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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城的最高之處, 天上滾動著化不開的黑雲,如天地之間被潑了墨上去,混元玉的氣息侵蝕萬物, 不許任何生靈的靠近。

閣樓內一片寧靜,白秋的玉佩靜靜地放在床角, 里面的大白鵝和天玉同時受到了混元玉的波及, 大白鵝早已快要支撐不住, 天玉先是為它療傷,緊接著便鑽出了玉佩。

少年眉眼靈秀,茫然地站在屋子里, 推開窗子,看著窗外可怕的景象。

「這……」天玉眸光閃動, 「混元玉居然失控成了這樣?」

這樣持續下去, 整個魔域的生靈都會被波及。

但最嚴重的……天玉轉身看向榻上昏睡的白秋, 抬起手來,一陣柔和的白光朝她籠罩過去, 與混元玉的氣息對抗著,天玉持續輸出著靈力, 臉色逐漸蒼白,喃喃道︰「這混元玉, 為何這麼固執地佔據著主人的身體?」

那只鵝也被混元玉傷了, 天玉輕而易舉地便治好了。

這混元玉乃是靈物, 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識, 此刻一縷神識鑽進了白秋的體內,任由天玉如何驅逐,它都不肯離開她。

少年皺起眉,愈發惱了, 「你再敢傷我主人一下!」

「可惡!」

他猛地提起丹田內浩瀚的靈氣,一股腦兒地朝白秋壓去。

清透的白光瞬間佔據了整個屋子,將黑暗割裂成了無數道碎片,像是一顆石子墜入湖面,滌蕩出無數的波痕,卷起一道浩瀚的狂風,撞得窗欞  直響。

「嘩啦——」

那股白光一股腦兒地涌去了白秋的體內。

天玉站在床邊,仔細觀察著白秋,又驀地火冒三丈,「你這邪物,居然還不走開!」

「還不離開我主人的身體!」

「我弄死你!」

白秋體內兩股力量糾纏著,誰也不輸給誰。

這樣看,還是救不了她。

天玉知道混元玉很厲害,但他也不是好惹的好嗎!這年頭誰還不是個天地所化的靈物了!來拼資歷是嗎?天玉跟過無數主人,其中不乏已經飛升的大能,這玩意兒連化形都不能,簡直是太囂張了!

打架他不行,療傷他怕過誰嗎!

治不了衡暝君的傷,本就是因為他與混元玉相克!

「別以為我怕你!若非是你之前寄居于衡暝君體內,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怕的是魔靈,離開衡暝君你屁都不是!我今天非得弄死你!」

天玉清透的眸底盈著怒火,他擼起袖子,額頭溢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雖然已是強弩之末,但他知道,今天不救主人,主人或許就是下一個魔靈。

這壞東西!

天玉屏息凝氣,再次施法。

閣樓內發生的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

在魔域眾生的眼里,閣樓四周籠罩的黑雲並未沖淡過,混元玉的力量實在是太駭人,已經有許多修為在化神期以下的魔選擇離開天照城,甚至逃出魔域,暫避一段時間。

眾人眼見著,這黑雲已持續了整整三日。

第三日衡暝君終于歸來。

他緩步走進了那團黑雲之中,緊接著,回來的魔君主持大局,讓眾魔不必擔憂自身安危,也命令眾魔,不許眺望那座閣樓,也不許談論任何關于衡暝君的事。

眾魔發覺,向來從不流露半分凡人情緒的魔君,第一次露出些許難過之色,與眾魔說完話之後,便轉身獨自回了寢殿。

走到今日,是誰都無法挽救的局面。

玄猙拒絕了殺死主人的命令,但他們會選擇走什麼樣的路,都只能看他們自己。

而他無法插手。

所有人心思各異時,青燁早已重新跨進了那座安靜的閣樓。

窗前的案上點著一盞燈,燈油已經燃盡了,四下一片安靜,只有床前的紗簾被風吹動,床上安靜躺著的女孩眉眼寧靜,面色紅潤,好像只是睡著了。

看著與往日沒有什麼區別,倆人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年,她也不是沒有睡過懶覺的時候,他怔怔地站在門口,總覺得下一刻,她就會突然睜開眼,笑著朝他撲過來。

「青燁!嚇到你了吧!」

面前好像閃過她的笑靨,人影如泡沫,「啪」地消散了,壓抑黑暗的現實又侵入他的眼底。

什麼都沒變,她還是沒醒。

青燁抬手撤去她身上的結界,慢慢走過去,將她摟入懷中。

她安靜地靠在他的胸前,頭枕在他的手臂上,青燁抬手模了模她的臉,抿起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楮微微泛紅。

千年前,她死在他的懷中時,也是這個樣子,只是那時候她一身是血,連魂魄都沒了,他不知道應該從哪里才可以將她找回來。

後來真的找回來了,兜了那麼多圈子,總算在一起了,他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的。

但為什麼才二十年?

他因她才成為魔靈,她卻因他是魔靈而受傷,兜來轉去,她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他爭取了這麼久,居然才爭取到二十年的時間麼?

「我不甘心。」他貼著她的臉,低低道︰「小白,我們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這世間到底是個什麼道理?」

「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可以好好活下去麼?」

「也許……」他說︰「我真的應該離開了。」

他真的活了好久好久了,久到連自己都覺得生命漫長,無所事事,一千年是他等待的時間,千年前他本就是閱歷極高的仙藤,只是化形得晚而已,這麼久的時間,按理說,純元仙藤早就應該飛升成仙,月兌離凡塵。

他滯留凡塵這麼久,還將自己作踐得一身污泥,成為了最陰暗的魔,只是因為放不下一個人。

純元仙藤的成長十分漫長,只需獨自汲取天地靈氣修煉,也無須任何人揠苗助長,偏偏她就成了闖入他世界的那個人,給他上了色,讓他從此有了人間的煙火氣,也不再如初時那般干淨得如一張白紙。

但他偏偏慶幸能遇上她。

如此一意孤行,無藥可救。

「小白,離開之前,我再抱你一會。」

他低頭親她的臉頰,戀戀不舍,從眉眼落到唇上,舌尖探進她的唇齒間,感覺到她的溫暖香甜,青燁的手托著她的後腦,滿手都是她烏黑的發,帶著熟悉的香氣。

青燁低頭用力地親著她,越來越無法自拔,直到將她放了下來,雙手撐在她身邊,吻得眼楮血紅,心口一陣炙熱滾燙。

他還拼命地抱著她。

好想再抱一會,再抱得更久一點,能多一小會兒都好。

青燁喘著氣,手指順著她的頸子慢慢下滑,落在她的鎖骨上,解開她的衣帶,又順著往下吻,從肩頭吻到胸口,十指相扣,恨不得將她全身上下都牢牢記住。

「小白,小白。」

他親到動情處,忽然開始後悔,抿著唇道︰「我後悔了,不想讓你忘了我。」

「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還是算了,你應該好好活著,你才活了多久,我怎麼忍心讓你跟我一樣去死?」

「但小白不要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隔了許久,都不曾听到她的回應,他就當做她默認了,低頭親了親她的唇,「就當你已答應我了,你只能是我的。」

青燁忽然又笑了,他生得好看,笑起來更是好看極了,只是極少這樣笑。

他抬手捂著胸口,隔著一層皮膚,混元玉還在蠢蠢欲動。

就是這個東西,反復折磨著他,他動手抑制著混元玉的氣息,不讓它繼續侵蝕著白秋,低聲對它道︰「你在我體內寄居多年,你想離開,我成全你。」

「你放過她,我就立刻去死。」

這混元玉頗有靈氣,常年在青燁體內成長,其實與他的羈絆已極深,青燁知道它能明白他的想法,他話音一落,它果然就安分了不少。

「讓她醒過來,從她體內撤出去。」青燁寒聲道。

混元玉無聲無息地收斂著四周的氣息,但極其緩慢,像是想答應又在猶豫,好像舍不得白秋的身體一般。

新鮮的,溫暖的,鮮活的軀體。

它居然真的看上了她?

青燁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我再說一遍,不能招惹她,否則你我便是同歸于盡。」

「能從我體內離開,你今後可以去選擇任何宿主,或是回到你本應在的地方,但只有她,不能踫。」

「拿我的命換,你還不甘心麼?」

混元玉似乎被說動了,遲疑了一下,收斂氣息的速度加快了。

閣樓外的濃霧逐漸消散,天地終于亮了起來,一縷陽光穿透了烏雲,重新灑在床前。

好暖和。

青燁被陽光籠罩著,周圍都是一片融融暖意,懷里抱著喜歡的人,他想,就在這樣的溫暖中離開,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青燁抬手,掌心那把匕首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他猛地朝自己的心髒扎了下去。

「唔……」

他悶哼一聲,額頭爆出無數道青筋,眼楮紅得滴血,滾燙的血從心口瘋狂涌出,染紅了他們衣裳。

痛極了,他眼前發黑,臉色蒼白如紙,唯獨唇紅如血。

白秋的樣子在他眼前變得模糊。

但他知道,現在還死不了。

還沒扎深,還沒一刀斃命。

青燁握著刀柄的手用力,猛地拔出匕首,他看著白秋的臉,終于徹底閉上眼。

「再見了,小白。」

又是一刀,狠狠地往里刺去!

「你干什麼!」一聲熟悉的尖叫,突然從他耳邊響起。

青燁一刀刺下去,沒有感覺到疼痛,好像扎在了別的東西上,他顫了顫,突然慌亂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白秋焦急的臉。

她的手擋在他的胸前,他這一刀扎到她了,她痛得咬緊唇,憤恨地瞪著他,「我一醒來你就在自殺?你有病嗎?沒事發什麼神經?!」

她怎麼……突然醒了?

青燁的眼神有些恍惚。

大抵是人之將死,連幻覺都滿足了他的期許罷,混元玉才從她體內撤出,她的身子受損至此,怎麼可能醒過來呢?

青燁瞳孔逐漸渙散,心髒還在涌著血,他朝她慘淡一笑,滿是血的手撫上她的臉。

「小白。」他說︰「今後你一個人,要好好活著。」

白秋徹底呆住了。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他這副慘絕人寰的模樣,盯著他不說話,眼神逐漸冷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真的生氣了。

「我一個人?」她說︰「你給我听著,你敢死,我就變成魔靈等你,好好地‘活著’。」

「你做過魔靈,你知道做魔靈是什麼滋味吧?」她諷刺道︰「絕對不陪你死,但是我的痛苦,都是因為你,我今後為了早點死,還會嘗試自.殺,還要拿刀捅自己的心髒,反正也死不了。」

「你願意麼?」

「你要是不願意,你就他媽的——」

白秋深吸一口氣,抬手掐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給、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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