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樓在六樓設立了咖啡廳和餐廳, 顯然這和校園里常見的教學樓圖書館什麼的不一樣,我懷疑有可能就是專門用來作招待的,比如學校招待所之類的地方。」一凡感覺自己也只能在常識知識領域做做貢獻了, 所以一旦遇到這類問題就特別積極。
梓睿也特別積極︰「也有道。假如學生宿舍不夠用的話, 臨時將學校招待所隔成宿舍也有可能。」
「這件事現在難下定論, 現代化學院有各種各樣的功能樓,我們目前完全不知道一樓大廳是什麼情況。」語桐看了看漸漸暗——來的天色,「一會兒又該回宿舍了, 你們今晚有什麼計劃嗎?」
手電筒在展翼的手里, 似乎這個問題就等著——來回答︰「今天晚上不能坐以待斃,希望水鬼早來早去,後面的時間我們能自己安排。」
一凡︰早來早去?怎麼能說得這麼輕松……
一凡和梓睿無比沉重地對了個眼神, 如果這個晚上不能在宿舍呆著的話,大家會去哪里尋找線索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 靠著一束手電筒的光, 出門去尋找線索嗎?
這時候突然覺得那間在第一夜帶給大家無比恐慌的宿舍,變得既溫暖又安全。
青岫看看手表︰「六點半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天就黑了。」
「我也該回宿舍了, 但願今晚馨怡能回去,」語桐望了一眼回去的路, 雖然夜晚難熬,但尋找真相更為重要,「趁著現在還有天光,我再把宿舍角角落落的地方看看, 說不定會有線索。」
大家想起那套花鋤工具就是語桐在大花觚里找到的,于是一凡也嚷嚷著趁天亮都回宿舍找找看。
告別了語桐,已是暮色四合, 白日的暖煦喧囂化作了冰冷的微光,隨時準備著恭迎黑暗。
會客廳里依然古香古色,寢室里還是老樣子,一凡再次打開了那個隱蔽的壁櫥的門︰「這麼大個櫃子,為什麼只藏一個鐘表呢?這里頭應該能盛放很多東西的吧?」
「那是以——宿舍人都在的時候,現在顯然宿舍被清空過,咱們的東西肯定被清走了,」梓睿上了自己的床,眼楮看向釘在牆里的那個釘子,「我這兒最真實的恐怕就是這個釘子了,你們說咱們要是沿著這個釘子的位置一直鑿牆的話,是不是就能打通隔壁宿舍的空間了?」
一凡攤了攤手︰「可惜這牆根本鑿不動。」
如果牆能鑿動的話,那展翼白天早就把南牆的隔層鑿開了。想起在會客廳的南牆還有個夾層,一凡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展翼和青岫不由對視了一眼,眼楮里都有光。
青岫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以前一直認為這塊表是和牆上的釘子一樣的存在,但現在發現不是。」
「不是嗎?你這塊表這麼破舊,很顯然和嶄新的假世界格格不入,難道這塊表不是真的?」梓睿不敢相信,——此時已經掀開被褥仔細檢查了床板,甚至連床板間的縫隙都沒有放過,但卻毫無收獲,連半支煙都沒能找到。
所有的人都沒閑著,大家全都在這間幻境中唯一真實存在的宿舍里找東西,一面找一面分析。
青岫正在檢查壁櫥內部,上——左右都模了一遍,很怕錯過內格之類的東西︰「我認為最真實的世界應該就是咱們看到的第二層幻境,那些積了灰塵的光板床,有六個床鋪,很顯然和咱們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所以呢?」展翼很想知道青岫是否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所以我的這塊表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呢?」青岫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如果說它是真實的,為什麼其他人沒有這樣的遺物,宿舍已經被清空,我認為這塊表不可能還被留在這里;如果說它是虛幻的,為什麼獨獨它出現在這里?」
梓睿听了這話,用手模了模牆上的那個釘子,一時間也不知這個釘子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了︰「那你傾向于哪個答案呢?虛幻的?」
「對,也許這塊表對浩軒有特別的意義,難以割舍,所以就出現在了這個世界里,有點類似于我們的靈魂。」青岫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浩軒糾結的,也許不是這塊實體表,而是和時間有關的問題。」
房間幾乎被四個人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發現其他反常。
「宇航你在想什麼?怎麼半天不吭聲?」一凡望著越來越黑的窗外,——里浮現出一絲緊張。
「我在想鑿牆的——,咱們目前沒有趁手的工具,假如床鋪是真實的,不是假道具的話,那它們的分量應該也是真的。」展翼邊說邊用手拍了拍床欄桿。
青岫︰剛才的對視,我還以為兩個人想到一起了……沒想到你在醞釀著拆床鑿牆……
天又黑了一層,展翼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在黑暗中發出一束很強的黃色光,將室內景物照得非常清晰。
展翼將光束移向窗邊,大家望著較為清晰的窗外景物,院子里的花樹以及那個六角亭都能看清。大家漸漸想明白了語桐說的話——原來窗框在光的照射——幾乎是呈虛幻的狀態,所以那一晚語桐得以看清楚窗外家慧的墳墓。
展翼又嘗試照了照絲綢門簾,發現門簾也是虛幻的半透明狀態,幾乎能隔著它看到隔壁會客廳的情景。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馨怡的手電筒居然有這麼神奇的功能。
「也許因為這把手電筒是馨怡的,所以就具備了和馨怡一樣的能力——在馨怡的眼里,這一切就是虛幻的,因為她不屬于107人之一,所以不受咒符的限制。」梓睿也不知道自己——解的對不對。
當然,這把手電筒的光還沒有強到可以照射透一切,只有當光束離近某一處物體時,這件物體才會成半虛幻的狀態。
展翼將手電靠近自己的左手,大概因為離得太近,以至于左手幾乎不存在。
「得罪大家了。」展翼慢慢將光移向自己的伙伴們,伴隨著一凡輕輕地驚呼,大家發現彼此的身體都是虛幻的。
每一個虛幻的人都睜大眼楮,目光隨著那束黃色的手電光移動著,床欄桿在牆上投——了黑黑的影子,還有梓睿牆上的那個釘子,也被手電光拉出了一根濃黑的釘影。
雖然已經知道大家都是事故中的罹難者,但一凡還是對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很不適應,尤其是發現自己連個虛幻的影子都沒有,更加的不舒服,于是便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覺咱們都變成水母兒了,在水里懸浮著。」
「水母的含水量達95%以上,所以幾乎可以說水母就是水做的。」展翼此刻正拿著手電筒,所以展現在他身上的光線效果是背光,淡淡的暗紅色,配上如畫的眉眼,就像是光線昏暗的寺廟里的童子。
或許是因為濃重的黑暗終于被光穿透,大家的頭腦似乎也隨著輕盈的身體變得通透起來,每個人都迅速明白了展翼剛才所說的關于水母的喻指。
水母生活在水里,水母身體的95%都是水。
想清楚了這些,每個人的——都在不斷下沉,如同被扔進了深井,但——沉到一定程度,就會咕嘟嘟浮上來。
一凡望著和自己一樣虛幻的——個同伴,輕咳了一聲,月兌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我就只管月兌上身兒啊,你們可得好好找。」一凡說著已經將上衣月兌光,露出了骨肉勻停的好身板,——慢慢轉動身體,好讓大家能從每個角度看清楚。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一凡的後背,順著脊椎骨一路向——,大概在腰椎正中——的位置,豎排著的六個小楷字︰九敏鎮辜家店。
這六個字的每一次出場都令人覺得詭異,但最詭異的一次無異于當。
一凡感覺到了大家的沉默專注,便不再動身體,任由大家仔細研究後背的字。
其實不必細看,這六個字和鐘表內側的字完全一樣,和家里其他器皿上的字也完全一樣。
「我也有專用logo了。」一凡開了個玩笑,但表情卻笑不起來,「這個九敏鎮辜家店真厲害,什麼都會做,做家具,做房子,做樹木,還會做活人。」
「九敏鎮辜家店,其實是一家喪儀店吧。」梓睿的聲音格外低沉,「就是專門做殯葬用品的那種。」
「難怪咱們這麼好看,咱們其實是……」一凡和梓睿住了口,——們發現兩個人的聲音重合起來,又形成了之——兩晚的那種和聲效果。
「會唱歌的紙人。」一凡給這種聲音效果和自己的身份一起下了個定義。
像是為了配合一凡這句話,古箏的聲音適時響起,伴隨著一陣飄然而至的細雨。
展翼立即滅了手電筒,房間陷入了黑暗。
大家都站在黑暗里,靜靜等待著窗外人的行動。
「在空曠的山谷里,」窗外的人突然說話了,這次因為大家都離窗子很近,所以听得非常清楚,窗外人的聲音里有著咕嚕嚕的水聲,「在空曠的山谷里,有一個深深的水潭,水潭邊站著一個人。除了這個人之外,再無——人。這個人躍起,跳入了深深的水潭里,請問有聲音嗎?」
自然沒有人回答。
一凡︰我一直不說話,尷尬的就是他。
窗外人自問自答︰「那麼深的水潭,跳進去怎麼會沒有聲音呢?但周圍又沒有人在場,誰都沒有听到落水聲,又怎麼能證明這件事有聲音呢?唯一听到聲音的人就是落水的人,可惜人掉進那麼深的潭水里,就算是會游泳,也無法從水潭中爬上來……」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就像是一把折扇突然合起來的聲音。
窗外變得很安靜。
房間里猛然亮起了手電光,那光先照向窗外,窗框依然是虛幻的,能看到院中的情景。
「我抓住他了。」展翼拎著手電筒,帶著光就掀簾子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