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二看著展翼手上的手機, 忽道︰「如果我們沒有打開這部手機呢?那豈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與最後的真相失之交臂?
「畢竟誰會像畢五那樣敢用一顆人頭來解鎖手機,這——事只有——一個人才會干,如果不是他呢?如果結契者里沒有——呢?這一契局不就成了個死局了麼?
「而且, 如果不是北落去翻一個沒有在手機桌面上顯示的v博應用, 我們也永遠不會知道2123年的世界是這副樣子——如果契約幕後力量把線索藏成這樣, 可能一萬個結契者里只有北落這麼一個結契者能過這一關。
「再有,如果沒有看到這部手機里工作人員的對話,我們也不會想到這件事可能跟隕石有關, 同樣也不會有機會通過這部手機收到隕石發出的聲音。
「——我的意思是, 這一連串的線索獲得的都很偶然也很曲折,如果進入這個世界的人不是現在的畢五,不是現在的北落和軒轅呢?
「換了其他的一撥人, ——們還會發現這些線索嗎?那豈不是在進入契局的第一天就已經注定大家最終會全軍覆沒了?」
展翼似乎對這個問題早就做過思考,因而臉上並沒有相同的猶疑︰「諷刺一點的說吧, 這大概就是契約的‘人性化’之處了, ——並不是那種簡單的過關游戲,只給——提供唯一的一——過關方法。
「我和北落曾經琢磨過這個契約的背後性質,——似乎很喜歡把人性當游戲來給結契者設關卡。拿南魚之前的說法來看, 就像是外星人拿人類當實驗品,實驗的項目就是人性, ——給出我們abcdef多——選項,然後觀察我們會怎麼選擇。
「具體到每一個契中世界似乎也是一樣的套路,契約盡力讓世界的——規則貼近現實,而現實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 命運之路也從來不是只有一個選擇。
「在這件事里,盡管我們得到的很多線索都很偶然,但這——偶然其實也是一——必然——因為只有我們這一撥人才能做出這——偶然的事, 如果換一撥人來的——,可能走到結局的路線和得到的線索就是另外一套了。
「如果現在事後諸葛一——,就會發現,其實我們走到臨近結局的路,還是繞了個大遠兒。如果換一撥結契者成為這些角色,——們可能從第一天起就能得到一個重要的線索。
「打個比方,不用去說別人,就單說我——如果我沒有成為軒轅,而成為了老獵,那我就會知道我的裝備里有一台金屬探測儀,是用來尋找隕石的。我還會知道我是個獵星人,我常年野外淘金,所以我每次外出,裝備必然齊全。
「我問過了北小落老獵的裝備包里都有什麼,包里果然該有的都有——那麼,當我們剛剛進入這個世界,在沙暴中失去聯絡的時候,我就會試著用裝備里的對講機聯絡救援站,或是但凡能收到無線電波信號的人。
「因為對講機是野外求生的必備工具,在落單、迷失、遇險等情況下,當手機失去信號時,無線對講機仍能聯絡救援。
「而此前我已說過,國際統一的無線救援頻道是121.5mhz,于是可以肯定的,在進入世界的第一天,我可能就已經用無線對講機調到了這個頻道,從而收到研究站內隕石發出的聲音信號。」
听展翼說到此處時,南魚倒吸了一口氣︰「天……」
展翼聳了聳肩︰「所以。」
「所以我們甚至可能在第一天就發現了研究站內的隕石,」心二心情復雜,「也不需要通過2123年的手機,用無線對講機就可以收到隕石上的聲音信號。」
「我們同樣可以在x射線衍射儀內發現那抹焦痕,」展翼繼續道,「第一天進入研究站時,研究站內還通著電,我們可以猜得到怪異事件發生時,工作人員正在操作x衍射儀,也知道了這塊隕石有古怪,我們會試著把隕石放進衍射儀內再做一次同樣的檢測。
「我們知道x射線也是一——電磁波,——具有很大的能量,用它來激發隕石上所‘刻錄’著的磁場和數據,也許比我們用手機接收聲音信號還能獲悉更多的線索。
「我想,x衍射儀內的那抹焦痕就是非常明顯的暗示了,——就像一個箭頭一樣指示給我們看,告訴我們需要用它來獲取更多的線索。
「可惜我們錯過了這個可以獲取線索的機會,我們沒能走成直線,我們去繞了個彎子。這個彎子變——的地方,就在于成為老獵的那名結契者,——過于膽怯,也缺乏思考,——既沒有聯想到自己裝備的可用性,也沒有主動利用自己這個角色的認知,去探索研究站內的——現象。
「同樣的道理,所有我們獲得的看起來很偶然的線索,其實都月兌離不了我們自己的行為和思考方式。正因為我們就是會這麼想,因為我們就是會這麼做,所以我們就順理成章地得到了這些線索。但誰又知道我們其實已經錯過了多少就擺在眼前的最直接的線索呢。」
心二聞言輕輕地長吁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說得對,我只是有些心急和慌亂了,感覺所有能做的都做了,還是沒能得到籌幣,就害怕……害怕我們這些線索得來的不夠真實,怕我們空忙一場,怕這是契約為了混淆我們放的煙霧.彈。」
展翼眯了眯眼楮,語氣里帶著些復雜的意味︰「亂花迷人眼,人類面對的選擇越多,就越容易迷失方向,迷失之——做出的選擇,可能往往才是本性從心做出來的——契約幕後可真是惡劣至極啊,想把人性從根兒里挖出來曝曬在太陽底。」
心二和南魚對視一眼,心情也跟著復雜起來。
青岫已經走回來,手里拿著紙筆,重新坐到展翼身邊,在紙上寫著什麼。
展翼探頭看了——眼,——在一條一條羅列著從進入研究站時起所經歷的、看到的、想到的東西,事無巨細,任何微小的細節都沒放過。
展翼笑起來,——家小少爺還是這麼認真到了極致。
而還沒等羅列多久,青岫忽然筆尖一頓,猛地抬頭看——展翼,問他︰「進入研究站的第二夜,——們那邊的人都在哪幾個房間里?」
展翼略一回想,道︰「第三實驗室,第四實驗室,會議室。」
「——確定?」青岫緊盯著——問。
「確定。」展翼語氣——分肯定。
青岫雙眸閃著難以言喻的光,一字一句慢慢地道︰「那麼,我們在第二夜,听到走廊上跑動的腳步聲,又是誰的?」——
個人聞言齊齊震驚在當場,展翼凝眉看著青岫︰「——們這邊也沒人在走廊上?」
「沒有。」青岫的語氣和展翼剛才的一樣肯定。
「這——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情況?」南魚又茫然又無措。
「我有個猜測,」青岫緩慢且清晰地道,目光逐一掃過自己的這——位同伴,「也許,這座研究站里發生著的,並不僅僅只是兩個平行世界的交疊……」
「——是說——」心二驚得聲音都有些尖了。
「還記得2123年研究站內的那塊隕石麼?」青岫目光落向桌面中央擺放著的隕石碎塊,「那塊隕石,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這個世界的隕石來自對面的平行世界,那對面世界獲得的隕石,又來自哪兒?——們的那顆隕石上,是否也記錄著人類滅亡前的聲音?
那……這些聲音,又來自哪個世界的人類呢?
這一次沒人說——,大家一時間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去了哪一個宇宙。
還是展翼率先開口,聲音里帶著感慨,驚嘆,和恍然︰「所以,很可能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甚至第五個第——個第無窮個和地球一模一樣的平行世界。
「——們可能正處于2035年,2046年,或更早一些,或再晚一些的年代,——們或者有的也已面臨滅亡,有的亦仍可挽救。
「——們也需要‘重生’,也需要傳遞來自即將滅亡的另一個人類世界的警示和遺言——宇宙無限,無限個宇宙因果相關,無限循環。」
「可,我們為什麼沒有再次和第三個平行世界的人產生交集呢?」南魚問。
「也許他們已經和第四個平行世界的人接上頭了,」展翼笑,「那一晚的腳步聲,也許只是他們的世界偶然間與我們的世界擦肩而過。」
「而既然存在著可能無窮多個的平行世界,」青岫接道,「那我想,也許我們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就不僅僅只是把警示傳遞給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類了。」
「我贊同北小落的推斷,」展翼用黑亮的眼楮看著面前的同伴們,「記得火星隕石alh84001麼?隕石是來自宇宙的信使,記錄著宇宙的起源和星系的信息,傳聞alh84001上有生命遺跡,而不管它最終是否能被證實,隕石都肯定是星際信息的載體。
「也許在我們這個地球上,在許多未知的角落,還有很多來自宇宙其他地方的隕石沒有被發現,也許很多隕石上都記錄著來自不同時空,不同星球,不同物種的信息,以及警示。
「所以,誰規定了星際之間的信息傳遞只能點對點、一對一地傳遞呢?
「一顆星的出生,成長,到死亡,對任何一個宇宙和物種都有借鑒意義。也許我們的格局還是小了些,我們還是有著人類自私的劣根性,我們只關心自己,只關心人類的存亡——我們或許應該把人類和地球吃到的教訓,‘廣而告之’給所有生存在這個浩瀚宇宙大家庭里的鄰居。」
「說得對!」南魚眼楮里浮著光,「我記得著——的哲學家馮老就說過,‘一個人可能了解到超乎社會整體之上,還有一個更大的整體,即宇宙——不僅是社會的一員,同時還是宇宙的一員’——我覺得,這就是這個世界想讓我們去做的事!」
「那我們要怎麼把信息傳給全宇宙呢?」心二發愁。
展翼站起身,笑道︰「我想這個世界的任務應該有兩個,一是救己,一是救ta。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救己——把2123年的我們救了回來,在這個前提——,我們該救ta了。」
說著抬腳出了食堂,很快回來,手里拿著一部無線對講機。
「121.5mhz,國際統一遇險求救頻道,」展翼把對講機放到桌面上那些隕石碎塊的中央,「——不僅是發送求救信號的頻道,也是接收求救信號的頻道。
「我想,隕石上的信號之所以定在121.5mhz這個頻道上,用意大概就在于此了。和手機收音機只能接收信號不同的是,對講機也可以呼出。
「大風沙暴影響——的地球磁場,蛇紋石建築構成的磁場,隕石磁場,人類本身具有的磁場,對講機呼出的電磁波,宇宙中無處不在的電磁波——也許就構成了一架巨大的信號發送系統,能把我們這個地球上人類的警示信息,像波紋一樣發送擴散到宇宙的四面八方去。」
說至此處,展翼打開了對講機,握住身邊青岫的手,看著大家露出一記微笑︰「現實世界民用對講機的頻段並不包括121.5mhz,幸運的是,這部2024年的對講機,正好有這個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