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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燕王和顧川行相談甚歡, 甚至被燕王邀請去了書房,準備徹夜長談。一大一小兩只狐狸相視微笑的時候,身後的尾巴都快出來了。

顧封則是尋了個借口去看望林歌。

反正房間就在長廊對面, 來回很方便,顧封出了門便轉了個彎。

房間里只留下看陳墨, 和看顧蘇悔的顧魚兒。

就著明亮的燭火, 坐在桌邊的陳墨津津有味地翻看著所謂的「武林秘籍」和天機閣撰寫的各——武林傳聞, 那上面畫的活靈活現的小人,比連環畫還有趣。

顧魚兒極其安靜地坐在蘇悔床頭不說話。

房間里除了偶爾有燭火燃燒時發出「 啪」的爆裂聲,和陳墨翻書時的「嘩啦」聲,安靜地好似沒人一樣。

「咳咳……」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蘇悔胸腔震動地咳了兩聲。

眼皮緩緩掀開,似乎醒了過來。

顧魚兒連忙伸頭看了一眼,眼神驚喜, 小聲問道︰「師兄,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看著關切他的小師弟,蘇悔眼底泛著點點無奈。

其實他醒來有一會兒了, 但一直沒敢出聲。

真的, 不知道這屋里的氛圍是怎麼回——,讓他緊張得一直忍到忍不住為止。

听到那邊的動靜,正在看書的陳墨也將視線轉過來。

「我沒事……」蘇悔回道。

見他似是要坐起來, 顧魚兒連忙扶他︰「師兄,你慢一點!」

半坐起身的蘇悔覺得身上很有束縛感, 低頭一看。

……差點綁成了木乃伊。

見三徒弟轉頭看了他一眼, 陳墨托著書的大拇指一動,合上手里的書,嘴角含笑, 回以溫柔的視線︰「脊背還疼嗎?」

蘇悔怔愣了一下︰「……不疼了……師尊?您怎麼在……」

陳墨看到蘇悔剛醒,唇色蒼白干裂,視線掃到桌上的青色茶壺,把書放到一邊,伸手倒了杯茶水。

「喝吧。」

走到床頭,陳墨把茶杯遞了過去。

蘇悔雙手接過︰「多謝師尊關心。」

說話很恭敬,但卻只捧在手里,不喝。

「不用擔心,這里是萬林山莊,你的幾個師兄弟都在附近。」看著他用余光警惕地打量著周圍,陳墨感到新奇。

一個才——幾歲的孩子,居然會有那麼警惕的心理。

顧魚兒也道︰「已經安全了。」

「那些狼犬……」蘇悔沒看到後面的結局,記憶還停留在馬車被狼犬包圍的那一刻,心中依舊有些憂慮。

他不能放任二師兄一個對抗那些敵人!

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安全了,但是依舊不能放松警惕。

萬一這是迷煙產生的幻覺,那他們就危險了!

眸光劃過他人小鬼大的正經臉,陳墨嘴角一勾,抬手按著蘇悔的肩膀往下壓,道︰「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躺下繼續睡吧。」

「???」——

為受傷,蘇悔使不上力——,就這樣輕巧地被陳墨按倒在床上。

蘇悔只能眼睜睜感受著自己的腦袋枕到了柔軟的枕頭上,那雙大手幫他整理了一下掛在臉頰上的劉海,還把溫暖的被子拉到他脖子處掖了掖。

「睡吧。」最後,那雙手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不知道是被聲音蠱惑了,還是真的太累太困。

蘇悔幾乎在閉上眼楮的半秒後就進入了夢鄉。

「…………」只剩輕淺的呼吸聲。

看著三徒弟這入睡的速度,陳墨忍不住眉眼一彎,笑了笑。

「你也困了嗎?」

陳墨看了眼身側嬌小的小孩。

顧魚兒搖頭︰「不困。」

「嗯,那你在這看著你師兄,我去一趟後廚,有——情就喊你大師兄,他在走廊對面。」陳墨模了模小徒弟乖巧的小腦袋,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偷偷瞄了眼關上的木門,雙手都攏在袖子里的顧魚兒抿唇,攥著手心里的匕首。

三師兄給他的匕首還在他這里。

剛剛師尊踫他的時候,他差點就出手了。

但是,師尊卻只是模了模他的頭……

顧魚兒蜷著肩膀,垂眸盯著師兄的被角,沉默了下來。

沒了動靜後,房間里——次變得——分安靜。

這次,就只剩下蠟燭的「 啪」聲了。

「吱呀——」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開了。

放空大腦的顧魚兒猛地一驚,受驚般寒毛聳立。

「餓了吧?」

伴隨著柔和的聲音,一縷夾雜著苦澀藥味的香味傳了進進顧魚兒的鼻子里。

「咕嚕嚕……」顧魚兒尷尬地捂著肚子。

陳墨笑著端著盤子走進來,先把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把上面的一個白瓷碗遞給顧魚兒。

「給,用勺子吃吧。」

陳墨順手在他手里塞了個白瓷勺,然後沒去端托盤里的另一個蓋著的碗,直接坐回桌前,拿起之前看著的那本書,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頁,接著看下去。

床邊的顧魚兒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勺子,有點懵。

師尊給的東西……

能吃嗎?

不會又有什麼陷阱吧?!

低頭看著手里的白粥,香甜的味道一個勁地往鼻子里鑽,顧魚兒咽了咽口水。

但——實在是太香了……

嘗一下應該沒——吧?

如果有問題,那他就再吐出來。

顧魚兒給自己洗著腦,拿起勺子,挖了一口白粥送進嘴巴里。

唔!

軟糯的米粒在嘴里和舌頭相撞,喉嚨一動,咽了下去,腸胃暖融地讓顧魚兒舒服地眯起了眼。

真好吃!

在燭光下看書的陳墨,余光瞟到自家小徒弟那可愛的小動作,眼底泛起點點溫柔的笑意。

果然還是個孩子。

剛收回視線,門又被打開。

「吱呀!」

陳墨循聲望去,是他身份最高的二徒弟顧川行從燕王那里回來了。

看表情,似乎是收獲頗豐。

看到二師兄進來,正在喝粥的顧魚兒趕緊把嘴里的粥慌亂地咽下去,差點嗆到,他雙手抱著白瓷碗,低著頭,裝作自己剛剛什麼沒做的樣子。

「師尊。」

關上門,顧川行沒關注顧魚兒,走到陳墨坐著的桌邊。

燭火映照著他的背影,投射在雪白的牆上,顯得格外虛大,且搖晃不定。

「嗯,有——?」陳墨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磨挲了幾下書頁挺硬的邊角。

顧川行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道︰「您願意加入燕王的陣營嗎?」

陳墨鼻翼動了動,隨後才抬頭看向站在他眼前的高大儒雅的青年。

顧川行不過才見了他兩面,就能看出他不喜歡拐彎抹角,在他面前幾乎不做掩飾,但他在和燕王聊天的時候,卻又能無縫對接互打禪機。

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政客基本功,他倒是非常優秀。

「醫仙谷,永久中立。」

陳墨語——輕緩,態度卻不容置疑。

「身為醫者,我的職責是治病救人,朝堂和江湖都與我——關。」

你們爭你們的,他不摻和這些。

「你回去告訴燕王,等我回谷後,醫仙谷會對所有高危患者開放,要找我,就排隊。即使你們都在燕王帳下,如果只是小傷小病,也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雙方必然會有一場大戰。

本來這也沒什麼,但原著中有出現瘋狂發飯盒的劇毒「閻王令」,還有顧封這個磨難極多的主角,所以,陳墨決定出手救人。

但醫仙谷也不什麼人都收的,他忙不過來,也不想斷普通醫者的路,就只接收毒性太高、尋常醫者——法救治的患者,給安朝留點底子。

省得大戰結束後,朝堂江湖兩敗俱傷,讓外族找到機會入侵。

那可就不妙了。

顧川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但是您對我說過,醫者要有慈悲之心,燕王現在非常需要醫仙谷,有了師尊,燕王才能更快完全大業。」

「醫者的慈悲之心並不只對燕王一系,而是對天下人。」陳墨看了他一眼。

這滿肚子花花腸的徒弟,也不知道在試探什麼。

見陳墨拒絕,顧川行面上毫無意外,反而笑了笑,道︰「川行明白了,謹遵師令。」

其實他非常明白。

只有中立,才是真慈悲。

但他真沒想到,師尊竟然會那麼堅定地拒絕燕王,連個婉轉迂回的余地都沒有。

實在不像他。

懶得理會自家徒弟在想什麼,陳墨垂眸,目光在書頁上的墨字上劃過。

「你大師兄現在應該就在對面林公子的房中,你去提醒他一聲,讓他早點休息,別熬太晚。」

「是,師尊。」顧川行恭順地點頭。

「你也是。」手里翻過一頁,撫平,陳墨抬眸,掃了眼準備轉身的顧川行,「夜深露重,換了衣服就趕緊歇息吧,別在山莊里到處亂跑。」

一身的花香,剛剛離他那麼近,聞不到才怪。

那天機閣的暗樁的癖好也挺奇怪的,非要和人在花叢里見面,也不知道寫那本小說的作者到底是怎麼想的。

而且,這萬林山莊里還有不少秘密,可別被顧川行給撞上了。

「……是,師尊。」顧川行停頓了一下,回道。

「吱呀。」

木門再次輕輕關上。

一直抱著碗不敢動的顧魚兒,眼珠子動了動,僵硬地抬起脊背,小心翼翼地把白瓷碗放到床邊的矮桌上,然後偷瞄著房屋內的動向。

陳墨注意到顧魚兒那邊的動靜,但他沒抬頭,——為他看出顧魚兒有點害怕別人的視線,所以他只是看著手里的書頁,輕聲問了句︰「困了嗎?困的話,就到你師兄床上睡吧。」

萬林山莊的客房還有很多,他們可以隨意選擇住哪間。

不過,他今晚要看顧蘇悔,沒打算睡,而這個房間的床夠大,蘇悔一個人也只佔了一半,——躺一個顧魚兒也是可以的,陳墨也就不打算——開房間折騰一遍了。

看著床上熟睡的三師兄,顧魚兒連忙抿唇搖頭,然後才發現師尊並沒有看向他,他抓了下衣袖,開口小聲回答道︰「不困。」

「可以先躺著。」陳墨偏頭掃了一眼道。

「……是。」見師尊的目光看過來,顧魚兒下意識顫抖著身子回道。

雖然後面陳墨沒有——說什麼,但顧魚兒還是默默月兌了鞋,躺在師兄的外面,縮著身子不敢動。

屋內又一次變得——分寂靜。

閉上眼,顧魚兒的耳邊只有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 啪」聲。

以及。

之前少了的那道翻書聲。

「嘩啦」。

搖曳的燭火下,面容平靜的陳墨捏著書頁,發出極輕的翻書聲。

待看完最後一頁,他回味了一下,雙手輕輕合上書。

轉了下頭。

在看到角落的拔步床上,兩個躺在一起都已經安然入睡的小徒弟後,陳墨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做個好夢。

「呼!」

陳墨站起身,吹滅了桌上的蠟燭,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從剛剛就發現。

長廊對面,林歌的房間里,燈光一直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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