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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乘月沉浸在觀想成功的喜悅里。

她對墓主人的內心風暴一無所知,更不知道什麼「生命之文」、「天然克制」之類的事。

她只是單純地感到開心,還有一點得意,因為她努力了很久終于成功、性命的保障又多了一層。她迫不及待想炫耀一下︰看,我成功了,現在你是不是要乖乖跟我談合作了?不吃我了吧?

所以,她托著這枚書文,高高興興抬起了頭,笑得燦爛。

「看!」她炫耀說,「我的書文……哎?」

她忽然愣住了。

雲乘月終于發現了什麼。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疑惑地盯緊了上方的墓主人。

青銅懸棺上,墓主人居高臨下、神情陰沉,渾身繃得死緊。他大袖當風,兩只慘白的手扭曲成爪,仿佛下一刻就要扼住誰的咽喉。

地宮里一片死死的、壓抑的沉默,令人不期然想起暴風雨來臨之前。

但讓雲乘月愣住的,並不只是他展現出的姿態。

而是……

她情不自禁又揉了揉眼楮。她看到的東西……真的存在嗎?

「你,」她探究地看著他,戒備地往後退了兩步,「你怎麼啦?」

她的聲音喚醒了墓主人的神智。

從剛才開始,他一切舉動純然出自本能,大腦其實一片空白。他太過震驚,無法思索出足夠得體的應對。

……怎麼辦?

冷靜,不,想想,想想……怎麼辦?

攻擊?不,她手里那枚書文比太陽真火更恐怖,哪怕無意識出手,他也會身受重傷。

不能攻擊……不能。

等等,她是不是根本沒意識到她做了什麼?

她不了解那枚書文?

對了,她根本不知道這枚書文意味著什麼!

他猛地松了一口氣,雙手倏然握緊。沒時間懊悔自己剛才的失態了,要想個辦法糊弄過去……一定不能讓她意識到那枚書文的威力。對,一定不能。

一連串快速的思考在他心頭滾過,無數的問題牽出無數的推論,每一個都導向另一個復雜的結果。

但所有的快速思索,最終仍然化為最初的那三個字︰怎麼辦?

這個原本孱弱的、可以任他宰割的女人,突然擁有了能夠輕易滅殺他的能力,現在他該怎麼辦?

下一刻他就給出了答案︰裝。

她並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東西,所以他大可裝成一切正常。

裝得——這枚書文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裝到——她和他簽訂帝後之契為止。

只要契約訂立,這枚書文也就不足為慮,反而只是助力了。

念及此,墓主人心中的驚濤駭浪,略略平息了一些。他盯著她,命令自己做出一副隨意的姿態。

他甚至成功地露出了一點冷冰冰的微笑,開口說︰「觀想書文,你用了三十二個時辰。」

黑煙聚散,他已經出現在她身前。他眼角余光瞥到自己的頭發、衣擺都輕盈地垂落,這些舉止應當都和之前相同,沒有異常。

可是,雲乘月沒說話。

她仍然盯著他,連眨眼的速度都變慢了很多。

墓主人心中更緊張一分,面上卻只淡淡流露一點不悅︰「雲乘月?」

「……三十二個時辰?」雲乘月這才「噢」了一聲。

兩人互相盯著對方。

墓主人繃得死緊,雲乘月也陷入了某種困惑。

她正在思考︰是她自己看錯了嗎?他的背後是不是有……可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樣子會騙人,但味道不會。雲乘月鼻尖一動,嗅了嗅他的味道。

……咦?這個味道?

總覺得,總覺得……更香了?

她盯著墓主人,再次緩緩地眨了眨眼。這個動作她已經做了好幾遍了,但她還打算再做幾遍,因為她現在真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他背後到底為什麼有那種東西?

雲乘月這副呆呆的樣子,引起了墓主人更多的警覺。

他本就極度緊張,現在心中那根弦更是繃緊到了極致︰難道她發現了?可她連《雲舟帖》都分明沒听過,之前只是個普通人,她憑什麼知道?不,不可能。

他那空洞寂靜的胸腔里,那顆由怨憤組成的死亡之心,在本能的顫栗中不斷收縮。

安靜,總是給人壓力,而且是越來越強的壓力。

「雲乘月……」

終于,是墓主人先無法承擔。

悄悄地,他往後退了一步。借著寬大肅穆的純黑衣擺,他掩飾住了這個動作,唯獨發梢的輕輕顫動,暴露一絲他內心的波瀾。

然而,他的舉動,反而讓雲乘月看得更加清楚。

她更加瞪大了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

墓主人又悄悄退了半步,盡量不動聲色︰「你,看什麼?」

「我……」雲乘月剛要回答,又猶疑地住了嘴。

她想,也許是她看錯了?他剛剛說她一共花了三十二個時辰?接近三天沒有睡覺,她說不準是勞累而不自知,累得出現幻覺了?

她再看墓主人一眼,搖搖頭,拿起桌上的瓊漿,給自己倒了一杯,再大口吞下去。

冰冷香甜的漿液滋潤著她的肺腑,也補充了她消耗的靈力。

可再是瓊漿玉液,喝了好幾天,滋味也就膩了。

她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和這單調的瓊漿、靈果、烤肉相比,還是他的滋味更復雜濃郁,堪稱豪華大餐。

而且,他現在的味道居然更好了。

莫非……是因為他背後的那個東西?

好想舌忝一口啊……

雲乘月悄悄舌忝了一下牙齒,又咬一下舌尖,自責︰不可以,怎麼可以舌忝人?這樣想實在太不尊重人了。

「那個,」但她還是忍不住快速舌忝了一下嘴唇,語氣也變得心不在焉,「我想問的是……嗯,你說我三十二個時辰觀想出書文,你當初用了多久?」

也許轉移注意力,就可以轉移食欲?她不確定地想。

墓主人卻誤會了,以為她的異常都是因為這份好勝,以及長時間集中心神的疲累。

他驀然松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果然,她不可能知道書文的事。

因著這份松快,他唇邊浮起了一朵小小的、矜持的微笑︰「我?我用了……三十三個時辰。」

雲乘月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繼續心不在焉地點頭︰「哦,三十三個時辰,比我多一個時辰。」

墓主人繼續努力讓自己顯得一切正常。他板正神情,漠然中帶點不耐,像是對她的說法感到不屑︰「一個時辰的差距,什麼都說明不了。」

雲乘月歪了一下頭,目光還是集中在他身後。

但這樣的角度仍然不太看得清,所以她捧著自己的第一枚書文,繞到了墓主人身後。

她一邊圍著他轉圈,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墓主人被看得簡直毛骨悚然,卻不得不忍著。無論是生前身後,他都不喜歡被人這麼細細觀察——沒有哪個帝王會讓別人把自己看得太清楚。

可——

他現在心中有鬼。

有鬼,就要忍著。

不僅要忍著,還要做出和悅的、毫不在意的模樣,這才能避免引起敵人的警覺。

墓主人微垂下眼簾,掩飾住自己的警惕不安,主動開口說︰「既然你已經觀想出了書文,朕設下的最後一道考驗,你就通過了。」

好了,快點讓這件事過去。

雲乘月聞言,倒是真的被牽扯了注意力。

她盯著他背後的東西,猶豫了一下︰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可他好像很不喜歡被她知道這件事……那就不揭穿了吧?

嗯,暫時不揭穿了,要展現積極合作的友好態度嘛。雲乘月暗中點頭,並稱贊了一下自己的機靈。

她停下腳步,仍舊捧著書文,微笑道︰「好,那我們來談談合作。我的條件很簡單,是……」

「朕不會接受。」墓主人斬釘截鐵。

他冷靜地思考︰不錯,這就是他正常會有的態度。合作條件?帝王從不和人談條件。

雲乘月則有點困惑︰「不接受?可我還沒說完……」

墓主人脊背挺直,平靜地、漠然地重復︰「朕不接受任何條件。朕會告訴你朕要什麼,剩下那些沒有要求的,才是你的地盤。」

很好,這就是正常的他。墓主人感覺自己無比冷靜也無比自信,對自己的表現比較滿意。

雲乘月則听得發呆︰這麼霸道嗎?

不過,她思索,也符合他表現出來的性格。

如果他忽然變得很和氣、很好說話,她倒是更會奇怪一點。

嗯,很正常……不,等等。不對勁。

他之前明明很想要她當皇後吧?雖然設下了靈文、書文兩道考驗,但他說過,這都是因為要用到她,要她幫他光復天下。

之前他透露出的態度,分明是如果她通過考驗,他就會松口談談。面對自己渴望的事業,以及唯一的合作對象,哪個聰明人會連條件都不听、咬死了不妥協?

墓主人是聰明人嗎?總不能是個笨蛋皇帝吧。

所以,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總覺得,他更像是迫不及待,是急著想要隱藏什麼事——不願意被她發現的事。

隱藏?

雲乘月往左邊歪了一下頭,再緩緩往右邊歪了一下頭;她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他的臉上,手里捧著的書文也始終跳動不停。

「你確定嗎?」她慢吞吞地問,「你真的連听都不听,就拒絕我的合作條件嗎?」

墓主人矜持地翹起唇角︰「君無戲言。」

他冷靜地想︰很好,這就是他本來的性格。

雲乘月輕輕嘆了口氣。她已經明白了。無論是他背後的那個東西,還是他此刻的表現,她全都想明白了。

她本來想體貼地裝不知道的,可是……沒辦法,她總不能把自己賣了啊。

雲乘月舉起雙手,讓掌心的書文更加活躍。

「你……」

她神情認真,非常直白地問︰「你是在害怕我的書文嗎?」

墓主人一呆。

一時之間,他竟然反應不過,只能呆呆地望著她。

那枚恐怖的書文就在她的掌心,散發著清新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下一刻就能讓他灰飛煙滅。

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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