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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上傳來劇痛, 她掐得用力,青燁半眯眸子,久久地盯著她, 神智隨著這觸感一點點回籠。

這觸感……

這是真實的小白麼?

小白真的醒了?在他決意離開之前……又與他見了最後一面?

他血紅的眸底逐漸涌現一抹驚慟之色,驀地握緊她的手腕, 把她一拉, 白秋驚叫一聲, 就被他用力地抱入懷里。

中間隔著那把匕首,白秋嚇得將那匕首的側邊貼在懷里,隨即便強硬地摁入了他的懷里, 他手臂從她腋下穿過,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抱著她。

被他抱得這樣緊, 緊得仿佛要同歸于盡。

他的心口留著血, 染紅她的裙裾, 滾燙的心頭血向四周延展,將他們圈在其中, 像熊熊燃燒的烈焰,是炙熱的、滾燙的。

恨不得將他們焚燒成灰燼。

燒盡這天地間所有的意難平。

他唇角抿出了血跡, 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微闔雙目︰「我也想活著。」

可是他怕。

怕她真的醒不過來, 又與前世一樣, 連一句好好的道別都沒有, 就此陰陽兩隔。

白秋被這句話弄得心尖一跳, 她第一次感覺他這麼難過,難過得好像要失去全世界,就像那日墜崖之日那般絕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醒來就感覺周圍變了個樣子, 連明明都要好起來的青燁,都突然如此反常。

可無論如何……

瞧見他難過,她便也鼻尖一酸,有些想哭。

「傻子。」她憤憤地拽著他的衣袖,「只許你這麼喜歡我麼?我也喜歡你,不比你少。」

「就算我死了又怎樣?」她吸吸鼻子,額頭蹭著他的鎖骨,抬手摟住他的脖子,「我死了,那也是我運氣不好,我本來就應該死了,能重新回到這世間,與你在一起二十年,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姑娘的嗓音越來越溫柔,再也不忍心凶他一絲,又抬手抹了一把淚,貼進他的頸間,嘀咕道︰「真不知道要與你說多少回……」

說多少回,他都不會長記性。

明里暗里對他說無數次同生共死,遇到她出事,他也不會放任她就這樣死去。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後的分離,他僅僅只是想想與她分開,就感覺壓抑得要窒息了。

「小白。」

他的嗓音帶著啞意,被她這樣嬌滴滴地蹭著頸子,艱難地壓抑著內心翻騰的極端貪欲,「二十年……太短了……」

她不應該只擁有這二十年。

白秋卻好像听到了什麼笑話,「噗」地一笑,哭笑不得地搖頭道︰「二十年不短啦。」

「青燁,你知道我為什麼叫白秋嗎?」

事已至此,她自以為的那些秘密,已經不害怕徹底告訴他了。

告訴他又怎樣?這只傻藤,連飛升都能為她放棄,難道會害怕她的來歷嗎?

白秋從前也反復想過,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但每次都覺得沒必要,何必去提那些過去,他們之間的未來都早已與過去無關了,她也早就扎根于這個世界了。那麼,說不說又如何呢?他知道她是白秋,而不是唐棠,那便已經足夠了。

如今她終于說了︰「其實,我是異世之人,‘白秋’這個名字,是我爸爸媽媽給我取的,因為我父親姓白,我在立秋那日出生,便直接取名叫白秋。」

「我來自一個無法修煉的地方,每個人的壽命都只有百年,大多數人只能活到七八十歲,每個人都從出生開始忙碌,讀書學習,成家立業,結婚生子……而我,誤打誤撞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才十九歲。」

十九歲的她,過得衣食無憂,也不必太早地操心未來,初來這個世界時,卻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絕望無助,每天都在擔驚受怕。

青燁,是她的第一個家人。

澆水,曬太陽,每日都對著小青藤自言自語,她甚至忘記了養這株仙藤的最初目的,只想著,要好好將它養大,養大到小仙藤能化形,能陪她解悶兒,也能懂事些許,莫要再偷窺她洗澡。

這世上人人都各有目的,只有乖乖縮在洞府等她的小青藤,不會對她有任何防備。

「我一直都很想很想回家。」

白秋說到這里,抬眼望著青燁晶瑩的眸子。

他也望著她,少女的整張小臉迎著刺目的驕陽,眼底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漾動著溫柔的粼光,「每次遇到危險,我都會想,會不會這一次死了,我就回到從前的生活了?不必再躲躲藏藏了?我經歷過許多次的圍剿,次次死里逃生,唯獨最後一次,我沒有成功逃月兌。」

但是,唯獨最後一次,她終于不再想著回家。

她到死眼里只有他。

「所以。」她吸吸鼻子,委屈道︰「你知道嗎,在我從前的世界里,二十年是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青春,從二十歲到四十歲,又能有幾個人,能過得像我們這麼快樂呢?」

「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她太知足了。

這樣的日子是過不夠的,但如果注定終止,她也不會有遺憾,千年前那些來不及延續的情感,都得到了滿足,他的等待是有結果的,她也終于將自己的心交給了他,所有她想過的日子,都已經在復活後重新嘗了一遍。

她想擺月兌魔修的身份,在靈雲宗的十五年雖默默無聞,卻也簡單安逸。

她想得到小哥哥,便終于成了小哥哥的心上人。

她想救贖她的小藤藤,小藤藤也終于不再和從前一樣,像個死人一樣呆在冰冷的地下,每天對著鐵柱里的尸骨發呆。

她想報仇,江文景也終于死了。

她想要的,明明都已經有了,唯獨「感情」二字最是貪心,得到了也還想索取更多,所以總會覺得意難平罷了。

白秋緊緊地摟著青燁,青燁也用力地抱著白秋,是一個鴛鴦交頸般的姿勢。

听她說完這一切,青燁這才徹底安靜下來,抱著她的手臂逐漸松了下來。

他眼神安然地望著她,他的眼楮很好看,睫毛又長又卷,沉沉地壓在眼瞼上,隨著血色一點點褪去,黑湛湛的眸子泛著明亮的水光。

「我知道了。」他伸手按在她的眼角,忽然勾起一抹極為好看的笑來,「小白是從異世來的,小白來這個世界,唯一親近了我,所以,小白是為我而來。」

「……」白秋哭笑不得,卻也因為他如此認真篤定的神色,感覺到心尖因為他指尖的溫度一顫。

她撇過頭,紅著耳根,含糊地應了一聲,「是呀,就是為了你而來。」

她話音一落,便仰起頭,親了親他的眼楮,青燁閉上眼,睫毛輕顫,倏然掃過她的下唇。

「為你而來,為了讓我不虛此行,你便不能再傷害自己了。」

「……好。」

總算安撫好了青燁的情緒,白秋又開始頭疼他的傷了。

得了,她這一睡,他便開始捅自己,還拿的是江文景留下來的法器,白秋還記得自己走出地宮之後,還特意托人回去看了一下,就是怕這人瞞著她回去拿。

結果,他還是拿走了。

忙活了這麼久的心血白費倒也沒什麼大不了,難受的是,他差點真的殺死自己了,只差那麼一秒而已……白秋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那混元玉突然又開始在他體內狂躁起來。

「它動了!」白秋大吃一驚,望著他的心口,手腳冰涼。

青燁一只手捂著心口,掌心冒著黑氣,通身瞬間地滌蕩開可怕的魔氣,散在身後的長發無風自動,他用力地摁著混元玉,額角泛著青筋,眉眼猙獰。

許久之後,他強行咽下喉間的腥甜,抬眼朝她一笑,「不怕,沒什……」

一抬頭,連話都未曾說完,青燁便感覺一股靈氣猛地沖入了他的體內。

青燁的話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縮。

面前的白秋周身冒著淡淡的瑩光,她也同樣吃驚地站在那兒,不知道為何,身上突然滌蕩出一股極為強勢的氣息,往青燁沖去。

不是魔氣,而是浩瀚的靈氣!

那靈氣仿佛有了意識,像是看到了什麼吸引它的東西,立刻興奮了起來,突然躥出了白秋的體內,這靈氣在白秋的丹田處瘋狂攪動著,讓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氣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還在源源不斷地向青燁輸送著靈力。

靈力怎麼可能治得了青燁?

會不會讓他傷得更重?

白秋驚得汗毛倒豎,手腳冰涼,想要強行停下來,原本充盈著魔元的丹田卻被一股奇異的力量佔據著,根本不受控制,混元玉的氣息越來越濃郁,這兩股力量壓制著魔氣,偏生互相糾纏壓制,彼此吸引。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白秋感覺小月復一陣炙熱,想要收回這靈力,卻只能干著急,怎麼都做不了,急得額頭冒出一層淺淺的汗漬。

青燁捂著心口,眼看著混元玉又朝白秋襲去,也幾乎拼盡了全力地壓制著混元玉。

不能傷害她——

他驟然發力,那混元玉硬生生被他摁回了體內一寸,青燁急火攻心,猛地嘔出一口血來,血噴濺在了白秋的臉上,她瞪大眼楮,呆滯地望著他慘白的臉色。

他本來就傷得重,怎麼又……

這混元玉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偏偏就此刻失控了?

她心底也猛地燎起一股火氣來,終于惡狠狠一磨後牙槽,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

忍了又忍,小心翼翼這麼多次,不知提心吊膽多少回,卻毫無用處,不見任何好轉。

真要死也活不了,要活也死不了。

操他媽的。

白秋突然沖了過去。

「砰」的一聲,她撞到了青燁的身上,兩人幾乎是同時伸手,抱緊了對方。

「來吧。」白秋望著他,揚唇露出一絲笑來︰「方才和你說的話,你都還記得吧?」

「記得。」青燁低頭,在她唇上輕輕踫了踫,「不會丟下小白了。」

那日,在眾魔的眼里,纏繞閣樓整整三日的黑霧終于消散了,被混元玉侵蝕的魔域生靈開始重新生長,那些逃離的低等魔也紛紛回來了,一切又重新走上了正軌。

似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誰也不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

眾魔只知,那日原本已經回寢殿的魔君又沖了出去,魔君身邊的白禾姑娘也又哭又笑著,人間還來了一個修為很高的修士,對方似乎與魔君是舊識,幾人不知說了什麼,便一同消失在了魔域。

就連衡暝君和夫人,也未曾再出現過。

自此之後,魔域的王都天照城,便迎來了一段死氣沉沉的日子。

而春去冬來,春風過處,凡間的生命來了又去,時間遷徙得不落絲毫痕跡。

轉眼又過了十年。

十里揚州,煙花柳岸,春夏倒是個好去處,但到了寒冬的時候,也和別處一樣成了極寒之地,湖水冰封,氣候低得讓人打顫。

寒冬下了一場雪,將天地裝點得一片素白,白晃人眼,一夜之間,臘梅卻在枝頭舒展開來,紅艷艷得刺眼。

「下雪啦。」

白秋推開窗子,一股寒風順著躥進屋子里,她趕緊關上門,心虛地轉過身去,仔細往那大木頭箱子里的方向瞧了瞧,一邊煮了姜湯端進來的白禾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也順著她的視線,去瞧了瞧那箱子。

「噓。」白禾在唇間豎起一根手指,悄悄地對白秋眨了眨眼楮,隔空做了一個口型。

——沒、醒、呢。

只見那大木箱子里,赫然盤著一條巨型青藤,枝蔓盤虯,根根粗壯無比,瞧著駭人無比,此刻如一條沉睡的巨蟒,安安靜靜地盤成了一團。

這藤睡得正香。

白秋微微一笑。

自從那日混元玉失控之後,她和青燁便徹底豁出去了,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本以為他們會死的。

可偏偏沒有,非但沒有,白秋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宋顏的臉。

宋顏告訴她,是天玉的力量救了她。

「天玉早在衡暝君……想不開之前,便為你療了傷,只是天玉靈力有限,將全部靈力傳給你之後,便力竭而眠,化為原形,所幸那只鵝尚有意識,將來龍去脈告知了我們。」

「天玉殘留你體內的靈力與混元玉相克,按照往常來說,二者相遇,必有一亡,但奇怪的是……」宋顏說到此,神色頗為復雜,「你……似乎已經有身孕了。」

白秋被這句話驚得瞪大眼。

「混元玉力量蠻橫,偏偏千年來無法化形,故而貪戀你的軀體,想借月復重生,轉生為你月復中孩子,以此獲得人形。」

宋顏見她神色驚慌,便解釋道︰「你不必擔心,天玉與混元玉力量相克之下,一半的混元玉滯留在衡暝君體內,另一半便與那股靈氣一起……留在了你月復中,有靈氣交融,你月復中孩子,絕無混元玉那般戾氣,將來亦是正常的孩子。」

白秋追問道︰「那青燁呢?」

她攥著被褥的手緊了又緊,掌心早已濡濕了冷汗,眼底閃爍著擔憂之色。

宋顏微笑道︰「衡暝君沒事。」

「你分走了衡暝君體內一半混元玉,那混元玉力量削減不少,竟被衡暝君本身的魔氣給壓制了下來。」說到此,宋顏似乎有些遲疑,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只是……」

「衡暝君元氣大傷,恢復元氣需要一段時日,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等元氣恢復,自會變回去。」

白衣男子往邊上微微一讓,露出身後的大木箱子。

白秋︰「……」

白秋盯著那木箱沉默了好久,「他……在這里面?」

就這樣了?

說實話,白秋寧願他是個人的樣子,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也不想他是這根藤的樣子,她瞧見他的原形便發 ,腦子里總是涌現一些不太好的畫面來。

但盡管如此,白秋還是很擔心他,她艱難地扶著牆站了起來,身子晃了晃,也感覺到自己此刻元氣的消耗。

她抿起唇,平復了一下呼吸,還是一步步的,走到了那木箱邊。

低頭一瞧,這根藤睡得好香。

宋顏表情詭異,又有些尷尬地模了模鼻子,「這幾日你還沒醒來時,我和魔君一直照顧著他,衡暝君似乎……很喜歡纏東西。」

它幾乎把所有人都纏過一遍。

雖然都嫌棄地丟開了。

如今這盤虯交錯的青藤,便如繩子一般一圈圈地盤在箱底,根根粗得駭人,直堆得好高一摞,塞滿了這巨大的箱子。

白秋雖瞧見過青燁的原形無數次,卻也是第一次見到縮在箱子里的小藤藤。

頭一次這麼乖。

這麼安靜。

白秋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它,下一刻她便「啊」地尖叫了一聲,整個人被拽進了箱子里。

「師妹!」

「……」

後來,當然是宋顏把她從魔爪中救出來的。

白秋總算知道宋顏為什麼很尷尬了,因為她被纏住之後也很尷尬,這尷尬之處在于這跟不知羞恥的藤,還偏偏讓外人瞧見了,可見她尚未醒來時,這色藤又是怎麼調皮的,連這麼正經的師兄都難得尷尬了。

白秋從箱子里爬出來之後,模樣頗為狼狽,耳根也燒得厲害,不自在地左右瞧了瞧,她便借口去透透氣,跑出去了。

後來,她便決定帶著這大箱子住在凡間。

白禾在魔域也呆膩了,看衡暝君久不化形,白秋獨自懷孕,實在是可憐,便決意拉著玄猙留下來保護她。

白秋︰???你確定要反過來保護她嗎?

雖然白秋不太明白,她怎麼就看起來可憐了?白禾這小妮子為什麼就有這個自信保護她?但有著小姐妹作伴,白秋也的確快活不少。

肚子里雖然揣著個崽子,但肚子倒是沒什麼感覺。

對此,白禾還特別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你懷孕了十年,肚子卻不變大?」

「……」白秋心道我怎麼知道,涼涼地反諷一句︰「……大概是懷了個哪吒吧?」

白禾驚訝︰「哪吒?!你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白秋︰「……不是。」

哪吒這個名字肯定是不行的,想都別想,她絕對不要生個哪吒,白秋更傾向于是宋顏誤診,其實她根本就沒有懷孕,活下來只是運氣好什麼的,或者是早就不小心流產了?

白秋對此不太上心,她最關心的事,還是青燁。

于她而言,倘若青燁不知道她懷孕的事,不能與她一起見證孩子長大,她對孩子的興致也並非是那麼濃烈,白秋不是什麼寄情移情之人,她這人的愛不多,只願意全部給獨一無二的他。

偏生這藤不好伺候。

她每日都在給青燁澆澆水,帶著他四處曬曬太陽,為了方便攜帶,還特意找了個匠人,給他的木箱子裝了個靈活方便的輪子和拉桿,硬生生把大木箱變成了行李箱,保險且方便。

為了讓青燁舒服,里面鋪滿了柔軟的綢緞,白秋還特意弄了一根粗點兒的木頭放在中間,讓他纏著,權當抱枕。

這壞藤不纏東西便不舒服,若不纏著木頭,便會時不時撬開箱子,纏到白秋的身上來。

睡著了纏,醒著也纏,被吵醒了纏,順毛了也纏。

好在現在它沒什麼動靜,不會又亂來,白秋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坐了下來,白禾瞧著她緊張的表情,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在她耳邊悄悄道︰「我覺得衡暝君黏你得很,近來也活潑了許多,想來傷勢應該好了不少,這都十年了,說不定就要化形了呢?」

才十年……正常修士元氣大傷地閉關,都是以百年計。

白秋覺得她肚子里的崽,在和他爹較勁,比誰出現得更晚。

白秋︰本人孤苦伶仃,丈夫孩子都裝死,真的太慘了太慘了。

但吐槽歸吐槽,白秋平日卻未曾流露過半分委屈難過之色。

她已經很知足了。

能活下來,于她而言,便是極大的幸運,青燁能擺月兌混元玉的束縛,成為正常的魔,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前路已注定是一片光明,那麼,即使短暫地等待著,那又有什麼呢?

他等了她足足一千年。

她相信,他也不會讓她等太久的。

與白禾一起用過午飯,窗外已被一層厚厚的積雪覆蓋,放眼望去,天地皆白,銀裝素裹。

身為一個南方人,白秋極其喜歡雪景,便裹了厚重的絳紅色狐裘,帶著帷帽,拉著木箱子出去賞雪。

這藤畏寒,剛一出去,便從箱子里鑽出來,窩進了她的懷里。

粉色的繡鞋踩在雪地上,落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腳印,原本繁華的人間小巷此刻行人寥落,白秋漫無目的地晃著,用披風蓋住身上的藤蔓,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和懷里的藤說話。

「青燁呀。」她拍了拍腰上的藤蔓,說︰「揚州很少下這樣大的雪,但我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大的雪天,你一整日都纏著我,一動不動,我本想出來看雪,卻被你纏在了床上一整日,白白錯過了這美景。」

「你說你壞不壞呢!」她憤憤地罵,又得意地笑,露出一對可愛的梨渦,「你看,你現在成了這樣子,就算你纏著我,我也偏要跑出來。」

「你說我們的孩子,到底是人,還是魔,還是純元仙藤呢?」

「其實我也不想出來的,但是白禾實在是太煩了,她每日都纏著我,我想與你單獨說些話,偏生她在場,我也不好意思呀……」她嘀咕道︰「萬一被她看見我對著你自言自語,她就要覺得我可憐了。」

其實也不可憐的,她每天過得也很充實。

「青燁,等你醒了,我天天在一起,讓她嫉妒去好不好?」

「說到白禾。」白秋又笑道︰「你應該不知道,白禾要和玄猙結為道侶了呢,只是你不點頭,玄猙總是拖著,連我答應了都不行,你說這條蛇怎麼這麼呆呢?他待你可真忠心,他們的道侶大會,你應該會想參加的吧?」

白秋一個人絮絮叨叨,邊走邊踩著雪玩,自得其樂,話多得怎麼說不完,直到走到一座湖心亭邊,她坐在亭中,側眸孤零零地望著白茫茫的湖面,忽然又開始生氣。

「……你這笨藤!你听得懂我說話嗎?」她委屈地嘀咕︰「就一點回應都不給的嗎?就知道纏纏纏,連纏法都不換一個,渣男!」

被罵了渣男的藤還是一動不動。

白秋︰「……」算了,她到底為什麼要和他計較?

等他化形,再好好翻舊賬也不遲。

她伸手模了模腰間的藤,裹緊了披風,靠著木柱望著雪景,望著望著,便有些困盹地閉上了雙眸。

這一夢,便似乎夢到了青燁。

他穿著一身黑衣,是熟悉的眉眼,漆黑的眸子望著她,眼底盈著淡淡的笑意,似是無奈,也似嘲諷,「怎麼就一個人在這里睡了?」

白秋在心里罵︰還不是你這渣男不理她。

在雪地里睡也不會生病,大冬天泡冷水澡也不會,不吃不喝也不會生病。誰叫她修為高呢,連故意自虐矯情一下的資格都沒有,若真的生病能讓他化形見她一面,她是病了也無妨。

這樣想著,白秋便癟了癟小嘴,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夢中的她哭啼啼地哭訴道︰「青燁,我想你了。」

想他了。

好想好想,想得無法自拔,十年不長,那是她自己來哄自己的,可她又覺得一日太漫長,簡直度日如年。

三萬六千多個日夜,怎能不想呢?

一襲黑衣的男子站在湖心亭中,眉眼低垂,淡淡看著睡夢話的小姑娘,睫毛上凝了幾片雪花,融成一片薄薄的霧氣。

他伸手拂去她頭頂的雪,低頭彎腰,虔誠地她眉心落下一吻。

「我也想小白。」他啞聲道。

千年前想,如今也想。

但往後,再也不必想念。

——因為她就在他身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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