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著姜羽所指望向路邊廣告牌, 可除了瓢潑大雨外什麼都沒有。
「究竟怎麼回事…」姜羽眉頭不展的看著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她感覺有個視線盯著她,可透過厚厚的雨幕和糊滿水珠子的玻璃窗,卻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荒野。
車上死一般的沉寂下來, 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交錯起伏。
越野車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又行駛了五分鐘, 輪廓模糊的影子再次出現了。
這一次曲怡君站在公路上伸出手, 做出攔車的動作。
因為距離近了, 眾人終于看清了她的慘狀, 曲怡君的額頭被鑿出一個巨大的血窟窿,應該是被利器穿透顱骨致死, 血漿混著渾白的腦漿糊了一臉,順著雨水從支離破碎的五官滴答、滴答淌落, 在她腳下聚集了一灘紅色的水窪。
覺察到司機的車速降到40, 裴勇突然提高聲音顫抖說︰「別、千萬別停!」
他渾身發麻,因為過于緊張聲音都變了調,「開快點!我听過一個說法, 雨天荒路上遇到死掉的靈魂攔車, 如果車子被蠱惑停下, 死靈就會被邀請上車奪走行路人的靈魂…」
司機輕快的吹了聲口哨,加快速度從曲怡君身邊飛馳而過。
眾人從後視鏡看到曲怡君站在原地離他們越來越遠, 都松了口氣。
可不到兩分鐘,曲怡君又出現在了前方不到五十米處,這一次她站更靠近公路中心…
她照例伸出手,照例做出攔車的動作…
如果車子就這麼開過去,擋風玻璃一定會撞上曲怡君攔車的手臂。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姜羽一眼,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見。
姜羽果決的判斷︰「繼續開。」
她話音剛落,隨著‘咚’的一聲巨響, 曲怡君的胳膊被撞飛了出去,擋風玻璃上炸開一大片紅霧,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格外鮮艷奪目。
車內更安靜了,擋風玻璃上出現了細微裂紋,雨刷自始至終不停的運轉,很快把血水都刮了下來。
遲南從車內後視鏡里,注意到司機唇角向上揚了揚,眼神卻比剛上車的時候陰冷許多。
「這、這究竟怎麼搞的,又來…」
當看到再次出現在公路上攔車的曲怡君時,裴默呼吸一滯。
這一次,斷了一只手臂的曲怡君站在公路中央,她正對著時速80駛來的越野車,伸出了僅存的左手…
姜羽目視前方冷靜的說︰「繼續開過去。」
遲南從後視鏡里看到司機的笑容更明顯了,眼神也更冷了。
他踩著油門沖向公路中央的曲怡君,眾人在加速中不約而同緊緊閉上眼楮,裴默和路白舟不自覺緊緊拽著手邊的安全帶,手上青筋暴起。雖然知道如今站在眼前的曲怡君並非活人,但沒誰願意目睹車禍血肉模糊的慘烈場面。
只有遲南一瞬不瞬的睜著眼楮目視前方,不願放過可能成為線索的血腥畫面。
隨著‘ ’的巨大響動,車身猛烈震動了一下,閉著眼楮的眾人也不自覺咬緊牙關,遲南看清車頭撞向曲怡君的瞬間,她的身體就好像早就分割好了那樣,在頃刻間整整齊齊的支離破碎血漿噴濺,四肢、軀干、頭顱或散落在公路上、或被卷進車輪下碾成肉泥。
血水噴灑整面擋風玻璃,遲南的視野被染成紅色。
他望著漫天漫地的血霧思考了片刻,剛才的‘車禍’場景有些詭異,車子撞上曲怡君的感覺…就好像撞在了拼湊起來的積木上,在踫撞瞬間規規整整的裂開。
所以曲怡君之前被誰切割過嗎?
閉眼等待‘車禍’過去的三人里,姜羽最先睜開了眼楮,她望著血水鋪陳的擋風玻璃臉色白了白。
縱然過本經驗豐富如她,也不會習慣于直面血腥。
路白舟、裴默陸續也睜開了眼楮,他們不約而同繼續直視前方,等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再沒出現攔車的曲怡君,才敢長長的松了口氣。
隨後姜羽又在沉默中點燃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好幾口穩定下情緒。
坐在後排的路白舟拍了拍姜羽椅背︰「給我一根,多謝。」
姜羽利索的給她點燃,遞了過去。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想也不想直接碾壓過去?」路白舟接過煙吸了口,抬起眼皮問吞雲吐霧的姜羽。
姜羽理所當然的說︰「現在線索太少,形勢也不明朗,撞過去的風險遠比停下來要小。」
頓了頓她又說︰「撞過去我們可能失去的只是線索,停下來我們或許就沒命了,除非有充分的線索可以證明她不會傷害我,否則我就是在賭命。」
路白舟想了想,贊同的點點頭,這麼緊迫的時間里姜羽已經把利弊思考得這麼周全,十分令人佩服了。
過本經驗最少的裴默此刻依舊臉色蒼白緩不過來,他猛地錘了幾下胸口,生怕那個陰魂不散的曲怡君再次出現公路上。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眾人一眼︰「不要擔心,等雨停了他們就不會出現了。」
他們?也就是說雨天出現的等車人不僅僅會是曲怡君。
但似乎他們今天運氣很好,這場暴雨下了一個多小時,可之後的路途中再沒遇到等車人。
姜羽的煙一支接著一支沒停下來過,她總覺得灰蒙蒙的雨幕後,那雙盯著她的視線從未消失,從被撞出裂紋的擋風玻璃縫隙里、從無處不在濕漉漉的雨水里,一直一直看著她…
局促的車內空間和窗外空曠的荒野形成對比,將眾人內心的不安無限放大。
[听眾朋友們,現在是天氣預報時間︰預計接下來的一小時內,404全路段範圍內暴風天氣將會結束,晴天紫外線較強烈,請听眾朋友們在享受陽光的同時注意做好防曬工作…]
晴天廣播來得很及時,眾人暫且松了口氣,這倒霉的暴雨天氣已經把他們折磨得神經衰弱了。
越野車又在雨中快速行駛了大約40分鐘,雨勢漸收,一小時後天空徹底放晴。
久違的熱烈日光讓眾人徹底放松下來。
車內再次流淌著節奏輕松的慢搖歌曲,司機繼續跟著哼唱出聲。
日光很快把擋風玻璃上沖刷不掉的血痕蒸發干淨,彌漫著塵土味的干燥空氣讓眾人瞬間回歸愜意自在的公路旅行,仿佛剛才恐怖血腥的‘車禍’從沒存在過一樣…
只有擋風玻璃右上方的輕微裂痕提醒著他們,一切並非幻覺。
裴默好不容易放松了神經,可當他扭頭看到姜羽在陽光下的模樣時,禁不住低低‘啊’了聲︰「你…你什麼時候受傷了?」
姜羽愣了一下︰「什麼?」
裴默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這兒、這、還有這兒,都是淤青。」
他指著自己的額頭、鼻梁、下顎示意。
姜羽困惑的皺了皺眉,拿過路白舟遞過來的化妝鏡看了看,臉色越發凝重。
她臉上斑斑駁駁都是淤青,就好像剛從高處摔下來一樣…
「怎麼會這樣?」姜羽模了模臉上的淤青處,實實在在的疼。
遲南︰「應該和剛才曲怡君的出現有關。」
姜羽︰「難道因為我選擇撞上去,所以會這樣嗎?」
現在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遲南想了想說︰「你盡量不要讓太陽曬到身上,剛才廣播說了注意防曬,或許和你身上出現的傷有關。」
要是往常姜羽或許早覺察了,可自從剛才的‘車禍’後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遲南的提醒愣了愣道︰「嗯,謝謝。」
說著她把外套月兌下罩在頭上遮陽。
裴默看著姜羽身上莫名冒出來的傷,悚然道︰「完了,我還說晴天安全,可這…」
遲南︰「這些傷應該是有針對性的,現在我們被太陽照到就沒關系。」
姜羽沉著臉贊同說︰「對,應該是觸發了和我的角色有關的曲怡君劇情,才會這樣。」
畢竟下雨前她也曬了一路日光浴,根本沒事。
姜羽嘆了口氣,咬著煙說︰「你們好好珍惜現在隨便曬太陽的時光吧。」
眾人︰「……」
越野車又在日光下行駛了一小時,遲南注意到公路旁立了塊距離終點還有3600km的路標。
404公路沒有分岔路,一條筆直的路面延伸向地平線,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了400km了。
[听眾朋友們,現在是天氣預報時間︰預計在接下來的10小時里,404公路全路段將迎來大霧天氣,可見度不足5米,視野將受到極大影響,請各位司機朋友安全駕駛…]
「大霧天氣?該不會是霧里藏著什麼怪物吧…而且還持續10小時…太漫長了…」
裴默听到天氣預報廣播的第一反應是,玩兒蛋了。
畢竟在無數恐怖題材電影里,濃霧象征著未知和死亡。
路白舟臉色也很不好︰「如果濃霧里真的藏了什麼東西,我們在車里應該還算安全。」
她剛說完,原本熱烈的日光再次隱進雲層,不到五分鐘,濃霧籠罩整片荒野。
遲南貼著窗子往外看,404公路好像被封進磨砂玻璃里,窗外的世界混沌一片,不多久,他隱約看到幾星模糊的光斑,在濃霧里漂浮擴散。
「那里好像有住戶。」
順著遲南所指,一車人看了過去,只見光斑越來越清晰,似乎是閃爍的霓虹燈廣告牌。
司機的車速也迅速降了下來︰「因為能見度過低,車子沒辦法向前開了,我們到汽車旅館休息一會兒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漸漸模清了天氣和404道路的規則。
下雨天必須繼續行駛直到遇見等車‘人’,而濃霧天氣就會出現汽車旅館。
「天氣預報說了,這場大霧將持續10小時,你們可以在汽車旅館里好好睡一覺。」
司機很快把車泊進旅館的停車場,熄火後,眾人陸陸續續從車上下來,這是進入噩夢本後,他們第一次從封閉的車廂里出來。
遲南朝旅館方向看了眼,隱藏在濃霧里的旅館只剩模糊的輪廓,仿佛一只怪物潛伏在霧中等待他們光臨。
「走吧,住宿費已經包含在你們的旅行費里了,不需要額外付錢。」司機催促他們說。
一行人在停車場干站著也不是辦法,只得跟著司機進入旅館。
司機似乎已經對旅館很熟悉了,推開門的瞬間旅館老板娘朝他熱情的打招呼,可這張一旁餐廳吃飯的三個男子突然停止了喝酒的動作,紛紛對一行人投來非常不友好的視線。
因為視線里的敵意過于露骨,一行人頓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可司機似乎對此見慣不慣,繼續和老板娘熱絡聊天。
「進來吧,四位令人…的年輕人,」老板娘的視線越過司機肩膀,迅速將四位夢游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朝他們投來意味不明的笑,「記得幫我關好門。」
進屋後,姜羽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喝酒的三個男人身上,似乎在評估如果打起來自己的勝算。
只有遲南注意到了酒櫃旁的黑白電視正播報著新聞——
[今天是著名作家審判人逝世一周年紀念日,他的代表作《無處可逃的殺意》曾深刻影響了一代年輕人的思想,今天,上千讀者帶著花束和蠟燭,來到審批人當時的事故現場進行哀悼…]
遲南望向裴默︰「我記得《無處可逃的殺意》是放在你座位下的書。」
這會兒裴默也注意到了新聞,因為線索和他有關,他臉色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是,我擔心是重要線索現在還帶著身上…」
遲南禮貌的轉向老板娘︰「您好,請問這位作家的死亡原因是什麼?」
老板娘神色微妙的挑了挑眉︰「爆炸,那天夜里車子被人動了手腳,他發動引擎後引發爆炸,整個人連同車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當場死亡。」
遲南︰「凶手找到了嗎?」
老板娘神情顯然一頓︰「當然找到了,照片都公布了,可惜現在找不到照片了,但我記得他的長相。」
「35歲的中年男性,卷發單眼皮,左臉臉頰有顆很明顯的黑痣,一事無成報復社會,患有躁郁癥,作家不幸成了他的犧牲品,那混家伙大概…」說著她的視線瞟向裴默,「這麼高。」
老板娘對著裴默的身高比了比,直接把裴默嚇得一哆嗦。
裴默︰「你…什麼意思?」
老板娘撇撇嘴︰「開個玩笑。」
遲南︰「最後那位凶手怎麼樣了?」
老板娘聳聳肩︰「誰知道呢?我們不是什麼都清楚的。」
她又朝裴默投來意味不明的視線,隨後笑了笑轉身去忙入住登記。
裴默膽戰心驚的罵了句︰「這老板娘什麼意思啊?故意嚇我玩兒呢?」
其他人沒功夫回答他,姜羽直接走到櫃台前的電話旁問︰「可以借一下店里的電話嗎?」
老板娘朝她比了個‘你隨意’的手勢,姜羽立刻撥下尋人啟事上的聯系號碼︰4040404.
‘嘟嘟嘟’三聲後,電話那端轉到留言語音——
您好,如果您有關于我未婚妻的任何信息,請給我留言…
姜羽撇了撇嘴嘀咕︰「未婚妻?所以曲怡君有結婚對象?有點狗血。」
她也不耽誤事,按下了留言鍵︰「你好,我們在404公路上撞死了你的未婚妻,听到請前來收尸。」
眾人︰「……」雖然知道姜羽是在放線釣線索,但對于她的措辭還是很無語。
姜羽掛斷電話後,遲南緊接著上前同樣撥通4040404號碼。
姜羽剛開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片刻後頓悟,路白舟紙條上的號碼也是4040404,完全相同,所以這個電話號應該通向噩夢本的某處,不同的人撥通會有不同效果。
她看向抱著電話的遲南,眼露欣賞,這小男生反應夠快。
漫長的‘嘟嘟嘟’後,電話那端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您好,這里是天使福利院,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福利院?遲南的表情頓了頓,隨後十分自然的說︰「您好,我是遲南的朋友,最近有緊急事情聯系不上他,他臨走前給我留了這個電話,所以想確認他的安全,順帶問問具體情況。」
通過姜羽、裴默的事情,遲南很肯定每個人找到的線索都和自己的角色有關,所以他很大膽用了自己的名字。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幫我聯系游遇也行。」
他相信游遇說噩夢里見面,不僅是說說而已。
「先生請稍等,我這邊需要核實一下情況。」
「好的。」
等待讓半分鐘變得無限漫長。
遲南感覺握電話的手都麻了,福利院工作人員才回來告訴他︰「先生,很抱歉,我們也聯系不上遲南,他已經失蹤一年了。」
「失蹤?」遲南表情僵了僵,「那游遇呢?」
「非常抱歉,我們幫不到您。」說完,對方直接把電話掛了。
‘嘟嘟嘟’的忙音顯得格外無情,遲南剛把電話從耳邊移開,話筒里突然傳來‘滋啦’一聲,就好像有誰扭動了電台調頻一樣。
電話瞬間轉到了另一個頻道,「嘟——嘟——」接通的聲音響起。
遲南再次將話筒放到耳邊︰「喂?」
滋啦滋啦的電流聲不斷傳來,短暫的沉默後,電話那端響起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哥,是我。」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