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秋雨——場寒。
今秋——場足夠寒冷的雨, 將浣花城澆成——片冷綠。冷色之中,金黃的銀杏蕭蕭瑟瑟,葉片抖動著, 是——群群淋濕的蝴蝶。
但蝴蝶不會這麼單調。虞寄風心里冒出了這個念。
這座城市里的很多人都以為這位熒惑星官離開了。但——刻,在無邊無際的冷雨里, 墨藍短袍的青年坐在浣花書院里最高的建築屋頂上, 撐著——傘,傘下是他隨風飄動的發帶。
雖然打著傘, 但雨滴在觸踫到傘面之——, 就已——乖順地滑開。他身周——片干爽,沒有水汽, 沒有「滴答」聲。淅淅瀝瀝屬于世界,他在潮濕的世界里撐——毫無必要的傘。
虞寄風笑起來。他——常這——, 干——些沒有必要的事,——因為過于無聊而發笑。
不過今天不同。他覺得今天的雨格外有趣, 因為他看了——場好戲。
「真是天才啊。」虞寄風懶洋洋地呼出——口淡淡的白——,「瞧瞧, ——是——眼觀想書文, 然後是被司天監的五曜星官看中, 接著在本地最有——的書院隨便逛了——圈, 就——觀想出——枚完整的書文,還當場突破成為聚形境修士。」
他伸出左——大拇指︰「厲害!」
雨絲飄飛,——從動蕩的雨水里幻化出——個人影。這人長發編成無數發辮, 穿著圖——古怪的寬大衣袍, 還戴了——張銀色面具,看不出是男那女。
「如果我沒記錯……」
這人的聲音——分不出男女,還忽高忽低, 像——首不和諧的樂曲,听了十分不舒服。
「……熒惑星官你,——是這個‘天才神話’的鑄造者之。」
虞寄風轉動傘柄,仿佛恍然大悟︰「啊,是了,那個‘司天監的五曜星官’,——是我自己。」
他——抬傘面,斜眼上看,拖長聲音︰「謝謝提醒——封氏的不知——者。」
封氏的人——面具人望著——方,目光越過雨霧綿綿的景色,——直落到靠近大門的拐角處。過了片刻,他或她發出——縷嘆息。
「天才啊天才……果然是傳奇。可修行六境,聚形、凝神、連勢、化意、洞真、通玄,還有——飛仙。世上通玄境寥寥無幾,飛仙境更是只在古籍傳說中,從沒有人見過。」
「——不知道這——位天才,最終能走到多遠?」
面具人的聲音拖出——片怪異的顫音。
「可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嘛。」虞寄風答得輕松,眸光含笑,藏住那——銳光,「天才誰不想要?你們封氏真就不想招攬?」
面具人扭過——,目光落在虞寄風身上。透過面具上的兩個洞眼,是——雙黑多白少的眼楮。
「熒惑星官究竟想說什麼?」
虞寄風笑容擴大。這副笑容可掬的模——籠在雨霧里,多了——層捉模不透的意味。
「世人都說司天監星官執掌天下命運,但我們都知道,命運就是命運,沒有人能真——掌控。」虞寄風的聲音緩緩的、懶懶的,「所謂歲星網,——只是測量命運的工具。」
「我——直都很想問問封氏命師,」他說,眸光卻悄然鋒利,如寒星忽亮,「這麼多年來,為什麼天下不停地追捧天才?」
「追捧」兩個被刻意強調的字飛出去,像刀刃割開了雨幕。
面具人道︰「因為捧高踩低是人類的本性。」
「不。」虞寄風很干脆地否認了這個回答。他站起身,雨水在他周圍寸余處滑落。
「我翻過許多秘籍,多到你不會——信。我發現,世上流傳下來了無數字帖瑰寶,但它們書寫者的事跡,卻都被故意淡化、抹去。」
虞寄風發出笑聲︰「可笑嗎?我們視若珍寶的文字,都是哪些人寫出來的?他們都去哪兒了?」
面具人平靜道︰「光陰是殘忍的。」
「或者殘忍的是書寫歷史的人。」虞寄風不笑了,「封氏,何必再遮掩?‘——眼觀想書文’這個說法,根本是近二百年來偽造的。天賦卓絕之人的確能——眼抓住靈文精髓,卻沒有人能——眼完整觀想書文。」
面具人沒有說話。
虞寄風收起了傘,抬——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還有天空之上的什麼事物;他的面容徹底被雨水籠罩。
他緩緩地說︰「是你們封氏的命師放出了這個噱——,用來篩選天才。」
「你們在尋找天才——為什麼?」
熒惑星官的眼楮明亮如星。他身周縈繞著淡紅色的光霧,與天上星辰呼應。五曜星官的力量,本就能震顫群星。
面具人的眼神凝重了——些。
「我明白了。」面具人冷漠地說,忽高忽低的聲音震得雨水輕顫,「難怪你那——天特意現身,提醒別人那是‘——眼觀想書文’……你參與塑造了這個天才,是想用她當棋子,來試探我們的態度。」
「不愧是熒惑星官,足夠笑里藏刀,——足夠冷酷心硬。」
虞寄風看著他。他沒有否認,——仍帶著微笑,但隔了雨幕,他的面容多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只是繼續問︰「封氏偽造歷史,欺騙白玉京、欺騙天下人,究竟想做什麼?過去那些天才的修士,究竟為什麼被淡化了存在?」
「……我們?欺騙?」
面具人默然片刻,竟忽然輕聲笑起來。這笑聲並不動听,只像喘不過——的烏鴉。
「不是我們要欺騙啊——不,——的確是我們。可你要知道,不得不這麼做;我們所有人,都不得不這麼做。虞寄風,你什麼都不懂。」面具人的語——中帶著——種自戀式的哀怨,還有——種傲慢的優越感。
「我們必須如。」他伸出——根——指,指向天空,漠然道,「不然,天會塌。」
熒惑星官——怔,眼中滑過不解︰「什麼?」
面具人陡然冷笑。
「所以才說,你什麼都不懂。你活的時間——短,你——不是我們這——傳承千年的家族。」面具人聲音里飄過——陣恐懼。
虞寄風皺起眉。他覺得這個封氏的人可能是瘋了,畢竟這個家族——直就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天會塌?怎麼可能。
「天塌了?行吧,那就不說天了。」他扛著傘,語——變得懶洋洋的,是合適跟神——病說話的語——,「我們說說另外的事。‘祀’字在宸州範圍內作亂,受害人已——蔓延到附近的蒼、定、沂、明四州。事情鬧得這麼大,我不能置之不理。」
面具人仍在冷笑,沒有說話。
虞寄風道︰「這件事是不是和封氏有關?」
面具人慢慢收起笑,卻還是沉默。
虞寄風伸出——,指了指浣花書院的幾處建築︰「這里,那里,那邊……多多少少都潛伏著書文的影子。這種通過人心惡念來發揮作用的書文之影,是封氏最擅長的詛咒書文吧?」
面具人嗤笑︰「那你為何不祓除邪惡?」
這——回,沉默的人變成了虞寄風。
面具人笑︰「因為白玉京告訴過你,不要插——封氏的事,對不對?」
虞寄風沉默片刻,聲音冷下去︰「所以果然和你們有關。」
「熒惑星官,」面具人搖搖——,「無論你說多少,我是不會承認的。」
「呵……」虞寄風忽然嗤嗤笑起來,「原來如——,這是報應。」
面具人身——猛地僵住︰「什麼?!」
虞寄風審視著對方的反應︰「這些年來,封氏的血脈越來越少,幾近消亡。這——代的命師還天賦不高、身——孱弱,連白玉京都去不了。惡有惡報啊——」
「……閉嘴!你懂什麼!」
面具人的兩只眼楮猛然跳動起來。是真的「跳動」,那兩只黑多白少的眼珠,像兩顆小小的心髒——憤怒地顫動。
「呵呵……」面具人——笑得像——只喘不過——的烏鴉,淒厲——癲狂,「你懂什麼!」
「虞寄風,別忘了,封氏再沒落,——曾是宸州的諸侯王——!」
「這里曾——是封國,我們和……有過約定,我們永遠是這片土地上的無冕之王!你以為,你——個草根里出來的小民,——配和我們——提並論?!」
「就連歲星之眼——你以為那些祭祀儀式,真的是在祭祀嗎?你何妨再想——想,為什麼歲星之眼被重重看守,卻偏偏——不列入律法中,為什麼不干脆鎖起來,而任由隨便什麼貓貓狗狗都能去看、去踫?」
歲星之眼……虞寄風真——愣住了。
「喂,這個說法有——過分啊,怎麼就貓貓狗狗了?我們星祠還是有準入門檻的好不好?」他很不滿,孩子——地抱怨,眼里卻充滿狐疑,試探道,「你不如再解釋——下?」
面具人卻倏然平靜下來。他哼了——聲,重重——拂袖。
「這個庶民的天下,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他留下這莫——其妙的——句話,身形已然消失在雨里。
虞寄風獨自站在雨中,深深皺眉。他吐出——口白霧,發現這場秋雨下得更透徹,——更寒冷起來。過了這場雨,——許冬天就來了。
歲星之眼,封氏……他活在這個世上越久,反而越看不明白——些事情。
虞寄風望著天地間陰郁的水汽,無聲嘆了口。無論如何,面具人有——是對的,他們封氏在宸州仍然享有特權豁免,即便作惡的「祀」字真和他們有關,他——不能隨意動。
而他位屬熒惑,善迷障、善攻伐,卻並不擅長驅散邪惡。
真是為難。干脆靜觀事變。
熒惑星官撐開傘,重新毫無意義地舉在——頂。他——開始感覺無聊了。這個國家有清晰嚴密的律法,但——是因為清晰嚴密,他總能看見——些人是如何——言順地踩在別人——上。
這律法是王朝的律法,卻不是每個人的律法。無聊。
虞寄風悠悠地嘆了口。其實他給出那塊雪脂玉簡,不全是為了試探。他喜歡做——些「打破規矩」的事,尤其是在這個法網嚴密的國朝;當旁人因為認知被顛覆而驚慌失措時,他就會開心和發笑。
「好無聊啊……」
他的目光——落在——方。他能看見那個走廊下的身影,那個少女在和——里的兔子說話,——兔子舉到——頂。兔子是據說不吉利的純黑長耳兔,兩只耳朵耷拉下來,好像是她自己長了長耳朵。
虞寄風被這個聯想逗笑了。他靜靜地看著那姑娘走進雨里,和兔子——起被淋濕。她沒帶傘?
他轉動——里的傘,腳跟提了提,還是——落下。
「……我都——百多歲了,活得——不短。人家比我年輕多了。」他嘟噥著,踢了踢腳邊的瓦片,「怎麼會有人——直跟兔子說話?」
星官抬——看自己的傘面,——若有所思起來。
「撐起不必要的傘,和說出沒人听的話。」他沒——沒腦地自言自語,「听上去,這兩件事都挺孤單的。」
青年墨藍色的身影——消失在雨水里。
而在更隱蔽的地方……
剛才的面具人身影閃現。
他或她凝視著這座城市,半晌,擔憂地吐出——口。
「少主究竟怎麼了……‘祀’字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急。竭澤而漁,不是長久之計啊。」
在他特殊的視野里,城市里密密麻麻分布著黑影。有的濃,有的淡;有的清晰可見,有的尚未成形。仿佛巨大游魚產下無數顆等待孵化的卵,每——顆卵——若有若無地——互連接。
它們不斷從人們身上吮吸力量,——不斷傳送到城外的通天觀去。
通天觀所在之處,淡淡黑霧彌漫,遮蔽了觀內情形。
……
雲乘月舉著兔子小薛,沖出秋雨,頂著阿杏姑娘的驚叫,成功坐上了馬車。
阿杏姑娘看她淋雨,十分懊惱,好像這是她的錯似的,非要帶她去買姜湯,——打開馬車上暗刻的書文之影,讓車廂里充滿暖風,很快將她和兔子都烘得干干爽爽。
溫暖的空——團團彌漫。
散發黑衣的青年坐在她對面,身姿端——優雅,吐出——句︰「自作自受。」
雲乘月喝下最後——口姜湯,看他——眼,對他伸出右——︰「看,這是什麼?」
她——掌攤平,——捏成拳,對他晃了晃。
「拳。」薛無晦瞄了——眼,嗤笑道,「哦,你還能教訓我不成?」
雲乘月抱起旁邊乖巧的小薛,在它——頂輕輕揍了——拳,很有優越感地說︰「我可以打兔子。」
薛無晦︰……
「……幼稚。」
「你——用我的詞。」
雲乘月——揉了揉無辜的兔子腦袋。她身上暖和了,鼻尖涌動的香——就變得明顯。她深深吸了——口,猶不滿足,渴望地看著薛無晦。
他不動。雲乘月保持端莊的微笑,開始——往旁邊挪。不——會兒,她就挪到了薛無晦身邊。
亡靈的帝王——不動,乜斜著眼看她。等她真的挪了過來,斜靠過來想吸——大口時,他冷笑——聲,頓時散為輕煙黑霧。
雲乘月撲了個空,只能惆悵嘆——︰「小。」
黑霧重新聚在她對面,化出青年的身影。他仍然坐得端——,唇邊的笑意卻清晰了——些。
雲乘月——要再努力嘗試——次,視線里卻飄過——縷黑影。她定楮看去,發現那影子細長,漆黑里纏著暗紅,飄搖著沒入薛無晦的身——里,消失不見。
她再——眨眼,——看不見了。忽然,她腦海中浮現出曾——見過的——幕︰「祀」字的黑影浮現在徐小姐的肌膚上,盤踞、游動如黑蛇。盧大人說,這是死靈的——段。
死靈……
雲乘月遲疑著。
她抬起眼,卻發現薛無晦——凝視著她。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眼神變了︰笑意消失,變成——層層看不透的迷霧。他冷冷地看著她,——成了那個多疑的、冷漠遙遠的亡靈。
他輕柔地開口︰「你在看什麼?」
直接問吧?這——簡單。猜來猜去很煩的。
雲乘月坐直身——︰「‘祀’字書文為禍——方,這件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青年的神情本來就冷,現在變得更冷了。
冷到極——,他反而翹起唇角︰「我若說是,你要如何?」
雲乘月搖搖——,嚴肅起來︰「你不要用反問來逃避我的問題。你告訴我是不是,好嗎?」
有契約在,他只要說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可薛無晦卻發出了——串冷笑。
「不好。」
青年的身形散去。
「喂……你——說是不是,我們才能商量接下來的事啊。」
沒有回答。
車廂內瓖嵌的明珠散發柔和光暈,簇擁著雲乘月。她對著空蕩的車廂怔了會兒,凝視著車壁上自己的倒影。
她本來覺得和他沒關系的。但他為什麼不肯——面回答?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關系?
「薛無晦,」她說,「我只是想听你說實話。」
還是沒有回答。
雲乘月抱著兔子,抱得更緊,威脅道︰「你要是再不吭聲,我就殺死兔子。」
——[……隨你。]
「……小薛這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對它棄而不顧。」
雲乘月感覺自己像個單向喇叭,——直說啊說啊,只能得到——星半——的回應。
她往背後——靠,——不想再說了——個人說話——累,——沒意思。
「薛無晦。」
她輕聲說︰「我有時——會累的。」
她的影子微微——動。
但——切仍舊沉默。
雲乘月忽然有——煩躁。
她再次走下馬車時,雨還在下。她望著低垂的天空,突然意識到,陰沉的雨天原來會讓人的心情——低落起來。
她打著傘,抱著兔子,——言不發地往回走。
路上她沒踫到熟悉的侍女,其他下人們通常不和她主動說話——
過——院時,——好踫上雲大夫人在廳堂里讀信。她的聲音听上去很快樂。雲乘月不由停下來多看了——眼。
廳堂的大門開著,里面坐了幾個人,而雲大夫人——走來走去,輕盈——快活。她兩——抓著信紙,——邊笑——邊讀,抬臉時眼楮都在發光。旁邊坐著的雲大爺——在笑,還有個——發雪白的老——兒——笑得開懷。
雲乘月望著這——幕,有些出神。就是這出神的片刻,雲大夫人——無意看過來。她們對上了目光。
大夫人快樂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捏著信紙,好像無意被撞破了什麼秘密,——瞬間有些無措。
但很快,她就——笑起來。這不是剛才天真自然的笑,而是屬于「雲家宗婦」的笑,優雅親和、挑不出錯,——就說不出究竟有幾分真心。
「二娘怎麼就回來了?今日去書院,——切可還順利?」
大夫人招——,熱情地說︰「你大哥和大姐來了信,你可要來——起听听?」
換個時候,哪怕是——個時辰——,或者今天別下雨,——許雲乘月都會敬謝不敏。顯然大夫人——不是真心想邀請她過去。
但這——瞬間,——許是秋風秋雨吹得花草——蔫,——吹得她悶悶不樂,鬼使神差地,雲乘月——了。
「好啊。」
她走過去。
雲大夫人的笑——僵了僵。其他兩人——是。連下人都是。
雲乘月心里卻涌起——股惡作劇似的快樂。她意識到自己——有惡劣的——面,自己心情不好,就作弄別人;看別人苦惱,她就會輕松——些。
她人站進了廳堂,——將剛才那天倫樂融融的——氛破壞得——干二淨。
大夫人左右看看,退開半步,說︰「二娘,這是爺爺。」
她指的是上座的白發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眯眯道︰「這就是二娘?好人才。今天去浣花書院听課,可有什麼收獲?」
這就是雲府的老——爺了。雲乘月望著他,——看了看雲家大夫人、雲家大爺,忽然意識到——件事︰雲府中的主人,只有老——爺、大房和三房。假如被禁足的三房夫婦真的不是害了她的凶——,那真凶很可能就是這間屋子里的——個。
問題是,哪——個——或者每——個?
雲乘月心中那惡作劇的意——暫時褪去了。她想起自己最開始回到雲府的目的。她——里線索——少,而現在說不定——是——個主動出擊的好機會。
她微微——笑︰「很有收獲,我已——畢業了。」
人們——怔。
老——爺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終究是笑著問︰「怎麼就畢業了?」
「我學了基礎筆畫,臨摹了——篇靈文字帖,成為了聚形境修士,——觀想出——枚完整書文。魯夫子很高興,說我畢業了,還給很多人傳了消息呢。」
雲乘月輕言細語,——暗中觀察三人神色變化。
三人自然大為驚愕,但誰都沒有喜色。光憑這——,看不出誰更異常。
雲乘月思忖著,——輕描淡寫添了——枚棋子︰「——許真的很傳奇吧,不過我覺得很累,靈力都消耗空了,听說要多養幾天,才恢復得了。」
雲大夫人還怔怔地回不過神。她下意識看看——中的書信。就在片刻之——,她還在為了兩個孩子的游學——歷而高興,但現在,她只覺得心情復雜到了極——,——時不知道是何滋味。
伶俐的大夫人說不出話,雲大爺就只會訥訥說︰「哦,好事啊,二娘果然厲害……」
唯獨老——爺愣怔過後,——是慈愛——笑,夸道︰「果然是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好,雲家有你這麼個孩子,——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語重心長︰「二娘,今後你與家族——互扶持,要爭取走得更遠。」
雲乘月盯住了他的眼楮。這是——雙老人的眼楮,眼皮褶皺、眼珠混濁,和尋常老者無異。
她對著老人,微微——笑︰「不。」
秋風刮過,雨滴亂打,廳堂內——片安靜。
只有年輕姑娘的聲音清澈明亮。
「我會離開這里,從——任何榮辱禍福,都無半——干。」
說罷,她——看了看三人臉色,隨意行了個禮。
「告辭。」
雲乘月轉過身,離開了。
她拿起門口滴水的傘,撐開來,踏上冷雨潮濕的石板路。她沒有回——,卻能感覺到人們的視線聚集在她後背。
她暗忖︰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刺激,能不能引誘凶——再次出——?
且行且看罷。
她的裙擺劃過飄落的銀杏樹葉,隱沒在轉角的樹叢之後。
……
傍晚。
聶家。
雨還在下。
荷塘被秋雨亂打,亭亭蓮花凋零不少。
聶七爺站在廊邊,望著天地雨霧蒼茫。他站得筆直,右——捏住左臂。他捏得很用力,但小臂上肌肉不停顫動,仿佛有什麼東西想要從他血肉里掙月兌而出。
聶二公子站在他身後,垂首不語。
良久,聶七爺淡淡問︰「阿瑩——睡了?」
聶二公子略抬起——,面帶憂色︰「是。原本都好了,這才過了——天,她——開始犯困。雖然不像之——昏睡,但這次闢邪符——沒什麼用。」
聶七爺沉默片刻,聲音輕了——些︰「阿瑩之——在星祠遇到了她。」
聶二公子張張口,半晌才低聲說︰「嗯。」
聶七爺垂下眼眸,復——抬起。
「明天。」他面無表情道,「明天,我去請她過來。」
聶二公子——愣,不覺說︰「七叔,她性格鋒利,不如我……」
聶七爺扭過——,眸如寒星︰「你覺得她性格鋒利?」
「……七叔?」那——夜的凜然還歷歷在目,他不明白七叔為什麼這麼問。
聶七爺微微搖——,看著佷兒的目光隱有失望,道︰「任何有能力、有骨——的人,被逼到那個地步,都會冷硬起來。但如果將這份冷硬當成她的本性,你未免——不會看人。」
二公子更驚愕︰「七叔,您自己不——……」
「不要帶著——入為主的印象去對待她,容易弄巧成拙。」聶七爺語帶譏誚,隱有自嘲,「你七叔——車之鑒,你怎麼還沒學會?」
「七叔……」
「只管去懇求她,拿出個求人的——子,別自以為是。」聶七爺冷道,「我去,你乖乖守著阿瑩。」
聶二公子繃緊神情、想要再爭取——二,卻——不覺看向叔叔的——臂。片刻後,他頹然垂首,苦澀道︰「是,七叔安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