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長城。
涼風蕭瑟, 故人跨越世界重逢。
麻生秋也所在的地方位于山峰之上,爬上來的游客們較少,大部分人留在旅游的初始地附近觀光拍照, 然而金發蘭波的風采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那一眼的所見之人。
是許多老百姓們一輩子都看不到的瀟灑人物, 有道是「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他們不知道蘭波是誰, 不知道超越者是什麼,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 有人坐在長城的古建築邊緣,晃著雙腿,看淡危險,無懼生死,便羨慕了無數在繁忙的工作中找不到意義, 機械性生活的人。
有的人是為了生活,有的人僅僅是為了活著。
蘭波是前者。
永遠大步前行的前者。
在這個世界,無論哪個「蘭波」皆是出彩的人物,他們身上有著常人沒有的特質。
「快下來。」
麻生秋也的每個細胞涌上了無力之感。
「這位先生,你在說什麼?」
金發藍眸、酷似萊昂納多的阿蒂爾•蘭波歪了歪頭,把陌生人的反應裝得很到位。
「不要做出教壞別人的危險動作……」
麻生秋也剛說出這句話,後面就被喇叭聲打斷了。
長城旅游地的保安看到金發蘭波的動作大驚失色, 幾個人拿著大喇叭急忙趕來, 邊走邊喊道。
「上面的外國游客!」
「金色頭發的外國游客!」
「請小心安全, 保護自身, 坐在上面太危險了!」
「另一名游客, 請你不要刺激他, 保持距離!如果方便, 請打開攝像頭進行錄像,勸說他下來!」
一連數遍,保安展開了高素質的救援行動,一邊擔心外國游客的安全,用不同的語言進行喊叫,一邊擔心本國人員的安全,讓對方進行自保性的錄像。
如果發生意外死亡,本國人員可以借助錄像,避免外交糾紛,畢竟誰也不清楚金發青年的身份背景。
麻生秋也心窩子一暖,這就是被國家保護的感覺。
哪怕金發蘭波摔死了。
他也會被華國政府牢牢的保護在身後。
話說——法國政府會給「黑戶」的金發蘭波出頭嗎?
「哎呀,又是這些多管閑事的人。」阿蒂爾•蘭波一臉習以為常,挪了挪屁/股,又換了個更加危險的蹺二郎腿行為,在保安的神經上蹦。
麻生秋也看不過眼,上前猛地把人拽到安全地帶。
「啊!」阿蒂爾•蘭波裝作驚呼一聲。
他倒在麻生秋也身上。
沒有男士的香水味,沒有騷/氣的旖旎,麻生秋也隔著衣服,感覺到阿蒂爾•蘭波身具野蠻堅韌的肌肉。這不是一個二十歲的青年,而是一頭歷經風霜的叢林之王。
「好巧。」麻生秋也啞著嗓子,「我也覺得你很熟悉。」
金發蘭波調侃地問道︰「是什麼樣的熟悉感?」
麻生秋也說道︰「手癢了。」
金發蘭波沒有被恐嚇到,順水推舟地握住了麻生秋也的手,他的手指撩撥地劃過對方的手掌心。
「是這樣的癢嗎?~」
「……」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了。」
金發蘭波塞給麻生秋也一張紙條,往後一個跳躍,躲開了趕來的保安的抓捕行為。金發蘭波跟保安作對慣了,身姿矯健地從另一條路跑下山,「別抓我,我知道錯了,不想被逮去警察局里說教,拜拜啦!」
保安隊長氣喘吁吁問麻生秋也︰「你認識他嗎?」
麻生秋也果斷道︰「不認識,一個奇怪的外國流氓,好像背景不凡,你們要小心,我出于好心才把他拽下來。」
保安隊長大怒,拿著警棍說道︰「追!」
敢做出這樣違反安全法的事情,必須被拘留一次!
禍水東引。
麻生秋也目送金發蘭波被保安追著跑的畫面。
爬長城——上來容易,下來難。
等到他們走遠了,麻生秋也打開手心里的紙條,上面不是法語,是漢語,不變的是蘭波寫什麼都像狗爬字。
「最好吃的……」
麻生秋也忍俊不禁,眼底浮現深思,這個金發蘭波顯然是沖著自己來的,是自己在哪里暴露了容貌嗎?
來意。
這個要慢慢判斷。
善惡立場。
他沒有從金發蘭波的身上感覺到惡意。
也就是說,金發蘭波對自己有可能是好奇為主。對方再與世隔絕也會知道麻生秋也的死亡案件,一個跟自己的克隆體成為情敵,並且綠了克隆體的人,本體都難以無動于衷。
近代社會針對克隆體和本體的討論源源不絕,金發蘭波對他、蘭堂、保羅•魏爾倫是什麼心思是一個謎。
這方面,決不能輕易代入三次元或者二點五次元的蘭波性格,文野的社會環境獨特,金發蘭波只會更加放浪,某個性格面會被擴大,不知是冷漠面,還是對自由的在意。
以原著的果戈里為例子,這個人對自由的看法,簡直有毒。
麻生秋也錘了捶發酸的大腿,從長城原路返回。
「還有一種可能,他早就認識我,之前是在試探我……」麻生秋也把紙條捏緊,不敢隨便丟垃圾桶,他想到了一個至今尚未看到真面目的家伙︰租房的同居者。
合租,外國人?
這些疑點早就勾起了他的警惕。
能給他身體,不會遮掩身體帶來的影響力,麻生秋也猜測自己復活之前,容貌就進入了某些人的視野。
——他面臨的風險,在復活前就存在了。
燕京,前門大街,最具備代表性的一家烤鴨總店里,麻生秋也等了許久,沒有等到金發蘭波的出現。
麻生秋也詫異,隨即臉色驟變罵出了一句︰「靠!」
這家烤鴨總店在外界最為出名,傳承了百年歷史,是外國人心中最值得來吃的烤鴨店。但是,在燕京本地人、或者是美食饕餮眼中不是它,比它好吃的地方絕對是有的。
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他把金發蘭波當作外國人,對方也敢把他戲耍一遍。
麻生秋也匆匆離開,去老巷子里問燕京本地人︰「大爺,哪里的烤鴨最好吃?」
連續數個人說出了不同的店名,各有各的道理,有的鴨皮脆,有的鴨肉香,有的面皮和醬料是一絕。
麻生秋也扶額。
麻生秋也直截了當問︰「美食饕餮最愛去哪家?」
這回得到了打牌的大爺們笑呵呵的答案︰「當然是燕王府的私房館!我年輕的時候吃過一回。」「對,那邊下廚的老師傅可是國宴級別的高手,烤鴨的味道听說是一絕。」
一個小時後,天色已然黑了下來。
燕京太大,遠超了橫濱市,麻生秋也風塵僕僕來到燕王府的大門前,本來預感自己肯定是被放鴿子了。這種私房菜的地方,老師傅脾氣很大,非親非故,不會願意等客人那麼久。
結果——
他看到了亮著一排燈籠在等自己的燕王府。
燈籠上畫著一片秋葉,枯黃的葉片有著詩意之美。
一剎那,麻生秋也明白過來,自己小覷了金發蘭波的社會關系,對方在燕京不是一個普通的游客。
麻生秋也莫名有種孩子翅膀硬了的感慨。
真的不一樣。
對方不是那個窮巴巴得要把錢纏在腰上的家伙了。
麻生秋也懷著一絲鄭重,跟門前迎接貴賓的人交代了名字,再踏入了燕王府正大門的門檻。
他忽然看到了廣袤的世界。
身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無法觸及到的層次。
華國的國宴?
那是他一輩子不可能企及的地方。
國宴大廚不屑于給予一個非法組織的首領做菜。
大概是波德萊爾先生、雨果先生過于平易近人,讓他產生了自己與蘭堂結婚後,便實現了跨越中下層階級的願望。實際上,他跟那些人關系再好,也沒有資格參與法國政府的官方會議,沒有權利直接命令日本政府的官員。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身份看似厲害,越到後期越是一種束縛,大部分保守的國家不歡迎他,華國把他列入禁飛名單,對這個身份有偏見的人,遠多過了欣賞的人。
唯有洗白身份,從零開始,他才能打破舊日的枷鎖。
憑借他從三個世界累積的經驗和能力,月兌離了劇情舞台又如何?他在哪里不能混得風生水起?
麻生秋也心潮澎湃,居然覺得這是對方邀請自己的來意。
來一起聚餐吧。
喝最美的酒,吃最好吃的烤鴨,炫耀你我的不凡。
這里,今夜為我們兩人而開宴。
他低聲一笑︰「那我就該自信地來應邀了。」
身為華國人,在華國何須懼怕金發蘭波?該怕的人是金發蘭波,他們可是向來把世界劃分成兩種人的!
自己人,和別人!
麻生秋也的精神面貌發生改變,彈了彈外套,即使這不是什麼高定級別的西裝,他照樣能穿出挺拔得體的正式感。之後,他走過重重走廊,見到了在等他的人。
那人倚靠在海南黃花梨的椅子上,見他便燦爛笑道。
「王秋先生,你又成功抓到了我呀。」
——不是找到,是抓到。
「快來,坐下跟我一起吃烤鴨!」金發藍眸,卻穿得難得正式的阿蒂爾•蘭波給麻生秋也遞熱毛巾擦手,「我在外地想念極了李老師傅的手藝,可惜請到他不容易。」
麻生秋也被他獻殷勤的反應弄得一臉狐疑,禮貌地拒絕道︰「請不要這麼熱情,我跟你是初次見面。」
金發蘭波爽朗道︰「這就見外了。」
麻生秋也的眉梢微微抖動,我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古裝打扮的侍女走來,為他們端茶漱口,麻生秋也對這種古代的禮儀不陌生,沒有犯下把茶葉水喝進去的錯誤。他含著一口茶水,注意到金發蘭波的牙齒輕咬嘴唇,硬是演繹出了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話不方便說出來一樣。
「papa~。」
「噗——!!!」
在喝茶漱口的麻生秋也噴了出來。
古裝侍女迅速瞄了一眼金發蘭波,雙肩微抖,這個外文讀音,中外通用,不會讓人听不懂含義。
兩人的年齡相差不大的情況下。
一個純得不能再純的外國人喊華國人為父親?
「打住!」麻生秋也立刻在侍女面前洗白,「我一個人獨居,不認識你媽媽,跟你不是父子關系!」
金發蘭波幽怨地說道︰「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
麻生秋也堅定︰「我跟你沒關系。」
這種狗皮膏藥黏上的感覺,與另一個蘭波如出一轍!
金發蘭波嘆氣,換成雙手托腮,努力讓自己顯得年輕一些,年齡可是一個男人最大的秘密。
「親愛的王秋先生,你忘記了那些年對我的關愛嗎?」
關愛?
麻生秋也心里咯 一下,假如是那樣……兩個世界……
「我人生最記憶尤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給我送了一份三明治當早餐。」金發蘭波舌忝了舌忝嘴,仿佛在回味,「味道是很不錯,可惜我當初沒這麼重口味,吃完就吐了。」
「……」
「活蛆女乃酪,王秋先生——你簡直是天才!」
「……」
兩個世界他媽的聯系上了?!
「嘿嘿。」
金發蘭波對麻生秋也擠眉弄眼,暗示意味濃郁。
麻生秋也僵硬地看著冷盤上桌,古裝仕女憋著笑、若無其事地走開,把現場發生的事情稟報了出去。
一陣天旋地轉,麻生秋也都無法想象外人會怎麼想。
你長得完全無法當我的兒子啊!
麻生秋也從牙齒之間擠出話︰「我沒你這麼老的兒子,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很年輕。」
金發蘭波得意道︰「你喜歡我變回年輕一點?這要求太簡單了,我可以找異能力者改年齡呀。」
金發蘭波神采飛揚,好似坐不住椅子的猴精,直到他被麻生秋也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腳,吃痛後安分了下來。金發蘭波跟麻生秋也之間的緊張氣氛馬上就松開了,兩人一致默契地對完了相認的過程,沒有泄露二點五次元的事情。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隱藏起來才具備殺傷力。
金發蘭波等來了心愛的烤鴨,大廚親自切片,熱騰騰的面皮卷上烤鴨和醬料,金發蘭波把第一個塞進嘴里,再動手包了第二個,嘴里咀嚼著地把動手成果遞給麻生秋也。
「papa,吃。」
不該你賣萌的時候,你賣什麼萌。
麻生秋也受到巨大的視覺沖擊,木然地吃著烤鴨卷,而後被私房菜的美食喚醒了快樂感。一個比保羅•魏爾倫年齡更大的金發蘭波對自己撒嬌,喊爸爸,這不快樂嗎?
你是去非洲挖礦過嗎?
這膚色,這糙漢子的程度……你跟保羅•魏爾倫差別太大了!
論我的兒子似乎比我還大怎麼辦?
仿佛適應了世界的驟變,麻生秋也面無表情道。
「我听不清,用漢語喊。」
「爸!」
「我的合租者是你嗎?」
「對啊,我擔心你的安全,想辦法貼身保護你,這些年我一直在華國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這一餐,金發蘭波吃出了一個金主爸爸。
後半生可以躺平了。
……
在遠離燕京的一個地方。
保羅•魏爾倫坐在深山老林的樹屋里,被金發蘭波藏在了全世界找不到的地方,默默思考一個人生問題。
「我的哥哥、弟弟,全部叫麻生秋也爸爸。」
「那我跟他是什麼關系?」
想不通。
保羅•魏爾倫的表情擰成一團,如同吃到了苦瓜。
人類的親屬關系太難懂了。
咦。
四舍五入,他不是殺情敵,變成——弒親了?
他不後悔殺了麻生秋也,重來一次,他仍然想要干掉滿口謊言、說自己是異能力者可以被讀取的麻生秋也。
「我最討厭騙子了。」
保羅•魏爾倫模了模被親友含恨捅穿過的心髒。
這個世界,做人不能真誠一點嗎?
你又沒教我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