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鍋的味道十分鮮美, 農家四口再加上展翼青岫——個背包客，就在院子——搭桌吃飯，倒也和樂融融。
老——口的大兒子大志比較少言, 小兒子二志倒是比較健談, 普通話水平基本和樊貴兒持平, 他盯著展翼手機上的青嶠照片，仔細看了半天︰「我們這——春天是來——一些外地客，有來旅游的, 還有來攝影的, 畫畫的，但——些人都是路——，我們村子路險, ——些外地客——願意——其他村子借宿。」
魚魂村需要經——很多羊腸小徑才——到達，畢竟——些外地客不是專門來探險的, 而且這——的風景與其他地方大同小異, 相對來講人們——願意住在交通較為便利些的村莊。
青岫進一步問︰「——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二志撓了撓頭，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取下來, 聞聞味道又放回耳朵上，這是展翼剛才給的一盒煙中的一支, 他沒舍——抽，只覺——放在耳朵上也比自己卷的煙巴適些︰「我就記——，來的——個人好像是一起的，說是旅游看風景, 要找個霧氣——濃的地方拍照片，我們這——一年四季都有霧，我哪——曉——什麼地方霧氣——濃嘛。」
青岫有些失望, 青嶠出——攝影一向是獨來獨往，就算是與人合——也都是志同道合的老朋友，但目前已經把青嶠的老朋友圈找了個遍，不大可——還有「漏網之魚」，尤其二志還提到「——個人」，這——不大可。
展翼卻問道︰「——個人什麼打扮？有沒有帶專業的攝影器材？」
二志搖頭︰「沒看見，——個人看起來匆匆忙忙，就像專門來打听事的。」
一直默默無言的大志突然說了一句︰「你們問的——個人是不是開著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青岫聞言眼楮一亮，展翼率先道︰「大志，你見——他？」
大志又看了一遍青嶠的照片︰「我也不確定，我采草藥的時候在林子——見——一個拿大照相機拍照片的人，他當時戴著帽子，臉上還戴著……戴著一個口罩似的面巾，遮著臉。」
真難為大志了，對方基本上全副武裝還被他給認出來了。
「我是覺——眼楮像，」大志沒再看青嶠的照片，而是看了青岫一眼，「我剛才第一眼看見他，就——起我見——的——個人了。但仔細看，又覺——沒——麼像了。」
有時候血緣就是這麼神奇，有時候「第一眼」就是這麼神奇。
青岫直覺大志見——的人就是青嶠︰「他，他當時在干什麼？有沒有和你交談？」
大志說︰「他就在林子邊支了一個照相用的鐵架子，在——兒拍照片。他問我摘的是什麼，我說是‘夏天無’，有收草藥的專門來收這個。他可——是覺——這個草藥的名字挺奇怪的，問我是不是這東西到夏天就沒有了？我說反正——趁著春天出苗兒了就趕緊挖。」
二志忍不住說大志︰「哥，你都沒說到點子上。」
大志可——本就不擅長和生人講——多話，被弟弟這麼一提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低頭吃飯了。
展翼急忙道︰「都是——點，大志講的都是——點！大志啊，後來這個人有沒有問你，這種草藥治不治蚊蟲叮咬啊？」
大志驚呆了，怔怔地看著展翼︰「大哥是怎麼知道的？對，——個人就是這麼問我的，我說‘夏天無’是活血化瘀的，然後我給他摘了一些‘安樂菜’，——東西是消腫止癢解毒的，嘴巴嚼嚼，自己糊在紅腫的地方就行。他要給我錢，我沒有要，我說滿山都是，要什麼錢。」
大志很怕自己毫無——點地說個沒完沒了，此時閉了口，卻見青岫的表情就像听戲听入了入迷一樣，直問自己︰「後來呢？從他出現，到你們告——，——不——細細地再說一遍？」
大志在家——向來沒什麼存在感，這會兒在外地客面前居然受到了如此——視，于是把筷子放下，仔仔細細又講一遍︰「……，後來說起鬼戲，我說我們村晚上就有，他挺——看的，我說鬼戲特——晚，恐怕——在村子——住，可——住我家。他說他——和朋友們商量一下，我告訴他我家地址，但他後來沒有來住。第二天我又——采草藥，就沒見——他了。」
朋友們？展翼和青岫對視一眼，這是——人都沒——到的。
青岫恨不——把每一個字都記下︰「大志，一會兒你——不——帶我們——一趟——個地方？」
大志點頭︰「反正你們晚上也要看鬼戲，咱們就從——條路走。」
青岫沒什麼心思吃東西了，展翼在一旁道︰「大家都吃飽喝足了，一會兒看鬼戲還不定到——點呢。就你倆還沒吃荷包蛋，大志一個，小岫一個，不偏不向，一人一個。」
青岫乖乖吃掉了荷包蛋，因為是大火煎——的蛋，外面有一層——乎與蛋體分離的酥殼子，在魚湯的浸泡下，化硬為軟，配上紫蘇的辛烈，頗有些百經滄桑的味道。
吃——飯，已經紅日西斜，還好是夏日，白晝久，歲月長。
四個年輕人一起出發，大志走在——前面，當地的地勢都不高，很快就來到了一處樹木略微稀疏的所在。大志來回看看，走到前方拐角處︰「就是這兒，當初他照相的鐵架子就支在這個地方！」
青岫已經走了——，展翼在後面跟著，問大志︰「你——麼肯定？」
大志道︰「當時我還伸頭從這個地方往遠處看了看，因為這——比周圍都高一些，從這兒正好——看見遠處的山叢。」
二志指著遠處道︰「你們看！好多小山，還有好多山窩，等起了霧這些山窩就全是白霧，跟仙境差不多。」
展翼和青岫也都看在眼——，這個位置的確是個攝影的好地方，非常具有穹窿地貌的特色。
「二志，你剛才說——些人向你打听霧氣——濃的地方？」展翼——起二志在飯桌上說的話。
二志急忙點頭︰「嗯，他們就是這麼說的！我說，我們這——到了晚上就起霧，——濃的時候出門都看不見路，我也不知道哪——霧——濃。」
展翼︰「——些人，是什麼口音？普通話？還是，北方話？南方話？東北，廣東，內蒙，總不可——說話和播音員一樣標準吧？」
二志仔細——了——︰「有——個是□□，還有個北方人，還有個蘇北口音的，——前我打工工友是蘇北人，我知道——邊口音。」
「——個四川人，一個北方人，一個蘇北人，一共四個人？」展翼在細細打听這群人的來路。
二志感覺自己受到了——視，冥思苦——了一會兒才道︰「好像還有——個人沒說話，不是——個就是三個，在後面站著沒說話。都是男的，看著不——像一家子，看不出來他們的——系。這些人大多二三十歲，——個蘇北人年紀大一點，有四十多。」
展翼又問︰「他們原話是怎麼問的？哪——是霧氣——濃的地方？」
二志仔細回——了半天︰「開始是這麼問的，後來——個蘇北人說，就是——種大白天——把人和外界隔開的——種濃霧。」
展翼和青岫都——起了梁帆編輯所描述的青嶠的參賽照片︰——張照片的背景，就是——種像是懸浮在半空的巨大邪靈的山霧，籠罩著村落……村落的前方是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儺戲隊伍……
「儺戲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附近嗎？」青岫問道。
兄弟倆帶領——人向前走，二志介紹說︰「前面有個很平的大石台，我們村——的鬼戲就在這兒辦，每個月都有一——場。你們說的儺戲，在我們這兒是大戲，和平時的鬼戲不一樣，一年——只有臘月才辦，叫‘大儺’。」
「大儺和你們平時說的鬼戲有什麼不一樣？」
二志說︰「大儺是村——的大事，全村都要參加，還要祭祀。因為大儺是消除新一年的疫病的，所——家家都來求健康平安。鬼戲就不一樣了，人們也就是看個熱鬧。」
隨著夜色降臨，四個人來到了二志所說的大石台，石台非常大，就像半個足球場，台面非常平整，也不知是人工處理——，還是來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此時在石台周圍已經聚集了一些看鬼戲的村民。
大志提醒——人一句︰「一會兒天黑下來也不要打手電，看鬼戲的時候忌諱用電照人。」
二志忙說︰「到時候——些人會點火把，——看見。」
青岫點頭，看了看四周，——象了一下假如青嶠在現場，他會選擇在什麼位置拍攝儺戲。
正——著，便感覺展翼輕輕拉了拉自己的手臂，青岫順著展翼所指，看到了大石台沿著山邊的一處大石頭，——塊石頭像個大鼓，因為位置較高，所——利于俯視拍攝。
「我們——邊看看。」展翼和青岫來到了石鼓旁，展翼——下就攀了上——，正要轉——身來拉青岫一把，誰知他竟也敏捷地跟著上來了。
天完全黑下來，周圍很靜，——些看鬼戲的村民雖說是看熱鬧來的，但依然保持著對這件事的傳統認知，他們不大聲說話，——沒有人說笑。
黑暗的遠處有燈火一閃，就傳來了一陣原生態的嚎叫，緊接著十——個火把跳躍著來到了石台上，火把照耀下的人全都戴著大大的儺戲面具，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通紅似血，還有的布滿皺紋；這些面具的表情也各有特點，或是齜牙咧嘴，或是和藹怪笑，或是怒目圓睜。
看久了，令人覺——他們戴的並不是面具，這些才是他們天然的相貌，或許每到了夜——此時，這些真實相貌就會顯露出來。
「我看不出他們表演的是什麼儺戲。」青岫低聲同展翼說。
展翼︰「青小岫，看來你提前做了功課。」
青岫︰「雖然後來儺戲發展成了一種傳統戲劇，也有了《盤古開山》《西游記》等等，但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儺戲應該也是‘方相舞’和‘十二獸舞’，人們通——儺戲來驅逐假——中的惡鬼。可是看眼下他們的表演，既不是傳統儺戲，也不是現代儺劇。他們的表演明顯是有劇情的，可是卻看不出演的是什麼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