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年輕修士的期盼中, 登聞雅會正式開始。
碧空如洗,春光明媚,群山蒼翠。
主峰前殿廣場人山人海, 孟河澤與一眾外門弟子排在極靠後的位置,四周人頭攢動, 一眼望不到盡頭。
掌門真人站在殿前高階上講話。他們看不見人影, 只听一道威嚴蒼老——聲音在山間震蕩回響。
因為距離太遠, 山風又大, 吹得那聲音斷斷續續, 時大時小︰
「爾等皆是修真界後起之秀,青年棟梁……」
「必不辜負門派栽培, 師長厚望……」
「各派力同心, 懲惡揚善, 匡扶正道,維護修真界秩序……」
孟河澤听不進去。不僅是他, 這種場面話, 每個人都听不進去。
他轉頭張望, 每張年輕——臉上表情一模一樣, 強自鎮定卻難忍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進內門主峰,原來宮殿比他想象中更高大,雲海比他夢中更壯觀,就連雲中跳躍——五色鯉,也比傳說中更美。
他本來有些緊張, 不知如何裝作經常過來的樣子——
一路上遇到別派弟子——他打招呼、還遇到不認識指路標——海外修士,不斷被人稱作「這位華微宗——道友」,想到大家都是第一次參會,就像都是第一次做人, 他莫名安下心來。
他喜歡被陌生修士稱一聲「道友」,然後互相見禮、自我介紹——
不是像以前那樣,被執事和內門弟子一邊招手,一邊吆喝︰
「喂,那邊那個誰誰,你給我過來。」
方才走在路上,孟河澤已經認識了不少其他門派修士。
有——認出他就是「瑤光湖采蓮少年」,夸他輕身術練得——漂亮;
有——見他「骨齡才十四,卻已有築基修為,前途不可限量」,便主動與他搭話。
孟河澤曾經是外門人緣最好的弟子,交朋友對他來說本就易如反掌。
後來常與宋潛機相處,——形間被對方氣場感染,現在與各門各派修士談笑風生,毫不露怯。
殿前听不清——講話終于結束,孟河澤除了大會規則,什麼都沒記住。
武試與棋試——乎同時開始,前者人多,後者費時,都是兩兩捉對,層層晉級的賽制。
琴試和書畫試則安排在三天後。
孟河澤跟著人潮涌——抽簽處,一邊排隊等候,一邊與前後弟子閑聊。
他看了看掌心那張黃紙︰丁參陸伍。這是他報名時拿到的號碼牌。
武試報名人數多,隨機分為十組,每組千人,前五百去抽簽,後五百等著被抽。
他排在丁組三百六十五號,恰與一年中天數相同。剛才認識——紫雲觀修士說,天圓地方,通達圓融,這號碼大吉大利。
「丁參陸伍,對陣乙貳拾肆。拿好牌子,天字三號台下候場。」發牌執事面無表情,機械地重復,「叫號不到算出局、惡意違規算出局。前三輪每場限時一炷香,超時不分勝負,兩個都出局。」
武試前期,廣場臨時搭起二十座擂台,可以同時進行二十場比斗。
後期大浪淘沙,到了第四輪,參賽者只剩厲害角色,擂台數目也開始縮減,方便眾人集中觀戰。
孟河澤再次穿過人潮,跋山涉水尋找‘天字三號’擂台。
忙碌叫號的執事、維持秩序——執法堂弟子、忐忑等候上場的弟子,互放狠——或互相行禮的參賽者……還有聊天嬉鬧的女修、偷模開賭局——觀戰修士。
各派服飾繽紛,各地口音嘈雜。
武試前期,哪里像登聞雅會,簡直像菜市口大雜燴。
孟河澤一路看得目不暇接。他喜歡這種熱鬧的雜燴。
這才是異彩紛呈、五光十色的精彩修真界。不被人呼來喝去,大家自由自在的交朋友,光明正大的顯身手。
他站在台上,——對手行禮︰「華微宗孟河澤。請指教。」
「西海派張大仞,道友好。」對方還禮。
孟河澤舉起了他——低階劍。
他想,這才是人過——日子,等大會結束,我還要過這種日子。再也不要給靈獸鏟屎,給靈石礦挖土了。
……
前三輪武試因為時間限制,進行得並不慢。
夕陽落山時,第四輪抽簽已經結束了。
場間熱鬧依舊,——擂台下開始有擔架出沒,有醫修忙碌,山風吹來一陣陣血腥味。
孟河澤作為華微宗外門僅存——碩果,全村——希望,不覺得疲憊,反——越打越精神。
他已經抽了第四輪的簽,在擂台下——候場區休息。
三四輪比試之間,足有半刻鐘調息時間。
已經淘汰的外門弟子們圍過來,有人給他止血,有人給他擦汗,甚至有人打著扇子,問他熱不熱。
當然熱。我能不熱嗎?
孟河澤深吸一口氣︰「去趟宋院,請宋師兄來。」
周小芸立刻就要走︰「好!我就說,你打進第四輪了,請他來觀戰?」
「不不,萬不可這樣說。」孟河澤攔下,他看——不遠處鮮花錦簇——小樓,「你就說,有人在擂台邊開賞花會,各地奇花異草齊聚一處,不看實在可惜。請他賞花之余,順便看看我——表現。」
周小芸很是佩服︰「孟師兄,還是你高啊!」
一些不參加武試——女修,正在樓上「斗花」,說是某種「賞花會」倒也不為過。
宋潛機听外門弟子們一番轉述,卻以為是大家交流養花經驗——那種「賞花會」。
登聞雅會中竟有這等盛事,他前世竟不知。
這怎麼能錯過?
「我地里還有點活,你們先回去,我稍後就來。」宋潛機說——
廣場人實在太大,人又太多。宋潛機來時,還未看到有人聚眾賞花,先被叫住︰「宋師弟!」
宋潛機回頭。
一高一矮兩個戒律堂弟子迎上來︰「真——是你啊,你不會忘了我們吧?」
他們態度莫名熱情,圍著宋潛機連連問好,好像看見十大車靈石。
宋潛機模不著頭腦︰「兩位到底何事?」
徐看山,丘大成,正是孟河澤公審那夜送他上主峰——那兩人,後來還因為「有沒有親眼見過妙煙仙子」與人打賭,跑來宋院門口找他作證。
丘大成垮下臉,哭道︰「我們快要輸得褲子都沒了,你來的正是時候啊!」
徐看山︰「你——好運氣,我們有目共睹,最信得過!」
說罷偷偷模模亮出幾張賭券。
宋潛機搖頭︰「我從沒賭過。」
丘大成拽著他袖子︰「不用你賭,你只管說買誰。咱們上次講好的,你不能再抵賴啦!」
宋潛機笑道︰「好吧,陪你們逛一會兒。」
他陪兩人輾轉各個擂台,抬頭看兩眼,便告訴他們買誰贏,一邊尋找「種花交流會」——入口。
宋潛機百押百中。徐看山、丘大成膽子越來越大,後來每逢下注,必押上全副身家,賺——盆滿缽滿。
兩人懂規矩,怕人跟注,更怕開盤口的修士不高興。于是在不同盤口反復跳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你簡直有神仙保佑,氣運加身,橫掃無敵啊!」丘大成樂得合不攏嘴。
「不是運氣,是眼力。」宋潛機無奈,「我——運氣一直都很差。」
「難道他們動手之前,你就能看出他們戰力如何,誰贏誰輸?」徐看山問。
宋潛機想了想︰「差不多。」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連稱不信。
三人兜兜轉轉,走到天字一號擂台邊。
忽有人激動喊道︰「宋師兄,宋師兄來了!」
宋潛機望見孟河澤和一群外門弟子在場邊,想來是孟河澤正在候場,便揮手笑了笑。
「這次買誰?」丘大成問。
宋潛機看了眼對面候場的修士,毫不猶豫道︰「當然買孟河澤。」
丘大成猶豫︰「可他抽簽運氣不好,對面是連山派大弟子,最近名聲很響亮!」
徐看山︰「該不是你與孟河澤關系好,就讓我們買他晉級吧?兄弟情義不是這麼算——,孟河澤又分不到靈石!」
「隨你們。」說話時,宋潛機已經看見那座開滿鮮花的小樓,心中一喜,「我有事先走了。」
兩個人阻攔不及,眼看他身形靈活,眨眼間消失在人海。
場邊執事擊鼓、開盤口的修士不耐催促︰「快要開場了,最後下注時間啊。」
「我買丁參陸伍孟河澤。」丘大成掏出儲物袋所有靈石,「全買!」
另一邊,候場區的孟河澤稍感失落。
「宋師兄怎麼沒過來啊?」有外門弟子墊腳張望,「他旁邊那兩人,不是戒律堂——兩位師兄嗎?」
「他可能,沒看到我吧。」孟河澤在執事——催促聲中走向台上。
忽然有個弟子跑過來,喘氣大喊︰「孟師兄!宋師兄他剛才,拜托了戒律堂師兄花錢買你贏!」
孟河澤一怔,渾身像通了電,雙眼發光︰「真——?宋師兄真這樣做?」
徐看山、丘大成撲到擂台下大喊︰「孟道友,孟師弟!我們全副身家買你贏,你一定要爭口氣啊!」
青山依舊,雲海錦鯉迎著夕陽光芒跳躍。
宋潛機還未走進小樓,已經聞到了馥郁——花香。
這樓里至少有上百種花草,爭奇斗艷。
宋潛機微笑,極為滿意。
今日他必然收獲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