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最高點, 萬心殿。
因為這次來的使臣太多了,所以在通往萬心殿的路上特別設了一個關卡。
于是,這一條平日里幾乎沒有人會來的道路, 瞬間變成了觀光勝點。
鮮艷的人群一點點向上移動。
站在山頂大殿的窗口內側,一襲隆——紅衣的北斗小公主俯身——下方來來往往的使臣, 瞪大了眼楮, 感覺眼楮都不夠用了。
「好多人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外邦人!」
「哇!居然還有藍眼楮的!」
「真漂亮!」
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一張她認為最好看的人的臉。
真不知道, 太子殿下要是有雙藍眼楮,——是什麼樣子?
肯定是另一種風華絕代吧!
面色凝——站在窗口的殷天樞正觀察——人群,絞盡腦汁思索著那些人不懷好意,听到身旁傳來甜美的聲音,頓時柔和了眉眼,轉過頭去。
他最寵愛的瑤光公主就站在他身邊。
本來還滯塞的胸口,在看見妹妹那閃閃發亮的眼楮的那一瞬間, 他忽然放松了。
自己那麼拼命的趕回來也不算什麼。
一切都是為了家人。
為了他的小公主。
「喜歡就多。」心滿意足的殷天樞眉眼含笑地揉了揉妹妹的頭發。
他——表面上氛圍非常和諧的萬心殿,低聲在妹妹耳邊叮囑道︰「瑤光,等下記得跟緊我, 千萬別到處亂跑!」
見好不容易梳起來的頭發被殷天樞壓在手下, 殷瑤光趕緊舉手護著自己的發型。
「哥哥你是不是又偷偷做了什麼?每當你讓我不要亂跑的時候,都會有大事情發生。」
小幅度地抬起頭看——哥哥,圓圓的眸子像小狐狸般可愛, 狡黠一笑︰「讓我猜猜,是不是和太子殿下有關?肯定還有那個南瓜臉!對不對?」
小公主湊到哥哥面前, 眨巴——眼楮, 一副期待的模樣。
「這個……我、我不……」殷天樞皺眉,很猶豫。
他一點也不想把妹妹卷進來。
殷瑤光瞬間打斷他︰「你不能說?」
「哼!臭哥哥,用不——你糾結啦!」
「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卷入大盛的斗爭, 但若是太子殿下出事,我可不——只在一旁眼睜睜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想,哥哥也不希望我做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吧?
「再說,北斗和大日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對我們恨不得處之而後快,不如賭一把!」
賭贏了一世太平,賭輸了尸骨無存。
但小公主的眼中卻是閃過精光,絲毫不懼。
听到妹妹忽然就從純真變得精明,殷天樞愣了一下。
要知道,殷家兄妹可是連眼光甚高的顏尚書都認可的天才兄妹,瑤光公主雖然長得可愛,但不是什麼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嬌女。
她的聰慧不輸兄長。
北斗的現狀,她看得一清——楚。
大日國殺了她父親,還試圖扶老國王的弟弟上位,再殺他們兄妹滅口。
殷瑤光心底一陣冷意。
老國王的弟弟是他們的叔叔,本該護著他們,結果……
不過是大日的傀儡罷了!
他們之間的那點親情,在來大盛的路上逃月兌對方派出殺手的過程中,已經徹底消磨光了。
反正他們兄妹倆在北斗已經徹底沒了家。
不如干脆點!
搏一搏!
說不——,他們能在大盛能闖出一片天。
想起——因為擔心她想家專門去學北斗美食的明鈺、想起——刻意把藥做苦騙他們喝的傅老太醫、想起——拉——她一起從太醫院偷溜去無憂宮——望太子的九皇子、想起——溫柔笑——教她認琴弦的太子……
小公主情不自禁地露出純真的笑容。
————那是自父王去世之後,再怎麼努力也扯不動的笑容。
大盛的人,比北斗好多人了!
殷天樞欲言又止,他怕傷了妹妹的心︰「瑤光,你……」
「嘿嘿,你要阻止我?可惜,你現在阻止也來不及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和九皇子可是做了不少大事呢!」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殷瑤光頓時又挺起胸膛。
要不是需要保密,她好想向哥哥炫耀啊!
雖然一直被搶話,但——這樣的妹妹,殷天樞無奈的神色之下卻摻雜——十足的驕傲。
最終,他滿含真情地嘆了口氣。
「我們的小公主終于也長大了,哥哥有點失落呢……」
殷瑤光爽朗地拍了一下殷天樞的胳膊︰「這算什麼?等萬國之宴結束後,我還有更讓你失落的事情要告訴你呢!」
殷天樞︰???!
怎麼還有這種——答?
下意識在想到底是什麼事的殷天樞忽然脊背一涼。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眼皮跳得有點快。
就、有一種……
極其不祥的預感!
這時,躲避人群的顏老尚書悄悄走到兩人身邊。
「有把握嗎?」
「顏師您放心。」殷天樞對顏老尚書格外尊。
這位和他父王交好,算是他的半個師長。
顏老尚書對殷家兄妹也很關心。
老人家捏著胡子,像長輩調侃晚輩一樣道︰「老夫年齡大了,可沒有你們年輕人那麼撐得住,現在一想起待——兒要發生的事情,就一陣心虛呢!」
這是在安慰他們吧?
經歷三朝的顏老尚書哪會那麼容易心虛?——
面前的顏老尚書,殷天樞也跟——笑了。
其實他本來也不是太自信,是太子殿下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其實,他在大日期間曾寄——來過一封信。
那封信的大概意思就是想讓太子殿下出宮避一避。
因為他在大日那邊遇到了好幾股不明勢力,他擔心那些人也——對太子殿下不利。
尤其是太子殿體不好,政變簡直是最佳手段。
隨便帶幾個人就能把他抓了。
殷天樞把自己代入齊王,第一反應就是對太子下手。
所以他才——寄出那封信。
然後,——信的內容讓殷天樞完全想不到,也徹底改變了他的三觀。
「真的沒事嗎?」顏老尚書小聲道。
「若是覺得難受,就帶瑤光去外面走走,別露出什麼異常。」
這可是翻天覆地的大事,這兩個小孩真的撐得住嗎?
即使是自認見多識廣的顏老尚書,此刻站在萬心殿里,——毫不知情的人群,都覺得心髒跳地有幾分快。
距離既定的時間越近,就越緊張——
面前的面帶憂色的顏老尚書,殷天樞暗自出神,——想那天,自己也是用這幅神情展——那封信。
然後就愣住了。
太子直接把幕後勢力的所有人員名單列在上面。
甚至連動機都寫得一清——楚。
比如,鐘——山的那位副將,叛變的原因是,他嫉恨鐘——山,意圖取而代之。
再比如,太子身邊的溫總管,叛變的原因是,他厭惡太監這個身份,想報復制造者。
殷天樞飛快地瀏覽了一遍。
那上面甚至還有淑妃的名字。
若不是後來太子真的把淑妃給策反了,殷天樞是怎麼也不敢相信。
一個處處受人尊敬、連皇帝都不敢薄待的千年世家的貴人,為什麼要參與進這種事情?!——
信不過幾頁紙而已,卻看得殷天樞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他飛快地塞了——去。
不敢再——了!
總覺得自己——到的不是紙。
而是幽深的人性。
而且,——信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憶在寫這些字的時候,太子殿下那雙能看透人性、更加可怕的眼楮。
「哥!快看!」北斗小公主突然聲音急促,用手拉動殷天樞的袖子,把他從出神中喚醒。
殷天樞剛抬頭,就知道妹妹為什麼——喊他了。
殿外。
齊王正穿——太子形制的服飾,在眾人的拱衛下,一步步接近萬心殿。
站在殷天樞身後的殷瑤光萬分不解︰「齊王怎麼敢?這是逾制吧?!」
在大盛,太子作為儲君,服飾和皇帝差不多,服飾的精美和端重是普通皇子完全比不得的。
即使是對大盛制度不怎麼了解的外邦人,也能一眼就——出其中的差距。
「呵呵。」
顏老尚書模著胡子不說話,只是眼神帶著點惋惜地看——殿外笑容滿面的齊王。
殷天樞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顏師知道?——來,我不在的這幾天,京城里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
雖然不知道齊王逼宮的消息,但是差不多已經推斷出經過的殷天樞很是感慨。
大盛果然是風暴中心。
不知道太子殿下——怎麼選擇。
「他知道個鬼!還不是剛剛我告訴他的!」傅老太醫不知從哪跳了出來——
到老對頭,顏老尚書也不笑了,眼楮向上,冷哼一聲。
「齊王——逼宮,讓陛下立他為太子,這個可能,我和戚相早就預測到了。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你來告訴?」
隨後,顏老尚書用陰陽怪氣的聲音嘲諷道︰「一個整日窩在太醫院的人能知道什麼秘密?要不是那天傅狻剛好去太醫院,你還有命站在這里和我說話?」
「哎!瞧我這暴脾氣!」傅老太醫下一刻就——始卷袖子。
額頭冒——冷汗的殷天樞趕緊上前勸架。
「冷靜冷靜!——位請一——要穩住!」
「其他人要——過來了。」殷天樞一手壓——一個,幾近無聲說道。
一旁的殷瑤光也差點被嚇死。
齊王逼宮?!!
這麼隱秘的消息怎麼能說得那麼大聲?!
顏師可真是太大意了!
她朝——了——四周,見沒人關注。
頓時松了一口氣,捂——胸口的手放下。
她本來還覺得萬心殿的外邦人太多了,現在反倒——始慶幸。
大盛的人都知道外邦有很多奇怪的習俗,偶爾出點意外,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最多也就掃一眼。
剛好齊王來了,大部分人都去齊王身邊說話了,沒什麼人關注這個角落。
被殷天樞按住的兩位老者一臉沒好氣地盯著他。
「正想說你聰明呢,結果你就犯了蠢。」
殷天樞︰「???」
怎麼還罵他呢?
「不過,這也說明了,我們倆的演技還是可以的嘛~」剛剛還一臉氣憤的傅老太醫忽然收斂,嘴角一揚,像個老頑童一樣嘻嘻一笑。
感到莫名的殷天樞一愣︰「……啊?」
這什麼情況?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小子,你還女敕了點。」
把自己從殷天樞手底下救出來,顏老尚書淡——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絲毫看不出剛剛像個市井村夫一般挑釁的也是他。
千年世家燻養出來的氣質,那是不必說,——淑妃和顏瑤就知道,顏老尚書若是年輕個幾十歲,怕是一旁的殷天樞也比不過——
正常過來的顏老尚書,殷天樞也明白過來了。
剛剛是在給人下套啊……
但是,把他們兄妹倆也給套進去了啊!
殷天樞滿臉無奈,最後掙扎了一下︰「顏師,下次可以提前告知一聲嗎?」
「告知之後,神情可就不自然了,你們的演技還有待磨煉。」隨口敷衍了小輩一句,顏老尚書瞥了眼身後的某處。
「他們听到了吧?」
傅老太醫嘴角勾起,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絕對听到了!那一瞬間的瞳孔縮小,我——得一清——楚。」
這樣笑——的傅老太醫,身上有股莫名的邪氣,讓一旁的殷瑤光忍不住後退半步。
眾所周知,醫毒不分家。
想救人時,悲天憫人,想殺人時,窮凶極惡。
一念神,一念魔。
傅老太醫轉化自如。
殷天樞震驚︰……您老這是什麼眼神?鷹眼吧?!
「顏師是想讓那些使臣對齊王心生嫌隙?但這……有用嗎?」殷天樞有些猶豫。
「你小子懂什麼?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只要他們心中有一點懷疑,最後就——無限擴大!再說了,我們又沒什麼損失,就隨便演演而已。」顏老尚書揮揮手。
老尚書表示,這在朝堂上生活的人,哪個不——演戲啊?
殷天樞︰……好像也是啊。
反正也沒損失,這圈套嘛,不下白不下。
顏老尚書模著胡子,知道這小子傲得很,斜了他一眼,教導了一句︰「別總自以為天下第一,這里面的水深——呢,你還有的學!」
殷天樞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雙沉默無聲、亙古不變的眼眸,輕嘆一口氣。
「我早不認為我是天下第一,和那個人相比,我這輩子怕是夠不。」
「咦?」
聞言,顏老尚書詫異地轉頭。
雖然他經常打擊殷天樞,但是他深知對方的資質。
天才嘛,傲一點很正常。
他以為對方得到三四十歲之後,或者需要經歷一些大挫折,才可能靜下心來沉澱自我,沒想到這麼快就醒悟了?
顏老尚書仔細打量著殷天樞。
這才驚覺。
從大日國回來的殷天樞,身上少了一抹倨傲,多了幾分平和,就像有了包漿的玉石,光彩不減,反而耀眼地更讓人移不——眼。
恍惚間,顏老尚書仿佛——到了第二個戚相。
等一下!
顏老尚書猛然想起剛剛殷天樞說的話。
這樣完美的殷天樞,竟然還有一個他認為一輩子也追不上的目標?
「是誰?」
這下,連顏老尚書都覺得有些驚悚。
殷天樞但笑不語。
他不覺得殿下喜歡別人去騷擾他。
「咳咳。」眼尖的殷瑤光輕咳幾聲,以示提醒。
幾人頓時停聲,轉過身。
就見滿面春風的齊王大跨步走過來。
「顏老,您怎麼在這?讓孤好找啊!」
意氣風發的齊王沒了往日見到顏老尚書的拘謹,要不是還有幾分理智,他甚至想當場改口叫祖父。
站在顏老尚書身旁的殷天樞眼神黑沉,迅速後退幾步,將場地讓出來。
齊王的身影清晰地印在他眼底——
到齊王身上這熟悉的形制,殷天樞下意識把齊王和太子殿下作了一個對比。
同樣是自稱「孤」,太子殿下的氣勢可比齊王強多了。
同樣是黑色服飾,太子殿下像端坐霜天的王者,齊王最多就是在地上扯著嗓子亂喊的黑鵝。
同樣是被封為儲君,太子殿下得到的朝臣尊敬,而齊王……
想到這。
殷天樞忽然目光一凜。
眯著眼,快速地掃了一圈圍著齊王的使臣。
果然,都是些極其眼熟的牆頭草。
他們眼神閃爍,目光游離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鬼點子。
說不上利用,但這些人對齊王肯定沒半點尊敬之心。
他們之所以露出恭敬的樣子,不過是為了讓齊王給他們好處。只要齊王一有推月兌,這些人肯定轉身就會譏諷齊王無能、還太子呢?在皇帝面前乖得像條狗。
殷天樞表示,這些話,他之前已經听過一輪了。
就是不知道,一貫高傲的齊王能不能受得住。
當大殿內的使臣佔據了大約三分之——的空間,殿外火紅的太陽逐漸爬上琉璃瓦之後。
「陛下駕到————」
清亮的聲音響徹萬心殿。
讓所有人的動作都瞬間停了下來。
不論是在交談、在微笑、在暗怒、在憂愁、在忐忑。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被殿外的那抹身影吸引。
那位——鼎九州,即將手掌天下的皇者、朝臣心中的明君、無數外邦人心中的神魔————要出現了!
九天閶闔——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天下之盛。
盡在于此!
……
關雎宮。
小陽春不在,桃花凋謝,只剩滿樹的枯枝還殘留——一點余香。
「娘娘,事情辦妥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湖邊行禮。
計劃成功了。
趁——皇帝和齊王不在,身為顏氏嫡女,在宮中經營多年的她非常輕松地掌控了整座皇宮。
現在,這里,她說了算。
淑妃輕搖團扇,緩緩轉過身︰「玨兒,你說,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低著頭的玨嬤嬤微微抬頭,陽光下,她臉上的笑容和淑妃幾乎是一模子里刻出來的。
禮貌而疏遠。
表面謙恭,內心矜驕。
「奴婢愚鈍,但想來,該有女子的一半。」
淑妃聞言,笑容更盛︰「說得不錯。」
她施施然繞過這片湖面,手中團扇輕搖,像是驅散心中的迷茫和悲苦。
「這關雎宮,陛下怕是好多年都不曾來過了吧?」
「皇後姐姐就是太過不爭,才——那麼快就被人遺忘。」
「不過,也是。當年信誓旦旦的夫君,現在前有九州天下,後有三千佳麗,哪里還——記得一個為他放棄了所有理想的小女子呢?」
「真想知道,如果戚相去世,陛下——追思多久?」
淑妃隨即駐足自嘲︰「怕是也懷念不了多久吧?他的心里只有天下!」
玨嬤嬤不言,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淑妃身後。
繞——湖走了幾步,淑妃平復了心情,停下腳步,抬頭——了眼頭頂的紅日。
「算算時間,陛下現在應該差不多到達萬心殿了吧?」
「萬國之宴啊,听著就盛大。」
「但是,這麼盛大的宴會,卻依舊不允許女子出席……」
淑妃眉目一凜,英氣逼人。
「很是不公啊!」
「你說是不是,玨兒?」
玨嬤嬤恭敬地彎下腰︰「奴婢願追隨娘娘。」
「很好!」
淑妃最後看了湖邊的桃樹一眼,轉身離去。
「煩請娘娘留步。」
一道溫雅淡然的聲音出現在殿門處,傳入兩人的耳中。
正低頭提擺跨門檻的淑妃驚得瞬間抬頭。
臉上掛——的微笑面具瞬間崩裂。
她完全沒——想象,整個皇宮都掌握在她手里,還有人能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太子殿下?!」——
清來人後,淑妃瞳孔一縮,心頭一顫。
怎麼——是他?!
難不成是皇帝派來阻止自己的?!
陳墨一襲青衣,不染塵埃,就那麼文弱的站在殿門外。
仿佛只是作為兒子,非常普通地來關雎宮給自己的母親請安一般。
如果他身後沒有站在兩道壓迫感十足的身影的話。
淑妃深深地看了一眼本該被關起來的鐘——山和更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九皇子。
大概是因為九皇子年齡小,淑妃第一反應就是攻擊九皇子。
「九殿下,你難道不應該站在傅貴妃和齊王那一邊嗎?貴妃可是會傷心的。」
九皇子咧嘴一笑。
雖然他在皇兄面前裝乖,但這可不代表他本身很乖。
身為極得皇帝寵愛的幼子,傲嬌起來的九皇子,懟人的功夫可不是虛的。
「淑妃娘娘,你難道不應該站在顏老尚書和顏將軍這一邊嗎?你就不擔心顏老尚書寒心?哦,你不擔心。」
「畢竟,你心里沒有他們。」九皇子口吐利箭。
淑妃眼眸微冷。
手掌握緊團扇,她身後的玨嬤嬤也收斂了表情。
鐘——山非常敏銳地感知到了殺氣,詫異地看向兩人,也不由自主地撫上劍鞘。
但,還沒等他們有動作。
一旁的陳墨就抬手,輕拍了九皇子的腦殼一下。
「哎喲!」九皇子頓時喊痛,抱著腦殼。
剛升起的敵對氣氛,瞬間消弭一空。
「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被他人的帶偏。」陳墨暗自輕嘆。
現在的小孩可真難帶。
對方罵人,你也罵人,那對方自殺,你也自殺?
真不知道是從哪里學到的壞習慣。
若是和對方比誰更高貴更有氣質,這個他還能理解。
但你和對方比誰罵人更難听更扎心……
有意義?
抱著頭的九皇子鼓起臉。
淑妃以為他是不服氣。
沒成想,九皇子飛快回道︰「我錯了!皇兄!」
用最傲嬌的姿態,說最慫的話,這個九皇子可熟了。
因為陳墨的一個舉動,一場差點因為誤——而導致的自相殘殺,消融在萌芽之中——
到陳墨教訓九皇子,淑妃目露疑惑。
有了冷靜的時間後,她敏感的心思也逐漸平和清明起來。
太子不一——是來阻止她的。
畢竟只帶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沒長大的熊孩子。
淑妃周身尖利的攻擊性瞬間降了下來,遲疑地問道︰「太子殿下此次難道不是來……」
陳墨淡淡一笑。
「娘娘多慮了,之前既然已經答應娘娘了,就不——反悔。」
陳墨的親和——可以說,只要他有意示好,就沒有人能拒絕。
淑妃也平復了情緒,露出面具般的微笑︰「太子殿下一諾千金,臣妾自是無比放心。」
陳墨︰……明明剛剛還差點因為誤——打起來。
不愧是能騙到皇帝的女人,這說起謊來,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陳墨對——還在戒備狀態的鐘——山擺了擺手。
鐘——山這才松開握著劍柄的手。
淑妃美眸一轉︰「既然鐘統領出來了,那禁軍的指揮權是不是也拿到了?」
鐘——山面無表情,他對試圖傷害他最尊敬的兩個人的淑妃可沒什麼好感。
陳墨接過話頭︰「這些都不——要,剛剛戚相送來信息,讓我們迅速趕往萬心殿。」
淑妃蹙眉,很是抗拒。
「我為什麼要去萬心殿?」
雖然她確實有打算去萬心殿,但她不想被戚相利用。
那個男人的智謀她可是清楚的。
能讓皇後姐姐從小欽佩,讓獨斷專行的皇帝更改命令,淑妃自認她做不到。
九皇子見狀,知道淑妃不想乖順地和他們一起去,頓時有點煩躁。
他可不希望皇兄去求這個女人。
鐘——山就更不用說了。
他對所有不立即听從皇帝和太子命令的人,都有極大的反感。
此刻,淑妃在他心中,基本降到了最底線。
但陳墨卻是一點不慌。
有的人,就會有弱點。
而淑妃的是……
「娘娘不是想提高女子的地位,想讓女子參政嗎?」
陳墨緩緩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深沉神秘。
「這萬國之宴,就是一個光明正大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好機會。」
淑妃用手中的團扇遮住半面,思索著,這是她無——拒絕的誘惑。
「……什麼機會?」
陳墨知道淑妃已經答應,眉目清朗地笑道︰「若是娘娘手下的女衛救駕有功,那陛下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淑妃手一緊,心中殺意顯現。
這人是怎麼知道她手底有人的?
不對!
太子為什麼要她去救駕?
莫非,現在萬心殿的局勢已經混亂到皇帝都控制不了了,需要她救援的地步嗎?
「有——北軍在,萬心殿怎麼——亂呢?」淑妃非常相信自己身為將軍的哥哥。
陳墨極其小聲俯說了一句。
淑妃瞳孔一縮︰「這不可能?!」
「雖然確實令人難以想象,但這已經發生了。」
正說——,陳墨話音一頓。
「哦,這樣一——,若是娘娘的人能及時趕到,說不——,不止陛下一個,到時候,其他國家的使臣也得感謝您呢。」
淑妃心都涼了——
太子這淡定自若的模樣。
這萬國之宴的內亂……
該不——就是他干的吧?!
本來覺得不可能的淑妃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手下的人之前告訴過她,說北斗的殷天樞可能投靠太子了。
而殷天樞和——北軍在大日國的時候,暗地里已經把大日國的皇室給清洗了一遍。
這樣一來。
太子把勢力滲透進萬國聯盟之中,也不是不可能啊!
淑妃眼底驟然一縮——
面前不動聲色甚至還一臉溫和的陳墨,即使是自認——隱藏的淑妃,心頭也有些顫抖。
……這人到底在暗中算計了多少人?!
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權謀家!
「在最混亂的時候,一群女子救下了他們,想來陛下和使臣們不可能只給些錢財就打發了吧?」
陳墨笑——說出一句。
「讓女子和男子有同樣的機會入朝為官————娘娘認為,這個回報如何?」
听到這個回報,淑妃差點激動到心梗。
這個回報簡直絕妙!
不行!
不能讓這個權謀家看出來!
淑妃默默低下頭,用團扇掩面,極——掩飾——心中的情緒。
半晌才抬頭,眼神緊盯面前從容不迫的太子︰「原來,不是戚相想利用臣妾?而是太子殿下想利用臣妾?」
陳墨知道淑妃在打量自己,但他不知道對方想了很多有的沒的。
「這難道不是娘娘心中所念嗎?」陳墨緩緩搖頭道。
淑妃可不是位一般的女性。
她想要在封建時代提升女性地位。
但這何其之難?
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也沒出幾個女官。
雖然皇帝之前給過她承諾,但大家都知道,皇帝私下的承諾就好似月中水,虛浮的很。
而當——萬國使臣和朝臣應下的承諾就不一樣了。
事關大盛臉面,若是反悔……
反正那些要臉的朝臣肯定是不——同意的。
以青聿澤的英明,真要答應了,就絕對不——做出反悔這種事情的。
淑妃很清楚這點。
她剛剛也只是隨口抱怨一下罷了,其實她的內心無比激動。
這確實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
雖然里面有很多她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
淑妃本來只是打算借——反水的機會,讓皇帝答應她幾個小要求,之後再循序漸進罷了,沒想到,太子直接就要求皇帝在萬國之宴上同意女子入朝為官。
做得比她還絕!
「現在娘娘可以隨我一起去萬心殿了嗎?」
陳墨看上去一點也不——急。
深吸了一口氣,淑妃又恢復了最——始輕搖團扇的優雅貴氣︰「殿下仁義,臣妾自無不可。」
「娘娘這邊請。」
說著,陳墨轉過身,經過身旁還沒反應過來的鐘——山和九皇子兩人時,輕巧地眨了下左眼。
「走啦~」
鐘——山&九皇子︰……剛剛發生了什麼?
……
萬心殿。
「鏘!」
「小心!」
左手用劍抵住敵人的進攻,殷天樞目光一厲,右手向下狠劈,用劍柄砸向一個試圖偷襲他妹妹的人。
「啊!」北斗小公主被嚇了一跳。
但隨即就轉過身,雙手拿起身旁的一個牛型擺件,照著那人頭頂砸去。
「 !」——
那人應聲倒下,殷天樞倒吸一口冷氣。
這牛角砸人,——就很疼——
到哥哥解決了周邊的敵人後,殷瑤光連忙跑過去。
「哥哥!」
雖然剛剛砸人的時候行動果決,但小公主到底是被嚇到了,死死地拽著哥哥的袖子,緊張地環視——破碎的大殿。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事。
為什麼前一秒,大家還在好好的說話。
後一秒就沖進來一大堆人?
「別怕。」一手持劍,一手安撫——妹妹,殷天樞目光陰沉。
之前的計劃出問題了!
這萬國聯盟里,有人想當黃雀。
突然不通知任何人就出手,很明顯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真是好膽啊!
殷天樞扯出一抹血腥的笑容。
他在定北軍里什麼沒學到,就學——殺人了。
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敢傷害他的親人,那你就去死吧!
「陛下!」
意外發生的時候,老總管第一時間擋在皇帝身前,周圍的大臣和侍衛也都圍在皇帝四周。
青聿澤卻是不為所動。
他盯著這混亂場面的中央。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得很啊!」
「不敢當父皇夸贊。」——
音低沉消極。
站在混亂大殿中央唯一干淨的圈子里,原本意氣風發的齊王變得陰郁,精神——起來有些不安——,顏瑤就站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被人護著。
和皇帝對視後,齊王目光暗藏殺機的一步步走向上首——
他走上來,青聿澤冷笑︰「有什麼不敢當的,能把你父皇蒙在鼓里的,除了你大哥,就只剩你了。」
「不愧是朕的好兒子,一個比一個能裝。」——
形象大變的齊王,青聿澤也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感受。
他以為扶不上牆的太子,其實是算計無雙。
他以為鋒芒畢露的齊王,其實是深藏不露。
齊王眉宇間的陰郁和當初的太子有三分相似,他露出輕蔑的笑容︰「兒臣哪里比得過父皇?您當初為了讓您的兄弟產生錯覺,可是硬生生躲在後宅當廢人當了整整七年啊!沒人知道,你在背後和戚相謀劃的一切!」
戚相就站在皇帝身邊,听到齊王提起他,低頭望去,眼中流露出莫名惋惜的神情,嘆息道︰「齊王殿下,收手吧。」
齊王面色猙獰︰「收手?!你讓我收手?!」
猛地一揮袖。
「不可能!!!」——
下方爽朗明快的孩子變成了這幅樣子,難以想象的戚相簡直想仰天長嘆︰「鑾兒……」
「閉嘴!」
齊王用手指——這些人。
「……都給我閉嘴!」
齊王眼底含恨。
「既然給我起名叫青鑾,那又為什麼不讓我登上這金鑾殿?!」
給了他希望,又拿走希望,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青聿澤不讓戚相繼續說話,冷著臉看——齊王︰「你現在收手,朕可以放你一馬,不然……你該不——天真到以為這些人就可以成功吧?」
齊王瞳孔放大,極其興奮,——起來有些詭異︰「怎麼——?父皇的傳奇故事,兒臣小時候可是天天都在听呢!這點人自然是拿不下的。」
只見一道人影從殿門的逆光處走來。
青聿澤眉宇一蹙。
下方的殷天樞也是一愣,難以置信︰「齊王瘋了,竟然敢聯絡——北軍。」——
到來人,站在原地的顏瑤輕聲問候道︰「父親。」
顏將軍在顏瑤身邊站。
齊王扯出一抹笑容,對皇帝張——手臂︰「如何,父皇?」
青聿澤怔愣了好一——兒。
一旁的顏老尚書也瞪大了眼楮,——完全沒想過要走上來護駕的兒子,瞠目結舌︰「這……怎麼可能?!」
最忠心的——北軍,居然會背叛皇帝,投靠齊王?
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