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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發現棋盤玉眼、察覺詭譎真身, 結果拐到情思初定,這半日實在是過于跌宕起伏。

時敬之再次掛在了尹辭身上,以身作則地表示那駭人「真身」——是無所謂。此回尹辭沒撕下——,一腳踏空的感覺漸漸被體溫化去。

時敬之將——從懸崖邊拉回, 這是第二次了。

不過這一次的方式——效歸——效, 著實讓尹辭——點……料想不到——

一顆心百感交集, 剛才事態混亂,時敬之要是表現得猶疑不定, 狀況未必能穩住。現今時敬之緊張姑且不緊張, 但似乎是回過味兒來, ——要像以往那樣鑽地了。

……有些可愛。

尹辭曾以為師徒就夠,搭檔也不錯, 隨波逐流便好。只是他們同時游走于深淵邊沿,——進我退, ——拉我扯。如此牽扯不清, 萬般思慮與孤寂,最終通向了同一個支點。

茫茫思緒歸于一人, 那一人偏偏又能撐起他身邊的諸多荒謬。長生之路繼續下去,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時敬之了。

哪怕只是一瞬的燦爛煙火。

怪物又如何?——連天命都要反抗,再顧慮些天道世俗,未免——些小氣。既然時掌門夸下海口,要與妖邪結連理,——也可以身體力行地告訴此人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想到這, 尹辭忍不住手指上移——先是理了理時敬之的鬢發,以指尖揉了揉那人耳垂。

柔軟滾燙,手感極佳。

時敬之還——些愣神,反應比平時要慢半拍——一雙眼黏在面前人身上, 鼻端還彌漫著熟悉的清苦味道。欲子重欲,歷年來粗茶淡飯,身周人情只冷不暖,何時受過這等刺激。

尹辭一直在他身邊,兩人親厚。如今態度沒來得及改,只是關系一變,一股子極猛烈的熱意自心底而起,——整顆心都鼓脹起來——先前——只當世間情緣如流水,只要找對法子,盡能支配。誰知他的這條河看著風平浪靜,——一杵進去,底下的暗流差點把——卷飛。

尹辭捏完時敬之的耳朵,一只手順著——脊背而下。一套動作半安撫半親近,盡管沒有狎昵之意,帶起的熱浪——重了幾分。時敬之原本想了——數甜言蜜語,這會兒一句也倒不出來,只好用鼻尖踫踫尹辭的鼻尖。

隨後他將面前人緊緊擁住,鼻子埋進尹辭頸窩,臉側緊緊挨上尹辭的脖頸。溫熱的肌膚緊緊相貼,——半點也舍不得放開。

那欲求渦旋不再橫沖直撞,恨不得在地上來回打滾。貫穿一——的饑餓就此滿足,時敬之從未如此欣喜過。縱然有百般欲求盤旋不散,也統統成了入不得眼的雲煙。

原來人還可以如此開心的。

「回去吧。」尹辭笑道,「引仙會之事,不如等沈朱姑娘回來再商議。」

「不想走了?」

「嗯,舍不得走了。」尹辭答得干脆利落。

時敬之本想試著逗弄下尹辭,誰知對方爽快得——,——偷雞不成蝕把米,——拿熱意活煮了自己一回。尹辭乘勝追擊,將手一握——這回尹辭沒有像以往那般握手腕,——張開五指,與時敬之十指相扣。

時掌門由七成熟成了十成熟,勝在能以氣勢強裝鎮靜——盡量沉穩地邁出步子,結果腳步還是踩在雲端的飄忽模樣。

明明陰謀與未知令人窒息,時敬之卻從未如此松快。甚至有那麼一刻,哪怕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擺在眼前,——自覺不會再懼怕半分。

而對于某些人來說,糟糕的事態已然擺在眼前。

沈朱在山外沒尋到什麼消息,索性追隨蘇肆的腳步,瞧瞧他那邊的進度——赤勾教徒們得了噩耗,直接奔赴棲州的落腳點,準備啟程前往西北——們這一路心神不定,初到棲州便四散開來,收集物資行李。

正是偷鵝的大好時機,蘇肆——是滿意。

要不了多久,——徒們便能發現「烏血婆已死」的消息純屬胡說八道。那密信畢竟是赤勾教內部的版式,到時赤勾教徒憤怒地自我排查,——就不好下手了——

了上回的丟鵝經歷,赤勾教徒們專門尋了心思最為細膩的女弟子,白天黑夜地守著白爺。白爺又吃回了最鮮女敕的魚苗與菜心,只不過一只橘紅的腳拖了銀鏈,動起來便會叮鈴鈴地響。

蘇肆毫不擔憂,區區細鏈而已——這把剔肉刀何等鋒利,碗口大的鋼索也能斬斷——

用足了逃亡時的經驗,並未倉促下手。只是白爺的狀態似乎——些奇怪——它——些罕見的憂心忡忡。

白爺到底是只鵝,一點小腦袋裝不下太多東西。能尋尋物件,感應眼前吉凶,已然是它的極限。它露出這種頹喪的表情,連女敕魚苗都不吃,蘇肆——種相當不妙的預感。

神鵝狀態不佳,身周圍著不少赤勾教徒。蘇肆也樂得繼續觀察,因此拖延了幾日下手,拖到沈朱都趕了上來。

「許久不歸,我還當——遇見了什麼事。這鵝——那麼好看嗎,要——干看兩三天?」沈朱咋舌道。「要是不需要幫忙,我正好去閱水閣那邊探探。」

「先別亂走。」閆清不在身邊,蘇肆斂了笑容,語氣——的冷意又回來了。「這鵝知吉凶,它的狀態——點不對勁,最近這——可能出大事。」

「我記得它只知道眼前吉凶。棲州繁華安定,赤勾教——是頂大的——派,要說出事……」

「我也想不通,總之先不要輕舉妄動。」蘇肆抿緊嘴巴。

要上去搶白爺,它難免會受驚,到時就說不清它糟糕的狀態成因為何了。經過赤蠍足的殺手訓練,——在外逃亡許久,蘇肆對細微異狀有著幾乎過頭的敏感。

沈朱對赤勾教興趣不大︰「唔,——們總壇的闢謠估計馬上就到,——自己拿捏好時機。」

當晚,那細微的異狀變得極為明晰——夜半之時,白爺突然伸直頸子,朝黑漆漆的天花板昂昂尖叫,它從未叫得這樣尖利過,方圓半——地的人全給它吵了個清醒。

蘇肆伏在房頂,瞭望夜深人不靜、燈火尚輝煌的棲州城,——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棲州似乎沒出什麼事,剩下的可能只有一個……想來也是,最初它在赤勾教的——活何等優渥,而自己將白爺強制帶離時,它並未拼命反抗,幾乎是平靜的。

出事的是赤勾教自身。

西北,沙阜城附近——

主的住所由兩個孤立院落拼接而成——為防止長老們爭權奪勢,——主往往都是由上一任教主從——外抓來、秘密培養而成的——主與少——主就住在這兩個院子中,周遭布了層層機關,一般長老連接近都是難事。

這稱得上整個赤勾教最安全的角落。

可如今,「最安全的角落」卻寂靜異常,不見半點活氣。烏血婆端坐在桌前,看著滿手的鮮血。她原本好端端的坐著,咽喉處卻出了一道極深的血口,鮮血不住涌出,她甚至無法求救。

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怕是只有「雙——根」那等邪物。江友岳那廝的引仙會果然別有圖謀,能將手伸進赤勾,怕是下了不少苦心。

烏血婆晃晃悠悠站起來,喉嚨——發出喀喀的難听聲響。血液化作粉紅泡沫,被火光映得明明暗暗。

她沒——求救,而是在懷中一陣亂模,模出個小巧的琺瑯盒。琺瑯盒中躺著兩顆相思豆,那兩顆豆子吸飽了血,一顆上面寫著「真」,一顆寫著「偽」。

相思豆以血泡發,可觀血主狀態,除此之外別無作用。可僅僅這一個用處,就幫了烏血婆大忙——寫——「偽」的那顆正在緩緩碎裂,在她模糊的視線中化作灰燼。

或許這就是天意,她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

見塵寺已封,太衡派易主。陵教朱樓毀于戰陣,如今輪到她,也不是什麼怪事。若是同時失去教主與少——主,赤勾教不至于陷入混亂,但也足以給人可乘之機。

只可惜她挑的少——主不怎麼老實,早就撒丫子跑遠了。蘇肆動不動便外逃,為防止——人生疑,她特地弄了個相似的替身擺在別院,好吃好喝養著。

別說外人,連她自己也猜不到,——人能持之以恆地逃上十年之久。

烏血婆伸出焦枯的手,模了模喉嚨上的傷口。隨後她使盡最後的力氣,將那顆寫了「真」的相思豆碾為齏粉。

赤勾教興于西北沙地,根系強且深。想要從教主開始斬草除根,沒那麼容易。

她閉上眼楮,面前閃過一張張臉。

神物現世,年輕的浪潮剛剛掀起,可惜自己瞧不到了。烏血婆想到鬼墓下那個姓時的小子,那個神秘的宿家後人,混在太衡里的小「瞎子」……到了最末,她的思緒停在部下帶回來的蘇姓孩童身上。

死亡將至,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想起挑中那小子時的景象。

【小子,——最悔恨的是何事?】

【被你們這群狗東西逮住!】

【說實話。】

【……】

【老身說過,不許在我面前撒謊。】

【小爺遺憾的事兒不少。】那小孩齜牙咧嘴,【但我不後悔!】

過了些年,她又在赤蠍足的營地里看到他,彼時孩童已成少年,眼里的桀驁還是沒——變成麻木。

【小子,——最自滿的是何事?】

【我九歲便害死過人。】那小子挑釁似的答道。【只是這種破地方,嚇不倒我!】

【哦?說來听听。】

【我去找個酒鬼說理,——自個兒沒站穩,在門口摔傷了腦袋。】少年緊盯她的雙眼,活像炸了毛的幼獸,試著散發幾乎不存在的威勢。【——掙扎怒罵,後來哭著求我喊人。小爺就站在那,眼睜睜地瞧他死……我長了這麼大,從未那樣快意過。】

就是他了。

她從未看錯過人,此人或許會陷入迷茫,或許會誤入歧途。但到了最後,她的繼任者一定會回來——那小子天性如此。善惡淺淡,自成執著,赤勾教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任憑妖人算天算地,終究算不過人心。至于這一切的幕後之人……跟著那枯山派,——總歸會知道的。

天不亡赤勾,亂局已成,此為先破後立之機。烏血婆舒了口氣,那是她此生最長,也是最後一口氣。

呼吸停止時,她的臉上還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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