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 保安人員讓他們在門口等——會兒。
沈凜好奇地問︰「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凜,怎麼他送的項鏈隨手就能給出去?」
修看了他——眼,淡淡地說︰「他送了我十幾條這個項鏈, 說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沈凜︰「……」
「而且他說,」修的神色柔軟下來, 眼底有清淺微光, 「最珍貴的永遠是回憶, 而非死物,只要回憶——在,即便東西粉碎了也能記——清二楚。」
沈凜抿了下嘴唇,舌尖在冰冷的唇縫間輕舌忝了——下,他垂下眼楮,說︰「如果阿萊耶告訴你的真實會讓你的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所認知的東西都成了虛假, 記憶也成了虛構,你會怎麼辦?」
修反復琢磨沈凜的意思,他垂眸去看這個少年, 房間里斑駁的光照在他的臉上, 他身上有明顯植入義體的痕跡,這個時代的人類,都像是藏在光怪陸離之下的怪獸, 身上承接著時代和科技的改造,就連皮膚都是宛如金屬般的光澤, 可他透過光能看到一張純粹干淨的臉龐。
他留著清爽的短發, 身穿藍白相間的松垮運動服,白色球鞋擦洗——幾近——塵不染。
他坐在教室,眼神疏冷, 懶洋洋地撐著下巴,腕骨清晰凸起,白皙皮膚被陽光照得宛如透明。
修被那一道白光晃了眼,等回過神的時候,眼前又是昏暗的房間,錄音機里傳出節奏激越的音樂。
他沒太明白眼前的少年為什麼會發出這樣的疑問,但他听出了少年聲音里的顫抖,他輕聲說︰「世界也許是虛假的,可人是真的,維系人的情感也是真的。」
沈凜——怔,他忽然覺——自己的擔憂有——可笑,那些莫名插入進來的記憶讓他懷疑自己,也懷疑世界,但是,也許他被剝奪了——記憶,但他的判斷還在,他的情感會帶領他找到正確的方向和正確的人。
「你說得對,」沈凜抬眸看向修,在修的眼中,沈凜和幻覺里出現的少年幾乎重疊在一起,干淨清透的雙眼中清楚地映出自己的模樣,沈凜說,「真正永恆的不是物件、也不是記憶,而是情感,要相信自己的感覺,無論日後會看到什麼。」
保安處的房門打開,——股冷風灌了進來,——個機器人手托著——個芯片從門外滑行進來,他掃描了下在場的幾人,最終滑向沈凜,機械音響起︰「這是你要的情報。」
沈凜把芯片插入耳後的凹槽,很快就獲得了星象大師的信息。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先生,是華國人,留著白胡子長須,看著像是個仙風道骨的——道長。照片——旁寫有他的居住地址,沈凜把消息共享出去。
「喂,」瑞克斯發來消息,「我在渡鴉公寓發現了楊的蹤影,他——直待在房間,掩體太多,我不好動手。你們那進展如何?」
「——切順利,」修說,「找機會,瑞克斯。」
「好的,頭兒。」瑞克斯嗓音輕快地說。
越野車開進車道,夜晚光影迷離,凌晨12點,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許多在白天潛伏著的影子都站直了身體,當越野車開進下城區的破舊街道時,灌入耳朵的不是尖叫聲、嘶吼聲就是接連不斷的槍聲。
沈凜眼神看向前方的街角,——個團伙正在搶砸一個商店,子彈貫穿店員的胸口,——旁的男人尖叫著後退,後背抵在玻璃櫥窗——,驚恐地跪下求饒。
他皺了皺眉。
「花生,」修的聲音響起,「你來開會兒。」
「是,頭兒,」花生的情緒明顯高昂了起來,「我很擅長開車!非常擅長!」
沈凜︰「……」
駕駛座的車窗玻璃降了下來,路邊混雜在一起的音樂和槍聲隨著猛烈的風灌入車內。在駕駛權轉交——花生的瞬間,車內激烈奔放的音樂隨風狂舞,踩在槍聲的鼓點上節奏又重又塊,充斥著反叛意味的尾調緊緊抓著急速飆升的車速。
沈凜身子向後一仰,後腦勺撞在靠背——,花生哈哈大笑︰「奔跑!爆發!沖啊!」
沈凜︰「……」
說實話,這風吹得臉有點疼。
修拿起——把狙,架在手指搭成的槍托——,向街角射擊,義體卸掉了後坐力,讓他每一槍都異常平穩,血花開在路邊,劫匪的腦袋被打了個對穿,隨後接連幾聲槍響,在越野車飛速駛過的瞬間,劫匪全都栽倒下來。
抱頭求饒的店員沒有等到預期的子彈,轟鳴聲消散,槍聲平息,只剩下節奏清晰的音樂聲,他瑟縮著抬起頭,懵然看著滿地的尸體。
越野車很快停在一個破舊的暗巷口。
前面道路太狹曲,越野車開不進去,修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沒停穩,刺目的燈光照耀過來,外面響起警笛聲響。
花生說︰「頭兒,是警察!」
摩天大廈里,楊自殺的——件還沒平息,修和沈凜想必都在警察的通緝名單里。
沈凜問道︰「能跑掉嗎?」然後對kp說︰「我過偽裝。」
kp說︰「不用過,我在推劇情進度,這幾個警察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有多少人?」修問。
「三個,不過看起來不像是來抓我們的警察,是片兒警,等等,」花生的聲音听起來很興奮,「是埃文!頭兒!是埃文!」
對面的警察手持喇叭帶著笑意沖他們嚷道︰「車里的人,配合檢查,停車下來,趕緊!」
修打開車門,對面晃眼的燈光消失,陰影里站著個強壯的青年,警服袖口緊緊地勒著筋肉分明的手臂。
「我在遠處就認出了你的車,」他張開雙手,哈哈大笑著沖修走過來︰「頭兒,好久不見!」
沈凜︰「?」
花生介紹道︰「埃文以前是我們的同伴,凜妹死後,他就改行去考警察了,」她轉而對埃文說,「你不是去了科技塔嗎?怎麼來這兒了?」
「可能我這樣的人天生就不適合待在科技塔吧,」埃文爽朗地哈哈大笑,他對左右的同——說,「你們回去吧,這個案子我再尋訪尋訪,明天再說。」
「行,埃文。」兩人向埃文道別。
埃文——來摟著修的肩膀,這才發現站在修背後的凜,他愣了——下,然後曖昧地對修說︰「怎麼?終于肯找個新的愛人了?」
修冷冷地橫了他——眼,說︰「這是這次委托合作的人。」
「看著年紀不大,」埃文問,「瑞克斯那家伙沒欺負人家吧?」
「哈哈哈哈!」花生笑著說,「瑞克斯在他面前像是個被拔禿了毛的鵪鶉!」
埃文大笑。
修拍了拍他健碩的肩膀︰「在科技塔里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看不過去一——,里頭有幾個瘋子科學家,在下城區抓人回去當試驗品,——他們裝亂七八糟的義體,只為了測試性能。」埃文聳了聳肩,「我——時不爽,揍了個管——的博士,被撤職,丟來了這兒。來這兒自在,也熟悉。在科技塔天天都得穿緊繃繃的制服正裝,沒少受白眼。」
他語氣輕描淡寫,可修和花生都听出來事情肯定遠不止他說得那樣簡單。
修攬著他的肩膀輕輕——撞︰「辛苦了,兄弟。」
「我們都很想你,」花生說,「隨時歡迎你回來。」
埃文撓了撓頭︰「恐怕不行,我當爸爸了,——為了我的寶貝——婆和孩子少冒——風險。」
修笑了起來︰「恭喜。」
埃文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問道︰「你們這次接了什麼委托?來這兒干什麼?以你們現在的身價不應該還來這種地方。」
「找個人,」修不想埃文牽扯太多,從簡地說,「是個華國人,姓李,你認識嗎?」
「李明?」埃文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叫出了這個名字,「我知道他,那老頭天天神神叨叨,說自己知道天命,想給我們算卦,是個——騙子。走,我帶你們去,這邊。」
「你呢?」修和沈凜跟著埃文往巷子里走,這里本來就道路狹窄,路邊更是堆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集裝箱,埃文體型龐大,但帶著他們穿梭其間的時候非常靈活。
kp說︰「你過個偵查。」
沈凜投擲,失敗。
kp︰「那好,你什麼都沒發現。」——
定有什麼。沈凜主動問埃文︰「剛才你們在巡邏嗎?這附近最近發生了什麼?」
埃文壓下他的兩道濃眉,說︰「有小孩失蹤,本來這不是什麼大事,這條街——沒有父母的小孩數不清,家里丟了小孩都不知道的也數不清,報了失蹤就沒下文的更是多到令人難以置信,但最近,這種案子發生——太頻繁了,頻繁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說起來,那些小孩很奇怪,消失得悄無聲息,像是主動離開的,沒留任何掙扎的痕跡。」
「是誘拐嗎?」沈凜想起來,之前找楊的時候,那棟公寓里也有小孩走丟事件,秉著kp不會突然塞不相干的線索,沈凜心想,這——定跟楊的——件有什麼聯系。
「嗯……誘拐,也許是也許不是,我走訪過幾個丟了孩子的家庭,他們說自己家的小孩在房間里就莫名消失了,按理說,沒人能進去那個房間,像是離家出走。」
「持續多久了?」
「——個多月。」
沈凜疑惑地問,「監控錄像呢?有拍到什麼東西嗎?」
「有,」埃文點了——支煙,他吹出一口濃郁的煙霧,沉重地說,「監控看到這——孩子游蕩在街頭,身邊沒人,他們像是有目的,又像是漫無目的,看不出他們想去哪兒,可又沒什麼猶豫地徑直前進,但你們知道的,這附近治安就這樣,能保留下來的監控錄像少之又少,我們只有——零碎的片段,從這——片段里能看出他們應該是受到了某——藥物的影響——所有孩子都神志不清,像是游魂。」
他們一邊聊著這個事情,——邊往街巷深處走,走到盡頭是幾戶並排的矮房,其中——間門口立著個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廣告燈牌,——頭是倆「鮮活」而又親切的大字——算命。
沈凜︰「……」——
個弓背折腰,右腿裝著機械義體的——先生推開玻璃門,猛——往地上潑了——盆什麼東西。
污水漫過來,透著——層薄薄的紅——
有——淡淡的腥味。
他立馬想到這可能是傳說中的黑狗血——
先生看到他們,乜斜了——眼,然後掏出鈴鐺,煞有介——地說︰「我觀你們印堂發黑,今日恐有大災,我這里有——道驅邪避禍的保命符,只要199,買二送——,順便——你免費算——次命,健康、——業——是愛情?」
他的背後,城市燈光閃耀,交織著輝映——先生有明顯改造痕跡的臉,節奏激越的朋克音樂穿牆而過,與鈴鐺搖動的聲音合二為一。
動次打次叮叮當。
沈凜︰「……」
救命,這不可名狀的違和感里帶著不對勁的詭異和諧。
在賽博朋克的世界算命跟在川蜀吃日式煎餃有什麼區別?
沈凜面無表情地心想。
「李明?」修沒廢話,單刀直入︰「幫我們算個星位,——你三萬。」——
先生手里的鈴鐺掉在地上,他猛——吸了——口氣。
幾十分鐘後,沈凜手——有了——個明確的時間點——
先生摘下眼鏡,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賬戶里多了三萬。
時間在三天後,凌晨兩點三十二分。
北落師門星便會降落在大槐樹的樹梢,楊會在那個時間點舉行最後的儀式。
臨走前,沈凜突然心血來潮,問道︰「如果我想請你算前因後果,你能算嗎?」
「佔卜。」
「是的,」沈凜問︰「我想知道那些失蹤的孩子都去哪兒了?」
kp︰「你過個話術。」
沈凜投擲,1點大成功!——
先生沉默了許久,就在沈凜以為他不會作答的時候,——先生意味深長地說︰「詭詐者以神秘之軀降世,用最迷惑人心的言語欺騙信徒。我曾經見過那位欺詐者,他化身嬌艷少女,以扇子遮掩面容,誘騙——所有男子都為她癲狂,他險些毀滅一座城市。我在這里發現了他的痕跡,也許是他誘拐了孩子,如果真是的話那就放棄吧,人類的力量無法和那位邪神對抗,只能等他玩夠了。或者——」
他擰開廣播,滋滋滋的電流聲消失後,女主播的聲音響起︰「城郊的xx工廠于凌晨發生了——起特大爆炸事件,懷疑和最近異常活躍的拜火團有深入聯系……至今為止,已經發生了6起類似爆炸案件。」
李明仰面躺在躺椅——,神秘莫測地說︰「或者是,放棄阻止最後的祭祀儀式,那場祭祀儀式所召喚的是那個邪神的克星——克圖格亞為他而來,為他培養了信徒,讓信徒將自己從遙遠的星球召喚而來。」
他輕輕吟詠道︰「奈亞拉托提普,熱衷于誘騙人類,鐘情于看著人類崩潰絕望的千面之神,他再次來到了這里。」
沈凜听完,問kp︰「這房間的難度是不是不太對勁?」
kp︰「沒有不對勁。」
「兩個外神,彼此——是死敵,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們怎麼阻止?」
「是這樣的,不難,」kp說,「你想想辦法。」
沈凜︰「……」
神踏馬不難。
鐵石心腸毫不放水,這就是老kp的堅持。
但沈凜確實想到了——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