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被送回了合歡殿, 她受到了驚嚇,太子殿下寸步不離的陪在她的左右,直到太醫過來。
「殿下放心, 娘娘無大礙。」
來人跪在地上,聲音略微有些誠惶誠恐︰「許是沖上前的時候撞到了腦袋, 開些方子喝上兩日就好了。」
太子殿下正抬著手, 輕輕揉著玉笙的後腦勺。她剛為了躲開輪椅, 只顧著往前沖,腳下有樹枝也沒看見。
繡花鞋踩在上面,整個人往後一倒。後腦勺就砸在了假山上。
太子的手指輕輕的揉著,玉笙回過神來, 搖了搖腦袋︰「不疼了。」撞的不重, 只稍微磕了一下, 沒破皮也沒流血。
如今回過神來,倒是不痛不癢。
太醫抬頭瞧了一眼,悄悄兒的彎腰退了下去。他瞧出這玉良娣有些不——興,不敢繼續留在那兒觸她的霉頭。
王全最後一個出去, 轉身將門給關上了。
細微的關門聲拉回了玉笙的——緒,她抬起頭, 往太子殿下那兒看了一眼。正好撞見那太子殿下看過來的眼楮。
「殿下怎麼這番看著我?」玉笙聲音小小兒的, 說完——後又低下了頭。
太子晦澀的眼神往她臉上轉了一圈, 喉嚨里的話——咽了下去, 他抬起手點了點玉笙的額頭︰「剛那太醫可沒招你惹你, 你倒是活生生地將人給嚇跑了。」
玉笙低著頭, 用手指摳著迎枕上的繡花。那一片的秋海棠被她扣的起了毛邊,過了會兒她才悶聲悶氣的︰「他自個兒嚇跑的。」
自從她來東宮之後,太醫院的人就只見過沈清雲。如今, 她受了傷,她才意識到人是真的不見了。
面前的人低著頭,像霜——的茄子蔫蔫兒的。太子深吸了口氣︰「孤也找不到她。」
過了有一會兒,玉笙才抬起頭。
「一個多月前人就不見了,找遍了京都也沒尋到。」姜玉堂幾乎發了瘋,將整個京都都翻了個底朝天兒,卻是找不到沈清雲的半點蹤影。
「人……」玉笙喃喃兩句,兩個男人,有些話到底還是難以說出口︰「姜世子待他,待他那……」
她問的忐忑︰「若是沈清雲自個兒願意走的話,何不放了他?」這幾日,玉笙一直在想這件事,沈清雲若是自個兒想要離開,起碼要尊重他的想法。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光是你瞧見的那樣。」太子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眼中,看了許久。
沈清雲膽大包天,跟了姜玉堂一年,哄的他交出了真心,誰成想她從始至終只因為姜玉堂那張與沈——卿七分像的臉。
姜玉堂沒親手了結了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沈清雲——前逃過一次,但姜玉堂是個瘋狗,強取豪奪硬生生也要將人困在自己身邊。」
「他寧願死,也不會讓沈清雲離開他身邊半步的。」玉笙抓住迎枕的手一瞬間縮緊。
「他從我這要了人,已經出京都去尋了。」太子說著,低頭牽起她的手。金絲楠木的軟塌上,秋海棠的迎枕已經被抓的不能看。
太子輕笑著,只覺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你這不——興就磨爪子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他垂眸,握住玉笙的手仔細檢查著她的指甲。
絲毫不沾陽春水的指甲女敕的猶水蔥似的,見磨了這麼久連個毛邊兒都沒有,太子這才放下心。
「你乖乖的,孤什麼都給你辦到。」
玉笙听話的點了點頭,太子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卻還是沒有挪開。深邃的眼神盯著她過了好久,隨即又問︰「那你听話不听話?」
親昵的語氣中,里面半分責備都沒有。
玉笙掀開眼簾看過去,卻見太子正看著她︰「殿下要說什麼……」太子喟嘆了一聲,彈指在她額間不輕不重地彈了彈︰「除了後腦勺,還有哪里受傷了,不想跟太醫說……」
「總要跟孤說是不是。」
殿下這敏銳感……玉笙抬起頭來,到底還是服了軟︰「腳腕疼。」她聲音小小兒的,抿了抿唇——加了一句︰「後背也疼。」
腳腕是跑的時候被扭到了,一片紅腫。
後背上卻是有一小塊被撞的淤青。
太子的手抹了膏藥,天青色的外衣往下滑,沾了膏藥的手掌一點一點在她肩頭上揉搓開了︰「有些疼。」
殿下話雖這樣說,但手勁卻是不小。
玉笙趴在軟塌上,脖子上的紅色細帶微微晃蕩。雪白的肌膚上半分瑕疵都沒有,右邊肩膀處的那一點傷口便格外嚇人。
太子垂向那兒的眼神已經一片冰冷。
「她剛可有跟你說別的話?」猶豫了這麼久,太子這句話到底還是問了出口。軟塌上,玉笙抓在迎枕上的手一瞬間捏緊。
「她說,她是替我受的苦。」玉笙眼神扭過頭,眼神——中有些不安,她轉身去看身後的太子殿下︰「她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從後花園回來,一直到現在,玉笙閉上眼楮就是洛鄉君那張可怕的臉。面上滿是傷疤,刀口從額頭一直劃到了下巴處,幾乎遍布了整張臉。
這張臉已經足夠嚇人,更別說,她說的那句話。
「沒事。」太子臉上半分情緒都沒泄露,看不見任何的破綻︰「她胡說的。」
太子陪了她小半日,——她的傷口上完藥,——哄著她睡下了才走。
他前腳剛走,後腳,玉笙就睜開了眼楮。
三七在一邊守著呢,瞧見她立馬彎腰湊上去︰「小主。」玉笙眼楮睜開,里面半分睡意都沒有︰「三七,那個洛鄉君怎麼樣了?」
「洛鄉君處理好了,殿下放心。」
清風拂在臉上,吹來一陣涼爽。太子前腳剛走,後腳王全就跟了上去︰「那一刀不深,殿下不用擔心。」
太子那放開的眉心一點點擰了起來。
他不過是一個沒看好,居然就讓那個女人隨隨便便就出來了。這麼些年,被陳珩養著,也養大了某些人的膽子。忘記了自己居然是個什麼東西。
「殿下。」
王全在一邊瞧著可怕,聲音都跟著放小了些︰「殿下,‘洛鄉君’那邊該如何……」畢竟是陛下親封的,若是就這麼死在了殿下的手上,只怕也會有麻煩。
「讓前去醫治的太醫打個招呼,不用太仔細醫治,一口氣吊著命就行。」太子閉著的眼簾,——一瞬間睜開︰「看守好東宮,這段時日多小心,不能玉良娣听見些不該听見的。」
洛家當年的事那麼殘忍,如今既然忘了,就一輩子不要記起來。
王全心中一陣咯 ,隨即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是。」
***
洛鄉君在東宮受了傷,這事兒往陛下那兒稟告了一聲,乾清宮中回了個嗯,這事就不了了——了。
玉笙這幾日,時常的做噩夢。
夢中,洛鄉君的那張臉,時常嚇得她一後背的冷汗。這幾日,太子殿下像是忙,好幾日沒來她這兒了。
如今,整個東宮中,殿下除了書房之外,便只歇在合歡殿。已經小半年了,可如今升了良娣旁人才算是瞧了出來。
「主子這幾日,老是睡不好。」春日一過,天就開始熱起來,大中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曬人的。
玉笙這幾日晚上沒睡好,白日里精神就不行。素嬤嬤便叫人拿了張迎枕放在院子里的梨花樹下,玉笙這樣才能眯一會兒。
「瞧著是憔悴了些。」
三七將玉笙肩膀上的花瓣掃下來,——問︰「主子這幾日晚上一直做噩夢,是被那日洛鄉君嚇到了?」
玉笙剛醒,人有些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簾,——搖了搖頭︰「不知道。」
其實那日,洛鄉君還有一句話,她沒與太子殿下說。洛鄉君問她,恆親王是何時知道她的身份的。
陛下奇怪的舉動,恆親王莫名其妙地對她好,還有,那日里,洛鄉君說,她在替自己受苦。
玉笙——前不是沒懷疑過為什麼,只不過一絲頭緒都沒有,——不敢細想,久——久——就給忘了。
可如今……洛鄉君那吃人的目光,還有那滿是恨意的眼神……
「娘娘。」小元子不知何時過來的,跪在地上道︰「奴才去打听過了,洛鄉君病了,一直在醫治,這幾日陛下,與恆……恆親王等人無一人去看過。」
玉笙的心口咯 了一下,——很快平靜了下來,只是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越來越大。
晚間的時候,太子來陪玉笙用膳。他這幾日來的——,也不知是在忙什麼,臉都瘦了些。玉笙瞧了有些心疼,起身——他舀了兩次湯。
「坐著吧,別忙活了。」
太子低頭喝了小半碗,隨即才道︰「這幾日是有些忙,沒顧得上來看你。」
玉笙本也不——算問,見殿下開了頭,便順著他的話題往下接了句︰「那殿下這幾日在忙什麼?」
太子殿下像是在故意等著這句話似的,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指尖敲了敲。
舉著湯碗的手放下來,淡淡道︰「恆親王這麼大了還沒娶妻,父皇說借著他下個月生辰,——他挑個王妃。」
他說著,——抬起頭去看向玉笙,隨意的問了一句︰「你覺得如何?」
「那自然是好事。」玉笙眼神往下一彎,像對月牙︰「恆親王這個年紀是該娶妻了。」二十——立,恆親王都二十好幾了,只怕整個京都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太子眼簾往下一垂,漆黑的眼簾遮住里面的愉悅。
他拿起筷子,一——興,——多用了一碗飯。
到了晚間,下起了小雨。太子平日里晚上只用六分飽,今日吃多了些,胃口脹得難受。
他穿著寢衣躺在床榻上,一手捧著消食茶,玉笙正跪坐在他身側,——他揉著胃。
「好點了嗎?」
她歪著頭,一會兒就問一句。她手小,勁也小,今日下了些雨,便透著一絲寒。玉笙便讓人拿了個湯婆子,捂暖了自己的手再去揉。
「好多了。」
太子拉著她在身側躺下,雨下的大,外面時不時的有雷鳴聲。玉笙歪在太子殿下的懷中,只听見對方的心口,在她耳側跳動著。
一下一下,那是心跳的聲音。
「宮中這段時日有些亂。」洛鄉君人還沒死,就算是派了人在跟著,她極——有出來的可能,但太子還是不放心。
他兩根手指揉這著玉笙的耳墜,捏了捏︰「你最好就在院子里待著,就算是要出去,身邊也要帶人。」
耳郭被揉捏的有些癢,玉笙趕緊點了點。
外面,雨打聲越來越大了,雷鳴響震天動地。一陣閃電打下來,半邊天似乎都亮了。
王全冒著雨跑過來,整張臉都被淋得濕透。他敲了敲門,肥胖的身子站在雨下,瑟瑟發抖。
「殿……殿下。」
敲門聲響起,王全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雨夜——中,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趙良媛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