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突然對他們發出指示, 路白舟和裴默都有些為難,準確的說是不大情願。
畢竟沒人願意親自搬運一具血淋淋的尸體,更沒人願意載著尸體坐車兜風。
兩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後姜羽看著他們, 冷聲說︰「我來吧,既然司機親自開口說了,想必也是規則的一部分。」
裴默作為三人中唯一的男性,突然有了些羞恥心, 猶猶豫豫的說︰「死掉的人沉, 我幫你一起吧…」
「我能扛80kg的重物,用不著。」姜羽看出他的不情願,直截了當拒絕。
裴默︰「……」他貼了冷板凳, 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正當姜羽走進血腥的客房, 躬準備把遲南已經僵硬的尸體扛起來時, 一個陌生人突然攔住她的手︰「謝謝你, 搬運乘客的事我來干就好了。」
姜羽望過去,警惕的看著這位突然出現在遲南屋里, 穿著旅館工作服的年輕男子, 保留質疑的開口︰「你是誰?」
很奇怪, 即使她毫不忌諱的盯著對方面孔瞧, 仍然覺得這人五官模糊, 就好像怎麼都看不清一樣。
看不清,也記不住, 或許轉過頭就讓人忘記他出現過。
「一名任勞任怨的體力打工人, 」陌生人似笑了笑, 從兜里取出白紗布, 小心翼翼纏在遲南傷深見骨的脖子上,「專門收拾爛攤子。」
他輕手輕腳的模樣就像在對待最名貴的瓷器,用紗布整齊裹了遲南脖子一圈,最後還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遲南他已經死…」
「噓,」陌生人截了姜羽的話,把食指壓在嘴唇上,「不要吵到他,他喜歡安靜。」
姜羽︰「……」雖然很無語,但隨著陌生人的姿態和動作,她也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就好像真會把閉著眼楮的遲南吵醒一樣。
陌生人確認把傷口處理干淨後,從善如流的將遲南打橫抱起,朝樓下的停車場走去。
整個過程看都不看站在門邊滿臉詫異的路白舟和裴默一眼,就好像這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不存在一樣。
看著陌生人下樓的背影,眾人一頭霧水。
「這是副本特意為我們準備的npc?」
「大概吧?畢竟搬運尸體是髒活累活,有這個運尸工我們省事很多。」
「……」姜羽離開前看了眼遲南的旅館房號,發現原本空蕩蕩的門上突然多了塊213的牌子,就和遲南第一次入住的房號一樣。
可他明明換了房,為什麼房號還是一樣的呢?
姜羽記下了這個令她在意的線索。
「遲南已經死透了,為什麼司機還這麼要求?」路白舟疑惑的說。
「或許…」姜羽的眉頭擰了擰,「這輛車有人數要求?不滿四個乘客無法順利上路?」
站在樓梯口打掃衛生的老板娘听到了他們的談話,頭也不抬的說︰「你們是一輛車的人,必須整整齊齊才能抵達終點,一個都不能少的。」
她這話說得詭異,姜羽停下腳步看過來︰「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老板娘說完,就拎著水桶哼著歌朝衛生間走去。
姜羽擰眉,整整齊齊…是指人數上還是任務狀態上?如果是任務狀態,可現在已經死了一名隊友,又該怎麼算呢?
遲南的死讓她安全徹底感失衡,一切變得越發難以掌控。
一行人走到停車場,司機已經坐進駕駛位發動好車子。
遲南的尸體也被放在他原先的位置上,他腦袋沉沉的靠在窗玻璃上,傷口被包扎嚴實,讓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而那位運尸工早消失無蹤。
「這…尸體怎麼沒放到後備箱…?」路白舟拉開車門的手頓了頓,司機立刻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姜羽覺察到路白舟的遲疑,主動說︰「換我坐後排吧。」
她看出來這小姑娘很介意和尸體坐一排。
路白舟猶豫了片刻,點頭︰「謝謝你。」
待三人系好安全帶後,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看姜羽︰「勞煩幫那位行動不便的乘客也系好安全帶,謝謝。」
姜羽倒不害怕尸體,按照司機的話給遲南系安全帶,聯想到剛才運尸工小心翼翼的動作,她也不自覺放輕手腳。
湊近了看,她發現遲南臉上的血漬都被擦得干干淨淨的,難道是那位運尸工清理的?服務未免過于周到了。
現在回想起來,雖然記不住運尸工的臉,但他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就好像曾經認識過一樣,可熟悉感又像隔了一層毛玻璃,任憑如何使勁朝里看都無濟于事,看不清就是看不清。
而且‘感覺’這種東西太主觀也太模稜兩可,姜羽無法說服自己把‘感覺’作為推斷的證據。
慢搖音樂從車內廣播流淌而出,司機哼著歌再次出發。
越野車雖然是密閉的環境,但空氣里卻沒有令人難受的血腥味,干燥的日光味道和工業皮革的氣息充斥嗅覺,一切就好像他們剛上路時那樣。
按理說遲南衣服上滿是血污,血味應該很濃才對,為什麼完全覺察不到…?
姜羽疑惑的看向身邊的遲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強烈的陽光照射下,遲南的尸體非但沒開始腐敗,臉上灰敗的死氣反而淡了許多,嘴唇也浮了點血色。
她眼皮跳了跳,突然萌生了個大膽的推斷,謹慎如她不會貿然下定論,只能等時間給她答案。
[听眾朋友們,現在是天氣預報時間︰預計在接下來的兩小時里,404公路全路段將迎來暴雨天氣,雨天路滑,視野會受到較大影響,請各位司機朋友小心駕駛,安全第一…]
令人不安的雨天預報廣播再次響起,坐在二排的路白舟和裴默臉色難看對視了一眼。
這一場暴雨里,他倆中的一位注定要遇到自己角色的等車人。
很快,大雨瓢潑而下, 里啪啦敲打緊閉的玻璃窗,煩躁不安的響動不停刮撓著兩人緊繃的神經。
路白舟眼楮一瞬不瞬的望著窗外,她抓著安全帶的手突然一緊,呼吸瞬間變了節奏。
雨水中灰色的公路上,一位留著齊腰長發、穿著白色長裙的姑娘朝他們招手。
「這是誰家的姑娘?」姜羽已經點了支煙緩解情緒,她看到路白舟映在窗玻璃上的表情,故意說。
路白舟唇角神經質的顫了顫,臉上除了恐怖外還有幾分難過,她沖司機喊︰「停車。」
雨天路滑,但司機車技很穩的停了下來,還朝路白舟遞了昨天那把紅傘。
可路白舟卻沒下一步動作,她坐在座位上,拿著傘的手漸漸收緊,隔著灰蒙蒙的雨幕和等車女人遙遙相望。
「你要下車嗎?」姜羽問。
路白舟用衣袖抹了抹窗玻璃上的水霧︰「下車然後像遲南那樣被惡靈殺死嗎?」
這話沒人能反駁,路白舟也沒吩咐司機立刻開車。
車內的路白舟和車外的女人對峙了良久,彼此都沒有再上前一步,半晌,路白舟似乎下定了決心,轉過臉看向後視鏡︰「司機師傅,開車吧。」
于是越野車在暴雨里繼續往前開,或許因為他們停車良久,那個女子沒像曲怡君那樣,用暴烈的方式去攔車。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這輛車子漸漸走遠。
姜羽從後窗看著長久站立的女子︰「是何醫生?」
路白舟︰「不是。」
姜羽挑挑眉︰「你果然認識吧,事到如今,還不肯把實際情況告訴我們嗎?」
路白舟沉默了大概有十來分鐘,才抿了抿唇︰「她是我的…」
頓了頓她又改口說︰「她叫許藍天,我是她的副人格,現實里。」
姜羽和裴默都有些詫異︰「那這副身體…?」
「我們的共同財產?角色大概找何醫生動過刀子,這副身體和我熟悉的‘許藍天’很不一樣了,」路白舟模了模自己的臉,「倒和我幻想了無數次的容貌很相似,說實話我很滿意。」
說著,她神情復雜的沖玻璃倒影笑了笑。
姜羽擰著眉︰「所以這個噩夢的被害人,也不完全是虛擬的情況…」
捫心自問,雖然她不認識曲怡君,但對方從各自方面來說,確實是她的理想型。
路白舟︰「所以我認為遲南也是類似情況,然後被蠱惑自殺了。」
姜羽朝她遞來支煙︰「根據之前我們的推斷,車內所有人都是殺人犯,那就是你的角色殺了這副身體的主人格,然後聯系那位何醫生做了整形手術。」
路白舟苦笑︰「所以她要回來再殺了我復仇嗎?殺我不也是殺她自己…」
「你這個情況確實比較特殊…」
路白舟看向窗外濕漉漉的荒原︰「或許,這個副本下來,我和她就真的只能剩下一個人了。」
雨天的兩個小時格外漫長,姜羽身上的淤青擴散得十分迅速,現在她空是坐著就能感覺到鑽心的疼,輕微動彈幾下骨骼肌肉都要散架。
副本世界越發凶險,她不知道自己這個狀態能不能堅持到破夢…如果他們真能破得了的話。
[听眾朋友們,現在是天氣預報時間︰預計接下來的一小時內,404全路段範圍內暴風天氣將會結束,晴天紫外線較強烈,請听眾朋友們在享受陽光的同時注意做好防曬工作…]
日光再次破出雲層,路白舟之前把外套給了遲南,現在已經沒有多余的衣服遮日光,只得盡量往車子里陰涼的地方躲。
可即使沒被太陽直射,她的身上還是出現了一道道交錯縱橫的血印,好像被人割了無數刀一樣,浮在皮膚上恐怖非常。
「這不會是你整容時的刀子印吧?」裴默看著她說。
路白舟臉色僵了僵︰「最好不是。」
「按照我們之前的推斷,角色被紫外線照射後出現的傷口,應該是死者的傷口才對。」
「你別忘了她們共用一個身體,誰知道規則怎麼算?」
「無論怎麼算,整容都是被害人死後的事,現在出現很奇怪,除非我們之前的推論是錯的。」
「……」
就在眾人爭論不休時,遲南尸體的頭‘砰’的敲在玻璃上,似乎因為被敲疼了,他的睫毛顫了顫。
听到動靜的眾人都熄了聲,車內空氣一下子停止了流動。
裴默悚然回過頭︰「剛才那個聲音是誰發出…」
他一句話沒講完,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抱歉,是我。」
過于強烈的陽光在眼皮上跳躍,遲南睫毛又顫了顫,聲音也因干澀有些沙啞。
他抬起手,有意無意的扯掉綁在脖子上的繃帶,當模到被故意弄成的蝴蝶結時,腦子咯 了一下。
游遇的審美似乎不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