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雖然早熟, 但還是有一顆敏感又脆弱的心。琪琪格心里還有好些安慰的話沒有說出來,但現在也沒有說的必要了。
小臭直男不配她的安慰!
琪琪格︰玄燁!就在你說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生沒有文——的時候,我們之間的母子情——就斷了!
琪琪格想去揪他的禿腦殼, 但四周有宮女太監們看著, 她不方便動手——
能狂怒的琪琪格最後只能撂——狠話, 「臭小子, 你給我等著!」
這句話和灰太狼那句‘我還會回來的’一樣, 威懾力約等于零。
談心不了了之, 時間很快就到了桃花宴那日。
今天宮里的桃花開得格外好,從遠處看就像是紅色的雲霞一般溫柔纏綿。
太皇太後走在最前面, 琪琪格落後半步扶著她的胳膊,再往後是福全的額娘寧太妃。
皇上要娶妻了,福全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落下。今天要相看女孩子, 琪琪格便把寧太妃請來了,讓她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人選。
走在寧太妃後面的就是各位大臣的女眷了, 一位誥命夫人身後帶著一個或兩個女孩子。
大家都知道賞花宴的真正目的, 眾臣為了讓自家女孩子月兌穎而出, 花了好大力氣,據說京城的金價和布料價格都因此瘋狂上漲。
一個個年輕嬌女敕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 今年京中流行大紅色和兩色金的布料,今日進宮的女孩子大多穿紅。
琪琪格湊到太皇太後耳邊笑——︰「一會兒您仔細瞧瞧,小姑娘們穿得像對聯窗花似的, ——麼喜慶!」
太皇太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就你促狹!」
說話間太皇太後和琪琪格拐上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 小路兩旁種滿了桃花,從這里走賞景是極好的。
當然了,景色雖好, 路卻不好走。鵝卵石凹凸不平,眾位夫人小姐腳上穿著花盆底。她們不僅要走得穩,臉上還要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繞出桃花林,前面是一塊空地,那里已經擺好了桌椅。太皇太後帶著眾夫人們坐——說話,讓姑娘們在御花園里隨意游玩。
留在御花園的宮女都是琪琪格精心挑選出來的,既是服侍人的也是眼線,所有女孩子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她們的眼楮。
御花園里,女孩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只通——她們就能看出如今朝堂的局勢了。
聚在最中間的是索尼的孫女和正黃旗的女孩們,站在東側的是鰲拜女兒為首的瓖黃旗姑娘們,最西側的是正白旗的女孩子。還有幾位姑娘家世不顯,她們不敢亂走動,也不敢亂站隊,戰戰兢兢地湊在一起像鵪鶉似的。
上三旗的姑娘們里,瓖黃旗有點人——勢眾的意思,正白旗瞧著最勢弱。瓖黃旗里面不僅有鰲拜的女兒還有遏必隆的女兒,正白旗只有蘇克薩哈的佷女。
蘇克薩哈家里沒有適齡的女孩子,這個女孩是從族里挑出來湊數的。蘇克薩哈想著萬一這個佷女被收入後宮,對他也是個助力。
御花園不是很大,姑娘們也不敢把這里當自家後花園到處亂逛,這幾伙人轉來轉去,最後在琪琪格的小菜園集合了。
她們本來也不想湊到一起,實在是這個地方太奇怪了。
有女孩子小聲問道︰「這里為什麼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御花園其他地方的花樹都修剪的錯落參差,非常有美感,只有這里都是小苗苗,跟旁邊比起來顯得光禿禿的。
四大輔臣家的女孩子被簇擁到前面,蘇克薩哈的佷女笑——︰「瞧著像是水仙花,我沒什麼見識,不知道猜的準不準。」
鰲拜的女兒捏著帕子捂嘴笑——︰「水仙是秋冬生長,春天開花,這東西才剛發芽,怎麼可能是水仙?」
蘇克薩哈的佷女臉上一紅,索尼的孫女看了她們幾眼,隨後眉眼低垂一言不發。
遏必隆的女兒站出來笑——︰「你們看那邊。」
眾人隨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立了一個小木牌,上面寫著琴瑟和鳴。
遏必隆的女兒笑——︰「據說先帝賜給太後一個小菜園,菜園的名字就叫琴瑟和鳴。我們現在吃的番柿和瓜子就是太後在小菜園里種出來的。我想……這里種的不是花,而是菜吧!」
眾人恍然,原來這里種的是菜。
「你是誰家的格格?這是內廷舊事,難為你知道。」
听見說話聲,眾人連忙回頭。只見一個穿著紫色掐金百蝶穿花旗裝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看著她們。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穿櫻草色金銀線繡山茶花旗裝的女孩子。
站在旁邊的宮女提醒——︰「這是二公主和娜仁公主。」
女孩子們連忙蹲身見禮。
娜仁笑——︰「都免禮吧!」
娜仁看向遏必隆的女兒,「你是誰家的格格?」
「奴才鈕祜祿氏,家父……」
娜仁笑著抬手打斷她的話,「不必說了,我知道你是誰了。遏必隆大人家的格格果然見識不凡,內廷的舊事你都知道。」
這話可不敢承認,好像遏必隆窺探內廷似的。
鈕祜祿氏連忙解釋——︰「奴才住在宮外,怎麼知道內廷舊事?只因奴才喜食番柿,奴才的父親給奴才講了番柿的由來,這——知道宮里有一塊菜地叫琴瑟和鳴。太後娘娘發現番柿的功德普照四方,這番柿的故事大家都听過,只是各位小姐妹矜持,不肯輕易說出口罷了。奴才魯莽,讓公主們見笑了。」
娜仁笑著點頭,遏必隆的女兒真會說話。幾句話不僅解釋清楚自己沒有窺探內廷,還替在場的小姑娘們找補了一——,不經意間還贊了太後。
娜仁上前,其他人連忙退開給她讓路。
娜仁指著地上的苗苗說道︰「這些是大蒜,是內務府特意尋來的紫皮蒜,可不是什麼水仙。」
蘇克薩哈的佷女臉紅了一——,二公主上前扯了扯娜仁的袖子。
「皇額娘那里該等急了,我們快走吧!」
兩位公主手牽著手離開了,眾人蹲身行禮恭送公主,心里偷偷松了口氣。
娜仁和二公主來到琪琪格身邊,先給太皇太後和寧太妃行禮,命婦們連忙起身給公主們行禮。
見——禮,眾人重新落座,娜仁和二公主一左一右坐在琪琪格身邊。
娜仁摟住琪琪格的胳膊,靠在她身邊嘀嘀咕咕。
「姨母,我們倆剛剛看見那些小姑娘了,她們說你種的大蒜是水仙。」
琪琪格嘴角上翹,差點笑出聲來。
二公主笑——︰「她們都是大家閨秀,哪里認得這個。」
娜仁不服氣,「我還是公主呢!我都認得,她們憑什麼不認得。」
二公主不輕不重地懟了一句,「你比這個做什麼?一會兒跟人家比比作詩和寫詞啊!」
娜仁立刻不吭聲了,這種時候學渣最好假裝听不見。
太皇太後和命婦們坐在一起說話,看著優雅光鮮,說白了就是一群婦女在閑話家常。
太皇太後和藹可親地問︰我記得你丈夫(父親)是某某大人,他是太宗時候就任某某官職,當年為了太宗立了功,受了傷,如今可還好?
命婦連忙表忠心︰——謝太皇太後還惦記著,奴才的夫君(父親)確實是某某年受的傷,能為太宗盡忠是應該的,現在日子好過了,舊傷的問題也不大。
問過了命婦的夫君和父親,還得問問她的子女。兒女都多大了?成親了嗎?生孩子了嗎?
太皇太後這麼大年紀還要記住這些復雜的人際關系,著實辛苦。琪琪格幸運一些,她只要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太後就好了。
等這些都八卦完了,差不——也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欽安殿已經布置好了,太皇太後招呼眾人進去。
座位早已經安排好,眾人依次落座,精致的菜肴流水一樣端上桌。
菜單是琪琪格定——的,她知道桌上的菜品有——為難人。在場的姑娘們連眉頭都沒皺一——,捏著勺子喝湯,耳朵上的墜子都不會晃動,可見有——穩。
酒——三巡,菜——五味,大家都吃得差不——了,太皇太後命人撤下殘席,奉上果子茶點。
太皇太後笑著說道︰「如此枯坐也是無趣,應該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呢?」
眾人進宮就是為了競爭皇後寶座的,她們正愁沒有機會展現自家女孩子的——名呢!听了太皇太後的話,紛紛站出來獻計獻策。
有的要彈琴,有的提議作畫,還有提議作詩寫字的,說的好生熱鬧。
太皇太後不打擊眾人的積極性,她命人取來筆墨紙硯和各種樂器,誰想表演都可以。
凡是會些——藝的都上去表演了一——,其中以四大輔臣家的女孩兒表現最好,一個個落落大方,毫不怯場,明顯是受過良好教育的。
索尼的孫女彈了琴,遏必隆的女兒寫了一幅字,鰲拜的女兒寫了首詩,蘇克薩哈的佷女花了一幅梅花圖。
看了眾人的表演,太皇太後連聲夸獎,即便表現不佳太皇太後也要夸一句長得喜慶之類的話。
等太皇太後夸完了,她問琪琪格︰「你覺得如何?」
琪琪格坐直了身體,她知道,到了自己表演的時候了。
她半眯著眼楮看了看眾人,在場的人都被她看的心里一緊。
這位皇太後是太皇太後的佷孫女,是皇上的嫡母,皇上對這位嫡母是非常尊敬的,她的話一定程度會影響太皇太後和皇上的決定。
今日皇太後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聊天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琪琪格冷笑一聲開口了,「除了四位輔臣家的女孩,剩下的是在鬧著玩嗎?鬧著玩的東西在家玩就好了,拿出來怪丟人現眼的。」
琪琪格這話說的好刻薄,有幾個臉皮薄的小姑娘立刻掉了眼淚。
她們的母親或祖母急得額頭冒汗,在太皇太後和太後面前怎麼能哭呢?
眾位命婦又是使眼色又是做小動作,讓家里的孩子趕緊把眼淚擦干淨。
罵哭了小姑娘,琪琪格又借著花園里不識大蒜的事找茬。
她指著蘇克薩哈佷女畫的臘梅圖說——︰「呦,梅花畫的挺好啊!怎麼不畫一畫菜園子里的水仙呢?花園子白逛了?」
小姑娘臉上一紅,她垂——頭忍了又忍,最後沒忍住淚珠啪嗒一——掉——來砸在地面上。她臉上火辣辣的,只覺得周圍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又罵哭了一個,琪琪格再接再厲。
她指著索尼的孫女說——︰「琴彈得不錯,不像你本人似的,一聲不吭像個啞巴。」
索尼的孫女臊得滿臉通紅,琪琪格又轉——頭來罵鰲拜的女兒,「你這寫的是什麼詩啊!我怎麼一個字都听不懂?人家白居易為了寫出通俗易懂的詩詞,去老太太面前念詩,一字一句地修改,你怎麼就不能學學人家?」
鰲拜女兒一听差點氣得耳朵冒煙,她要是有白居易的能耐,她干嘛還進宮啊!
罵完了一圈,就剩遏必隆的女兒了,眾人一起看向她。
琪琪格沖她笑——︰「你這字寫得好,小小年紀寫出來的字已經很有風骨了。」
遏必隆的女兒听了偷偷松口氣,還好還好,自己沒挨罵。
但是她高興的太早了,琪琪格緊接著又說道︰「你別偷偷高興了,我不識字,也不懂鑒賞,剛剛的話是騙你的。」
遏必隆的女兒臉上一僵,她抿了抿嘴勉強笑了笑,「太後娘娘教訓的是。」
眾人都覺得太後說話太過——了,一群十二三的小姑娘,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好了,她就算看不上這些女孩子也沒必要罵人啊!
太皇太後等琪琪格把人都得罪完了,這——慢悠悠地開口,「你說話太過了。」
琪琪格不太誠心地道歉,「臣妾知錯。」
她扭過臉給眾人道歉,「我心直口快慣了,說的話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臉上帶了三——譏笑,三——鄙夷,還有四——‘賤人就是矯情’。眾人哪敢跟皇太後作對,紛紛表示皇太後性情直爽,好單純好不做作。
太皇太後找了個借口把琪琪格攆走,又拉著眾人說了好些安撫的話,最後賞了許多東西,把哭鼻子的小丫頭們都哄好了——放她們回家。
宴會結束,太皇太後回到慈寧宮,玄燁和琪琪格一邊等她回來一邊下五子棋打發時間。
今日只是一個小型宮宴,太皇太後不必穿禮服,但身上的衣裳首飾也比平時的常服沉重許多。
琪琪格扶著她去換衣裳,等摘了簪環,換上一身家常衣裳,太皇太後長出了口氣。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又不用下地做農活,也不用出門放馬牧羊,我只穿著這身衣裳坐一天竟然就累了。」
琪琪格笑著勸——︰「您哪里老了?咱們倆一起出去,誰不夸我們像姐妹似的。別說您覺得累,我也覺得累呢!跟那些命婦繞圈子,比——地干農活還辛苦,這是心累!」
兩人一起出去,玄燁急忙迎了——來。雖然表面裝的沉穩,但玄燁還是有些少男情懷的,他很想知道未來的皇後是什麼樣。
他先拐著彎問︰「皇祖母累不累?輔臣的家眷們可還知禮?」
太皇太後笑——︰「她們都是知禮的,倒是你皇額娘,今天把在場的小女孩挨個罵了一遍。」
玄燁抬頭看琪琪格,「怪不得皇額娘剛剛不肯告訴我賞花宴上發生了什麼,原來您罵人了?」
琪琪格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啊!我罵了就罵了,我罵人難道還要挑日子?」
蘇麻喇姑笑著插嘴,「太後娘娘是為了試探各位姑娘的品行,故意鬧了這麼一出。這一試倒真的試出來了,這里面當屬遏必隆大人家的女孩沉得住氣,被娘娘罵了還——歉認錯呢!是個能忍的!」
蘇麻喇姑是看著玄燁長大了,小孩子要娶親了,她一時忘情忍不住插了句話。
太皇太後接著蘇麻喇姑的話頭說——︰「到底是四大輔臣家的女孩兒,教養確實不俗。蘇克薩哈的佷女就罷了,雖然有些——華,但有些小家子氣。鰲拜的女兒和索尼的孫女中規中矩,都很不錯,遏必隆的女兒談吐不俗,且能寫一手好字。」
琪琪格也真心夸贊——︰「她們沒進宮的時候,我還以為這些格格們在家受寵,會很囂張跋扈呢!特別是鰲拜的女兒,我以為她會是個刺頭。沒想到這一個個乖的像小綿羊似的,罵了她們我心里都不落忍。」
蘇麻喇姑笑——︰「大家都知道進宮是做什麼來了,哪里能像在家一樣任性?況且男孩子們有些脾氣倒罷了,要嫁到宮里來的格格們還是要貞靜溫柔些——能討得歡心。」
太皇太後對玄燁笑——︰「我看啊!哪個女孩都很好!就不知道皇帝喜歡哪一個了。」
少年人的喜歡很簡單,只要漂亮就行了。太皇太後說的品格玄燁都不——興趣,目前來看索尼的孫女是最好的選擇,只要她沒有大毛病,皇後就是她了。
玄燁不想听皇祖母說性情,他現在只相信琪琪格的眼光。
「皇額娘,你覺得誰好?您挑出來的小宮女小太監都是頂頂漂亮的,我相信您的眼光。」
琪琪格眨眨眼,她壞心眼地說——︰「哎呀!以我的眼光,這幾個女孩子里就沒有長得好看的。大餅臉,綠豆眼,塌鼻梁,招風耳,哎呀,可憐我們玄燁了,只能娶個丑媳婦。不——也沒關系,你自己就是小麻子臉,不要嫌棄別人啦!」
玄燁氣得鼓起臉,琪琪格得意地挑眉。
臭小子,讓你說我沒文——,來啊,互相傷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