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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姑娘一聲不吭, 拔劍強攻,似要奪門而去。

林稚水提劍迎上去。

小乞丐欲要幫頭兒,一個男人攔在她面前, ——容寬厚︰「姑娘, 你不能過去。」對方望著她的眼神,不知為何,略帶懷念。

兵器交擊聲在屋中回蕩,幾乎要壓倒門外的腳步聲,郭靖耳朵一動,右掌伸出,撞向想要沖過他的小乞丐的肋骨, 直將她撞得一跌。未等站穩,郭大俠面容沉著地用出降龍十八掌中的「六龍回旋」。

當內力換成靈氣後,「六龍回旋」的掌力揮出, 便真的是六條小龍游出, 三條外鑠,三條內收, 成了急旋的漩渦,分別餃著小乞丐的衣領與膝蓋, 將她卷出門外, 正砸在要闖進來的手上。

郭靖一步踏出,聲音沉穩有力︰「抱歉,我的任務是,攔住你們。」掌心中, 龍吟陣陣。

手下們相互看了一眼,「上!」強沖過來。

郭大俠左手降龍十八掌,右手空明拳, 來一個扔一個,其余人哪里見過——般左右手都使,——能無縫切換,一心二用卻不走火入魔的操作,皆是大為震驚。

再——現對方雖然下手打得疼,但兄弟們一個傷筋動骨的都沒有,便知對面已是手下留情,神情更是轉為復雜,隱隱中含有敬佩——色。

「那好漢!」夾鵝油煎餅的食客上前半步,大聲喊︰「我看你也不想和我們敵對,想必是有些誤會,不如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

說話時,間斷性瞟向和一位——年對打的頭兒,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郭靖動也不動。他性子拗,認死理,既然林兄弟讓他守好門窗,別讓人打擾,他就會守得嚴嚴實實,一只蒼蠅也不給飛過。

他甚至連話也不說,只眼神炯炯盯著門外人,全身上下不見絲毫破綻。

另一邊,林稚水與王姑娘戰得旗鼓相當。越打,王姑娘越心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賦如何重要,勤奮的確能補全不足,可當天才並不自傲,認真地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養分去成長時,其余人光靠勤奮,是沒辦法追上對方步伐的。

——就像你刷十套卷子,吃透了題型。天才卻早在你刷第一套卷子時,就已經跳去了第二階段。

王姑娘是這樣的天才,此刻,她卻深深體——到別人看她不斷進步時的感受。

與她對戰的——年,在飛速成長。

——他的劍,更快了。

速度支配一切,或許只是一片花瓣從枝頭墜入佳人鬢間的時光,王姑娘躲閃不及,林稚水的長劍已然挑到,她只能急匆匆將臉後仰,劍光一閃而逝,黑色的面紗自她臉上被挑落。

天地為——一靜。

林稚水的劍亦是一頓。

「抱歉。」他的視線來不及收回地在王姑娘臉上過了一圈,又略帶不忍與愧意地移開,劍尖卻依然穩在王姑娘面前,以防她有異動。

那是一張很可怕的臉,除了眼楮與嘴唇,其余地方都結滿了血痂,並非是常人被燒傷那般凹凸不平,起起伏伏布著虯根,而是平整的血色,若不是紅到發黑的色彩過于可怖,當做第二張臉亦未嘗不可。

簡直……簡直就像是被人剝下了整張面皮。

林稚水看似怔住了。靈光乍現,文字世界里,意識體沖進始皇陵的藏書閣中,瘋狂翻動秦朝存的,關于妖族的資料。

「找到了!」

——狐女九尾屠盡有蘇部落,假冒遺孤妲己,以天生惑性,誘得人皇辛逼老臣剖心,開孕婦肚月復查看嬰兒頭顱朝向。

——皇朝末路,帝辛方掙月兌九尾魅術,悲痛欲絕,自知無顏面對世人,引火自焚于鹿台。

——商王言︰狐,九尾,可披人——皮,假冒人身,望後世人謹記,莫如吾,鑄下大錯,追悔莫及,終成孤家寡人。

好像過去很久,實則須臾,他一回神,就見王姑娘很平靜地伸手,摘走懸掛在青蓮劍劍尖上的面紗,重新束回去,遮蓋起可止小兒夜啼的臉蛋,那雙亮而有神的雙眼,依舊能透過黑紗看見。

「沒關系。」她灑月兌一——,「我早就不在乎此事了,戴著面紗不過是為了不嚇著旁人。」

林稚水嘆氣一聲,收回劍,轉身︰「郭大俠,咱們走吧。」

郭靖一愣,「好。」沒問林稚水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不追尋真相了,與他一道往門外去。

王姑娘略帶疑惑地望著——年的背影,忽又轉為了然。誰也看不見面紗——下,她的——容有多麼柔軟,如同見到三月里的春風,欣慰其溫和,喜悅其煦姁。

「我本姓李,單名一虹……」

見到林稚水陡然停住腳步,她忽然有——終于勝了一籌的愉悅,偏過頭去,對外面的人打手勢。部下們便依次退去,她亦緩緩往外走。

「如今欲與前塵過往劃個了斷,便隨師姓,從師——理念。」

女子的身影慢慢隱入黑暗中。

「日後若有緣相見,你可稱我一聲王輕。」

夜風舒適,一行人撤去皇城另外一處宅——,那位受傷的阿三早就轉移去那邊了,若是林稚水來晚一天,便只能看到人去樓空之景。

小乞丐蹦蹦跳跳,瞅了兩眼王姑娘,躍步到她身旁稍後的地方,「頭兒,剛才林公子收劍後,你怎麼突然高興了啊?」

王輕笑道︰「他初時逼我,是怕我在幕後為惡,才非要知道我的身份。」

一個不明不白的人藏在暗處,的確會令人寢食難安。

「而後收劍,是愧疚于不慎挑走我的面紗,令我——隱私暴露人前。」

王輕看著自己戰斗時被劍氣劃破的黑手套,伸出另外一只手,一寸寸撫過皮套下同樣布滿血痂的手。恍惚間,有些想不起來,自己原來的皮膚是什麼樣子了。

她月兌下舊皮套,換上全新的手套,完美地將所有縫隙裹得嚴嚴實實。

「既有俠客之勇,又有君——義,人族明處有此人,我也能安心了。」

王輕忽然抬頭,遠方天空,煙花倏閃若雷霆奔天,綻放似霽霞獻媚。

其余人亦隨之抬頭,臉色就變了。

「阿九!」——

是他們制作的信號彈,意思是︰走!越遠越好!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更夫喊完,沉沉地敲了一聲鑼。

阿九躲進角落里,蜷縮成一團,夜風在他傷口上無休止地肆虐。

他慶幸地想︰——好這里是皇城,那母狐狸不敢派妖怪大搖大擺追殺他,可是……

阿九皺著臉,雙眼半闔不闔,慢慢失了神。

可是,他快要撐不住了,但,那個消息必須……必須……

眼皮愈——沉重,漸漸閉合,下一秒又強撐著半睜眼,透過迷蒙的水霧觀察外界,撕下衣服布條的隨意包扎根本無法起到愈合傷口的作用,血流不止。

意識模糊時,他依約听見——年熟悉的聲音,似乎在與誰交談。

「我心情有點不好受。」

「啊,因為王姑娘?」

「對。我疑心,她的皮,是被……」到此處,聲音忽然消失,仿佛用了其他方式告知同伴,「剝的。」

另外那人沉默不言——

年嘆道︰「她本是天——驕——,能夠大放光彩的。」又狠狠地︰「——畜生,才該被剝皮拆骨!」

阿九不清楚他們談論的是誰,但他認出了——年的聲音——那位敢只身炸妖族行宮,使妖族太子吃大虧的林稚水。

他驀地睜眼,意志力驅使他將腦袋狠狠往牆上撞,悶聲頓響,磕破的腦袋,血液順著脖頸往下流,染紅了衣襟,頭發已成黏態。

一串腳步聲叩擊他的耳膜,星光微弱,令阿九依稀能看見——年勁裝而立,身形並不魁梧,卻微妙地令人安心。

「咳咳。」阿九竭力按下倦容,緩慢地︰「林公子。」

林稚水認出了那張臉,「是你!」那個提醒他不要吃蛋的僕人。

——盡管如今看來,重點不是蛋,而是妖族聖女藏在蛋里的甜香,——玩意兒放任何食物中都行。

阿九身軀微微——抖,似在忍受極大痛苦。

林稚水尚處于雲里霧里,不知他究竟是哪方的人,可看在對方好心提醒他的份上……「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大夫!」

對方用力握住他的手,「沒用了。」他一字一頓,盡力使自己聲音清晰,「你記住,春、春筆,春天的春,春筆在李虹——便是、是妖族聖女手里!」——

句說完,疲憊終于壓倒了他的神經,精氣神忽地泄去,溘然長逝。

林稚水蹲了下去,伸手去觸踫他的人中,已無鼻息呼出。再端詳起對方的臉色,竟帶著一——安心與平和,仿佛已了卻心頭大事,可以放心離開了。

「我——記住的。」林稚水低聲。

不過,春筆是什麼?

包公︰「史家一筆書春秋,據聞,昔日太史公臨終前,以《史記》與自身命魄,祭煉出人族神物‘春秋筆’,只可惜,筆方成,便遭來天雷,損毀後,分裂為春筆與秋筆,春筆可添史,秋筆可刪史。初時還在人族手里,後來幾經戰亂,便流失了。」

「添史?刪史?」

「不錯,它可怖——處在于,所添,所刪——物,皆可成為史實。」

林稚水瞳孔放大︰「——……豈不是無敵了?!」——

相當于無聲無息影響時間長河,修改過去了啊!

包公搖頭︰「太史公是為了人族未來,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錯,那筆難以動用,一用便吸走使用者精氣神,仿佛筆在收取祭品。並且,想要修改的事物越大,需要的祭品越大。」

從包公口中,林稚水得知,過往有人得到秋筆,想要將整個妖族抹去,可剛寫第一筆,尚未寫完,便成了枯骨。

——半筆絕命。

後來人見——,替此壯士掩埋尸骨,接過秋筆,續寫。卻又是半筆絕命。

又有人想到可以接連續寫,一句話,能折幾個人呢?若是因此使人族自此無憂,實乃大幸。

那是一個大家族的族長,將族中有志——士召集起來,也得二三百人,滿心以為必能成壯舉,然而,兩三百人,連第一個字都補不完。

林稚水立時醒悟。「——不就是棋盤上的麥粒嗎?」看似填滿棋盤格子的麥粒不多,到後面才——現,需要天文數字。

縱使如此,春筆與秋筆的用處依舊很大,絕不能落入妖族手中。

別的不說,以春筆添天氣,豈不是天時立即掌控于手中?

以秋筆刪去地形,豈不是地利玩轉于手?

林稚水抬起阿九的手臂,將他背到背上,「你放心,我絕不讓春筆失落妖族。」——

年將人背至郊外,以劍掘土,埋。

——沒有去購買棺槨,怕遲則生變,被隱藏在皇城里的妖族注意到。

掩埋時,也不知擦中哪里,他的臉竟出現了褶皺。

片刻失神後,林稚水探手,順著褶皺處模索,慢慢地,揭下來一張皮子。皮子下——有另外一張臉。

偽裝?

林稚水略一思索,「是妖族給的偽裝。」

畢竟聖女都要披一張皮子,沒道理跟著他過來的僕從不需要。

————倒是個好消息,證明皮子是可以當眾扒下來的。

長發滑落,稍稍遮住阿九皮子下的臉,林稚水替他撩發,乍然一驚,「是他!」

包公通過林稚水的眼楮看過去,亦是驚訝︰「居然是他!」

阮小七茫然︰「啊,他是你們的熟人?」

林稚水神情復雜︰「算是吧。他就是我在溟海城行宮時,看守我的妖僕。」

可,看他言行,又怎麼——是真的妖僕呢。

林稚水手懸在空中不動。

他想起來了,當日,那妖僕帶他去看斗蠱台時,口中言的是︰「最好別想著趁道路雜亂,借機逃跑。」

他那時候以為是妖僕在警告他別想亂跑,如今驀然回首,——話難道不是在提醒他,——個地方洞穴道路縱橫交錯,想要跑,很難被逮到嗎?

後來,妖僕領他回行宮時,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帶他走遍,詳細說明哪些地方不許亂跑,哪一處是禁區。看似盡職盡責,可,同時,他也趁機記住了行宮地形,炸宮後,才能順暢逃離。

「我初初被關在房里時,他沒上鎖。」林稚水陷入回憶中,像是拿到參考答案後,才——現這道題,處處是玄機,「他去準備熱水與衣服,去了許久,回來時,見我——在房中,臉上的神色,是明顯的驚詫。」

——對方想要放他走,誰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坑妖族太子,也怕沒鎖門是陷阱,反而辜負了好意。

林稚水百感交集︰「是啊,妖族能想到往人族安插臥底,人族又怎麼——想不到呢?」

什麼三十六計,什麼兵者詭道也,他們人族,才是此中高手。

林稚水將——位不知名的人族臥底掩埋後,撮土為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君大義,願九泉——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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