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數日,今天姨媽樊娟那邊請我們去吃年夜飯,我和父母去了樊娟家,樊娟,文洪老夫妻,文達文潔夫妻女兒肴肴,文三秀英夫妻和剛出生的兒子培培,我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培培,他靜靜地垂頭擱在我肩上,一個多麼可愛女圭女圭學語的小孩啊!我胡亂唱著搖籃曲,靜靜地享受他給我那一刻的強大,他依偎我,他哼哼唧唧的還說不來話,時光匆匆,前段時間世界上還沒有他,短短高一一個學期,他已經這麼一個小葫蘆了,轉眼滄海變桑田,再轉眼桑田變滄海,幾沉浮。
掃眼看他們,兩個哥哥,以前就是我的哥哥,我的,如今他們個個都有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我的哥哥已經有自己的身份,他們是她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他們身邊人的地位已經超越了我這個妹妹的地位,他們已經不是我的,他們是她們的,我是個最孤獨的,生命體都是孤獨的,在不同的時候充當著不同的角色,我不單是在班級里最孤獨的,同樣在哪里都是最孤獨的,眼前這些人她們都有自己的摯愛,我只是一個親戚,而她們才是他們的家里人,什麼時候我可以成為某個人的愛人,某個人的摯愛呢?什麼時候,我可以成為那個人的唯一呢?我的另一半在哪里?他出現了,我才是獨一無二的,我才是最重要的人,我突然又想起那個死去的19歲的男孩,如果他活著,我將為他背起行囊,去聯系報社,去聯系他姐,去找他,我將反抗這個世俗,破掉這個世俗,和他去相會,當世人禁錮我,當世俗左右我,我中規中矩的生活,有一天,時機來臨,我做的事情,讓他們誰也看不懂!而他怎麼可以死去,怎麼可以輕言放棄!怎麼可以這樣留下一地狼藉離開人世!我抱著培培來回搖擺,卻想著那個男孩,他剛出生,他媽就離他而去,他也許在2,3歲的時候在自己的屋子里玩耍,這麼小,等待他的命運就是被人欺負,多麼殘忍的世界,腦海里不由自主出現了那個2,3歲男孩的模樣,在屋子里一個人玩耍。他和我們有什麼區別,他只是沒有媽媽,沒有爸爸,卻被世人看不起,卻被世俗壓制,不是他的錯,世人卻用世俗的眼光看他,他懂什麼?連原罪都談不上,卻要欺壓他,欺壓到他自己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是一個強者的世界嗎?不容忍任何一個無依無靠的弱者存在嗎?
這時培培需要我哄他,我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我和他咪咪說著耳語,他似懂非懂的看看這里,望望那里,長的很漂亮,已經一代勝過一代了。
中午,吃飯時間,一大家子人都圍著圓台面吃飯,好不熱鬧,文三說「我們單位強制性讓我們員工買原始股5000股,一元一股,要交5000元,我們這里剛拿到5000股原始股,廠門口就擺攤,有人收我們單位原始股,給我們5000元,很多人賣掉了,我跟著他們也賣掉了……」文達抬頭罵道「你這塊棺材,把原始股都賣掉了,單位發給你們原始股是你們單位給你們員工的福利,你賣掉,那你為什麼不找我,早知道你這塊棺材要賣掉,我來收你的原始股好了」文三笑說「那時不懂,懂的話,他擺地攤一個生意都做不到」文達說「腦子簡單,現在都買不到原始股,你原價買進,原價賣出,你一分錢都沒有賺到,你在胡搞什麼?」文三說「對,對,但是那時好多人賣給他,都是5000,單我賣高了,他也不收」文達說「你可以不賣出去的啊,你等著這錢下鍋,沒飯吃了,做事情,在家里,一大家子人商量商量,家里一個人都不知道,你就5000買進,5000賣出,你不說,一家人都不知道你在忙乎什麼?「文三憨笑說「我們那個破廠想上市,有幾個人相信,車間里走也走不進人,……」我說「是啊,是啊,那個電鍍車間熱是熱死,那個燈泡車間,地上都是玻璃碎片,那個……」文三說「它就晉 有點名氣,到了嘉寧,還不如富優單位,騙人的,什麼原始股……」文達說「你管你單位
好不好呢,它上面有集團公司,集團公司上市,它其他公司也許好的不得了呢,你想那麼多干嘛?」文三說「不是我想,別人都這麼想,上不了市,廠里缺錢用圈錢」文達沒等文三說完,就說「你這只傻棺材,你不懂賣給我,你賣給陌生人,你不要,你哥要的」文三點頭說「這個對的,這個對的,是我不好,應該做這事和家里人商量……」
這時,文亞走進屋子,樊娟說「怎麼才來,快來吃飯」文亞說「我吃過了」只見文亞頭發披著,頭發上扎著兩根小辮子,衣著端莊,我叫了她「阿姐」文亞看到我,對我點點頭,然後說「陸華來了」我「嗯」了一聲,有無數話想說出來,卻梗在那里說不出來,我再看了看文亞,文亞跟樊娟說了會話,兩人就到外面去了。
文洪問起樊英,商品房的事,樊英說「房子拿了,過幾天就請人裝修,已經跟樊浩打過招呼了,那邊工人空了,就出來到我公房里裝修,這事樊浩當心著呢」然後幾個人說著公房的戶型,文達說「客廳里天花板上掛葡萄,一串一串的也蠻好看」樊英說「剛開始好看,將來不好搞衛生」文潔笑說「只要簡簡單單的」……
下午我們幾個人打牌,打著80分,消磨時間,再也沒有見到文亞,我問樊娟「文亞姐去哪里了?」樊娟說「有事,先走了」我喃喃的問「她們一家人都走了?」樊娟說「是啊」之後,樊英和樊娟到樓上商量著文亞的事。
翌日,竟然下了一場雪,大雪紛飛,我走出去,我有個自己的孩子該多好啊,昨天,我一直抱著培培,培培是別人的兒子,抱過以後又怎麼樣呢?肴肴是別人的女兒,昨天和她玩,今日又能怎樣呢?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今天我還不是一個人,我的在哪里?屬于我的在哪里?
我一個人開始滾雪球,做雪人,凍的手發涼,沒有朋友,沒有燃燒的激情,只是為了玩雪人而玩雪人,抬頭,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天寒地凍,純潔而寂靜,一塵不染,萬籟無聲冰雪世界,這就是曹公書里所說的「落的白茫茫一片真干淨」啊,他把人生和雪景聯系在一起,地上淤泥以及骯髒坑窪不平,一場雪就掩蓋掉了所有,我又是用手挖鼻屎,又是挖眼屎,還有許多做為人的骯髒行為以及與人交往時的卑賤,如果有人說我好,那也只是一場大雪掩蓋了一切,怎麼可能在凡人里面有那天上人間的林黛玉,漫天雪輕舞飛揚,飄啊飄,灰蒙了舊時光,在逆光的另一面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絕世而獨立的林黛玉,傾城傾國的她只能在唯美的世界里才有吧?人間怎會有林黛玉。內心荒蕪,是遺忘了什麼?幾乎忘了世界上還有林黛玉和寶玉這樣的愛,今生今世,有誰來敲我門,訴說著「妹妹,我來看看你」我是陸寧的姐,我又是誰的妹?想著窗台上,可有人來敲我窗,說著「妹妹,我過來找你玩了」寶玉,寶玉,你在哪里?白茫茫一片,看那天河和地平線連成了線,這樣一個大地銀裝素裹,雪壓冬枝,冰清玉潔的時刻,一團團,一朵朵、一叢
叢,花團錦簇,積雪處一片晶 瑩,使人懷疑開滿了潔白的梨花; 幾地枯木,樹枝伸展處一片銀光,那是上面堆滿了淨素的白雪,我遺落了我的寶玉,我的愛,猛的又想起那杜撰的一幕,一個黑乎乎的屋子里,那個2,3歲的男孩,穿的厚厚的衣服,一個人在玩,沒有愛他的人在身邊,這麼無辜的孩子,這麼弱小的生命,愛他的人在他身邊該多好,我在他身邊該多好,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長大後,什麼也沒有做,即沒有放火殺人,也沒有搶劫,就因為出生弱勢,成長弱勢,就早早的離開了人世,他的一切都被掠去,什麼都沒有留下,不覺觸目驚心。一柱孤煙從村寨中冉冉升起,一隊南歸的大雁向天外飛去,空中的大雪交叉飛舞,滿天彌漫,朔風陣陣,還有誰在這里憑欄賞雪! 我所住之境為何清絕如此,有誰踏雪而來尋覓我,對我說「妹妹,我來了。」我世界上的另一半在哪里?可曾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我這樣的人生你知道,是否因為憐惜我而來,就象我憐惜那個19歲的男孩去尋覓他,用我半生的歲月陪伴他,為他頂起一片天。皓色茫茫,神仙狂醉,揉碎白雲,相憶之情,言外飄渺,唯空一片白色,寶玉,你在哪里?我的愛在哪里?我遺失了我的寶玉。
想起《紅樓夢》里的一段詞「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運敗,就會金無彩,時運不濟,就會玉不光。運敗,金子也沒有顏色,時乖,寶玉也會是石頭。他哪怕是寶玉,他的一生坎坷,被人欺負,都只能讓他成為石頭,我運氣不好,曾經不言不語很多年,三年級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斷斷續續,語言組織能力都沒有,我就是金子,我就是寶玉,我也被時運葬送掉了,個體生命怎麼敵得過一個時勢,只有大趨勢很好,里面人人才能幸福,大趨勢不好,個人的命運只能被趨勢玩弄于鼓掌之間,人只能憑運氣,一個人天生有本事又能怎樣?一個人天生比別人靈巧,又能怎樣?天生的能耐還不如現成的好運氣。
曹公很早就看破了這事,多麼聰明的人,他說的一點沒錯,如果我運氣好,我就是金子,我就是寶玉,我異于常人並超越常人,有許多人在經歷這種童年打擊後,不會象我這樣,他們孤僻,甚至遺棄家人,我曾經看過幾篇關于這方面的報道,她們磨難時間不長,在家就已經是個異類,被父母發現,關愛著,她們身邊只要一個人來關愛我,我都不會到她們那樣的地步,而他有一個這樣的姐姐,姐姐比我這個弟弟強上百倍,女人心細,可以充當養母了,另一個女孩有父母家人,哪怕在日本被同學因為中國人的身份欺負,她回家就不言不語,甚至怪異離家出走,而她的父母很關心她,找到她,為她找老師,找同學談,為她出頭,甚至轉學,可她表現的已經太差了,我為她算了時間才幾個月時間,與世隔絕的日子的確不好過,但我過上了幾年,都沒有她幾個月那樣失控,而他,他有一個姐姐緬懷他,他身邊至少有這樣一個姐姐,為什麼他不能沖破樊籠,遠走他鄉,都已經熬到19歲了啊,人生不易,他為什麼不來上海呢!哪怕在他鄉定居,從零開始,突然想起那句「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悲金悼玉的’紅樓夢’。」曹公對薛寶釵和林黛玉,寶玉都傾入了自己的感情,才有悲金悼玉這四個字吧!我所悲悼的和他所悲悼的概念不一樣。他悲悼的是才子佳人,我悲悼的是連人權都沒給我們的際遇。
誰來悲我悼我憐我,知己何在?我一無所有,半生潦倒,異于常人的能耐,卻沒有常人的運氣,今日我又被壓抑在那個班級里,姚月的成績能力,我根本沒辦法抵抗,就象天生的克星,一接觸她,我就泄氣,永遠無法逾越的距離,讓我和她在高一狹路相逢,就象宿命掙月兌不了,注定了我的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