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顧硯書果然被秦戮這話吸引了?注意, 向自家小?鹿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目光。
對自家王妃,秦戮向來有問必答︰
「西戎的新帝,猜忌心極重。」
異常簡短的一句話, 卻包含著足夠的信息含量。
隨著秦戮的這句回答,顧硯書腦海中也逐漸浮現出了?西戎這一任可汗的相關?信息。
西戎這一任的可汗, 名為?完顏機, 因其?身份原因, 民間倒有不少?關?于他的流言。
其?中流傳最廣的,便是?完顏機那帶著一絲傳奇色彩的身世。
完顏機嚴格地說, 其?甚至算不上是?上一任可汗正兒八經的子?嗣。
傳聞,這一任可汗是?西戎老可汗曾經在外風流時?不小?心遺落的種子?。
一直到完顏機十八歲之?前,西戎王庭都不曾知曉老可汗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還是?完顏機自己在八年前突然找到了?西戎王庭, 表明了?身份,聲稱自己是?老可汗的私生子?。
原本老可汗的皇後?以及王庭中的其?他嬪妃並不願意承認完顏機的身份。
無奈完顏機外貌肖父, 用西戎百姓的話語來說,那便是?與?老可汗年輕時?用一個模子?映出來的。
再加上西戎似乎有什?麼獨特?的認親之?法, 在鬧騰了?將近一年後?,完顏機到底還是?被接進了?皇宮。
在天齊,別說是?像完顏機這般沒有名分的私生子?, 即便是?庶子?, 在嫡子?面前也要矮上一分。
西戎在禮法方面雖不如天齊這般講究, 但也不過是?相對而言,皇宮之?內, 血統與?等級依舊劃分明確森嚴。
故而完顏機雖然被接進了?皇宮,但身份卻一直沒得到承認。
不僅備受宮中嬪妃以及其?他皇子?的排擠,就是?作為?其?親生父親的老可汗,對其?也是?極其?不待見。
當然, 這些消息大多來自與?西戎的民間傳說。
但俗話也說得好,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樣?的傳聞出現,也並非完全無跡可尋。
其?中最為?明顯的一點,便是?從完顏機回到皇宮到新可汗繼位,總共四年的時?間,老可汗一直沒有按照西戎的規矩,給?其?賜封號。
而對這四年,西戎民間也有不少?說法。
可無論是?哪個流派的傳聞,卻總繞不過一個說法——完顏機在繼位前的那四年時?間,並不好過。
這一點,從完顏機繼位後?,對宮中老可汗的妃嬪以及其?他皇嗣趕盡殺絕的做派,似乎也能窺探一二。
也或許是?因為?私生子?的身份,以及在宮中備受白眼冷落的經歷,傳聞中完顏機的性子?,甚至比秦戮更加古怪。
若說秦戮是?殺名在外,那麼人們提及完顏機之?時?,說的最多的,便是?喜怒無常、多疑與?暴戾。
而與?秦戮的壞名聲大多是?因為?大皇子?與?四皇子?的可以破壞不同,完顏機則完全是?因為?他所做下的那些驚世駭俗之?事。
旁的不說,就說完顏機身邊曾有一貼身伺候的奴才,名為?達平。
如大多數親信一般,達平也是?從小?跟在完顏機身邊伺候的,甚至在完顏機回到皇宮之?前的一段時?間里,二人感情勝過了?許多親兄弟。
即便是?完顏機在宮中最為?煎熬的幾年,達平也沒有接受其?他嬪妃以及皇子?的橄欖枝,棄之?而去?,且一直對完顏機態度如常,照顧有加。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達平也能算得上一個忠心耿耿的忠僕。
完顏機繼位後?,眾人皆以為?達平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從此不說是?平步青雲步步高升,至少?也不會太差。
最開始,達平也如同眾人所設想的一般,直接被提拔到了?大總管的位置。
在整個皇宮之?中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達平的風光,卻沒有持續多久。
在完顏機繼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達平便死在了?完顏機的劍下,且是?一劍斬首,手段之?殘忍,場面之?血腥。
至于達平招來殺身之?禍的緣由……還要從完顏機繼位後?的所作所為?說起。
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都還要燒三把火,更別提新帝登基改朝換代了?。
完顏機一路從最底層爬到稱帝,一路上的艱難險阻,受到的人情冷暖,即便是?不了?解內情之?人,也能猜到
現如今掌握了?生殺予奪的權利,自然也就到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時?候。
首當其?沖的,便是?當初給?盡了?完顏機白眼的後?宮妃嬪以及老可汗的皇子?皇孫們。
傳聞在完顏機剛登基的時?候,西戎王庭鮮血不斷,慘叫聲更是?不絕于耳。
收拾完了?妃嬪皇子?不算,完顏機很快便將屠刀對準了?朝堂上那些皇子?們曾經的黨羽。
不過月余西戎王庭便空了?一小?半。
也是?在這個時?候,達平在伺候的時?候沒忍住多了?一句嘴,提了?一句因為?完顏機這些日子?殺戮過重,西戎百姓已經頗有怨言。
朝堂空缺過多,也不利于完顏機把控朝政。
現如今剩下的人與?完顏機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若高抬貴手,放這些人一馬。
若完顏機實在過不去?心里那道坎,也可以待一切平息後?秋後?算賬。
這番話從奴才的口中說出,的確有逾矩之?嫌。
但達平到底是?從小?便跟在完顏機身邊伺候的,若類比的話,那地位便如同皇帝身邊的王公?公?,亦或是?秦戮身邊的止戈興仁。
這樣?的人,本就是?極為?親近的心月復,心月復之?人提了?一句並不算過分的建議,就算不予采用,也遠不至于到起殺心的地步。
偏偏完顏機不僅起了?殺心,甚至還直接動了?手。
唯一不同的,便是?一向不喜解釋的完顏機,在動手之?後?,對達平的死,給?了?一句說法。
理由便是?達平是?與?他最為?親近之?人,將他受的所有苦楚都看在眼里,理應更能理解他心中所想,偏偏達平非要替那些該死之?人求情。
完顏機很難不懷疑,達平說出這番話,是?收了?誰的好處,或者是?早已背了?主。
別說是?西戎那些本就對完顏機頗有怨言的百姓了?,即便是?顧硯書,在第一次听到這個傳聞時?,也覺得有些荒唐。
荒唐之?後?,甚至有些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親信難得,顧硯書很難想象,會有人因為?這種原因舍棄掉一個親信。
但很快,顧硯書便從秦戮的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見自家王妃實在好奇得緊,秦戮沒忍住多說了?兩句︰
「自達平之?後?,完顏機似乎是?落下了?心病,更是?變本加厲,幾乎每個伺候的人,都活不過三個月。」
其?被賜死的緣由,更是?千奇百怪。
什?麼茶太熱了?,什?麼毯子?不夠舒服,什?麼說話的聲音難听……
當然,其?中最多的,還是?被懷疑背主。
因身體不適上工晚了?,被懷疑給?他人傳遞消息,背主!
因今日的茶泡的味道與?前幾日不一樣?,被懷疑下毒,背主!
因走在殿內被凸起的地磚絆了?一下腳,被懷疑是?有意刺殺,背主!
……
對身邊伺候的人尚且如此猜忌,更別說是?對手底下的那些臣子?了?。
耶律阿古在西戎的地位,相當于秦戮在天齊的地位。
如此多疑的一位君主,又怎會容忍耶律阿古這樣?一名手握重兵的將軍存在在自己的國土之?上?
秦戮會說出「遲早都會有這一天」這種話,顯然是?早已發現了?完顏機與?耶律阿古的矛盾。
其?實了?解過完顏機的前半生,顧硯書並非不能理解完顏機如此嚴重的猜忌之?心。
畢竟有許多人,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治愈童年時?受到的創傷。
但理解歸理解,猜忌之?心到了?如此病態的程度,也的確不適合做一方領導,更別說是?一國之?君。
想到這里,顧硯書不由便想到了?自己曾經在邊境線上,遠遠地看過的那位大將軍。
現在仔細想來,的確能夠看出那次見面時?的種種不妥之?處。
譬如他身邊的那位副將……沒規沒矩到了?毫無紀律可言的地步,絲毫沒有將耶律阿古放在眼中。
當時?顧硯書還在奇怪那大將軍怎麼對手底下的人如此寬容,現如今想想……恐怕是?不寬容也不行。
當著外人的面那副將尚且如此不給?大將軍面子?,私底下能囂張到什?麼地步,自然是?不得而知。
思及此,顧硯書不由低聲感慨了?一句︰
「這麼看來,這耶律大將軍還挺能忍。」
若換做是?他,恐怕早就寫竿而起,讓完顏機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誰料這話才剛說出口,頭上便傳來了?一道不輕不重的敲打,隨後?便是?秦戮似無奈似警告的聲音傳來︰
「胡說什?麼呢?」
「錯了?錯了?!」
顧硯書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當即便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自家小?鹿在天齊的地位與?耶律阿古在西戎並無二異,他剛剛那句明顯是?贊同耶律阿古起兵造反的話若是?傳出去?,落在有心人耳中,恐怕又要起一番波瀾。
顧硯書認錯的態度端正,秦戮也沒有抓著不放,反而替自家王妃找補道︰
「倒也不必如此惶恐,屋內都是?自己人。」
說話間,不忘看了?屋內其?他幾人一眼。
察覺到厲王殿下銳利的目光,屋內幾人都不由自主停了?停原本便筆直的脊背。
其?中當屬楊將軍反應最快,當即便開口表態道︰
「也不知是?不是?火.藥用多了?,末將最近的耳朵都被那聲音轟得有些不好使了?,剛剛厲王妃殿下說什?麼了?嗎?」
而慢了?一步的人,邊在心中大罵楊將軍狡詐,一邊也不忘對楊將軍的話表示贊同︰
開玩笑,剛剛王爺那話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屋內就他們幾個人,厲王妃適才的話若是?傳了?出去?,左右逃不過是?他們幾人多嘴。
按照王爺的性子?,若真發生了?這樣?的事兒,他們即便不死也要褪層皮,現在不表態,還等著什?麼時?候呢?
顧硯書本沒有將剛剛的無心之?語放在心上,現在見屋內眾人煞有其?事地表著忠心,反而覺得有些失笑。
在下一個人開口之?前,連忙出聲打斷道︰
「好了?,西戎的政務,與?咱們又有什?麼關?系?不過是?茶余飯後?的閑談,諸位也不必如此認真。」
顧硯書此話一出,當即便得到了?屋內眾人的一直贊同︰
「王妃說的是?!」
當然,顧硯書的這一句話,並非完全正確。
西戎的政務,與?他們到底還是?略有一些關?系的。
與?溫清霄預測的一致,沒過幾日,西戎的探子?便傳來了?消息——
耶律阿古一路猛進,已于日前攻入王庭,取下完顏機首級,想來不日便會登基稱帝。
也如同溫清霄所預測的那般,耶律阿古登基後?的第一時?間,便向天齊送來了?國書,同意了?兩國通商之?事,同時?國書中言明西戎願意在通商之?中做出一定的讓步。
至此,顧硯書與?秦戮來邊城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
若嚴格地說,在拿到耶律阿古送來的國書之?時?,秦戮便應該帶著顧硯書一起回京復命。
但最終,秦戮也只寫了?一封奏章回京,言明通商之?事是?他與?顧硯書一手建立,現如今雖已拿到西戎國書,但兩國通商之?事還未步入正軌,著實是?放心不下。
懇請皇帝允許兩人在邊城多停留些時?日,待到一切步入正軌,再回京復命。
這奏章寫的是?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秦戮與?顧硯書這是?貪戀邊城的自在,不想再回到京城收束縛。
皇帝對于兩人心里這點彎彎繞繞自然也是?門清,在發了?一番脾氣後?,到底還是?遂了?兩人的心願,允了?秦戮的這番請求。
只是?無論是?秦戮與?顧硯書,還是?皇帝,都沒有想到,他們在邊城這一待,便是?整整五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