窗邊,隔著青色的紗簾,晨光已經照了進來。薄薄的熹光中,細微的塵粒緩慢飛舞,像無數幼小的飛蟲。

雲乘月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恍惚竟——出陌——之感。這樣有陽光的、平和安寧的清晨,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看到了。

回來了。她在哪里?對了,是和同伴、和明光書院的夫子一起,離開水府,乘坐飛舟前往書院……

雲乘月按了按頭。一晚上發——的事太多,饒是她已經是第三境的修士,一時還——點回不過神。

叩叩————

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乘月,你醒了嗎?」

是季雙錦的聲音。

「楊夫子叫我們收拾好之後,去前面室內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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