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顧硯書頗有——意外地看了秦戮一眼, 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一個皇子,除了篡權奪位之外,顧硯書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其他的行為可以被稱之為「異動」。
也正是因為如此, 顧硯書才會如此驚訝。
特別是在看到自家小鹿肯定的眼神後, 顧硯書甚至沒有忍住,下意識評價了一句︰
「他憑什——?」
沒錯, 要說那個想要篡權奪位的人,是自家小鹿, 顧硯書都不會如此驚訝。
畢竟秦戮自身條件過硬,——掌控著天齊絕大多數兵權,想要篡權奪位, 就算不是易如反掌,也至少有六七分勝率。
但大皇子憑什——?
憑他暴躁易怒的脾氣?——
是已經被皇帝禁足的母妃?
亦或是現如今已經被全族流放的寧國公府?
一個在軍中毫無實權, 就連外家的勢力都已經全部土崩瓦解的皇子, 現如今竟然想著篡權奪位。
此話若不是從自家小鹿口中說出來的,顧硯書甚至以為自己听到了什——天方夜譚。
「應當是近——日子被逼急了。」
秦戮倒是過了最初最驚訝的時候, 思索了半晌,最後勉強給出了一個解釋。
若說大皇子是狗急跳牆, 倒也不難理解。
畢竟現如今皇帝寧願重新培養下面三個小的, 也不願意考慮大皇子。
近來除了朝臣們的態度變化之外,大皇子的日子也愈發艱難了起來。
雖然不至于如同秦戮小時候那般, 被宮中的宮人們穿小鞋,但也成了朝中的透明人。
除了接受現實之外,大皇子似乎也就只有篡權奪位一條路可以走了。
這個時候, 秦戮又像是想到了什——似的,補充了一句︰
「寧國公府……在軍中還是有一——殘余的舊部的。」
對上自家軟軟疑惑的目光,秦戮緩聲解釋了一番。
自從拿到李明鵬的供詞後, 秦戮回京後便格外注重軍中部分人的動向。
後來雖然因為證據不足沒有發作,但也掌握了不——以前從未注意到的信息。
譬如當初李明鵬並非寧國公府在軍中的唯一一個漏網之魚。
譬如除了李明鵬之外,寧國公府在軍中還有另外一支勢力,隱藏地極深,就連李明鵬也沒有察覺。
甚至因為其偽裝能力在李明鵬之上,現在已經坐到了副將的位置,在軍中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前——年也就罷了,近兩年的時間里,寧國公府——真借著這一支,在軍中拉攏了不——人。
若不是秦戮這次與皇帝鬧翻,後來寧國公府——被抄家流放,這一支人說不定——會繼續蟄伏下去。
現如今,大皇子想要篡權奪位,最大的依仗,便是軍中的這一支人。
顧硯書也沒有想到,大皇子竟然還留有後手。
不過現如今見自家小鹿氣定神閑的模樣,顧硯書就知道,這應該是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大皇子準備何時動手?」
「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在瓊林宴。」
瓊林宴是朝廷為了新科進士專門設置的慶功宴,屆時上至皇帝百官,下至新科進士,都會參加。
屆時人多眼雜,想要渾水模魚也會變得容易許多。
顧硯書在心中略微盤算了一下,瓊林宴,距離現在也就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若是皇帝真如同自家小鹿所說的這般,準備將他打發回府休息的話,恐怕是想要將計就計,請君入甕。
想到這里,顧硯書便忍不住在心中給大皇子點了一排蠟︰
沒有金剛鑽,——何必去攬瓷器活兒?
緊接著,顧硯書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抬眸看——了自家小鹿︰
「大皇子有異心,王爺又是如何知道的?」
篡權奪位這——大的事兒,定然是計劃周全之後,才會有所行動。
在行動之前,也定然不會走漏風聲。
但顧硯書怎麼覺得,現在自家小鹿對大皇子的一舉一動,可謂是了若指掌?
不得不說,顧硯書的這個問題,的確是問到了點子之上。
只見秦戮的面色稍稍凝滯了——許,而後略帶一絲困惑地開口道︰
「是四皇弟給的消息。」
「什——?」
簡單的一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顧硯書一時間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皇子是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此之前,——皇子也一直擔任著大皇子一脈之中智囊以及軍師的角色,一心一意輔佐著自己的大皇兄。
結果現在,——皇子卻轉身把自家一母同胞的兄弟給賣了?
「——皇弟說,雖然他與大皇兄一母同胞,但卻也知道大是大非,不願見大皇兄這樣一錯再錯,在猶豫良久之後,——是選擇了大義滅親。」
在接到四皇子的舉報之時,秦戮與顧硯書也是同樣的反應。
要知道這造反可不是什——小事,即便大皇子是皇子,事情敗露之後也難保自己的性命——
皇子作為其一母同胞的兄弟,定然也會受到牽連——
皇子不替其遮掩,並且勸說其打消念頭也就罷了,竟然還轉身將人給舉報了。
所給出的理由,也是極為牽強。
若不是後來經過模排調查,確定大皇子的所有布局,都與——皇子所舉報的內容可以對上。
秦戮甚至會懷疑這是大皇子以及四皇子聯手設置出來的連環計。
確定了大皇子有異心後,秦戮也沒有一個人扛著,直接將此時報到了皇帝面前。
不多久功夫,便與皇帝商量出了對策。
皇帝先以近——日子京中學子增多,治安問題需要重視為由,將秦戮重新召回朝堂。
實際上卻是讓秦戮在京中為了應對大皇子而布局,同時皇帝也是想給大皇子一個機會︰
秦戮在用兵方面的才能天齊人盡皆知,別說大皇子只掌握了軍中的部分勢力,即便大皇子掌握著軍中的半壁江山,也無法與之抗衡。
若是大皇子能夠讀懂皇帝此番舉動的含義,定然就會放棄心中那個不成熟的想法。
誰知道在秦戮重回朝堂之後,大皇子非但沒有放棄,甚至還變本加厲,加快了手上的計劃。
皇帝見大皇子如此執迷不悟,心中失望的同時,也不再心軟,直接啟動了第二個計劃。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的確如同秦戮所說的那般。
在第二日,秦戮去上朝之後,甚至還不等秦戮自己告假,秦戮與皇帝便又因為顧硯書的事兒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太傅說六皇子近來頑皮,功課總是不能按時完成,說自己無能,希望皇上能夠嚴加管束。
皇帝先是說六皇子如此貪玩,以小看大,看著應當是難擔大任,後來又說都是因為秦戮不孝,才讓他這——大一把年齡了,——要為兒孫操心。
隨後這火不知不覺,便直接燒到了秦戮身上。
不知為何,皇帝便又開始舊事重提,與秦戮說起了娶妻納妾之事。
秦戮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堅決。
不要就是不要。
後來兩個人說急了眼,秦戮直接說了一句︰
「兒臣看現如今父皇也——年輕,太醫也說父皇的身子——算健朗,若是父皇願意,可以再多納幾位妃嬪,自己開枝散葉。」
這句話一出,可以說是直接戳到了皇帝的痛腳。
沒兩句話的功夫,皇帝便又將秦戮給打發回了府中。
與前面幾次僅僅是不準秦戮上朝不同,這一次,秦戮是直接被禁了足。
說是沒有皇帝命令,不準離開厲王府。
滿朝文武都知道,自從五皇子誕生之後,後宮子嗣稀薄,皇子十不存一,一直都是皇帝心中的痛。
現如今見秦戮如此不怕死,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間也是不敢為秦戮求情。
最後秦戮就這樣,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顧硯書昨日便已經得了自家小鹿的明示,對于自家小鹿被責罰之事,自然是一點也不著急。
但這並不妨礙他滿臉幽怨地看著秦戮︰
「道理我都懂,但是為什——一定要拿我做筏子?」
前——次秦戮與皇帝爭執,尚且在御書房,外人也不過是隱隱約約听到了一——捕風捉影的風聲。
這次可好了。
這倆人竟然直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吵了起來,讓別人看了好大一通熱鬧。
顧硯書現如今就算是不出門,也能知道自己頭頂「男狐狸精」的頭餃,是愈發燦爛奪目了。
「這……本王與父皇,除了王妃外,也沒有其他的分歧了,王妃大人有大量,擔待一下?」
說起這一點,秦戮也心虛,連忙——自家王妃討饒。
想讓大皇子放松警惕,自然是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
皇帝與秦戮之間關系雖然冷淡,但除了在顧硯書這件事上,從未產生過分歧。
兩人也是怕,這貿然更換理由,會引起大皇子的疑心,最後秦戮也只能老大不情願地委屈了一下自家的王妃。
顧硯書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抬眸瞥了秦戮一眼後,倒也沒有再這件事上再糾結了︰
「下不為例!」
「當然!」
秦戮忙不迭點了點頭,隨後便不住地同顧硯書說著好話,不一會兒功夫,便將顧硯書逗了個眉開眼笑。
而自從秦戮被禁足之後,大皇子的舉動也變得愈發地囂張了起來。
不過——天的時間,京中便充滿了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就在朝臣們覺得如今京中的氣氛略微有——微妙的時候,原本對大皇子已經極為不耐的皇帝,不知為何,——對大皇子重視了起來。
先是在早朝的時候,對大皇子一陣關切。
後來又說大皇子現如今年歲不小了,卻每日游手好閑,說出去不好听,——給大皇子安排了一個差事,讓大皇子輔助溫學斐,負責今年的會試。
會試可以說是拉攏朝臣最為方便的一個途徑。
若是眼光過人,在學子尚未中舉之時將人拉攏入自己麾下,待到日後此人位極人臣,便能獲得極大的回報。
這也是為什——,會試考官會是朝臣們競相爭奪的差事的原因之一。
皇上對大皇子的這番關切,來的突然,也不由讓朝臣們心中泛起了嘀咕︰
難道皇帝這是又準備重新重用大皇子了——?
再一想到此時正在被禁足的三皇子,難免在心中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
這帝心難測,事情不到最後,果然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至于此時,秦•朝臣們口中無法翻身的小可憐•戮,此刻卻正在抱著自家王妃,以教導武藝為名,行揩油之實。
「父皇這是心軟了?」
在知道皇帝近來的這番舉動後,顧硯書幾乎立即便猜出了皇帝此舉的含義。
秦戮也微微點了點頭,倒也不覺得意外︰
「應當——是想再給大皇兄一個機會。」
「朕與你們,雖為君臣,但也同樣是父子。」
不期然,顧硯書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曾經皇帝對自家小鹿曾經說過的話。
當初秦戮將此話說與顧硯書听的時候,顧硯書還很是不置可否。
天家的父子,說是父子,——有多——父子情誼在其中?
然而現如今,顧硯書卻覺得,恐怕在皇帝心中,——是留有——分父愛的。
沉默片刻後,顧硯書最終也只低聲說了一句︰
「希望大皇子能夠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把握住這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