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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 褚貞手拿著一顆檸檬,用刻刀小心挑琢表皮,小勺子謹慎地挖空汁肉。

雕著雕著, 忽然呼吸急促, 面頰紅潤,他緊咬牙根,——檸檬輕輕放下,手迅速地拉開抽屜,拿出一黃紙包,打開後,——里面的散盡數服下。

癱軟在椅子上三五息後, 雙眼慢慢眯起,似醉非醉,只覺飄飄然要往天上去。

稍坐一會兒後, 俯身端起桌旁燙酒——小紅爐, 倒出一碗碗熱酒,喝——渾身滾燙, 松松垮垮的薄衣服散熱雖好,也——他喝出了一身汗。

悶悶的腦子一片清明, 褚貞迷醉地呻∣吟一聲, 起身,拉門,深深吸了一口十月帶著秋日涼意的天氣,病態白的臉上暈開濃厚——緋紅。

幸好腦子還清楚, 知道不能這麼一副喝了酒——樣子出門,萬一被李家發現,容易生惡感, 褚貞只在自家院子里暴走。

走著走著,——人推門而進︰「你在做什麼——誰許你喝酒了!」

來者是一位五官立體——女人,稜角分明,氣質剛硬,極具攻擊性。

褚貞停都沒停,只是換了個方向面對來人,表情瞬間轉換為愧疚不安︰「阿娘!」熱氣燻出的水光令他看上去就像是為表弟難過,「我知道我不該喝酒,可是,行弟他死得——實在令我難受。大伯還不許我們去報仇。」

女人對于他自認「李家人」——態度並未有一絲不認可,只是生硬地道︰「那也不該喝酒,喝酒誤事,你和李虹學學,用刺血抄佛經為李路行安撫亡魂。」

「虹姐姐她……」——

個舉動……

褚貞眼楮一亮,覺——自己可以復刻過來。

他母親似乎想到了一件事,眉心皺出褶皺︰「你最近別出門,林稚水來皇城了,出門也記得帶我給你——東西。防止他記恨你告狀,對你出手。」

褚貞在母親說話時仍在暴走,听到這話,登時左腳踩右腳,整個人摔了個大馬趴,「他來皇城了?!」停頓片刻,迅速把語氣改成憤憤不平︰「他害了人還敢出現在李家,就是欺負大伯仁厚!」

褚天真漠然︰「君子可欺之以方。」

褚貞爬了起來,唉聲嘆氣︰「太君子了,行弟在九泉之下,該有多傷心啊。」

褚天真眉頭一挑,不置可否。

褚貞親親熱熱挨過去,「阿娘,你能不能再給我點錢?」

褚天真端詳他︰「你去金光縣前,不是才剛給了你一鎰黃金?」

褚貞訕笑︰「買了一些東西,比較費錢。而且,您也知道,我帶了家里——汗血寶馬出門,它——草料非常燒錢。」放軟了聲音,「阿娘,您就再給我一點嘛,我準備去寺里為行弟上香,點長明燈,可是兜里沒錢了。」

褚天真模了模袖子,「晚上我讓人給你送來,錢,我剛給你爹了。」

褚貞皺眉,月兌口而出︰「他又去賭了?」

褚天真表情不變,平靜道︰「反正我養得起。」

「——倒是……」褚貞撇撇嘴。他們家是巨商之家,由他親娘做家主,日進斗金都是說少了。

褚貞送走母親,關上門後,臉上表情忽地一變,低聲︰「林稚水那家伙怎麼會突然來皇城,他不用準備升舍試嗎!」

踱步在院中,整個人都有些煩躁,「包公……」

文戰那一事,誰都知道林稚水有包拯相助,可審陰陽。然而,褚貞開始時並不怵。

——林稚水要準備升舍試,來皇城至少——等到十二月底,那時候,就算李路行——魂魄跟在他身邊,四個月——時間,也該消散了。

「不行!」褚貞大步向他父親李渾——房里走去。

絕不能讓包公發現,李路行——魂魄跟著他!

褚貞知道自己父母分房睡已——二十多年了,並且,通常不進入對方領地,也就不擔心母親會忽然出現。

用私配——鑰匙開鎖後,褚貞——門掩好,想也不想直奔牆上掛——那副七層堅甲去,手往甲冑後邊模到一凸起,用力按下,機括聲響起,大床緩緩自中間拉開,分為兩半,露出地面一個涼氣嗖嗖——口子,順著階梯下去,是一處小地室,室中空空,只有牆上掛了一支通體火紅——筆,質感如玉。

褚貞拿下那支筆,也不——他沾墨,憑空在虛處書寫,一列字緩緩浮現。

「李路行魂魄,跟與凶手身旁」。

——非他之力,而是紅玉筆神異。

褚貞忽地捂了嘴,咳嗽聲直響——

筆他知道功效,如果寫——事情不是真——,就沒辦法寫出來。

他頓了頓,腦海中想著「魂魄可被大光明咒超度」,筆下——樣書出了——十個字,證明可行。

褚貞咳嗽聲不斷,咳著咳著,血跡自指縫中滲出。他——眼楮卻亮——可怕,仿若惡鬼在人間。

「你在干什麼!」

褚貞手一抖,轉身,——男人站于階梯口,眉眼中盡是疲憊之色,嗅之酒氣濃濃。縱是如此,他依然厲聲︰「我不是說了,不許你用它做私事嗎!」

褚貞——反應。卻是把筆一摔,手往身後指︰「你自己看看,我是做私事嗎!」

男人大步下來,先撿了紅玉筆心疼地撫了撫,才抬眼,看完後,渾身一震,「貞兒,我……」

褚貞扭頭,神色不耐︰「從小到大,你就沒管過我,誰都知道子女要避父母諱,你卻非常隨便地給我起名叫‘貞’,不需——道歉——」他臉上露出嘲諷,「畢竟你從沒了解過你兒子是什麼樣的人,看到我動了你——筆,想當然以為我是為了一己之私,也很正常。」

男人臉上流露出愧意,「不……我只是怕你出事,——筆不能輕動,它耗——是人體精氣神,用多了,會體弱多病,減少壽命,更甚者,用過頭了,會直接精氣神衰竭而死。」

褚貞飛快地勾了勾嘴角,「不用你管!我死了也是我活該!」假裝憤怒,腳步聲重重——離開。

不用擔心了,他父親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似乎一直對他心——愧疚,只要他——麼說,再加上那兩句話很像是他好心想要為表弟超度,他父親絕不會起疑——

時候,身後飄來一句話︰「我會把——支筆換一個地方藏起來,你以後不用再來找它了。」

褚貞腳步微頓,復又離去。

褚貞坐馬車去了最近——寺廟,等到母親給他送來錢之後,添了香油,——了客房,在房中,一遍遍念誦大光明咒。

「行弟……」他幽幽地說,「可莫——怪我啊,我學的是法家,志願高于一切。只要達成志願,是否仁慈,文明,合乎理法,都不重。哥哥送你最後一程,你乖乖去投胎好不好?我做到了答應你——事情,你也該把欠我——劍還我了。」

燭火忽明忽暗,似乎——誰在氣急敗壞。慢慢的,隨著念咒聲聲,火焰爍動頻率逐漸減少。

「嗡,啊蒙嘎,微羅恰那,瑪哈姆——拉……」

紅鸚鵡落在窗——,眼珠子目不轉楮地盯著重重燭光下,跪坐念經——青年。他嘴角翹起的弧度,像極了那天看到親表弟崩潰到顧不——儀態時,偷偷揚起——笑。

——真——情極好的表兄弟,在看到那一幕時,又怎麼會幸災樂禍呢。

皇城極大,林稚水開始想動用玉璽,然而剛把神識寄托天地,一股桃香襲來,溫柔卻不失堅持地,把他——神識按——身體里。

林稚水睜開眼楮,茫然四望。

也沒見著桃花,倒是有不少桃木,結著晚熟——桃子,——果無花地栽在皇城各地,也不知道吃起來澀不澀。

————還是玉璽頭一——不能用。

林稚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把——事暫時放在一邊,蹲守在褚貞家門口,耐心等了三天,才守到他清晨歸來。

青年神色委靡,也不知道去做了什麼,身上穿的輕薄寬衫倒是十分佔便宜,哪怕對方明顯一副沒睡夠——樣子,也能在風吹起時,襯托出仙氣飄飄。

——非常有魏晉遺風。

林稚水還聞到了他身上——很濃重——檀香味。

包公從文字世界里出來,眼眸明亮,仿若發著黑光。他注視著褚貞,微微搖頭,「沒有。」

林稚水詫異︰「我猜錯了?」

居然真——不是褚貞殺——人?

包公道︰「只是一個多月,怨魂不至于散掉,沒有,那就不是他了。」

林稚水若有所思︰「看來,殺李路行——人一定——很厲害,才能讓他毫無反抗之力。」

但是,林稚水還是感覺不太對。

「不對,不太對,我還是覺——他嫌疑最大。」

檀香……

「廟!」

林稚水飛快離開原地,往皇城里唯一那間佛寺去。

問得僧侶,——知褚貞為表弟李路行,念了三天三夜——大光明咒。

僧侶還——慨︰「褚施主真是對李施主情深意重,三天三夜都不怎麼歇息。」

林稚水抿了抿唇,轉身往李家去。

包公︰「你還是懷疑……」

林稚水想了想,表示︰「因為我目前知道——嫌疑人只有他,我再去確定最後一件事,如果那東西能留下來,是他無誤了。」

林稚水問李家家主——他劈碎的馬車碎片——句話問出口時,他自己都不抱希望,畢竟都三天了,按理來說,垃圾早該被清理了。

果然,李家家主搖頭︰「那個沒有留下來,當天,家僕們就打掃干淨了。」

林稚水嘆氣。也是他想著大頭在李路行——魂魄上,才沒有立刻去找馬車,現在好了,線索斷了。

他慢慢去往大門,腦子里思考還——沒有別的線索可以破局。

「林公子?」

林稚水回頭,便見一下僕直立他身後,沙啞著嗓音︰「我家小姐——請。」

……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你家小姐?」

「是,李家大小姐。」

林稚水滿懷疑惑地跟著下僕走。

奇怪,到底是哪里听過——種沙啞——聲音呢?

出了院門,走過小道,拐來拐去,經入一個個景牆,沿路之景,假山翠竹,青松木桃,頗——雅趣。

林稚水正在左右欣賞景色,忽然听到耳邊一句飛快的低聲︰「不——吃蛋。」

林稚水眼楮猛地一眨,克制著自己扭頭——沖動,心髒砰砰直跳。

蛋?

什麼蛋?

是說,李家小姐會給他蛋吃?——

方,僕從依然是那副低著腦袋引路的模樣,仿佛沒什麼特別之處。

他——他引上一處小坡,走過檸檬樹林,到小閣樓前。

僕從敲了敲門,听得一聲請進,稍微推開小縫,便退後幾步︰「公子請,小的就不進去了。」

林稚水瞧著那條縫,黑黝黝——,望不——光。看上去很是嚇人。

少年扶了扶青蓮劍,走過去,把門推開,光芒瘋狂涌進,眼前倏地一亮,就見花信年華的女子秀麗端莊地坐于椅上,裙裳下垂,綾羅軟鞋旁,臥著一頭雪白獅子狗。

她一雙美目朝他遙遙盈過來,發如絲綢眼含露,「林公子?」聲音也是煙一般輕,稱呼完後,繡帕掩著口唇,輕輕咳嗽兩聲。

林稚水鼻子動了動,嗅出滿屋子藥味,——外邊檸檬樹——果香壓到低迷。

「李小姐。」守禮,也是為了方便跑路,林稚水就站在門外拱手,打死也不進去。

李虹噗嗤笑出聲,側首,水筍般的手指頭舉止優雅地擷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林公子是不是在找馬車的碎屑?」在室內——侍女受到示意,把桌面的一個布包拿給林稚水,「我早便想到林公子需——它,提——收起來了。」

林稚水深覺柳暗花明又一村,喜道︰「多謝!」

「舍弟多次在信中提到您,說您文動文曲星……」

林稚水笑——些尷尬。想也知道,李路行就算提到這個,也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李虹又咳了兩下,帕子微掩——臉是病態——蒼白,「我相信阿行——死不是林公子做——,希望您能找到真正的凶手,虹無甚本事,只能幫您留意些許需——收集——線索。」

「多謝!」林稚水鄭重道謝,「——樣已經幫大忙了。」

侍女沖林稚水一笑,合上了門,沒給任何寒暄——機會,他猜測里——「吃蛋」,連個影子都沒。

僕從立在不遠處,眼不斜眉不動。

林稚水一塊塊木片翻找,——很大塊,——只有指甲蓋那麼小。

沒有找到血跡。

「用釅米醋、酒潑……」林稚水念叨著《洗冤集錄》里能讓地面血跡顯形——辦法,找來釅米醋和酒,潑在木片上。

依然是大部分——木片沒有問題,林稚水耐心翻找,終于在一塊小木片——邊緣處,發現了顯形——凝固血液。

林稚水將所——木片收了起來,——血跡那一塊,放在了最上邊。

阮小七︰「——是不是說明,是那姓褚——家伙殺——李小子?」

林稚水點頭︰「——個可能。畢竟,其他人殺,若是從門簾處掀進來,李路行不可能察覺不到,身上必——打斗痕跡。而若是忽然從車外一劍刺進來,刺入心髒,應當能在車身找到劍刺破後的細洞才是。」

阮小七急道︰「那還等什麼!快去呈證據啊!」

林稚水蹙眉︰「我現在有兩個懷疑人選……」

阮小七懵了︰「什麼時候變——兩個?」

「剛剛。」

那個「不——吃蛋」,讓林稚水耿耿于懷。「但是我又疑心是‘雪山驚魂’效應。」

林稚水細細給文字世界——人說了在前世一個有名——鬼故事。

一女子和男朋友以及一眾朋友去登山,她因故留在營地里,看到山上雪崩,去尋,先——著互相攙扶的朋友們,他們統一口徑都是男朋友死在了雪崩里。女子失魂落魄——到營地,就見到男朋友神色驚恐站在那兒,用心——余悸的表情告訴她︰「剛才雪崩了,他們都死了,我僥幸逃了出來。」

阮小七揉了揉胳膊,被這個細思恐極——故事激——渾身起雞皮疙瘩。

林稚水︰「我不清楚那個僕人是哪邊——人,如果是第三方人,在李路行死後,還想借我——手冤死李家小姐呢?」

「或者,如果他是李家小姐——人,特意告訴我——事,想要讓我反其道而行之,反而不懷疑李家小姐呢?」

「更甚者,萬一是褚貞——人,殺了李路行還不夠,還特意嫁禍李路行——姐姐呢?」

阮小七被說——頭昏腦脹,只好揪著血跡那點不放︰「你不是說木片上——血,極——可能是褚貞殺了李路行後,滴濺上去的?」

「不,也——可能是用來故意誤導我——動物血。」

林稚水嘆氣︰「每當——個時候,我就很懷念dna檢驗。」

用來確定,——到底是人血,還是動物血。

林稚水顛了顛裝木片——包袱。「我——再去義莊一趟。」

按照習俗,李路行——尸骨到親人面前,還——再停靈七日。如今已浪費了三日,還——四日,尸骨入棺,那他就回天乏術了。

另一邊。

李虹俯身,抱起獅子狗,撫模著它——腦袋。沒生靈智,只用本能來應對的獅子狗——頭扭到一邊,避過李虹的手。

李虹眉眼含笑,用玉指輕輕推它腦門,「生氣啦?別氣,我——好乖乖,不就是刺你一滴血嗎?以後不刺了,別生氣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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