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顧硯書心中有萬般不樂意, 到了第二日,還是將秦戮送出了王府。
「王妃,要不咱去城門處再送送王爺?」
看——一直看——秦戮的背影, 舍不得將視線收回來的顧硯書, 白術沒忍住開口提議。
「不了,」當秦戮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後, 顧硯書收回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送到這里就夠了。」
即便是去城門處送了又如何?
最後還不是會分開?
待到日後秦戮回京之時,倒是可以去城門處迎一迎。
白術雖然不太明白顧硯書心中的想法,但在看到顧硯書說完這句話後便直接轉身回了王府, 到底還是沒有繼續再勸。
至于另外一邊,緩緩消失在厲王府大門外——轉角——秦戮卻緩緩緊了緊手中的韁繩。
待到身下——馬逐漸停下腳步後, 忍不住向身後厲王府——方向望了望。
即便理智告訴他, 從這個位置已經看不到王府——半分影子,秦戮依舊選擇遵從了內心——想法。
注意到自家王爺的動作, 興仁微微向後退了退,沒有打擾。
同時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以前就知道王爺和王妃感情好, 現在才知道, 兩個人的感情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從昨兒個開始,兩個人就膩膩歪歪地沒停。
原本以為今日便好了, 誰知道王爺現在居然還來這一下?
好在那些一听到王爺的名號,就躥——比兔子還快的家伙,看不到王爺此時的模樣。
否則王爺的一世英名, 恐怕會就此毀于一旦了。
原本興仁以為自家王爺也就想停下來看一眼。
誰知道自家王爺卻像是塊望夫石一般,一看就有些停不下來的意味。
就在興仁在心中思索著是否上——提醒一下自家王爺,時間差不多了, 他們也該啟程了——時候。
便見到秦戮微微拽了拽手中的韁繩,將視線從王府——方向收了回來︰
「走吧。」
毫無感情起伏,甚至還帶著一兩分冷漠——兩個字,讓興仁覺得熟悉——同時,又有一兩分恍惚。
明明這——是自家王爺以——慣用的語氣,但此刻再次听到,興仁卻像是恍若隔世一般陌生。
這幾個月來,王爺面對王妃時的濃情蜜意和溫柔,差點兒讓興仁忘記了,自家王爺以——是個什——模樣。
但——快,興仁便收拾好了自己——心情,打馬上——,跟在了秦戮的身後。
對于顧硯書來說,秦戮這一離京,仿佛直接帶走了厲王府中大部分人氣兒。
明明往常秦戮在的時候,也不怎麼說話,顧硯書還——為對其頗為嫌棄。
但是現在秦戮這一離開,顧硯書才發現,習慣是個多——可怕——事。
在書房中處理公務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在休息的間隙,抬頭向秦戮的座位上看上一眼,想看看那人現在在做什。
結果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座位。
下人來詢問今日膳食想吃些什——菜——時候,總是人不住順嘴說上幾道秦戮愛吃——菜肴。
等到飯菜上桌之時,——後知後覺想到自己一人根本吃不完這滿桌子——飯菜。
早上晨練之後,感受——渾身上下——酸軟與不適,總是下意識向軟榻上一趟,軟綿綿地說——︰
「難受死了,王爺快來幫我捏一捏!」
結果卻久久得不到回應,抬頭——發現,此時室內除他之外,再無旁人。
更別說在吃到好吃——點心,看到雜書上有意思——片段,下意識想要抬頭與身旁之人分享之時,——突然想到那個一直默默陪伴之人此刻並不在,心中的失落之感。
好在顧硯書本就是一個適應能力極強的人——
了最開始——幾日,便很快適應了這樣的日子,並且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心情。
又成為了以前那個理智而強大——顧硯書。
畢竟眼下顧硯書需要做——事兒也不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悲傷秋月。
見到滿血復活的顧硯書,溫清霄忍不住笑——調侃了兩句︰
「殿下這是又活——來了?」
顧硯書微微笑了笑,不甘示弱地回道︰
「六公子這是說——什——話?我難道不是一直都活——嗎?」
「殿下——幾日的模樣,可不像是活。」
溫清霄微微笑了笑,就顧硯書前幾日的模樣,知道——還說是厲王妃與厲王殿下鶼鰈情深,這厲王妃是思念厲王殿下。
不知道——還以為是厲王給厲王妃下了什——蠱,否則怎麼厲王這一走,厲王妃就像是三魂七魄走了二魂六魄似的,只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深知自己——幾日的狀態,顧硯書直接被堵了個無言,羞赧的同時直接瞪了溫清霄一眼︰
「你就笑話我吧。」
「可不敢,在下如何敢笑話厲王妃殿下,若是讓王爺知道了,回京後還不得剝了在下——皮?」
溫清霄微微笑了笑,嘴上說著不敢,但說出口的話卻沒有絲毫客氣。
還好兩人關系不錯,顧硯書也知道溫清霄並無惡意,對此並不在意。
兩人互相調侃了一番後,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溫清霄如同往常一般,先是同顧硯書說了說最近日報的事兒。
自從日報開始刊登廣告和售賣廣告位之後,除了最開始——那幾日有些慌亂外,現在幾乎也都進入了正軌。
現在日報每日的廣告收入,也基本都穩定了下來,除了一點︰
「沒有印刷廣告——日報賣——並不好,即便一再縮減印刷數量,每日里依舊會有不少剩余。」
說到這里,溫清霄就不得不慶幸,報社使用的是活字印刷術。
否則就現在無廣告純淨版——日報印刷數量,都還不值當工匠去雕刻雕版。
對此,顧硯書倒是絲毫不意外︰
「這是正常的,廣告又不影響閱讀,五百文一份日報,一兩日還好,長久買下來,再大的家業也能被敗光。」
「那這無廣告版——日報以後還印刷嗎?」
溫清霄下意識詢問,在他——心中,是更加傾向于停印的。
誰知顧硯書想也不想,便給出了答案︰
「我可是個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自然是要繼續印刷的。」
想到這些天無廣告版日報的剩余,溫清霄忍不住皺了皺眉︰
「但……」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無廣告版——日報滯銷,那就想個辦法把它賣出去不就好了?」
顧硯書幾乎一眼便看出了溫清霄心中的想法,攤了攤手,給溫清霄提供了一點點思路︰
「你看我們報社打了那麼多廣告,怎麼就不給無廣告版——報紙打個廣告?」
「像是有廣告版——報紙,我們可以把它當做尋常——刊物,平時用來獲取信息以及閱讀,無廣告版——,我們把它打造成典藏版不就好了嘛?」
「典藏版?」溫清霄下意識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詞匯。
「就是專門用來收藏用的。」
顧硯書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便開始了自己——演講︰
「旁——不說,就說咱們——第一刊日報,不是就有不少人買了兩份,其中一份用來閱讀,一份用來收藏了嗎?」
「沒錯。」
溫清霄微微點頭,就他知道——,——確有不少人這樣做。
顧硯書微微挑眉,直接拋出了一個問題︰
「那你說,要是當初第一刊日報便印刷有廣告,這些人會選擇收藏有廣告版本的,還是沒有廣告——版本?」
「自然是沒有廣告——版本。」
溫清霄想也不想便給出了答案,現在《京都日報》——廣告雖然不影響閱讀,但是卻每個版面都有印刷。
用來當做藏品,——確不那麼合適。
但隨後,溫清霄就微微皺了皺眉︰
「但那也是因為第一刊日報較為特殊,——會出現如此情況。」
不僅僅是《京都日報》——第一刊,具有特別的意義,更是因為上面還有首輔裴大人的文章。
對于廣大學子來說,裴大人的文章,無論是放在什——地方,都是值得收藏的。
旁——不說,就說大年初二——第二刊日報,上面印刷的是溫清霄本人——文稿。
專門買了第二份用作收藏的人就少了許多。
然而這對顧硯書來說,卻並不能算作問題︰
「那就把後面的日報也變得特殊不就好了?」
甚至不等溫清霄提問,顧硯書便給出了幾個解決辦法︰
「比如說這生辰典藏版,假如今日是六公子——生辰,那麼今日對六公子來說定當是一個極為特殊——日子,買上一份無廣告版——日報收藏,不——分吧?」
「再比如說是內容典藏版,若是今日日報上刊登的文章,是六公子特別喜歡的大儒,例如裴大人亦或是溫大人所寫,那買上一份無廣告版——日報收藏,不——分吧?」
「再比如說節日典藏版,若今天是一個特別特殊——節日,比如春節、比如元宵,那買上一份無廣告版——日報收藏,不——分吧?」
……
一口氣舉了好幾個例子後,顧硯書不忘歸納總結︰
「沒有條件沒關系,咱們可以創造條件,沒有買典藏版——理由沒關系,咱們也可以替他尋找理由,不會是什——難事。」
溫清霄直接被顧硯書這一番「創造條件、制造理由」——言論給驚呆了。
但不得不說,顧硯書這說的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溫清霄不——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向顧硯書微微拱了拱手︰
「還是殿下厲害!在下明白了,明日便讓人將這廣告給印刷上去!」
「這就對了嘛!」顧硯書微微笑——點了點頭。
取消無廣告版本的日報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大皇子一脈還虎視眈眈地盯著呢。
現在秦戮不在京都,大皇子一脈就像是活——來了似的,蹦——厲害。
顧硯書可以保證,他要是今天敢直接停止印刷沒有廣告——日報,明日關于報社——風言風語便會出現在經京中——大街小巷。
雖然這些小風小浪的輿論,已經不能對現在的厲王府造成任何影響,但顧硯書就是不想給大皇子這個機會。
說過了報社——事宜,溫清霄又像是想到了什——似的,同顧硯書拱了拱手︰
「說來四哥一直想找機會感謝殿下當初——提點,誰知卻一直不得空閑,只能托在下先向殿下道謝,說是日後得空了,再來向殿下親自道謝,還望殿下能夠見諒。」
官場不好混。
即便是對于溫家這般,在官場中有足夠底蘊的人家,想要混出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否則當初溫清衍也不會選擇外放鍍金,也不會在鍍金歸來之後,在朝中閑了一年半載。
原本溫家的計劃是待到今年新科進士入朝後,再運作一二,給溫清衍謀劃一個好差事。
沒想到顧硯書當初不——是三言兩語,便讓溫清衍在戶部之中得到了一個職位。
即便是按照溫家原本的計劃,也不一定能夠溫清衍某得一個六部侍郎的職位。
戶部這攤水雖然渾濁,但卻擁有實打實——權利。
況且風險向來是與機會並存,溫家也不是什——不懂得知恩的人,自然是感激顧硯書的。
當初在任命下來之時,溫清衍便準備親自去厲王府向顧硯書道謝了。
只是被溫大人給攔了下來。
彼時溫大人說,這皇上——任命前腳下來,後腳溫清衍便去厲王府道謝,落在有心人眼中難免給厲王府添麻煩。
不若先緩一緩,先寫一封道謝信送去給顧硯書,相信顧硯書也不會介意。
溫清衍一想也——確是這個道理,便將這事兒給暫時擱置了下來,差人送了一封信給顧硯書,說是過段時間再去拜訪。
誰知道這一——段時間,便是兩三月——時間。
戶部的水,比溫清衍想象中的還要深許多。
別見溫清衍現在好像在戶部之中如魚得水,將戶部尚書壓得是抬不起頭來。
實際上私底下溫清衍就沒少費功夫——
剛剛進入戶部任職——日子,溫清衍甚至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與戶部尚書斗爭最激烈——時候,甚至連——三天不眠不休謀劃布局。
還是前些日子皇上無緣無故給戶部尚書禁足半月之後,情況才有所好轉。
但戶部尚書被禁足了,皇上對于開源之事卻比往常上了不少心。
溫清衍無法,只能絞盡腦汁去想辦法。
這一來二去,竟然一直沒有得到空閑去履行承諾。
這不,一听到今日顧硯書要與溫清霄見面,就連忙托自家六弟給顧硯書帶了這番話。
顧硯書聞言,先是愣了愣,而後忍不住有些失笑︰
「四公子太客氣了,他已經做得——好了。」
當初在收到溫清衍那封道謝信——時候,顧硯書便給了回信,讓溫清衍不要將此時放在心上。
他提點溫清衍,不——是為了互利互惠。
現在溫清衍能夠在戶部中贏得半壁江山,對于顧硯書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
誰知道溫清衍居然還在為了沒能當面同他道謝一事耿耿于懷。
這個時候,顧硯書頓時便像是想到了什——似的,心中一動︰
「听六公子此番話,四公子在戶部中——進展,似乎並不如意?」
「說出來不怕殿下笑話,——確不怎麼如意。」
溫清霄先是頓了頓,而後便嘆了口氣︰
「殿下也知道,溫家是詩書傳家,家中親眷大多也專精此道,對于商賈之道……著實不怎麼擅長。現在四哥乍然接手此事,難免會感覺有些棘手,更別說……」
溫清霄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似的,下意識消了聲。
雖然溫清霄沒有將下面的話說完,但顧硯書也幾乎能猜出一二。
更別說戶部之中大多是大皇子——人,對于溫清衍——工作並不配合。
不僅不配合,甚至還可能在關鍵時刻使絆子,讓溫清衍原本就進展地不順利的工作,更加難以進行。
顧硯書甚至也知道溫清霄為什——不願意將後面的話說完。
畢竟大皇子一脈會一再給溫清衍使絆子,說到底還是因為溫清霄同顧硯書之間關系親厚。
這話若是當——顧硯書的面直說,便有一點抱怨責怪之嫌。
溫清霄向來會做人,自然是做不出來這種事。
既然溫清霄不願意說,顧硯書便當做沒有听到︰
「我現在倒有一法,可解四公子眼下之憂,就是不知道四公子意下如何?」
「殿下——能力在下是清楚——,若是殿下願意提點一二,自然是再好不——,在下先替家兄謝過殿下了!」
經過這——長時間的相處,溫清霄若是還看不明白顧硯書對商賈一道——精通,這雙眼楮也就可以不用要了!
當即也不客氣,直接向顧硯書道了謝,一雙笑眯眯的雙眼直直地查看——顧硯書,就差沒有直說「有什——辦法快告訴我吧!」。
顧硯書也算是了解溫清霄——性子,笑——搖了搖頭︰
「皇上這次會選擇王爺去溢州修築堤壩——原——,想來溫六公子應當是有所耳聞?」
「听說是因為王妃新研究出了一種極適合修築堤壩——材料,名為水泥?」
溫清霄雖是在詢問,但語氣中卻帶——一兩分篤定。
顧硯書微微點頭,也不賣關子,直言道︰
「六公子消息果然靈通,今日我這法子,便在這水泥之上。」
溫青霞微微皺眉,思索了半晌,也沒將這水泥與為國庫開源之事聯系起來。
最後無奈,干脆便向顧硯書尋求答案︰
「殿下可否與在下詳細說說?」
「六公子可听說——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
顧硯書笑眯眯地看——溫清霄,一下又一下地拋——魚餌︰
「這路要是修好了,人們來往方便,人員流通迅速,自然也就能夠帶動經濟的發展,到時候想要開源,不就是一件非常簡單——事嗎?」
「殿下說的有理,」溫清霄微微點頭,但同樣有些不解,「但這修路,與水泥又有什——關系?」
「自然是因為這水泥不僅僅可以用來修築堤壩,同樣也能用來修路、」
顧硯書笑眯眯地給出了答案,同時不忘給溫清霄描述著這水泥路的種種好處。
寬敞、平坦。
若是鋪上這水泥路,馬車等運輸工具在上面的行走速度也能快上許多。
到時候互相來往——交通便利了,富貴自然而然便來了。
顧硯書本就是一個畫餅大師,不一會兒,一張又一張大餅便將溫清霄砸了一個頭昏眼花。
好在溫清霄理智尚存,知道天底下並不會有掉餡餅的好事兒,不一會兒,便找出了其中最關鍵的漏洞所在︰
「這水泥路若真如同殿下所描述的這般完美,想來需要——花費並不小?」
「——確不小。」
顧硯書先是頓了頓,隨後非常坦然地點了點頭。
溫清霄聞言便是眉頭一皺,四哥現在最要緊的事開源。
現在開源還沒做好,便要花費大筆錢財去修這水泥路,想來戶部尚書以及皇上並不會同意。
然而還不等他說話,便又听到了顧硯書下面一句話︰
「雖然花費不小,但這與四公子又有什——關系呢?我又沒說要朝廷來出這筆錢。」
「殿下這是什——意思?」
溫清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修路——錢不用朝廷給,難道顧硯書是準備自己掏?
但這明顯不符合顧硯書不肯吃虧的性子。
事實證明,溫清霄——確足夠了解顧硯書,只見顧硯書微微笑了笑︰
「當然是因為這筆錢,會有人想辦法來替咱們出。」
對于顧硯書此時臉上——笑容,溫清霄別提多熟悉了!
幾個月——紹城捐款,以及前些日子報社販賣廣告之時,顧硯書臉上不就露出過這樣的笑容嗎?
雖然顧硯書沒有說出具體——方案,但一看到他——這個笑容,溫清霄心中便隱隱有了一兩分答案︰
「既然殿下如此說了,在下今日便將這番話帶給家兄,到時候殿下與四哥詳談便可。」
顧硯書聞言,沒有拒絕︰
「那就麻煩溫六公子了。」
溫家——人一個個可不好糊弄,今日他這番話也是在听到溫清霄提到四公子——時候,一時興起想到的法子。
溫清霄相信他,——會被三言兩語打動,待到和四公子詳談之時,少不得需要拿出一個詳細可行——計劃書出來,——能說服對方。
想到這里,顧硯書便忍不住開始在心中起草起了計劃書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