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凱眸光輕凝,擺擺手,「不必。」
「可是,這日後作為典記查考,若無記述備案,豈不紊亂?」另一名內侍急道。
做記,是為查帝裔真實後妃貞德——陸凱微微一笑,他跟在皇帝身邊服侍也有些年頭了,從來規矩以行,這是第一回斗膽替皇上做的決定,他知道這必也是皇帝的意思。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慶嘉二十二年,春,金鑾殿。
朝散,龍非離隨百官走出金鑾殿。他沒有立刻走,站在廊下,瞥向遠方。
每日,她必過來接他回去,她嗜睡,他讓她多睡一會,她卻不願意,執拗而為。他明白她當日說得強硬,卻始終憂慮他的傷,她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所有時間。
他對她許下的承諾,必會做到,但也隨她去了,每天下朝搜索她的身影,也成了他的習慣。
今日卻不見她蹤影,他微覺奇怪,龍梓錦調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沒做理會,只是凝目四看。
夏桑,段玉桓等人相視笑著,停下腳步,卻突見龍非離變了臉色,快步往不遠處的樹埡灌叢跑去。
眾人一驚,只見一個紫色身影撫著肚月復跌滑到地上。
四散紛走的朝官也俱都大吃一驚。
朱七醒來的時候,蝶風正抹著眼淚,床榻邊圍了一大群人,都一臉雀躍喜悅,人人嘴角腮邊都是笑意。在他又急又怒抱著她回來診治的時候,她半昏半醒間已听到醫女對他說的話。
她咬住唇,卻也忍不住淺淺笑開,玉致已坐上來,摟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地左蹭右蹭,夏桑低斥道︰「玉兒,別擾娘娘歇息。」
玉致回頭沖自己的夫婿做了個鬼臉,模樣嬌憨,夏桑輕咳一聲,眸里是無奈卻不掩寵溺。
朱七看向旁邊的霓裳,霓裳輕笑著點點頭,「娘娘,霓裳過來的時候已經再診過,絕不會錯。」
「恭喜九嫂。」龍梓錦笑著一揖到地,伸手又去摟霓裳,霓裳臉色一紅,避開了。
朱七好笑,卻隨即奇怪——所有人都在這里,那個人呢?
晶瑩知她心意,月兌開丈夫的懷抱,走近她,低笑道︰「娘娘,陛下在院子里。」
她走出去的時候,只見龍非離在石椅上安靜地坐著,正午的陽光有些辣了,他額上已是一圈密汗,卻還是一動不動坐著。
她伸手替他拭去汗水,「怎麼不進去?」
龍非離執過她的手,微一用力,把她圈進懷里,良久,才道︰「我很少害怕什麼東西,但剛才卻一直在害怕,怕這只是我的南柯一夢,在我最開心的時候,便會夢破醒來。」
朱七一怔,心里一疼,低斥道︰「傻子!」
她靠在他肩上,將他的手放到自己月復上,柔聲道︰「我和我肚子里你的孩子會告訴你,這是不是夢。」
她想了想,突然又驚道︰「等等,龍非離,你現在的身份不同往日,我這肚里的不會是一枚蛋吧?你還是龍昊的時候,是不是從殼子里鑽出來的啊?」
龍非離一怔,背後,書房門外眾人早大笑出來,他擰眉將他的妻子抱起,徑自快步走出殿外。
朱七笑罵,「要去哪里?」
「嗯,帶你去看蛋殼。」男人淡淡道。
朱七嚇了一跳,「真的是蛋?」
卻見男人已換下了龍袍,一身的琉璃白,如墨鬢角映在陽光下,容顏傾城,眸光微謔促狹,她一嗔,揚手便往他的耳朵捏去,龍非離哪會給她夠著,順勢將她的手抓握住,往懷里一帶。
朱七佯怒,道︰「好啊,欺負我,叫佛陀將你收走。」
「噢,就憑他?」他反唇輕笑,很快又正容道︰「我剛對自己說,不管是誰,若他敢跟我說,這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我便將他毀掉,直到他將你們還我。」
朱七一怔,含嗔笑罵,「你這暴君!」
儲秀殿外,被他緊擁在懷里,她看到四周宮人紛紛含笑避走,背側是所有的朋友,前方蘭林花菲芳華,團團簇簇開得極好,不遠處鏡湖波光粼粼,美麗跌宕,飛鳥偶爾從湖面啄碎光影,破了景致,水光很快又將宮檐,花,樹,人再次渲染成畫。
雖水性至柔,亦難以損毀。
唇上弧光漸濃,朱七閉上眼楮……玉環,大哥,流景,我很好,因為我身上系著四個人的幸福。有一天,我一定能找到再見你們的方法。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男人勾起下頜,于是,睜眼之間,她唇角所有的笑靨便跌進他深邃的眸眼里。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此時在想什麼。
龍非離眼角眉梢亦是笑意淺淺。
——暴君麼,他人的暴君又何妨?
他撫上她的肚月復,不管她月復中孩兒是他還是她,再加上她——他的天下就在這里!
慶嘉二十二年,春臨,慶嘉皇帝皇後年氏璇璣懷上龍嗣,帝改帝都名為無霜,並大赦天下。
時值元宵,帝都長街彩燈張結,店鋪小攤處處熱鬧,行人絡繹,一派繁榮祥和。
本有同僚邀酒,但張進剛張羅完冬日的恩科考試,身心正疲,平日多去飯局,倒不差這一二晚,便推了,在家休憩,卻經不住小妾哀求,帶了她出來賞燈。
夫人劉詩敏沒有隨行,卻是被玉致公主宣了進宮中。
說起此事,張進驚喜交集,皇上壽筵,方知年後,公主與詩敏竟是舊識,但隨即讓他陷入詫異的是,筵罷回家後,問起詩敏此事,詩敏卻一派惶然,只說不知。
數個護衛在後殿著,方畫晴與丫鬟走在前頭看胭脂水分,盯著小妾那姣美的背影,他頓覺一陣煩躁。
這個情緒在金鑾殿上再見年後便開始滋生。方畫晴的存在讓他思慰,卻又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她並不是那個人。
再有,若論稟性容德,她比不得詩敏,卻好妒愛使小性,詩敏比她倒不知要好多少倍。這些天,妻妾間又生了風波,他對方畫晴少不得一貫的維護,對妻越發愧疚,對妾心生躁煩。
他越想越煩,突听得背後侍從微詫一聲,他略一側目,那護衛忙道︰「大人,那邊那個好像是……夫人。」
他一怔,抬頭看去,卻見前方燈謎攤子眾多,其中一處甚大,卻是城中最大玉石店鋪漱玉齋的攤位,城中不少大字號的店商都在長街上設鋪攤給民眾猜謎玩樂,同時販些東西,又兌些小獎,倒是一舉數得。
詩敏正在那里,與一女子低笑看著擠擁的百姓猜著燈謎,他頓詫,妻子不是進宮去了嗎?又見她旁邊的卻是玉致公主,心想是公主喜熱鬧,又嫌無伴,便拉了詩敏相陪出來……雖只二人在,周圍只怕已密哨禁軍暗布。
正想著,有人喊了公主一聲,他瞬刻又大吃一驚,目光移到往前一點的地方去,卻見呼喚詩敏的卻是……年璇璣。
她身旁顏容絕美,神色素淡的偉岸男子不是這西涼的君主又是誰?二人背後,也是他熟悉的人,龍梓錦夫婦,段玉桓夫婦,夏桑,清風,夏侯初,寧君望,陸凱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