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無比寂靜, 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沈凜凝視胡心宇。
胡心宇臉色發白,他過于清瘦,皮膚上隱約可見血管青紫的輪廓, 他咬了咬牙,說︰「你和那個人, 總是形影不離, 如果想從我這兒知道什——消息, 就單獨和我聊。」
「我和你聊。」晏修一撩起單薄的眼皮,瞥向胡心宇。
胡心宇被駭得退後一步,死磕地說︰「我只跟他聊。」
沈凜突然笑了起來,輕挑眉頭問︰「怎麼?怕他就不怕我?」
胡心宇舌忝了下慘白的嘴唇,警惕地看——沈凜。
「行,」沈凜笑得更歡快,「我單獨和你聊。」
桌面上的書被他推到一邊, 沈凜手撐在桌面上,把身子往上一帶,漫不經心地坐上背後的課桌︰「一哥, 你在外面等等我們。」
晏修一從胡心宇面前走過, 他現在雖然是高中時代,個頭就頗為可觀,身材鍛煉得勁瘦結實, 穿著校服也能看出寬闊肩背蘊藏的——量,站在高挑瘦弱的胡心宇面前時讓胡心宇非常有壓迫感。
他忐忑地咽了口口水。
男人的眼里充滿了警告。
胡心宇避開目光, 听見教室門關上的聲音, 才抬起頭看——沈凜︰「說實話,我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去信任其他人了。」
沈凜神色淡淡,听著胡心宇的話。
「恐懼讓我對你們產生依賴, 我覺得我們是一樣的,但我時時刻刻惦記——趙小茵的死,這讓我覺得我們之中一——有一個人是潛伏的凶手,不是祈禱者也是祈禱者的替身。」
「你懷疑是誰?」沈凜問。
「一開始懷疑是趙小茵,」胡心宇坦然地和沈凜說,「她眼神太干脆了,沒有任何懷疑,我想我們在進入校舍的時候都會有所疑問,但是她沒有;——且,她說的話總是有引導性,似乎在想著將我們導——哪里。可她卻突然死了……」
胡心宇的眼神又浮現出恐慌,顫抖——說︰「我完全不知道她是因為什——死,我懷疑的人死了,金容也死了,現在就只剩下我們三個。」
「那你現在呢?懷疑誰,我還是他?」
「他,不然我也不會單獨把你留下。」胡心宇說,「你一直在積極地找尋突破的方向,你的行動告訴我,你想離開這兒,所以我相信你——他不一樣,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且……他——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我害怕他。」
「他是和我一起來最後的房間,我們是愛人。」沈凜毫無保留地袒露自己和晏修一的關系,「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還是相信他?」
「可這個世界不管你們是不是愛人!」胡心宇的嗓音稍微拔高了些許,他瞪著沈凜,「他只會——予公正的審判,才不關心你身邊是人是鬼,你和其他人之間到底有多——深厚的情誼,父子也好,朋友也罷,情侶、戀人在這個世界都是笑話!也許他被安排的身份正好是那個背叛——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蒙騙你呢?」
胡心宇看——眼前的少年,他骨架縴細,模樣稚女敕,皮膚在冰冷的環境下顯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但一雙漆黑的瞳仁卻分外明亮。
他下意識避開那個目光。
胡心宇嗓音顫抖地說︰「我得到了一個啟示,只有一個人能走出這個房間,他將是主持這場祭祀的人,無論是站在夢之女巫還是極北之主的立場,其他人都會在這場祭祀中死去。」
「哪場祭祀?」沈凜問。
胡心宇眼神顫動了一下,說︰「夢境里的這場祭祀。」
「你知道怎麼破解嗎?」沈凜問,「既然需——開誠布公地談,我可以跟你坦白我的身份。」
他把手上的記號亮——胡心宇看,胡心宇撩了一眼,說︰「的確是夢之女巫的記號,我有一模一樣的記號。」
他把手腕遞——沈凜,上面有一個如出一轍的圖案,閃爍片刻,隨後消失。
胡心宇長吁口氣,他拍了拍胸口,放心地笑了起來︰「還好,我賭對了。」
「如果你是用記號區分的話,那一哥也有,這樣是不是證明我們三個是同一個陣營?」
胡心宇輕輕皺了下眉頭。
「——且,在听你說完這場祭祀之後,我開始懷疑你選擇‘相信’我還是覺得我比較好拿捏。」沈凜眉頭淺淺一皺,露出無奈的樣子,「好吧,我確實開始擔心了,如果只有一個人走出房間的話,一哥會不會背叛我們的感情。」
他臉上的淡然笑容漸漸消失,胡心宇看——少年漆黑的眼里沉——一抹深邃的光︰「他曾經單獨離開過,沒有和我一起。」
胡心宇︰「……」
胡心宇放緩呼吸,試探地問︰「他背叛過你?」
沈凜垂下眼睫,他淡淡地輕笑了一下,抬眸看——胡心宇,問道︰「你單獨找我,是想和我合作?因為你覺得一哥比較難對付,是麼?」
「是,」胡心宇用力點了點頭,「他太危險。」
沈凜審視——看——胡心宇,他長出口氣,從桌子上站起來︰「既然你說這里有個祭祀,那祭壇在哪兒?」
「還不清楚,」胡心宇搖了搖頭,「這是我們最終的目標。」
「說說你的計劃。」
「我們合作找到祭壇,共享消息。」
「我不認為我對你有什——隱瞞,」沈凜說,「就在不久前,你——你闡述了一條完整的故事線。在這種情況下,你的合作還有意義嗎?」
「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胡心宇遠比他看起來的小心謹慎,「越是接近真相,盟友之間的信賴度就越來越低。你很聰明,和你合作我不會吃虧。相反的,如果大部分信息被掌握在那個男人手里,我很害怕……」
「害怕可能存在的戰斗輪,」沈凜續上他的話,「玩家之間的戰斗輪。」
「是的。」胡心宇凝——地點了點頭,「你果然很聰明,稍微點撥就能理解我的意思,怎麼樣?不——試圖在這個世界找到什——溫暖和可以依賴的人,這里就是一坨狗屎,它消磨我們的意志,撕裂我們的靈魂,一邊宣稱這是一個合作類的游戲,又一邊要在最後分出一個表現最好的玩家。」
他神色猙獰地咬牙說︰「為此,多少朋友反目,多少戀人被迫分離。還有那些愚蠢的享樂黨,沉浸在這個世界虛假的繁榮中,只有離開這兒才是真正的解月兌!」
kp提議道︰「你可以過個心理學,輔助你做出判斷。」
沈凜沉吟一聲,他有幾個方向的猜測需——一些證實,但現在還用不到心理學出場的時候。
「的確像你說的那樣,每個房間都是虛構的,他存在于kp的腦內幻想,很多房間都有隱性的bug,比如說一些不——的面目模糊的npc。但這並不影響其npc在那個房間里是有血有肉的存在。我們都沉眠在海底,做——拉萊耶的美夢。」
kp︰「拉萊耶的美夢,我喜歡你這個說法。」
「就像是這個房間,在你搜查和靈性的啟發中,你看到了一個故事和兩個相依為命的兄妹,從一開始,kp就提醒過我們,通關房間的——旨之一是扮演,我們必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善用自己的技能。那麼,胡心宇,我還是想問你那個問題,你覺得那對兄妹倆應該是什——樣子?」
沈凜靠坐在桌子上,和胡心宇緊繃的樣子相比,他姿態放松,神色淡淡,有沉靜——通透的魅。
胡心宇張嘴︰「我不關心。」
沈凜歪了歪頭,這讓他看起來有幾分不懂世事的天真︰「怎麼能不關心?也許他們是我們最終——面對的boss。唔,我來說說,那個妹妹是個極其善妒的人,因為得不到老師的愛,就寫了舉報信,讓其他人也無法和老師在一起,她只考慮到自己能否得到愛,並不關心自己的這封舉報信會讓她愛的人淪落到什——境地;——另外一邊,她對待自己不感興趣的人又非常的冷漠,——她情書的男孩沒有得到一點尊——,她甚至沒有正眼看過他——一個無所謂的路人,僅此而已。」
胡心宇沉默——听沈凜說,他木著臉點了點頭。
沈凜又說︰「至于哥哥,更可怕了不是嗎?殺人犯的兒子,我之前過偵查發現了一條線索,有些同學說殺人雖然不遺傳,但後天的影響會導致父子倆走——同樣的結局。」
「誰知道他爸爸灌輸——他什——想法,也許他也覺得這世界上但凡解決不了的問題都可以用殺人來解決呢?他對他同學做的事情又恰恰映證了這一點。我相信所有的家長和同學在得知他的出身和所作所為之後,都會離他遠遠的。」
「——兩個瘋子,兩個披著柔弱外表的瘋子,在悲劇舞台上演出著瘋狂殘忍的戲碼,他們覺得自己的悲劇是這個不公正的世界造成的,——打造一個人人平等,不分善惡黑白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他們都是野獸,退化成了野獸,全都是神明的奴隸。」
「真蠢啊,用這種方式來逃避,該解決的問題一個也沒有解決,只是將時間凝固,事件深埋在厚——的雪層之下。」
「在我看來,哥哥可怕得多,以目前來看,他也許更疼愛自己的妹妹,但長久下來,一旦兩人之間爆發什——沖突——只要人與人相處,就永遠不可能平和——毫無沖突——他是不是會殺了他妹妹?殺人犯的兒子,也許是一個很好的,讓其他人規避他傷害的標簽。」
「殺人犯的兒子,也許沒有說錯啊。」
胡心宇︰「……」
胡心宇一直沒有回應沈凜,他垂落目光,一直盯著沈凜靠坐——的桌子的腿腳,兩頰可見微微隆起的塊狀肌肉。
「怎麼不說話了?」沈凜故作疑惑地問,「我還想跟你討論一下線索。」
教室內寂靜異常,沈凜不用過聆听都能清楚地看到胡心宇變得粗——了的呼吸。
「那你呢?」胡心宇突然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一眨不眨地看——沈凜,「你又算什——?偽裝出來優秀的樣子,學霸、天才、小帥哥……這些是你被叫得最多的稱呼吧?但是真正的你呢?你說別人在逃避,在掩埋,那你呢?你難道不是一直都在逃避和掩埋嗎?!」
kp︰「——等等!」
沈凜臉上的從容一點點收斂起來,他目光變得冰冷。
「你的家庭,你父母的矛盾,你自己的選擇……沈凜,你正面過這些問題嗎?他們吵架,你躲在房間里,避開他們的爭吵。你不想听他們爭吵的內容,因為你害怕你根本解決不了。你想讓他們和好,但你無從著手,所以你一直不敢正面地去解決。」
「你害怕他們都不——你,也害怕他們都要你。」
「因為你很聰明,你是他們的驕傲,你很清楚這一點,如果你是個不優秀的、平凡的,甚至是個拿不出手的孩子,他們也許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爭搶你的教育權。」
「他們都知道你會成為他們以後炫耀的目標,所以他們都要你。」
「——你的榮譽,——你如今建立在學校和他們社交圈里的形象,——你的這份優秀和前途無量。」
「他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雖然婚姻破裂了,但依然教育出了非常優秀的孩子。這份功勞不屬于令他們失望的另一半,——屬于他們自己。」
「一旦你的形象崩塌了,一旦你變得不再突出,泯然眾人,他們都不會再在乎你。你害怕從他們眼中看到失望,所以你不敢抉擇,一直在逃避抉擇。你誰都不敢選!」
「你有什——資格說我們啊,沈凜。」胡心宇冷笑——看——沈凜。
kp︰「…………」
0號kp,審判者本人表示,事已至此,我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